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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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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她留了张条儿。”
“说你有工作?”
姜学成默认。
晓雪辛酸地笑了:这就是男人们。
第二天,他又来了。敲门声轻轻响起来的时候,丁丁已经睡了,晓雪刚洗完衣服。
“谁?”
“姜学成。”
晓雪犹豫一下,开了门。
“对不起,又来打搅。……我想,把话说完。”
沉默片刻,晓雪让开身子,姜学成进来。“你先坐,我把衣服晾上。”
“我帮你。”
姜学成随晓雪来到了晾台。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夜,月明星疏。高层建筑下,公路上的车灯像一串串流动的彩灯。几件衣服很快晾好了,晓雪欲回屋,姜学成拦住了她,说:
“在这待会儿,好么?”
……
晓雪双肘支在粗糙的水泥围栏台面上,看远方。远方,人间灯火与天上星光打成了一片。
姜学成与她并肩而立。
“……她是个爱赶时髦的人,精神上不自信的人大多如此,但她表现出的,却是傲慢,非常傲慢。就说小保姆,她妈妈家不知请过多少个,最后一个一个月前走了,叫她给骂走了。她不懂得该怎么用人,只好一味地粗暴霸道,她认为这就是对下人的态度,她认为自己是贵族。不错,她父亲现在是一个官,但是,要想改变一个人的遗传,得经过多少代的淘洗?她父亲还好,是怎么着就怎么,不像她。比方老头子爱吃猪大肠,尤其爱吃那种没洗干净的猪大肠,拿回家切切用油用葱花一炒,臭上加香,一吃能吃大半斤下去,爱吃就吃嘛,倒不失朴实可爱。她不一样,既无法改变自己的遗传,又沾染了现代社会的虚荣,弄得越发失去了自己……”
“她长得怎么样?”
姜学成迎着她的目光:“非常漂亮。”
“明白了。”
“男人嘛,都虚荣,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姜学成不无尴尬地咕噜。
晓雪淡淡一笑:“也不能说就是虚荣,谁不喜欢赏心悦目?”
“可惜的是,漂亮的女人,自私,愚蠢,聪明贤慧的,又很少漂亮。”看着晓雪的脸,“晓雪,知道吗,你是一个难得的例外!”
“姜医生!”晓雪的声音严厉冷淡。
姜学成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无边无垠的夜空。
姜学成又开始说:“最初她引起我注意的,的确是她的外貌,在她不动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动人。但很快我就发现她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但我还是和她结了婚。想知道为什么吗?”
晓雪转过头看姜学成,姜学成不看她,继续说:“……从上大学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毕业后一定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医学院的学生都愿意留在大城市大医院,不知别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知道我,我不是为了舒适为了虚荣,假如我学的是地质或导弹,我会毫不犹豫地去荒山野外去大漠深处。我的专业是医学,医生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先进的设备技术,这只有在大医院里才能实现,再好的医生在工厂卫生所或县城小医院里呆长了也得退化,更何况我们那些初出茅庐的准医生?毕业的时候,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我借助的是她父亲的力量……”
“不惜以一生的幸福为代价?”
“没有事业才是男人最大的不幸。”
晓雪冷笑一声。
“我知道你会生气,而且知道此刻你肯定在想:这是一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情无义的家伙。……那些事是我思想最深处的想法,对谁都没有说过,也完全可以不对你说……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班要送孩子。我走了。”
晓雪没料到,她正想听下去,但终是不便表示出来,微微点了点头。姜学成的细心体贴,使她觉着新鲜,温暖。
姜学成于第二天中午午休时,把电话打到了晓雪单位。
“……没结婚前,她从来没说过不要孩子,也没学会像现在这样浓妆艳抹,虽然笨点,但是还不算庸俗,对那时的我来说,这就够了。我哪里知道她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要仅仅这些我也就忍了,让我忍受不了的是婚后她对我的态度,在她的眼里,我不过是她的一笔可以随意支配的财富,我们之间毫无平等可言……”
“要是回过头去让你重选呢?”
“事业我要,但不要她,我会想别的办法。”走廊里脚步声陆续多了起来,姜学成回头看了看,说:“要上班了,再谈。晚上我去你家。”
晚上,姜学成在晓雪家吃的饭,晓雪安排丁丁睡觉的时候,他去厨房帮晓雪洗碗。晓雪来到厨房。
“睡了?”
