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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卖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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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娇娇看了一下封面,“午夜怪谭。”
她又好气又好笑。“听了这种故事,谁会睡得著啊?”
“公主,您不喜欢吗?要不换一本好了。”白娇娇手势熟练,马上换过一本。“从前从前,有三只小豚要盖房子……”
“好了、好了。”她捂著突突悸痛的鬓角,摆了摆手道:“再闹下去我还睡不睡?你们都去歇著吧。”
“可是……”
“别可是了,去去去!”
绣月不由分说地把她们全给撵出了寝宫,这才抚著胸口深吸了一大口气,却怎么也呼不出满腔的烦乱与忧虑。
什么订亲?什么大婚?开什么玩笑?
要她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武夫,那还不如把她嫁给阳哥哥当小妾算了!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掀开锦被下了床,自床底下摸出那只大包袱。“不自由,毋宁死。皇兄要嫁就自己嫁,我再也不陪他玩下去了!”
夜黑风高,该是公主夜遁逃的时候了。
虽是夜晚行动,但绣月还是躲在御花园里的假山一角,待天色曙光将露,才混在早起洒扫庭除的宫女堆里,推著小车,拿著扫把,就这样扫著扫著,扫出了小宫门。
小宫门是宫女和运送新鲜鱼肉菜蔬的买办们进出之地,所以人群众多,皇宫侍卫压根没注意到她。
待一出宫,她马上推著小车绕到高高朱墙后,自车底下隐藏的匣子里掏出了大包袱,然后将套在外头的宫女衣裳脱下来塞回匣子里,被清晨凉冷的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又连忙自包袱里拿出一件不起眼的青色披风裹著,顺便取了一罐日常保健用的药丸吞了几颗,这才稍稍定了定神,望著四周。
淡淡薄雾笼罩著初春的街道,开始有了三三两两早起的人儿,有的忙著去打水,有的准备开店了,还有几名小童揉著惺忪睡眼,边打著呵欠边走向私塾馆。
他们双颊红通通、粉嫩嫩的,一脸稚气犹存的乳臭味,令绣月不禁看得笑了起来。
“三岁娃娃上学去,边走边哭流鼻涕……”她突然想起以前皇兄编著取笑她的小曲,眼里笑意更深了。
好可爱。
她就这样伫立在原地,放眼望去整个渐渐苏醒过来的京城。
早饭的炊烟袅袅升起,各种声音开始响起,人间烟火的平凡却温暖情景缓缓在她眼前展开。
她胸口止不住兴奋的怦怦然,激动快乐地握紧了拳头——
全国百姓,大好河山,我来了!
第三章
京城近郊的镇国将军府,矗立在一片桃花林畔。
高大威猛的萧纵横一身淡青色劲衫,虎虎生风地舞著手中的雁翎刀。
宽敞的练武中庭,四周百年老椿树被那凌厉刀气扫得微微颤抖,枝头常青的绿叶飘飞坠落。
在漫天飞舞的叶雨之中,他陡然收刀沉势,四面八方逼人的气势顿时一散,那急奔入内的副将终于得以松了口气,不必担心完全踏不进将军狂厉慑人的刀气范围之中。
萧纵横看著一身军装的副将,沉声问:“发生什么事?”
将军府里人人皆知,早晨这两个时辰是他的练功时间,若非重大事件,绝不能前来打扰,以防刀剑无眼,惨遭误伤。
“启禀将军,圣旨到!”副将躬身道。
“圣旨?”现在这个时候?他有一丝错愕。
“是的,汤公公就在前厅等候将军领旨。”
萧纵横浓眉微蹙,随即将手中的雁翎刀抛向副将。“我这就去。”
副将连忙接下雁翎刀,小心翼翼地捧著,随侍在后。
当萧纵横一踏入前厅,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汤公公那张苦瓜脸忧心忡忡的,在看到他的刹那,宛如看到了救命恩人。
“将军,您千万要救救公主啊!”
救公主?
萧纵横冷静地开口,“汤公公不用急,请详细说清楚……你不是来宣读圣旨的吗?”
“啊,对,圣旨!”汤公公都急昏头了,连忙展开手中的金龙卷轴。“镇国将军萧纵横跪下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恭聆圣谕。”萧纵横单膝跪地,沉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绣月私自离宫,不知去向,朕闻知大感震惊,忧心如焚,今著萧将军衔令前往找寻公主下落,待责成公主平安归来,朕必定重赏功勋,且亲自为萧将军与长公主举行大婚之典,日后荣恩厚宠,无人可及。钦此。谢恩!”
