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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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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太好了!我做手术这么多年都难得一见。煞清!一看就知道是年轻人的角膜,这种角膜给你用上,你再看不见,那你真是叫扁鹊华佗再世,都救不了你了。”
  俺和旁边的护士已经笑得抱作一团。问题是老兄自己一本正经,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手术结束后,病患紧紧拉着医生的手,说。太感谢你啦!我是上辈子积德才遇到你这样好的医生啊!医生一本正经地说:“哪里哪里,我们相遇也是缘分,只要你恢复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听说,曾有温州老板,术后因为感谢他。直接拍了五十万的红包给他。并到现在都是他的拜把兄弟。凡是经过他手的病人,没有一个不向自己的亲朋好友介绍的。他的生意络绎不绝,资产没有亿,也有好几千万。
  我对他,恰恰蛮敬佩的。
  各行各业,我觉得。都要学点心理学。与天斗,与地斗,与自然科学斗,说到底,最终都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
  4月19日
  大师兄请假了。
  昨天他带着女儿去郊外看风景,回来南南就病了。感冒。越是要小心,越是要生病。这是两难的抉择。我知道大师兄是希望在孩子能看能稍微动一动的时候,让她感受自然。嫂子却希望小孩足不出户,把家里弄成无菌病房,这样等到肾脏的到来。
  大师兄背负着内心的责难和妻子的眼泪在家陪南南。
  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所以他沉默的时候,我们一个组都不说话。
  二师兄也请假了,将拷机交给我,说,没有紧急的事严禁呼他。他受够了约会的时候被我们呼回来的痛苦。有一次据说是好事行进一半。
  “你们知道这种感觉吧?你们体会过这种尴尬吧?我跟小芹一个月就见那么一次两次,凑个时间约一下那么难,关键时刻熄火哦!你们有没有良知啊?”
  我真是无奈。我哪里知道这两个干柴烈火已经到了大白天都要轧一下的境地。我尽量晚上不拷他。但没想到现在连白天都不能拷了。
  “你好歹给我个时间限制,你们俩什么时候不好事?”
  “是这样的。我们俩只要在一起,基本上就是白天黑夜干革命。这叫加班加点。我们俩见一回好难得你知道吧?她一拍戏出去两三个月,中间就回来一天。我又不能像人家那些大款,没事就探班,两人不就为这一天而活着吗?不要打扰我们。”
  所以,今天院里我当家。组长出差,大师兄、二师兄全部放假。我需要三头六臂。
  白天一切皆安。到了晚上,完了,组长的一个病患发生脑梗,当场开始翻白眼。
  考虑良久,我还是给二师兄去了电话。想来他们都累了一天了,晚上是二师兄应该保存体力休息的空档。
  二师兄电话里咆哮:“你个笨蛋!”我把情况大致一说,他突然就收敛声音说,“我马上来,你做准备,十五分钟后我进手术室。”
  手术做到天亮,二师兄再打电话给小芹,关机状态。二师兄说,她已经登机回剧组了。
  二师兄说,他母亲的要求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不找医生,不找护士,不找同学,不找同事。
  他说,除这些以外的女人,他很难跟别人做到日夜厮守。小芹再跟他谈一些艺术方面的事,他已经疲于应付了,而他跟小芹说手术的事,小芹说,不要听。两个人,最登对的时刻就在床上。
  二师兄的家史是我们科的传统爆笑科目,他已经无所谓别人说了。
  他的爹以前是我们科的老主任,在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基本一看就是未来部长级人物,天生的医学世家,医感特别好,手风特别顺。我们现在的主任有句名言,叫做,一医成名万骨枯。每一个成功的医生背后都背了好几具冤魂。可二师兄的爹是个异数,用主任的话说,他可能是扁鹊的后裔,有透视眼,没有他拿不下的手术。
  可惜一代大家毁于大腿事件。
  早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民风淳朴。那时候的副主任,二师兄的爹,因年轻荷尔蒙旺盛,在医院值班时候与护士调情,让小护士坐他大腿上,可巧被纠风院长看到,从此开始坎坷生涯。调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科室做主任五年,再回来继续修副主任五年,待到混成局长,已然错过了晋级部长的黄金年龄。最终卸任在局长位置。一条大腿,毁了我们院的光辉历史。本来很有可能卫生部长从这里走出去。
  那个护士,就是二师兄的亲娘,院长的二夫人。
  所以二师兄的娘立此家训,防患于未然,以免儿子被自己这样的苏妲己所害。不过我们科也从此受益。自打有了老主任的大腿事件后。我们科民风就开化了,现在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已然不算啥了。老主任在这点上,是深知群众疾苦的。
  4月20日
  惊心动魄。
  今天科里送来个脑外伤的小孩,年纪与南南相仿,男孩估计比较调皮,够挂在外墙上的风筝的时候从三楼掉下来。
  来的时候已经没有脑电波了。抢救了两个钟头后只能跟家属说孩子没救了。家属哭作一团。
  这孩子与南南血型相配,各项指标极好,难得的肾源,我们赶紧通知大师兄,让他去跟家属求要那个肾脏。这是最合适的时机。大师兄在哭作一团的家属面前,极难张口。
  大师兄的情敌,当年被大师兄斗败的我们院泌尿科的吕医生最终耐不住气,走上前去跟家属商量,被家属一口吐沫加一个耳光扇回。
  吕医生一面让我们维持呼吸系统保持血压。一面跟大师兄和师母商量,不行就强行摘个肾给南南用上。“已经没有用的肾,为什么不能给孩子造福?我们自己治病救人,却眼看着孩子死去!大不了我坐牢!大不了从此以后不当医生!”
