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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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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尹桃花感觉到他的力道,她知道他在紧张、害怕、担忧,就像小橘病到全身发烫、昏迷不醒时,她也一样紧张、害怕、担忧,他顾虑着她,如同她顾虑着小橘,全心全意,像个家人似的……
  好酸!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酸意,直直冲到眼眶里,霎时模糊了她的视线。
  怎么又想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她当然知道妓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只是去烧饭罢了,阿楠何必急得像是要杀人似的……
  “哎呀,阿楠,你把我捏痛了。”她笑着转过头,抹掉眼角的泪水。
  “啊,我……对不起!”他瞥见她的眼泪,以为真的捏痛她了,慌忙放手,想查看“伤势”,又不敢摸她,只得急道:“哪边痛?唉,我真该死!桃花,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我一时急了,抱歉,有没有瘀青?我去找块药布帮你贴着……”
  “要贴药布,得找我贾大夫喽!”后头传来响亮的笑声。
  “贾伯伯也来了。”红豆和小橘正在和宋铨玩风车,一见到一脸黑胡子的贾胜佗,便开心地迎向前去。
  “红豆,小橘,阿铨做风车给你们玩呀?嘿,这家伙不爱说话,倒挺会逗孩子的。”贾胜佗微笑摸摸她们的头,再蹲下来让她们扯胡子。“铨叔叔的风车好玩,还是贾伯伯的胡子好玩?”
  “都好玩!”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阿楠哥哥和你们大姐拉来拉去,也很好玩吧?”
  红豆点头道:“是啊,阿楠哥哥进门就要找大姐玩,大姐不在,他好急,听到大姐要去别的地方干活儿,他也好急。贾伯伯你看,阿楠哥哥冒汗了。”
  小橘一脸兴奋,从贾胜佗的口袋摸出两块糖,递了一块给二姐,自己再丢一块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小橘哭,大姐会疼疼抱抱;大姐哭,阿楠哥哥也要疼疼抱抱喔!”
  “小橘,大姐哪有哭!别胡说。”尹桃花趁机用力眨眨眼睛,把那股热热酸酸的泪水咽了回去,绽开笑容道:“贾大夫,小橘的病好了,不劳你天天过来。”
  “唉,我不来怎行!”贾胜佗向朱由楠挤挤眼,“这个阿楠啊,非得我过来帮你们把把脉才安心,不然他也会去药铺子揪我出来的。”
  “阿楠,真的不用劳烦贾大夫了。”尹桃花笑道。
  “是,可是……”朱由楠窘迫不已,俊脸微红,忙将视线转向贾唠佗,“贾大夫,请你先看一下桃花的伤势。”
  “伤势?哪儿受伤了?阿楠你天天护着桃花,也会让她受伤?”
  “没有啦,阿楠你瞧,没事的!”尹桃花笑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却意外看见白皙皮肤上头的红色指印。
  “哇,五爪神功!是哪个江湖高手把你捏成这样?”贾胜佗大呼小叫的。
  尹桃花放下袖子,笑意更加灿烂,不自觉地轻抚着那被捏过的手臂。
  “贾大夫,你就赶快帮桃花疗伤吧!”朱由楠已经急得跳脚了。
  贾胜忙大摇其头,“有人从小好命,细皮嫩肉的,以为捏一下就会受伤,若是这样,今天阿娘切到指头,明天弟弟磕破了脸,后天爷爷打个喷嚏,人人都来看大夫,那我岂不是赚翻了?”