“谢主隆恩。”萧纵横眉头深锁。
汤公公提醒他,“将军,请接下圣旨啊。”
接下圣旨就表示将奉命而行,可是……他浓眉紧蹙,心情沉重不悦。
“将军?”汤公公询问地扬声。
“臣领旨谢恩。”他只得伸手接下圣旨。
可恶!
绣月公主离宫出走与他何干?为什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又把事情扯到了指婚上头?
“将军,公主就靠您了。”汤公公哭丧著老脸,“皇上不敢惊动御林军和大内高手,更不希望消息泄漏出去,会陷公主于不可测知的危险之中,所以这才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您身上了。”
“我明白。”他眉心紧皱。“只是公主因何出走?皇宫戒备森严,又如何出得了宫?”
汤公公长吁短叹的,“唉,可不是嘛,御林军头子刚刚已经被皇上打了一顿板子,罚俸一年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将军您出马,想必很快就能寻回公主凤踪了。”
萧纵横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汤公公,请您回去禀告皇上,就说纵横会去寻回公主,但不用重赏功勋,更无须荣恩厚宠,只望皇上收回并取消臣与公主之婚事。”
“这……”汤公公大感惊愕。
居然有人会将这皇恩荣宠、天大富贵往门外推?
“只要皇上答应,臣立即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前往追回公主。”他神情刚硬沉隐,意志无可动摇。
“唉……”见他一脸坚决,似是无转圜余地,汤公公只得点头,垂头丧气道:“奴才立时回去请示皇上。”
“有劳公公了。”
当今皇帝天纵英明,聪颖过人,可他萧纵横虽是一介武夫,也不是个笨蛋,哪个有求于人,身段得自动放软,此乃千古颠扑不破的道理。
只是,若不是皇上“不仁”在先,他也不至于“不义”在后啊。
最后,皇帝只给了一句话:“只要能把公主寻回,一切好说话。”
虽然这不是萧纵横最想要听到的保证,但至少已稍有退让。
所以半个时辰后,他一身劲衣,跃上快马奔驰出将军府。
绣月虽是头一次独自出门,但多亏平时在凤扬城主夫人,也是昔日五毒教主苗艳青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了一些行走江湖该注意的事。
比方说,财不可露白。还有,双腿敌不过四轮……
所以此时此刻,她正悠哉地坐在马车里,将装著银两银票的荷包贴身藏好。小碎花包袱里只放著几件普通的粗布衣裳,一小袋铜子儿,还有十几瓶每日必服用的药。
她还对车夫佯称要去杭州探亲,所以可以慢慢驾车慢慢晃,多晚到杭州都不要紧。
老实的车夫见这瘦弱纤巧的小姑娘,不自觉就起了同情怜悯之心,当下大拍胸膛保证一路平安。
“小姑娘,你尽可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常常接送一些收帐的掌柜出远门,经验丰富,交给我老鲁就是了。”
“老鲁叔,一切就拜托你了。”她伸出雪白如玉葱的小手掀开车帘,朝他嫣然一笑。
“姑娘,你太客气了,咱们这就出发了。”老鲁轻轻一拍老马屁股,“烧刀子,走啰!”
老马精神抖擞地嘶鸣一声,然后撒开四蹄……慢吞吞往前走。
老鲁老脸尴尬了一下,急忙开口解释,“呃,姑娘,你别担心,我们家老烧刀子是这样的,一开始要先热热车……可待会儿它就会越跑越快了。”
绣月看著明显在“散步”的老马,心底有点怀疑。
“不要紧,”但是她反过来安慰老鲁。“马儿首重耐力不重速度,这我了解的。”
老鲁这下子觉得真是遇著知己了,猛点头道:“对啊、对啊,我就是这样跟那些没耐性的客人说的。这马儿跑得快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能够忍辱负重,是不是这样说的呀,姑娘?”
“差不多、差不多。”看著慢慢一步一脚印的烧刀子,绣月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位小姑娘真是深明大义啊!