  嫂子已经完全没了主张,我感觉她内心里是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恶果。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小病人是我收治的,万一最终被家长发现少了个肾,我的职业生涯也就完了。
  唉!完就完了吧!现在医生这行业,对于我。也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到了逼迫我决断的时候,真的不让我做下去,不做也罢。未尝不是解脱。
  我跟大师兄说,做吧!哪怕把南南当病患,这也是正确的事情。
  大师兄想半天说:“不行。”
  嫂子当场瘫倒,要不是吕医生一把搀住。
  吕医生劝大师兄带嫂子回家。
  吕医生自己不走,站在那个已经脑死的孩子身边看。我知道他依旧不死心。
  我好奇,当年是什么打动了嫂子,最终让她选择了大师兄而不是吕医生。从任何方面看,老吕更有男人的气魄。我不是说大师兄不像男人,但在这一点上,他太患得患失。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毫不犹豫就做了。
  中国人千年的观念很难改变,入土为安,留个全尸,其实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不赠予他人呢?也许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个局外人,看任何事情的眼光都是客观理智的。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孩子……上帝保佑,阿弥陀佛。但我想我自己是学医的,我可以做到。
  我们准备拔管了。外面哭声一片。
  吕医生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等一下。”
  他迅速给嫂子打了个电话,让嫂子把大师兄麻倒,把女儿运到医院来。他说,他现在过去接孩子。
  他拉住我拔管的手说,拜托了。
  好。
  我等着。
  我的确不想做医生了。至少我的医生生涯终结在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上。
  4月21日
  我最终还是坐在医生这个位子上。
  这是命中注定的。无论我下了多少次决心,无论我怎样心灰意冷,我甚至有那么一刻无比期待新生活的到来并开始勾勒美好的未来,我一个人在病房里默默地维持这一个已经故去的孩子的血压和心跳。
  故事的结局与你我想象不同。
  我在病房里等了四个钟头,最后等来了大师兄。
  是大师兄亲自拔的管。拔管的那一刻,我甚至看不出他是伤神还是痛苦,非常冷静。
  大师兄说:“谢谢你们。”
  大师兄请了年假,在家陪伴两个病人。嫂子也倒下了。
  二师兄回来以后听到这个事情,就扔两字:“鄙视。”
  过一会儿,他恨恨地说:“沽名钓誉的家伙。整天就想他自己,面子上无比伪善,对这个好对那个好,就是对自己的亲人恶毒。这种男人,可以休矣。当年,嫂子怎么看上这个家伙的?”
  我有时候也在想,大师兄莫不是真打算奔着圣人的目标去了。圣人都是孤家寡人的。等他的女儿一命呜呼,他的女人离他而去,他就离圣人不远了。我以前觉得好莱坞大片好看,过瘾,却说不出所以然来,现在知道,因为里面的英雄人物都更接近正常人,像吕医生那样的,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理会法律规章的约定。只有这样的男人,你才觉得他够血性,够勇气,是个真汉子。老大有点太不食人间烟火了,真如二师兄所说,像个橡皮人,或者伪君子。
  而且我也不再相信因果报应一说。大师兄对那么多病人心存善念,施以援手,却不见在关键时刻上演电影里戏剧化的一幕,诸如天上纷掉肾脏,随便抓一个就和南南相配。
  4月27日
  大师兄再回来,很沉默,我们这个组原本玩笑惯的,现在看到大师兄基本都不说话。
  昨天做手术,我问大师兄:“南南现在怎么样?”