“睡了。……我来吧。”
姜学成用胳膊肘挡开晓雪,拿起一摞洗净的碗,控干水,放碗柜里,然后洗干净抹布,四处擦拭,炉灶,操作台,水池边,认真、细心、熟练。晓雪看得都有些呆了,长这么大没看到一个男人这样子来做这些事,感动而又有点苍凉。姜学成用力擦灶台上的油渍。
“晓雪,知道吗?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什么都对你说,就因为你也是个聪明人,而且善良,你能理解一切。……知不知道一个男人若能够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
这时,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反应过来后,晓雪怔住了。片刻后,钟锐提着东西出现在面前。看一眼倚在厨房门口的晓雪,看一眼腰扎围裙、手拿抹布的姜学成,他也怔住。
“你……出差回来了?”晓雪先开的口。
“刚下飞机,给丁丁买的玩具,顺路送来。……你好,姜医生。”放下东西,“我走了。”
“钟锐!”晓雪叫着追去。
钟锐在门口站住,温和道:“我回公司。公司里还有许多事。”出门。
门关上了。晓雪失神地对门站着,一动不动。
这件事成了压倒他们婚姻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晓雪回家,妈妈家。
“丁丁呢?”妈妈问。
“钟锐接走了。”夏心玉不明白,晓雪进一步解释:“钟锐打了个电话来说是想接孩子出去玩玩。”
“到底怎么回事?”
“我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事。我们打算,离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
“你们俩又怎么了?”
晓雪沉默一会儿后,说了事情的原委。
“这么说来,倒是姜医生促成你们的离婚了?”
“表面看是这样。”
“姜医生对你是什么意思?”
“妈妈,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件事儿。……他约我晚上出去吃饭。”
“那意思就很明白了。你怎么想?”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
“要想,晓雪。想想和钟锐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想想下步你的生活怎么安排,还要想想丁丁……”
“我答应姜医生晚上同他去吃晚饭。……我不能再装傻。成不成都要跟人说个明白。”
“打算成还是不成?”
“您说呢?”
“从同行的角度说,他是个好医生,别的我说不出什么,不了解。但我觉着现在这事对你并不主要,新的感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你的问题。”晓雪不明白,夏心玉说,“晓雪,振作起来。以前你可不是现在这样啊,学习好,自尊心上进心那么强,熟人们都说你活像了我……”
晓雪苦笑:“那时候我多大,现在多大?过了三十往四十上奔了妈妈!我早已不是想入非非的年龄了。”
“三十岁正年轻!”
“对您来说当然是……”
“不是对我,是对你!可惜的是你年龄虽轻,我是说生理年龄,但你的心理年龄却过早地老了。……”
“妈妈,以后再上课好不好?”
“你打算跟姜医生怎么说?”
“感谢他的信任。”
“没有别的了?”
“没有别的了。怎么可能有别的?他是个有妻子的人。我绝不接受一个抛弃妻子的男人,不管什么原因!”
这是一个有相当档次的餐馆,门外不大的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轿车。晓雪按时赶到,远远地,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姜学成。身穿红旗袍、面带微笑的小姐为他们拉开了门,餐馆里的清爽、宁静立刻迎面扑来。姜学成示意角落的一张小餐桌:“我们去那边。”
晓雪点点头,跟他走,这时,餐馆里响起一个响亮的童声:
“妈妈,我和爸爸在这儿!”
晓雪闻声看去,看到了正与爸爸相对而坐的丁丁,钟锐一下子站了起来。
丁丁不明白地看着三个不说话的大人。
街道办事处。
七年前,他们在这里登记结的婚。现在这里比那时已然豪华多了,铺了地砖,钉了一圈深棕色的挂镜线。当年那个笑眉笑眼的中年妇女也不见了,桌后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子。男子在屋里也戴着副墨镜,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隔着墨镜,男子念手中纸上的字。
“……离婚理由:性格不和;子女处理:儿子钟丁丁,括号,五岁,由女方抚养;”念到这,男子抬头扫视立于面前的两个当事人。晓雪忙对他点头。钟锐不表态。“这位男同志如果你想不通,可以去法院。不过凭我的经验,去法院也是这结果。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男子说。声音倒是十分和气。
钟锐生硬地:“可以没有父亲!”