老鲁不禁乐得晕陶陶,扬著马鞭子赶车,忍不住边开心地唱起了陕北家乡老曲儿——
家住弯曲山外山哟……行过一里又一里哟……快把驴儿急急赶哟……拐个情郎暖炕床哟……
老鲁一路唱,绣月却是越听越想笑,最后一路笑弯了腰。
小老百姓真好玩呀!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弱女子的踪迹,说来宛如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可若以为这样就难得倒他?那也未免太小看这位纵横四海的镇国将军萧纵横了。
首先,他以京城四通八达十六大道小路方向研判,最后归出一个结论——
无论绣月公主打算去哪儿,身子赢弱的她只能雇用马车。
所以他花了两天的时间,问遍京城两百八十一家出租马车店铺,最后终于在“汗血宝马租车行”,打听到了一名状似绣月公主的纤弱姑娘独自雇车,说是要前往杭州探亲。
“那位姑娘脸色是否极为苍白,仿彿有病之人?”他注视著店东问道。
“报告!”但见店东自动立正站好,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有的。昨日晌午时分,在小店正东方向走来一名姑娘,面容苍白,说话轻声细语,背了个大包袱,不时咳嗽,说要雇一辆老实可靠的马车前往杭州,完毕!”
萧纵横忍不住挑眉,“你……从过军吗?”
“报告长官,前水师海龙战队编号勾勾两梯次!”店东双手贴紧腿侧,抬头挺胸回道。
“原来如此。”他点头,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无奈。
他从未说过自己的身分,可说也奇怪,凡是曾从军过的百姓就是能嗅到他身上的军方上级气息,每每二话不说便立正行礼,敬畏得动也不敢动。
不过多亏如此,他才能很快就问得绣月公主的去向;但前提是,她对店东所说的话并非故弄玄虚、作假。
“多谢。”他朝店东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不忘回头抛来一句:“稍息之后,原地解散。稍息。”
“散!”五十上下的胖店东双手举高一拍,原地一跳。
早已跃上马背的萧纵横啼笑皆非,旋即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如箭般射了出去。
“哗,这位长官真是英姿飒飒,豪气干云啊!”店东忍不住一脸陶醉。
虽然慢了一天半,但重速度的大宛骏马还是轻轻松松就追上了以“耐力”著称的老马。
往杭州方向一百五十里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一个山脚下,一间小小的野店里,茅草屋檐下的老旧柱子上,拴著的是一匹懒洋洋的老马,以及一辆简陋的马车。
晚霞满天,野店的砖造乌黑烟囱慢慢飘起了一缕炊烟。
萧纵横勒住马,大宛骏马优雅地一扬马颈,不发一声地止步。
他鼓励地摸了摸骏马的鬃毛,一跃而下,熟练地将缰绳拴在同一根柱子上,巧妙地阻挡了老马与马车可逃脱的方向。
“帮我盯著它。”他附在马耳旁低低叮咛。
这匹大宛名马多年来已与他培养出深厚情感,灵性过人的马儿自鼻端轻轻喷气,马头上下点一点。
“乖。”他摸摸骏马,随即大步走进野店。
野店窄小,只有几张老旧到快散掉的桌子,角落处有一名低头晞哩呼噜大啖面条的紫裳小姑娘,不正是尊贵的一国长公主吗?
纵然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是一国长公主蹲坐在角落捧著粗瓷大碗吃得津津有味,还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萧纵横一时怀疑自己眼力有问题。
他慢慢走进去,眯起双眼紧盯著那个小人儿。
“客倌,您是几时进来的呀?瞧我这耳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啰,连贵客临门都没听见。”一个年过半百却搽脂涂粉的老板娘扭著水桶腰,笑咪咪地上下打量著高大英挺的他。“客倌,您住店还是吃饭呀?这边雅座请。死鬼,快出来帮贵客擦一擦椅子呀!”
萧纵横的目光转移向雅座——一张年纪比他还大的斑驳桌子,还有那布满灰尘的椅子……是应该擦一擦了。
“那里的客人是住店还是吃饭?”他望著那头面吸得呼噜噜作响,满脸不亦乐乎的绣月,尽量不打草惊蛇。
“啊?他们?”老板娘愣了愣才回道:“喔,他们当然是住店。天就快黑了,这山里可不平静哟,什么豹子獐子大猫都有,万一遇上了可就麻烦了。客倌,您也住店吧?”
“对。”为了不惊动百姓,所以萧纵横打消了走过去一把将绣月扛上肩,立刻逮回皇宫的念头。
待一入夜,店里诸人都睡熟了之后,他再下手抓人。
想到在短短两日内便轻轻松松完成任务,他粗犷的脸庞不禁露出一丝罕见的微笑。
“那客倌要不要先吃点乡村野味充充饥呀?”