  “我只是……”转了一大圈,朱由楠才知道贾胜佗是在逗他。
  “阿楠,我很好,真的没事。”尹桃花朝他一笑,又蹲下来准备洗碗。
  那一笑,他彷佛又看到满山桃花开,目光也痴了。
  “桃花,别忙了。”李大娘察言观色,扶起了桃花,笑容可掬地道:“人家游公子这么关心你,不忍你劳累,你也别帮他省这几枚铜钱了。我说游公子啊,看你出身应该不错,既然桃花的房子被福王拆了,你就帮她谋个活儿,看是到你家宅子,还是介绍到可靠的富贵人家,好让她们姐妹安定下来。”
  “我家宅子?我……我只是在洛阳租屋读书的书生……”朱由楠一时没了主意,他当然不可能让桃花住进福王府。
  “去住我那里吧。”贾胜佗不慌不忙笑咪咪地道:“我女儿嫁出去了,有的是空房,还有院子可以让两个女娃娃捉迷藏,桃花也可以在我药铺子帮忙,既可谋生,又能习得一技之长。阿楠,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不问桃花,倒来问自己,朱由楠满心愿意,桃花住到贾胜佗那儿,是最让他放心的了,而且他还可以天天看到桃花……
  “桃花,你的意思呢?”他还得问问正主儿。
  “好,我愿意去贾大夫那里。”尹桃花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欢喜地答应。“我什么事都会做,你尽管使唤我。”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阿楠,你过来学医术,我叫桃花烧饭给你吃。”
  李大娘对这位游公子实在好奇极了,趁机道:“哇,游公子长得俊、又聪明,不但要念书考状元,还来学医术!这洛阳城人来人往的,我李大娘不敢说认得全部,但好歹也听过七、八成的人物,怎么好像没听过游公子的名号,您府上……”
  “游公子府上在洛阳城东一百里的小镇,他过来这儿读书。”
  宋铨蹲在一边,正在帮两个女娃娃削竹蜻蜓,难得开了金口,完全没有废话。
  “喔,是这样啊。”李大娘无趣地笑了一声。“真巧啊,有缘千里来相会,就在福王府后头碰着了。咦,对了,桃花,你怎敢跑到福王府找活儿?你本来不是要去怡……”看到那张慢慢皱起眉头的俊脸,她很识趣地吞下了后面的话。
  “是小橘生病了。”尹桃花望向两个妹妹,她们蹲在宋铨两边,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瞧他划出一朵又一朵的竹刨花,她嘴角也浮起一朵笑花。“我们没东西吃、没钱找大夫,我到城里找食物,心里很生气,知道那是福王府,就想进去找福王理论,问他为什么拆了我的房子,害我们无处可去。”
  李大娘吓得花容失色,“桃花,你好大胆,福王会杀了你啊!”
  尹桃花摇头笑道:“在大门口就被卫兵赶跑了!我又绕到后面,还是很不甘心,一股气不知道怎么出去,心想要是能进去里头干活,说什么也要在福王的饭菜里下巴豆,让他泻个三天三夜爬不起来。”
  “做不得傻事啊!”朱由楠的脸色已是白了又白,青上加青。他在意父亲,也在意桃花,于是语气急促地道:“万一被查出来,是杀头死罪……”
  又紧张了?阿楠今天真的很奇怪耶,尹桃花笑着伸手摸向怀里的口袋。
  “我哪敢做坏事!心里想想罢了,小老百姓就是要认命,而且我还得顾着红豆和小橘呢。来,阿楠,这块帕子还你,擦擦汗。”
  朱由楠舒了一口气,是他多虑了,早知道桃花禀性纯真,又怎会去害人?