“就说是呀。所以我们劝你们不要离婚不要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解决非得走这条路……”
钟锐泄了气。
男子往下念:“每月男方付孩子抚养费,三百。财产处理:现金平分,电器家具等实物留给女方及孩子;”看两人一眼,两人点头。“离婚双方的其他协议:住房归男方,女方未婚前可由女方暂时居住,一俟结婚,即搬出。”看晓雪。
晓雪点头。“别的没有什么了吧?”二人摇头。男子:“签字。”
晓雪接过了笔,看着那张离婚协议书却不知该往哪签,钟锐看她一眼,在签名处指了指,晓雪签了字。钟锐签了字,然后一人接过一张协议书,出门,二人点点头,分别走了。
秋风吹来,树叶沙沙飘落。
晓雪推开资料室的门,周艳刚放下电话,听到门响,回头。
“彻底办完了?”
“嗯。”晓雪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她觉着很累。
“他给你来电话了!”
“谁?”
“接班人。”
“我现在没心思开玩笑周艳。”
“得了!……约你今晚一起吃饭,时间地点照旧。不能去,就给他去个电话。”晓雪拿起电话拨。
“为什么不去?”晓雪不响。周艳:“他人不错,在社会上有地位,钱也不少挣,对你又好,你还要什么?”
晓雪接通电话:“请找姜医生。”
姜学成值夜班在家里休息,接电话的小护士告诉了晓雪他家的电话。晓雪电话打来的时候,姜学成正在家里跟妻子谈判。
“……这个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姜学成对正坐在镜前梳妆的妻子说。
妻子用发卡把额前弯曲的刘海卡上去,露出白白的额头,打开粉底霜,用食指挖出一小块,一点点在脸上拍匀,不说话。
姜学成鼓足勇气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妻子开口了:“我只要一样。”
“只要你要,就是你的!”姜学成直起腰来,语气热切。
“真的?”
“你说!”
妻子嫣然一笑:“我要你。”
姜学成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时电话铃响,姜妻抓起了电话。
晓雪完全没有准备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不知应答好还是不应答好,一时没能出声。“喂,喂喂!怎么不说话!”声音突然严厉,“你是谁?说话!”
这时再说话已晚了,晓雪下意识把电话从耳边拉开,却忘了应该放下。尖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真有你的啊,竟敢打电话到我的家里来!看上我们姜学成了?迫不及待了?他现在就在家里,你来吧,来啊。”声音陡转,“你这个不要脸的!……”
周艳听着,去夺电话,晓雪仿佛这才惊醒,一下子把电话扣死。
周艳兴奋不已:“够泼的啊!下次把电话给我,对付泼妇是我的强项。”
那边姜妻放了电话,看着镜中的姜学成问:“她是谁?”
姜学成不吭声。女人回过身来,一对大眼睛死死盯住他。
“你离婚是为了她吧?”
姜学成还是不吭声。
女人没涂口红的嘴唇颤抖了,“她很漂亮?……是个小姑娘?……说话!”
姜学成就是不说话,躬背低头坐着,一副生死由你的架势。
女人火了:“不说是不是?没用!我查得出来,这点小事儿,嘁!”
这天,晓雪和周艳正在资料室吃午饭,门“砰”地被推开,两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十分艳丽的陌生女子,身材高挑,弯曲而随意的刘海下,是一双顾盼流光的大眼睛。
“谁是夏晓雪?”
两个人几乎同时明白了来者是谁。晓雪呆住,周艳却笑吟吟站了起来。“你是谁?”
姜妻打量着对面这个三十多岁的平常女人,心里踏实多了。
“怎么,看上我的男人了?”她问。
“主要问题在于,你的男人看不上你了。”周艳说。
“你!……”姜妻被噎住,片刻后,面部肌肉开始痉挛,猛地,她伸出指尖鲜红的手,冲周艳冲了过去。
晓雪一下子挡在了周艳的前边。
周艳扒拉开晓雪,挺着胸往前凑:“来啊,文的,武的,我候着。提醒一句,看看清楚此刻你在哪里,免得吃了亏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二人几乎是胸脯贴着胸脯,鼻尖对着鼻尖。关键时刻,姜妻明智地后退了一步:“我、我找你们领导去!”