“好。”
哟,这位客倌真是英俊潇洒,言简意赅。老板娘忍不住为之神魂颠倒。
萧纵横气定神闲的落坐,双手稳稳抱臂。
而在角落里,颠簸了一整天的绣月却是饿得狠了,顾不得斯文秀气的仪态,大口大口吃著那碗热腾腾的汤面。
虽然汤咸了点,面烂了点,碗里的肉燥浇料又少得可怜,但是一整天嘴里啃的都是干巴巴的烙饼,现下有碗热呼呼的汤面,已经是宛如置身仙境般幸福了。
平时胃气弱,加一加五餐吃不了小半碗饭的绣月,这才能体会一个人睡不著是因为还不够累,一个人吃不下是因为还不够饿。
“老鲁叔,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她快乐地吃完面,喝净最后一滴汤,抬头看著老鲁问道。
老鲁的脸几乎快埋进汤碗里,闻言抬头。“这附近?天都黑了,山坳子一片黑漆漆,有什么好看的?”
这小姑娘真是奇特,说是探亲,可像是头一次出远门的乡巴佬,看见野兔蹦过也惊呼,瞥见路上的牛也尖叫,兴奋得不得了。
“黑漆漆好,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绣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如你就陪我去夜游吧?说不定路上能有什么神奇的奇遇……”
“什么奇遇?万一遇鬼了怎么办?”老鲁打了个寒颤。
对喔!
她缩了下脖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一时没想到。对对对,夜深了,还是躲在屋里好些。”
“可不是吗?”老鲁苦口婆心劝道:“何况你看起来身子单薄伶仃的,万一著凉了怎么办?”
“放心,我有居家旅游必备良药。”绣月献宝似地自大包袱里掏出十几只药瓶,在桌上一字排开。“有治头疼的、伤风的、流鼻血的、头晕目眩的、贫血的、胃痛的……”
“有没有治十二指肠溃疡的?”老鲁大开眼界,忍不住问。
“喔,那个放在家里,没带出来,因为那个我以后才会用到。”她露齿一笑。
“小姑娘,你家里是开药铺的吗?”老鲁一脸赞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呃……”绣月想到寝宫里堆著如小山般高的各国进贡珍贵药材,点头道:“差不多。”
老鲁听得满脸羡慕,突然想起一事。“哎哟,我忘了帮烧刀子喂马料了。姑娘,你在这儿坐,我先忙去了。”
“好。”她乖顺地道。待老鲁离开,兀自快活地旋开一罐胃散,倒出一些在掌心里服下。
这些宝贝可得记得按时吃,否则要是在路上旧病复发,那就糟糕了。
“公主。”她忽然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稳坐在她身畔,低声唤道,“请随臣回宫。”
绣月愕然抬头,翠玉小药瓶登时自手心坠落……
电光石火间,那人的大掌稳稳地接住了小药瓶,缓缓放回她手里。
她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可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却完全令人无法漠视,不得不生起凛然敬意。
“萧……将军?!”她结结巴巴的开口。
萧纵横黝黑明亮的眸子注视著她,“公主请速速随臣回宫,以免再令皇上担忧,徒增困扰。”
她柳眉一挑,心下不悦了起来。
担忧她可以接受,可是她对“困扰”二字很有意见。
“萧将军,我可是有留书出走的耶,又不是半夜被刺客绑走,皇兄有什么好担忧和困扰的?”她一激动起来,浊气往胸口冲,不禁喘咳起来。“咳咳咳……”
“公主,你没事吧?”他盯著她。
“咳咳咳……死不了……”她咳得满脸通红,却不见他姿态稍微放软,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爱心……咳咳咳……”
他只是微蹙眉心,上下打量她。
她既然有本事偷溜出宫,身子也就没有人人以为的那样赢弱不堪,所以何必再故作楚楚可怜样?
“咳咳咳……”绣月见他一脸怀疑的表情,不禁更加气愤,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
刚刚他在那儿坐了许久,见她与人有说有笑,还吃了一大碗面条,完全不像有病的模样,可是现在一见他露面,便立时百病缠身:。:萧纵横心下越发对她的人格产生质疑。
饶是如此,见她咳到脸儿涨红,他还是不由自主伸出大掌,搭在她瘦弱的背上,运起内功缓缓输入。
咳到心痛、胸痛、胃痛,手脚都有些颤抖的绣月只觉背上一暖,旋即一股暖流渐渐透入她四肢百骸间,她绷紧的心坎儿一松,浑身登时暖洋洋了起来。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苍白的小脸透出一抹粉红。
“好些了吗?”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她。
她这才惊觉是他伸出援手,一时不知该谢还是该恼,身子忙一闪。“我、我又没要你鸡婆!”