  接过帕子,闻到她特地熨过的干爽气味,他的心却不由得一沉。
  一个天真无邪的山间姑娘,被逼到了绝路,都会气愤到想向福王下巴豆;而现今流寇四起,难道他们也是被逼到了绝路?官逼民反……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他一直以为,流寇是坏人,朝廷是好人。
  “阿楠,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尹桃花见他呆楞,两眼发直,拿了帕子却不知道擦汗,便走到他面前瞧他。
  一见到那双清澈纯真的瞳眸,朱由楠忽地清醒,拿了帕子猛擦脸。
  “哎呀,擦汗别太用力,会搓破皮的。”尹桃花笑着扯他的袖子。
  朱由楠脸皮胀红,又不知所措地把自己的脸皮擦得更红。
  “呆书生!”李大娘转头偷笑,看来这位游公子只会撒银子追小姑娘,没啥出息,也没什么探听的价值了。
  贾胜佗微笑抚摸胡子,夏日炎炎,桃树也该结实汇汇,好让人采下,一尝那香甜的滋味了。
  第四章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朱由楠才踏进贾胜佗的药铺子,便听到后面院子传来愉快的歌声。
  桃花唱歌了,她又恢复山间一般快乐自在了!他心中一喜,三步并两步跑了进去。
  “阿楠,别跑!”突然被喝住。
  朱由楠及时停下脚步,低头一看,原来差点踩到晒在地上的各式药材。
  “阿楠?你在急什么呀?”尹桃花展露笑靥,将一盒红枣散放在地上的竹篾上。“我在这儿也不会不见,瞧你每回过来,跑得比林子里的飞鼠还快。”
  被她轻易点破他的心眼儿,朱由楠微臊红了脸,也蹲了下来,不知所措地将她已摆放好的当归翻个面、移动一下,再移回来。
  “没事忙?”尹桃花笑看他一眼,又埋头继续摆药材。
  “阿楠哥哥,铨叔叔!”两个小女娃本来在院子一角玩扯铃,一看见他们便跑了过来。
  “红豆,小橘,你们有没有乖乖听大姐的话?”朱由楠摸了摸她们扎起来的小辫子,如今两个小娃娃粉嫩白胖,就像初次在溪边见面时一样活泼可爱。
  “有,我最乖了!”小橘神气地道:“大姐烧饭,我在旁边帮忙搬木头。”
  红豆笑着捏捏那张小脸,“小橘蹲在灶火边,脸熏得黑黑的,还一直哭。”
  “我不是哭啦,那个烟好呛,跑到眼睛里,我就哭了。”
  朱由楠露出温煦的笑容,“小橘,你还小,别靠近火边,很危险的。”
  “大姐说过了。”两张小嘴异口同声。
  “喔……”朱由楠讪讪地瞧了尹桃花一眼,见她又在笑,脸又热了起来。
  她们可以过得很好,完全不必他担心,可他就会担心,时时想过来看看她们……
  “住在贾伯伯这里很习惯了,晚上睡得好不好?”他又问道。
  “不好。”红豆和小橘一起摇摇头。
  “咦?”贾大夫怎么搞的?他明明请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的呀!
  瞧见他的神色,尹桃花又想笑了,这个呆书生阿楠啊,脸上总藏不住心事。
  “阿楠,你别误会,”她摆好满箩筐的药材,才站起身子道:“昨晚全洛阳都睡不好,难道你没被吵醒吗?”
  “好多人在外面乱跑,叫得好大声喔!”小橘眨眨眼。
  “火把好亮,我们在房里都可以看到火光摇来晃去。”红豆也道。
  宋铨一直静立一边,这时才开口道:“昨夜,商洛山的盗匪闯进大牢劫囚,洛阳的官兵全部出动缉捕。”
  朱由楠一惊,福王府占地广阔,围墙坚固高耸,府内亭台楼阁,花木扶疏,不用说听不到外头的声响,甚至隔了一座庭园,也听不到另一个院子的丝竹笙歌,他又怎知一夜安眠之余,洛阳城早已翻天覆地,几乎快被翻遍了。
  “商洛山?是李自成的手下?”他有一点点印象。
  “是的,前年李白成潼关兵败,逃进商洛山,那儿的山贼就归附他了。”
  “也没什么可怕的,”尹桃花倒是自在,“一定是关错人了,他们才要劫囚,听说里头有好多人是被福王冤枉抓进去的。”
  “可应该也有杀人放火的坏人……”朱由楠一时语塞。
  “还有更多无力纳粮的老百姓,以前我就知道,福王年年加赋,幸好粮长好心,知道我们穷,又是姑娘家,免了我们的份,可别人就逃不掉了。”
  “纳粮?大姐,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红豆大眼亮晶晶,兴奋地道:“小橘,我们在村子里听阿山他们唱过,你也会唱的。”
  “吃汝琅,着汝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早早开门迎闯王。”
  两个小女娃同时张开小嘴,娇滴滴地唱了起来,童颜稚气,堆满笑意。
  朱由楠脸色发白,忙蹲下掩下两张金口,“红豆,小橘,这歌儿不能乱唱,千万不能让人听见你们唱,知不知道?”