“去吧。我们领导在二层右首第二个门。他正闲得没事干呢,正需要来点刺激。”周艳轻飘飘地说。
“我跟他告你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
“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去……”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我是为你着想。”
这下子连晓雪都不明白了,与姜妻一道看着周艳。
周艳一笑:“如果叫我们领导看见你——我们领导可是个男的——准得想,一个女人泼成这样,别说第三者了,就是再有个第五者、第八者,都合情合理。”
姜妻这才明白今天是遇上对手了,“你、你……你等着!”丢下这样苍白的一句,气急败坏出去。
门“砰”地关上了。
周艳异常得意兴奋,连连问晓雪:“怎么样?怎么样?”
“你不该这么刺激她。”晓雪忧心忡忡。
这天晚上,晓雪几乎一夜没睡,早晨起来,脸色焦黄,横纹肌下垂,头发都似乎干燥了许多。上次一起吃饭,姜学成跟她说准备跟妻子摊牌,她坚决反对,他却还是这样做了。这使她觉着沉重。同时,又有一丝暖意。这暖意持久地横亘在心底,令她激动,令她软弱,令她苦恼。送了丁丁后往单位赶,眼睛明明看到了路上一堆啤酒瓶的碎碴儿,脑子却无知觉,骑车直轧了过去,车带被扎,等她找到修车的地儿,修好车,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资料室坐满了人,综合处在开会。处长讲话。
“……从上次开会以来,我们处所属各单位现在是两极分化,搞得好的,很好,没搞好的,很糟。好的继续搞,糟的……”他停住了,室内安静极了,人们都两眼溜圆地看着他。
这时门被轻轻、轻轻推开,晓雪溜了进来,还是被不可避免地发现了。
“夏晓雪,怎么才来?”
“我……”
处长听都不要听了,摆摆手,“糟的,比如资料室,现在你们是两个人吧?”周艳、晓雪点点头。处长:“这次要下去百分之五十!……”
一阵嗡声。晓雪、周艳不约而同对视了一下,又迅速闪开。
嗡声中,处长:“至于留谁,走谁,你们自己定。……”
会结束了,人都散了,留下一屋子的狼藉。晓雪擦桌子,周艳扫地。晓雪擦完桌子,把抹布仔仔细细洗好,晾上,周艳刚好扫完地,晓雪赶紧去门后拿来撮子。周艳忙伸手接,嘴里连道:“谢谢!谢谢!”
晓雪一手把撮子举到背后,一手去抢周艳手中的扫帚:“我来我来!”
两个人你争我抢了几个回合,周艳身手矫健一些,抓住了晓雪手中的撮子,晓雪不撒手,周艳热烈地夺,由于过于热烈,撮子抢到手时,被对方抽走了扫帚。一时间,两个女人手里拿着调换过来的工具,愣住了。
晓雪轻轻碰碰周艳的手,说:“给我吧。”
周艳痴了一般,没动。
“周艳?”
“咣!”周艳把撮子扔到地上,发出很响的一声。“算了吧,晓雪!”她说,同时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你也坐吧。”
晓雪坐下,低头看桌上一个圆圆的茶杯烫痕。
周艳仰着脸研究墙角的一绺蛛灰。
远处,公路轰轰的车流声传来。
“他们也真够缺德的了!”许久后,周艳说。
“平心而论,这个资料室确实也用不着两个人。”晓雪叹口气说。
“他们处里就用得着那么多人了吗?他们怎么不走,让我们走?还有,想裁谁就痛痛快快地说,都怕得罪人,把难题往下面推,叫咱俩定,咱俩怎么定?这是人办的事儿吗?”
晓雪不说话了,又去看桌上的烫痕。这一次,周艳把目光转到了晓雪的脸上。目光是一不做二不休的。
“晓雪,我的情况你知道,离了婚,自己带着个孩子……”
“咱俩情况一样……”
周艳急了:“是一样,又大不一样,你是离了,可后面早有一个候着的……”
“前一阵我好像听你说你正跟一个经理处朋友……”
周艳辛酸地笑:“什么经理啊,一个骗子,这事不怪谁,怪我,怪我傻。三十多了还带着个孩子,哪个‘真款’能轮上你傍?晓雪咱俩认识这么久你该了解我,但凡有点办法,我也不会跟你抢这个饭碗。”
“这我知道。不过你也得理解我。我和姜医生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你想有就有!”