他脸色一沉。她果然是个被宠坏的金枝王叶。
萧纵横收回掌,冷冷地道:“公主,我们走吧。”
“不要。”她一脸执拗,小手死命抓住桌沿。“有本事你把我扛走——”
“好。”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啸月话刚说出就后悔了。
笨哟,他是堂堂武将,动用蛮力是他的强项,她干嘛偏偏说这种话呀?
“等一下!”她马上改变心意,扬起小下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再扛著我的尸首回去。”
果不其然,萧纵横伸出的铁臂顿时僵在半空中。
“公主,”他眯起双眸,警告地盯著她,“请不要逼臣动武。”
“你动呀,你一对我动武,我就告诉皇兄你调戏我!”她得意洋洋道。
她是笨蛋吗?
皇上要是听到了这话,还不马上喜心翻倒,立刻要他俩成亲以示负责?
萧纵横困扰地皱起眉头,倒有些投鼠忌器。
绣月还以为自己唬住了他,兴高采烈道:“所以我劝你最好马上回去,假装没有看到我,这样就好啦。”
“不行。”她想得美。
她小脸微微一垮。“不然你想怎样?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明天一早公主就跟微臣回宫,不行也得行。”萧纵横冷冷撂下话,随即起身回到自己那一桌。
绣月被他的话气怔了。
拜托,他算哪根葱哪根蒜哪?连皇兄都拿她没法子了,更何况他只不过是朝中的一名将军。
“好,明天就看是你够狠还是我够力!”
第四章
无巧不成书,野店里恰巧就只有两间房,恰巧也就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不过老鲁谨守车夫的本分,早早就睡到马车上去了。
因此野店二楼上,只剩下东房与西房对望,互成犄角之势。
气氛很不对劲,就连那个风骚老板娘都嗅到了。
当她提著一壶热茶到西房,以斟茶之名行搔首弄姿之实时,却看见那高大英挺的男子衣著未换,森森雁翎刀横放膝上,闭目养神,杀气隐隐。
在江湖讨生活多年,要是连这点眼色都看不出,那她“野店一朵小喇叭”的美名岂不白叫了?
风骚老板娘当下倒完茶,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忙溜回楼下的房里去。
东房里,绣月吞服了睡前该吃的药九,小心翼翼地爬上硬邦邦的木板床,怀疑自己连著两天快被晃散了的骨头,如何在这简陋又不舒服的床上瘫得平稳?睡得著觉?
她呻吟著勉强躺下,谁知眼角瞥见了竹编枕头上翘起了两三根竹刺,当场吓得惊坐起来。
“哎哟喂呀……”她倒抽了口凉气。“这是要谋杀客人哪?”
老板娘该不会姓孙?店里该不会也卖人肉包子吧?
没仔细端详还不知道害怕,她定睛一瞧,才发现连床被也脏兮兮的,东陷一角西塌一处,显然里头的棉花早久不复蓬松矣。
此时此刻,她不禁强烈想念起寝宫里软绵绵、散发著月桂花香的床褥。
真是在家千日好啊……
绣月鼻头一酸,忍不住喉头发紧起来。“我好想念我的床、我的被子、我的寝宫、我的白娇娇、姚枝枝、鲁豆豆啊……”
两天来的新鲜兴奋感,突然在此午夜时分全走了样。
窗外乌漆抹黑的。也没有自寝宫窗口望出去,还有盏盏高挂晕黄的宫灯,以及一名又一名戒备森严的御林军。
只有硬床、烂被、坏枕头和一支快烧没了的残烛陪伴著她。
都是那个萧纵横害的啦!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怎么会忽然想念起皇宫里的生活?”她索性一古脑儿把伤心难过、忐忑委屈全推到他头上。“讨厌,干嘛没事来找我?人家本来好好的,不知有多开心呢……”
绣月咬牙切齿地埋怨著那个多事的家伙,忍不住气呼呼地对著棉被一掌拍了下去。
刹那间,里头赫然窜逃出一大堆黑亮的臭虫大军。
她低头一看,瞬间惊天动地惨叫了起来。
“啊——”
在西房那端的萧纵横心下一震,身形倏然如飞矢般直射进对面,破门而入!
绣月抱著头尖叫四处乱撞,吓得浑身发抖。
“公主!”他心头一紧,想也不想保护地将她揽入怀里,手中雁翎刀刷地扬起一道威猛劲风。
哗啦啦一声,木板床瞬间被劈成了两半,碎倒了一地。
难道是刺客?