  “为什么?”小橘疑惑地看着又流汗的阿楠哥哥。
  尹桃花掏出帕子,笑道:“红豆、小橘乖,听阿楠哥哥的话就对了,赶明儿大姐再教你们唱有红豆和橘子的曲儿。”
  “好!”四只小手开心地拍拍手。
  “阿楠,拿去!”尹桃花递出了帕子,“天气热,你又爱流汗,去屋子里避个暑,喝杯凉茶,我还要到后头仓库清理药材。”
  “我跟你去。”
  朱由楠楞头楞脑地跟了过去,宋铨很识趣地留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女娃拉扯铃。
  尹桃花回头笑道:“你不去前头跟贾大夫学医术,跟来做啥?”
  朱由楠猛擦汗,“呃……他在前头看病,还有几个伙计在帮忙。”
  “你呀,既不用功读书、也不认真学医,这些日子就跟着我忙,不怕负了你爹娘要你考取功名的期望?”
  太祖有令,宗室子孙不得出仕,就算他考得上,也当不了官。
  “我是落第秀才,大概再也考不取了。”即使他来往药铺多年,但也只有贾胜佗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世局乱,你不考官,也许是好的。当了官,要听朝廷和福王的话,就会变坏人,我不想你变坏人。”
  “唔……”
  走过两进院子,两人来到最后面的仓库,尹桃花推开没上锁的木门。
  “前阵子梅雨不停,有些药材受了潮,贾大夫要我趁着大日头,赶紧将它们晒干。他还说啊,这间仓库老旧,位置不对,容易受潮,所以他打算拿前面的厢房改建。”
  “是该改建了,透着这霉味,也会影响药性。”朱由楠嗅了嗅。
  “咦,怎么有鱼腥味?刚才进来时没有啊。”尹桃花张望了一下。
  朱由楠也闻到了,这股腥味又浓又重,混杂在诸多药材气味里,显得格外突出……不是鱼腥,是血腥味!
  他心一突,大步跑过置放药材的架子,来到最后面的一堵墙壁。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深邃的双眸直视朱由楠,黑色上衣一片湿润,还有鲜血不断流下他已然扎起布条的手臂。
  “啊,有人?!”尹桃花大吃一惊。
  “桃花,站我后面。”朱由楠张开双手,挡住桃花,一颗心扑通乱跳。
  从小到大,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但为了护卫桃花,他突然什么也不怕了。
  “你……你是商洛山的……盗贼?”还是结巴了。
  “我姓贺。”黑衣人语气平静,没有否认。
  “你受伤了?”尹桃花不害怕,向前探看。
  “桃花,我去报官,不!我在这儿看住他,你去喊宋铨,再找人去报官。”
  “等等!”尹桃花扯住朱由楠的袖子,急道:“他受伤了,我们要救他。”
  “可他是劫狱的盗贼,罪大恶极,救了他,我们也会跟着有罪。”
  “就算要送官府,也得医好他。阿楠,小橘生病,你也是着急的。”
  “那不一样,他是坏人……”
  “你是坏人吗?”尹桃花竟然问地上那个男人。
  贺擎天露出虚弱的笑容,“那要看姑娘以为朝廷是好人,还是坏人?”
  尹桃花注视他片刻,没有多想,立刻跑出去,“我去找贾大夫,阿楠,你先帮他止血。”
  仓库里,剩下两个男人互相瞪眼。
  “我想……这里有大夫。”贺擎天瞧着书生的复杂神色,先开了口道:“我只是过来找伤药,绝不连累你们。”
  一个劫狱的山贼怎会笨到让人家发现呢?不用说明,朱由楠也看得出来,此人伤势严重,血流过多,体力不支,只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贾胜佗教他——为医者,首重仁心,方有仁术。即使这个姓贺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暂时忘却彼此的身分,此时,他只是个未学成的蹩脚大夫,而他是病人。
  他蹲下来,揭开姓贺的衣襟检视伤势,只见胸口一道撕开皮肉的刀伤,手臂还被砍出半尺来长的口子,深可见骨,即使绑上布条,鲜血依然汩汩流出。
  “失血过多了,再不缝合伤口,你会死的。”
  “死之前,我会离开。”贺擎天一笑。
  “你何必冒苦生命危险,犯下滔天死罪,徒然让你的妻儿伤心难过?”