“但我不想。”
“那就是你的事了。”
“你……你不能不讲理。”
“什么叫讲理?我走,你留下?”
“我没这么说……”
“你这么说了也没用,我反正是不走!”
晓雪很生气:“我也不走。”
“好,那就叫领导定!”电话响,周艳拿起电话,态度生硬:“找谁?”
“周艳吗?我是姜……”
周艳把电话往桌上“砰”地一摔。
晚上,姜学成来到晓雪家后,才明白了电话中周艳大光其火的原因。
“晓雪,”姜学成说,“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在你这样重大的事儿上发表意见,如果我有资格,知道我的意见是什么吗?”
晓雪看着姜学成。
“……那一直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姜学成眼睛向一个看不到的远方看去,“早晨,她送我上班,晚上,她等我回来。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身边是吵吵闹闹的孩子,男耕女织,朝朝暮暮。我有能力养活我的老婆和孩子,养活三四个孩子没有问题……”他把脸扭过来,盯着晓雪的眼睛,“晓雪,我已正式提出跟她离婚了!”
晓雪只是摇头,样子很苦恼。
姜学成起身告辞:“你的心理我完全清楚,只一句话:在我没有资格之前,绝不会再来就这件事情打扰你!”
晚上。医院。一个高个儿女人蹬蹬蹬沿走廊走来,漂亮的脸蛋绷得铁一般生硬,走到手术室门前站住,不耐烦地看表,踱步,几次想去推那两扇门,好歹算是克制住了自己。终于,大门洞开,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士和一辆平车先行出来,车上躺着的人已完全看不出死活。护士一个推车,一个手里高举着输液瓶子,轧轧地消失在走廊拐弯处。又过了好久,大门再次开了,走出一干疲惫不堪的人,前面一人看到等在门口的女人,立刻回头冲门里叫:“姜医生!夫人接你来了!”
姜学成出来,看到妻子,什么都没说,一把拽住她,从手术室门旁的侧门走了出去。侧门外是一个小花园,他板着脸一直把妻子拉到花园中间才站住。他是个爱面子的人。
“你跑这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看到了吧,我在工作。”
“还好意思提工作!是不是早忘了你的工作是谁给的了?”
“没忘。事实证明,你父亲是做了一件好事,我之于这所大医院,这所大医院之于我,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双向选择。”
“达到了目的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啊你,没门儿!”
“我为这个目的是付出了代价的。”
“合着你跟我结婚整个儿就是个……交换?”
“不等价交换,我得到的不过是我该得到的,而付出的却是我生命中黄金般的八年!”姜学成说到此陡然激动了起来,“给了你八年,该够了啊你!”
“不够不够就是不够,我要你把一辈子都给我,我爱你!”姜学成厌恶到了极点,什么都不说,转身走,妻子在后面喊:“好好好!我这就找我爸爸去,他老人家好歹还在位。”
姜学成站住:“我劝你不要去……”
“害怕了?”
“怕你失望。我比你更了解你父亲,我们都是男人,同一类型的男人。顺水人情的事他可以做,但要让他做出明显有悖常理的事,他绝不做,哪怕是为了他的女儿。他的仕途比他的女儿更重要。他知道我是一个上上下下公认的好医生,是一个在医学界有影响的青年专家……”
姜妻呆住,俏脸在月光下白得像一张面具。姜学成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缓和了声音。
“你先回去,咱们的事等我回家再说。”
姜妻勃然大怒。
“咱们的事?什么事?咱们没事!是你要离婚而我不离!我不离你就别想!随便你找哪儿,派出所,法院,中级,高级,我陪着!姜学成,你没理由跟我离婚,我作风正派从不在外面乱搞男人。嫌我不要孩子?我这是为国家着想。……姜学成,睁眼看看你面前站的是谁!谁招我不痛快,谁就别想痛快!”