  他只说:“不好。”
  我问他大约还能撑多久,他答,如果到南南走。都没有机会的话,他就不再做医生了。我没控制住自己,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有机会的,你自己放弃了。”
  大师兄说:“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那个孩子,跟南南差不多年纪,我感觉在偷属于他父母的珍宝。”
  “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你我都懂那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为什么不能在最后时分给其他孩子造福呢?”
  “他的父母如果同意,我才可以去做,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觉得愧疚于人。你以为我怕失去现在的工作,怕失去现在的地位吗?我不是。失去南南对我而言才是最大的痛苦。但无论如何,那是我的痛苦,那是我生命中应该承受的。不过,如果南南到走,我都不能给她找到肾源的话,我不再做医生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这是我们组唯一一个有哥白尼一般热忱的执着要做医生的人,此人过后。天下再无仁医。
  4月28日
  没等大师兄辞职,有人已经先他而去了。吕医生辞职了。据说辞职报告上就一句话:“如果我没有能力改变世界,那就只有改变我自己。”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这两天二师兄也出事了。我们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背地里一直讨论他的事,一看到他,大家都住嘴了。
  报纸上登出的消息,某大导演夜宿女郎×××,一看就是小芹姑娘。怎么所有的一切都像千年早知道一样,你所认定的事,最终都会发生。就像病患认定医生都是无良,消费者认定无商不奸,老百姓认定是官必贪,导演女演员注定淫荡。各行各业都没好人了,而且大家从起先就不看好。印象就是这样形成的。你先认定它。再通过时间去慢慢验证。要是没绯闻的女演员。倒是奇怪了。
  我们吃饭的时候围在一起,基本就在讨论这个事情,女护士尤其起劲,可以将某大导演的绯闻轶事说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仿佛如身临其境。二师兄这两天也是脸色铁青。可我估计他如隔山打牛,空谷回声,基本没什么机会回应。因为大家都不会当他面说,他又不能逮谁跟谁说,于是吃瘪。
  我因此知道了为什么男人被戴绿帽子是件可悲的事情。无论这帽子是真是假,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自己和女人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娱乐消遣的话题。以前二师兄小芹长、小芹短。自己俨然都快成娱乐圈的一份子了,现在却绝口不提。
  周日下午有个病患用药出了问题,我拷二师兄回,他很快赶来,脸上居然有五指印。我真是哭笑不得,想问不敢问。想当年克林顿就这样顶着瘀青的脸满世界招摇,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痛苦。我忍不住问:“小芹回来了?没听你说起?”
  二师兄不答我,只当我是空气。
  一切结束后,他并不回家。拉着我到办公室。
  坐下半天他不说话,突然冒一句:“我冤枉她了。我们都冤枉她了。报纸不可信,都是骗人的。”
  我没敢接话。
  “小芹说,她跟导演什么都没有,夜里一起出去吃夜宵,是全剧组的人,报纸只拍他们俩。”
  我忍不住问:“需要手拉手吗?”
  他说:“小芹说,她拍戏的时候腿给撞到,走路瘸了,导演过意不去,搀扶着她。”
  我沉默良久,最终说:“你跟我说是什么目的?希望我挨个帮你解释吗?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如果你需要解释,还不如告诉美小护,那个是消息集散地。”
  二师兄不说话,半天才说:“我跟你说,你会信吗?”
  我说:“我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你信吗?”
  二师兄说:“这就是小芹打我的原因。她觉得我侮辱她了。其实我内心里是倾向于信的,我和小芹认识不是一天两天。她当初吸引我的就是单纯。可你知道,演艺圈是个大染缸,好人都会变坏,否则没法生存。再说了,所有的绯闻,你说报纸是无风起浪,可最终都会被验证是正确的。我该怎么办?”
  大师兄走进来,敲敲门,说:“我插一句嘴。”
  二师兄不说话。
  大师兄说:“你不要糟蹋小芹了,你配不上她。还是分了好。当年我就说过,你们俩不合适。现在我还是这样说。没有相同的生活背景,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没有一致的信仰,仅凭性或外貌的吸引是很难长久的。以前我觉得小芹是个风尘女子,你是个花花公子,两人没法组建家庭。其实。上次你生病,小芹照顾你,跟我们说你们谈恋爱的趣事。我觉得这个姑娘,和我们认识的其他所有姑娘没有任何不同,她善良、踏实、真诚、有主见,在凭自己的努力做事业。她当时说她被钢丝吊起来拍武打戏的时候,我内心里很惊叹她的毅力,那么瘦小的人,要忍受那么多艰苦,才有一线希望成功。其实各行各业都一样,医生也好,搞金融也好,搞IT也好,搞艺术也好,每一个领域里的成功人士,一定是凭努力真刀实枪干出来的。你霍思邈也不会因为有个当院长的爷爷,就一跃成为一代宗师,这个不是皇帝的位置,传代传出来的。小芹打你一巴掌,我觉得没打错。她在气愤为什么她所有的努力你都看不见,却只见那些浮在表面的东西。你最好回去跟她道歉,否则,不是你犹豫要不要她的问题,而是她要不要你的问题。”
  二师兄惊讶,“你确定小芹什么事都没有?她现在并没有成功,却在成功的道路上。就好像医生在前进的道路上必定犯错,搞金融的人在成功的道路上必定亏本,小芹怎么就不会为成功而违心呢?”