  朱由楠皱着眉头,重新绑妥布条,稍微止了血流,忍不住教训起这“逆贼”来。
  “干这种杀头大事,就不谈儿女私情,我没什么好牵绊的。”依然是坦荡一笑。
  “大事?这算哪门子大事?!你们四处造反、制造动乱,害天下多少百姓不得安宁?又浪费了多少兵力?你们想过吗?”唉,他干嘛要救一个流寇啊!
  “我们只想让老百姓过更好的日子。”
  “你们是一群鸟合之众,有啥本事?”
  “皇帝刚愎自用,不听忠言,严刑峻法,杀害忠贞之士,以致满朝小丑跳梁,吏治败坏,谁才是乌合之众?”
  朱由楠听他说话条理清晰,不像是山贼,倒像是念过书,反让他更想说理。
  “朝廷的事,不外乎讹传,皇上圣明,一即位就斩了阉逆魏忠贤,加强兵力驻守辽东,抵抗清军,护卫我大明江山,如此贤君,你们又明白吗?”
  “昏君若不杀袁崇焕,也不至于今日艰苦抵抗。”贺擎天眼神闪过一抹抑郁,又望向朱由楠道:“看样子,你是一个准备赴京赶考的书生,满腔热诚的准备为朝廷效力吧?”
  “呃?”
  “你可知那是怎样的朝廷?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福王,去年他在洛水边盖一座行馆,不只加重税收,强征徭役,还占了十几座村子的土地,害几千百姓无家可归,我三个兄弟率众抵抗,中了埋伏,被下在洛阳大狱里,这事你知道吗?”
  “福王怎会做这种事?那一定是地方巡抚下的荒谬命令!”
  “你读书读迂了!巡抚听谁的命令?就是可以让他升官发财的福王!”
  “不会有这种事的!”
  朱由楠吼了出来,不愿相信“逆贼”所言。
  然而,桃花不要他考官,这才不会变坏人;而他认定的“坏人”竟是遭受“好人”迫害的老百姓,这世间的王法和天理是怎么了?为何如此错乱?!
  “你们在吵什么呀?”尹桃花匆忙跑进来,竟然见到两人大声讲话,她急若道:“别让外头听见了!阿楠,今天病人很多,贾大夫没空,他要你看着办。”
  “没空?可是……”朱由楠又瞧了那迸裂流血的伤口,立即忘记方才的天人交战,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这伤口要缝合,还要调伤药,我做不来呀!”
  “我再去找贾大夫。”尹桃花又急忙奔出去,回头不忘关上仓库大门。
  “小兄弟,我还是走吧,”贺擎天用手按住地面,想要起身。
  “不行!”朱由楠握住那健壮的手腕。
  “抓我见官府?”
  “我不跟你吵了,你好生躺着,这才不会一直出血。”朱由楠二话不说,扶他躺下来,高举他的左臂,原握腕的手改由搭住脉搏,沉思片刻,又道:“脉象微弱,气血不足,你不要再说话,等大大过来。”
  贺擎天见这书生满头大汗,用力扶举他受伤的手臂,一脸气恼,像是不情愿,可又像个认真的大夫,还不时调整他缚住手臂的布条,似乎是怕他阻塞气血废了手臂。
  他不觉由衷地道:“小兄弟救命之恩,日后贺某必当回报。”
  这姓贺的真是令人左右为难!朱由楠使了性子道:“我还没本事救你!都叫你别讲话了,这屋子翻了墙出去就是巷道,你想引人来拿你吗?”
  贺擎天淡然一笑,静心调匀气息,闭日养神。
  朱由楠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扶着“贼人”的手臂,索性也闭目养神。
  “阿楠、阿楠!”桃花终于赶回来了,肩上还背了贾胜佗的药箱子。
  朱由楠睁开眼,松了一口气。“你没让人知道吧?咦,贾大夫呢?”