他锐利的眸光四处巡过,却看不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事物。
但是怀里的清瘦纤弱人儿颤抖得有如风中秋叶,显示出她真的被吓得不轻。
“公主,”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一些,低头看著她。“不怕、不怕,微臣在此。”
绣月紧紧攀著他的胸口,被臭虫吓得惨白的小脸上仍余悸未消。“好、好恐怖……好恐怖……”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东西……还那么一大堆……
“不怕了。”他结实的铁臂稳稳地护卫著她,丝毫未察觉此刻两人举止有多么亲匿,只管著该护驾公主的安全。“可是有人惊扰了公主凤驾?”
“虫子……”绣月也没发现自己紧抓著人家不放,兀自发抖瑟缩。“很多……呜鸣呜,可恶……睡觉的被子怎么可以有虫?”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虫子?
萧纵横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一阵释然掠过心头,取而代之的却是啼笑皆非的懊恼。
“就为了一只虫子?”让她凄惨尖叫得像被千军万马包围?
绣月惊魂甫定,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抗议。“什么就为了一只虫子?哪里只有一只?是好几百几千几万只!”
“你真是金枝玉叶。”他语气里的不予置评意味,令她不禁火大了起来。
“金枝玉叶怎样?”她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他。“你给我说清楚,我金枝玉叶是怎样?”
“没怎样。”他懒得与她争论。
“什么叫没怎样?”她听得更加不悦,小手忍不住狠狠重捶了他胸口一记,却是换来自己痛到哀哀叫的下场。“痛痛痛……你是石头做的呀?疼死我了。”
自作自受。
饶是心里这么想,见她拚命呼手吹气红了眼眶,萧纵横还是抓过她的手,低下头好生端详检查一番。
绣月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势力范围内,和他温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相隔仅咫尺距离,她的手也还揽在他暖和粗糙的大掌里,他修长的手指正轻揉著她隐隐涨红的指关节。
她心儿猛然一跳,呼吸变得急促,却一动也不敢动。
萧纵横没有发觉她的异状,只顾著专心替她揉著指节,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她的脸颊红红的、热热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字也挤不出口,更加喝骂不出“大胆、唐突”之类的场面话。
没有听到她的反应,他微觉讶然的抬起头,看见她的脸蛋不寻常地绯红,不禁一惊。
“公主发烧了?”
绣月这才回过神,赶紧缩回手,急急地猛摇头。
他有一丝不解地注视著她安静得出奇的模样。
怎么不骂人了?
“我不要住在这里了。”半晌后,绣月终于开口。
他松了口气,神情闪过一抹快慰。“微臣立刻护送公主回京。”
“谁说我要回去?”她脸上又恢复了生气,偏著头睨著他。
萧纵横一怔,顿时气结。
“我只说我不住在这间有臭虫的房间。”她开始收拾起包袱,并披上厚厚的大氅,准备与夜晚长期抗战。“我要去马车上睡。老鲁叔的马车比这里干净一百倍。”
“公主……”他抓住她的手腕,浓眉一皱。“你怎可拿金枝玉叶之身开玩笑?倘若出了什么事,你如何对得起皇上?”
“放开我,很痛耶!”绣月恼怒地极力想甩脱他的掌握,刚才对他的一滴滴好感全消失无踪了。
搞什么?还以为他骨子里有那么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好心、一点点体贴,可是现在却马上原形毕露,像个莽汉武夫般使用蛮力。
力气那么大,干嘛不去挑大粪?
“你立刻跟我走。”他大手依然紧箍著她的小手。
这个看似虚弱却刁钻的公主难缠极了,他有预感,再不速速将她逮回宫交予皇上,恐怕一路上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
“不要!”她挣扎著。
萧纵横眸色一沉,正欲开口——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老板和风骚老板娘后知后觉地冲了进来,一个拿扫把,一个拿锅铲,紧张兮兮的询问。
“有贼吗?是不是有贼?”
“动作这么慢,有贼也早跑光了。”萧纵横冷冷看了他俩一眼,依旧抓紧掌中的纤细小手。
老板和风骚老板娘互觑一眼,眼里有一抹心虚。
其实他们好半响前就听到声音了,可他们也怕跟贼撞了个当场,这才拖拖拉拉到现在呀!
“老板,你们来得正好,我要换房间。”绣月立刻道。
“呃,换房间?”老板不知所措地看著妻子。
风骚老板娘不愧见多识广,立时扭著腰走近绣月,笑吟吟地道:“姑娘,我们店里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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