  大师兄问他:“你在意的是小芹跟别人睡觉你吃亏的事,还是在意的是周围人看你的眼神?还是比较起来你更在意周围人带给小芹的伤害?万一小芹是无辜的呢?观众可以八卦她,记者可以猎奇她,认识的人可以议论她,这是她这个职业带给她的副产品。就像我一直认为医生这个行业,病患质疑我们就是这个职业的副产品,因为很多时候,我们同行都在质疑你的判断。还记得上次我怀疑你给三十九号A加床开刀是为了搞钱的事吗?我和你,这么亲近的关系,我都不了解你,你如何让病患了解你的真心?可是,你是小芹的亲人了,你都怀疑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害她的?你自己想想,想明白了去跟小芹道歉。”
  二师兄看看我,我只好说:“我没大师兄那么高尚,但我认为,你找了小芹,你就得承受这些。刚开始你可能不适应,时间久了你就不在意了。这个吧,谁都有第一次。第一次都是疼的,过去了就好了。不过估计以后一辈子,你大约在报纸上看到你老婆的次数,要比现实里看到的次数多。但说实话。要是我,我是不会找女演员的。人靓是非多。找老婆是过日子带孩子的,哪能天天抛头露面。本来找女护士就够辛苦的了,家里小孩都没人带,要是再找个女演员,她一拍戏走了好几个月,你以后的家谁照顾?听说你妈妈挺挑剔的。”
  大师兄问二师兄:“你那个不是省油灯的妈,怎么评价小芹的?”
  二师兄笑着说:“以前的标准是四不找。现在说我找到一个四不像,还不如女护士呢!来了个狐狸精。我妈现在对我最多的叮嘱,从以前的要找个正经女孩子,到现在要注意养肾,多喝枸杞子茶。”
  大师兄终于笑了,“小芹原来是工兵,为未来的士兵扫清障碍的。小芹过后,估计你妈看谁都顺眼了。”
  二师兄站起来说:“舒服多了。还是需要兄弟的。我这几天老想打人。”
  我接一句:“结果被打了。”
  二师兄对着墙上镜子照一下说:“不明显吧?这个女人,力气还是蛮大的。我现在放心了,要不是她自己情愿,导演想霸王硬上弓,那是不可能的。”
  我以前一直觉得老大虽然脾气好,心地好,人挺面的。从小芹的事里,我才知道嫂子当年为什么选他做丈夫,心胸。
  5月4日
  运气这东西有点像赶鱼潮,一波一波的。最近这段时间组里顺风顺水的。
  老二心情愉快,又开始了他的情色工作生涯。刚才美小护同学叮嘱他给申报本市杰出青年的项目书套上套子,“你不要举着这么精贵的东西甩来甩去,等下皱了,没有腔调,不登台面。上面的章和院长签字油墨都没干,等下蹭得到处都是。最好找个什么套子套在外面!”