  “我没让人知道,我挨到贾大夫旁边,偷偷跟他说的。可他真的好忙,外头至少还有四、五十个人等他看病,他说你会缝伤口,叫我到他房里拿救命药箱,里头该有的都有。”尹桃花放下药箱子,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什么?!”
  “别叫那么大声呀!”尹桃花帮忙打开箱子,“我在这边一个月,知道阿楠你医术学得很好,所以贾大夫才放心让你救人。”
  “我……我只看过贾大夫缝伤口。”朱由楠冷汗直流,贾大夫是要他害死人吗?“虽然我缝过猪皮、羊皮、牛皮……”
  贺擎天脸色从容,微笑道:“小兄弟,不妨当我是一头牛吧。”
  “这……”缝牛皮和缝活人不一样啊!
  “横竖也是一死,就算失败了,小兄弟,我也不会怪你。”
  “你别这么说,阿楠一定可以救你的!阿楠?”尹桃花忙道。
  朱由楠瞪着满箱子的救命药材和工具,每样他都很熟悉,也都深知各自的功用,但教他实际去救人、缝人……
  “阿楠,”尹桃花轻轻按住他的手背,轻露笑容。“贾大夫相信你、我相信你、这位大哥也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喔!”
  她总是这么单纯地相信,她相信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她相信他医术“高超”,他彷佛就真的医术高超了。
  “可是……我从来没缝过……”还是不能开玩笑。
  “帮你擦擦汗。”尹桃花掏了自己的帕子,为他轻拭额头上的汗水。
  “像你打一开始,呆呆的不会抓青蛙,可扑了几次水,抓到诀窍,这不就会了?那你一开始缝下来,只要缝上几针,也就能上手了。”
  这个比喻实在有点失当,朱由楠偷瞧姓贺的一眼,见他颇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忙又转回头,眼前蒙来一块帕子,这才发现桃花正在帮他擦汗。
  他脸颊又热了起来,“我、我本来就会抓青蛙了,这个缝缝补补嘛……”
  “阿楠,我会缝衣服,可我不懂经脉,还是得你来救人,别让贾大夫笑你白学五年的医术。”
  是啊,再噜嗦犹豫下去,他就要缝一具死尸了。
  “阿楠,别怕,我会帮你的。”尹桃花又继续鼓励,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也不过学会整理药材而已,又怎能帮阿楠呢?她低下头,看到箱子里的线圈,忙道:“啊,我先帮你穿线,咦?这种线好奇怪!”
  “那是鱼肠线,”见到那红扑扑的脸蛋,朱由楠心头一热,她如此信任他,他又怎能让她失望?更何况他才不愿意让“山贼”小觑了他,更想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斗鸡、赌狗的不中用皇家子孙。
  “桃花,先别动针线,你点起烛火,这针要过火消毒,再去打一盆干净的水、找几块干净的布过来。”他思路变清楚了。
  “好,”尹桃花忙了起来。
  “喂,姓贺的,我先帮你洗伤口、上麻药,可还是会……嗯,很痛!”
  “小兄弟,你就缝吧。”
  贺擎天神态镇定,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令他觉得好笑的是,这个呆书生应该是为了心爱的姑娘,这才赌气缝他的吧。
  算了,人生自古谁无死,虽然死在缝针下,实在不够壮烈……
  一个时辰后。
  朱由楠目不转睛,专注手指上的针线,挑起皮肉,插下最后一针。
  尹桃花坐在他身边,动作极为轻柔地为他拭汗,深怕不小心动到他,让他分了心,会害他缝坏那位大哥。
  唉,阿楠真是很会流汗耶,衣服都湿了!瞧他神情专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即使因为不熟练,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但他真的很专心、很努力地在救人,就像他知道她有难,也很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们三姐妹一样。
  她心头一动,忽然很想帮他洗衣服,流汗脏了,她就为池洗得干净清爽。
  “好了。”
  朱由楠小心翼翼地打了结,拿过剪子剪掉鱼肠线,知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尹桃花伸过手,抹掉一颗即将滑落他下巴的大汗珠。
  “咦?”朱由楠觉得有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下巴。
  “桃花不知道擦湿了几条帕子,连袖子也湿透了。”贾胜佗出现身后,微笑抚摸一把黑胡子。
  尹桃花卷起了湿袖子,那也是她拿来帮阿楠擦汗水的,“阿楠救人,我能帮点小忙,我很开心。”
  朱由楠这才明白,今天汗水没渗入眼里痒着了他,并不是他忘记流汗。
  贾胜佗蹲下来搭上病人的脉搏,问道:“阿楠,你把这家伙弄昏了?”