她的声音尖厉到了极点,引得好几个病房的人打开纱窗探头向这边窥探,说罢她就走,留下姜学成站在原处气得浑身哆嗦。
这天,姜学成没回去,让夜班医生回家,住进了值班室。偏偏这天夜里病房事多,他被叫起来三次。早晨起来后昏昏沉沉,嘴里又苦又臭。挤了点别人的牙膏在手指上,刷了牙后,方觉好一点。早晨是病区最热闹的时间,洗漱,打饭,洗扫……病人,卫生员,护士,你来我往在走廊里穿梭。姜学成把自己关在值班室里,静待上班。他没去食堂吃饭,毫无胃口。差五分八点了,他起身,向外走。有人敲门。打开门,是值班护士,护士身后,站着一对笑吟吟的金童玉女。
晓冰和何涛。
他们要结婚了。完全是临时决定,自作主张。起因是何涛报名去西藏支边,本来说是一年,后又改成了三年。何涛告诉晓冰这事时是一个黄昏,在他们常去游泳的那个湖边。晓冰听完后迅速说:“三年?好啊,你去吧。”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等不等我?”
“决不等。”
“为什么?”
“没这个义务。”
“等丈夫归来是妻子的基本义务。”
“谁是你妻子?”
“你。”
“谁说的?”
“我。”
晓冰黑黑的眼睛凝视了何涛几秒,然后转身,一声不响走。何涛跟着她走,静静的湖畔,响着二人一轻一重的脚步。一对很老的夫妻由对面慢慢走来,两个人的头发都已经雪白,秋风由他们的身后吹来,吹乱了老太太的短发,老头伸手为她把乱了的发丝捋在耳后……两对人儿交错而过。
晓冰扭脸目送着老夫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这样老……”
“再美丽的皮肤也不会永远年轻。有人说,女人的皱纹是男人给她刻上去的。笑和哭都能生出皱纹。你使她幸福她就会笑,你使她不幸她就会哭。男人按照自己的意图刻画女人的脸。我保证,我的晓冰脸上刻画的,将全部是幸福。”晓冰的眼睛亮闪闪。“等我回来,嗯?”何涛再问。
“不!”
“不?”
“先结婚。”
事情就这样定了。
夏心玉是在下午上班前,接到晓冰要结婚的通知的。同时晓冰还通知她:
“打算旅行结婚。也不想去更多的地方。他家不是在烟台吗,去一趟他家,顺便在胶东沿海转一圈。”
“具体哪一天结婚?”
“那就看何涛能买到哪天的车票了。”
夏心玉不说话了。
“妈妈,您生气了?……要不,我去找何涛,先不要买票。”
“算了算了,都定下的事了还做这些姿态干吗?……结婚手续得在走前办了吧,父母可以无视,不能无视法律。”
“妈妈!”
“想想我也该知足了。何涛的父母认识都不认识你呢,上门直接就是儿媳妇了。”
“就是说您同意了,妈妈?”
“一定要把结婚手续先办了。”
“这我们倒是想到了,安排在明天去办。”
“明天?……知不知道办结婚手续需要些什么?”
“不就是双方的证件,单位介绍信什么的,对了,再给办事处的人带包糖!”
“还要带婚前体检合格表。婚前体检的全部结果出来,至少需要一周。”
“哇!”看表,“何涛可能现在票都买到了。”
“那只有退票。”
“妈妈,您帮我们行个方便吧,您知道的,我和何涛绝对健康。”
“我们是专科医院,没有婚前体检表。”
“这些事您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
“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晓冰发愁了,突然她双手一拍:“有办法了!”
……
姜学成就是晓冰的办法。听晓冰说完始末,姜学成忍不住地笑。
“这还都是研究生,居然不知道婚前要体检!”
“我们的专业都跟结婚无关。”晓冰说。
“买的哪天的票?”
“下周三。”何涛说。
姜学成沉吟。
“姜医生,帮帮忙,给个表填填得了,我保证我俩健康,真要被查出来保证不出卖你。”
姜学成又被逗笑:“想哪去了!关键是得为你们负责。婚前体检很重要。”
何涛对晓冰说:“要不算了,我去退票。”
姜学成自语:“别的都好办,就是血的化验结果出来得比较慢。”
晓冰忙道:“血春天在学校里刚查过,我们都没问题。……不信,等我把化验单要来给你看。”
姜学成释然:“那就没问题了。……这样,我带何涛检查,”对晓冰,“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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