  “不,是他过度耗弱,加上麻沸散起了作用。不过让他睡一觉也好,我已经给他吃过补血丸,让他先撑住体力,过一个时辰再喂他喝药。”
  “阿楠,你缝太久了,下回熟练些,得减少一半的时间才行。”
  望着那歪歪斜斜的缝补线,朱由楠顿时胀红了脸皮。
  “可我缝大血管,又缝了皮……”实在是很伤眼力、又很耗费心神耶!
  但技术不好,就得认错,他回去得再找块猪皮练习,顺便请桃花教他缝出漂亮的线条。再怎么说,贾大夫是他的师父,他还是要恭敬。
  “我知道了,下次改进。”
  “嘿,阿楠毕竟不是书呆子,出师了!”贾胜佗把完脉,放心地站起身。
  “贾大夫,你早该过来看他的。”朱由楠不免要埋怨一句。
  “咦?你学那么久的医药,早已能独立看病了。那时小橘生病,你还不敢自己看,硬要叫我老人家天天出诊,桃花,你说他是不是忒胆小?”
  “不会啊,刚才流了一地的血,我不敢看,他都不怕呢!”
  尹桃花取了干净的巾子,正在帮姓贺的男人擦拭身上的血迹。
  见她碰触别的年轻男人,朱由楠胃里涌起一股酸气,是肚子饿了吗?
  “桃花,你怕血,我来擦吧。”他抢过巾子。
  “我来。”又被另一人抢了过去。
  “宋大叔?”见了宋铨,尹桃花笑道:“让你看到他了,嘘,你千万别说喔,也不要让红豆她们知道。咦,她们呢?”
  “已经吃过午饭,在睡午觉了。”宋铨拿着巾子,直视那个昏睡的男子。
  “吓,这么晚了?!”朱由楠按下肚子,确定自己是饿了。
  “少爷,这个人……”宋铨神情严肃。
  “这……”朱由楠又开始天人交战了,这病人是“盗匪”啊!
  “阿铨,你别绷着那张脸嘛!”贾胜佗笑咪咪地道:“今天大家都忙坏了,洛阳城昨夜鸡犬不宁,小儿受惊、大人伤风、老人失眠,这才一堆人跑来看病。官兵也很忙,从昨夜到中午,跑来五趟,问我有没有一个被砍一刀的坏人跑来求医?我说没有啊,被钟指挥砍了,还活得了吗?”
  “是被钟卫林砍伤的?”朱由楠很惊讶,不由得望向那姓贺的,钟指挥出身武状元,是洛阳最骁勇的战将,这人竟能逃过他的利剑,绝非一般等闲小贼。
  “是啊,听说昨夜商洛山的首领大哥只身闯进大牢,救走他三个兄弟和一整个牢房的人。不过也真笨,一次救那么多人,他只好垫后挡追兵,刚好昨晚值夜守城的是钟指挥,双方见了面,不由分说,大战三百回台,打得难分难解啊!”贾胜佗一双手比来此去,好像亲眼见到两人对打似。
  “他就是那个首领大哥吗?”尹桃花突然感到事态严重。
  “问他喽!”贾胜佗摊了摊手,“没我的事,我吃饭去了。”
  “少爷?”宋铨只是绷紧着脸。
  朱由楠这辈子还没做过任何“重大”的决定,他是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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