  老二答她:“美眉同学提醒恰到好处。套上套子比较安全。我这就去找个安全套。”
  老大也轻松起来,南南这段时间保持稳定。前一阵的冲击,在他们家里算是过去了。南南就是他心情的罗盘。
  早上科会,老板提了三点意见,最后一点把全科说乐了。1、注意超标问题。上个月财务又提醒我们,医保超标了。老板一脸为难地说,大家能不能手里控制一下,尽量……尽量选点便宜的病人。自己说完感觉又不好意思,又追一句,如果是紧急的必须救治的,就……还是收吧!全场已经开始笑。
  这个是没办法的事。社保局对一个住院医保病患的上限额度是两千块。十年前订的标准,十年后还是一样。这十年,房价都翻了四五番了,猪肉都涨了七八倍了,医疗用品都提价N回了,医保标准不变,多收病人我们科多亏。我们组一个月收四个医保,多了亏不起。所以哪个病人本月被有幸选中,全看他疾病的耗钱程度。
  2、注意与家属谈话的技巧。以后不允许量化,什么百分之九十五成功,百分之五失败,不许讲。要把数字概念模糊化,大多数人和一小部分人。因为最近的官司有几起都是量化被抓的把柄。你跟病人说百分之五的失败,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百分之九十五,高高兴兴就去做手术了,万一不理想很难处理。
  3、上级医疗机构要各大医院注意一个新动向,有些下放去边疆的返城知青变医闹的问题。请各级医疗机构提高警惕。
  老二突然冒一句:“怎么提高警惕?防火防盗防知青?一看年龄相当的,先问他有没有边疆下放背景?如果有,立刻戴上头盔跟他讲,对不起,你的病,看不了?人家本来不闹的,给你这样一弄,不闹都要闹了。”全场大笑。老板讲:“这个小猢狲,哪个替我拖下去打一顿再拉回来。调皮捣蛋。”
  中午午休,老大老二拉我一起在筛选病人。电视台要做一档歌颂我们医院和医生的节目,叫“同在蓝天下”,要搞一档和谐社会的现场直播,让我们自己选取可歌可泣的病人,越惨越戏剧性越能打动观众。这个快把我们难死了。老二当时拍胸脯跟女记者说,要说幸福感,我们这里难找,要说不幸人间地狱,我们这里没有最惨,只有更惨。交给我了。
  于是中午,我们三个人翻遍全科病例,拿着个案比较:“这个惨,这个真惨,惨无人道,都开了八刀了!”“你这个没我这个惨,我这个是小孩,家庭要破裂了。”“这个是真正的惨绝人寰惨不忍睹,这个人是要活剖的,他没法上麻醉。”我好不容易拿出一个案子,老大给我一个爆栗,说,现场直播啊!你难道要观众听到屠杀的声音吗?你不要考验观众的忍耐极限好不好?我都受不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护士长宝珍说,那个马上要入院的苦菜花啊!你们忘记她了吗?
  大家一致认定就这个人了,一个天生倒霉蛋,几乎集世界苦难于一身的耶稣型人物。幼年时期爹死娘嫁人。少女时期被剥夺了读书的权利,打工的时候手指头被机器轧断,好不容易嫁人了,发现不育,没两年老公跑了,刚平复了心情发现得了癌症,搜罗了所有的钱财才够拍CT,最后我们都听不下去了,主动要求免费为她医治,科里刚捐的款。
  这种典型的活生生的案例,根本就是为拍电视而生。难怪老天说:“天生我才必有用。”
  与电视台订好了拍摄时间,给她安排好过半个月在白衣天使节的时候现场手术,叮嘱护士跟她在入院单上签好备注,一切料理停当。
  我们终于要以正面形象示众了!太期待了!
  今天孤美人又被投诉了,她给病人查伤口的时候,揭纱布过于用力,把伤口重新给撕裂了,补了两针。被组长叫去谈话。她的回答是:“这个人的皮肤脆性很好,没什么弹性。我一般都这样撕的,就他出问题。”
  孤美人同学能够嫁出去,真是女人界的奇迹啊!她老公在家地位一定很低。
  5月6日
  我们太没有高瞻远瞩性了。我们永远不适合做好莱坞编剧。
  难得策划一个如此精彩的节目,大家把自己都要感动了,脚本写成交给女记者,记者还没看完就泣不成声,说要拿去参加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评审,一个天生戏剧性的人物,就为今天这个纪录片而生,一辈子霉运到我们这里终于要扭转了,情满人间的温情剧。
  结果就因为女主角选择错误,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
  霉的人。真是到哪都霉啊!我们怎么就忽视了这一点呢!
  两周后的手术,都安排好了,跟老板也汇报过了,老板也是期待得很,全科上下都喜气洋洋的,都忙着争谁是这部奥斯卡即将获奖影片的男一号,谁都希望能在镜头里露半张脸。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
  昨天晚上她病情突然恶化了。
  当晚给拉到手术室就切了。
  现场直播没赶上。
  给电视台打电话,要求改录播,半夜里电视台备完器材,叫醒人员赶过来,现场吹的头发,化的妆,女主持人往镜头前一站,我们这边已经开始缝合了。
  女主持人爆了句粗口。这人真是太背了。太背了。太背了。戏剧冲突就是这样来的。
  连肖邦都谱写不出我们的悲伤。
  同志们哪,选取女主角的成功与否,直接决定了命运的成败啊!
  我们那个沮丧的表情啊!你们真应当来看看。
  电视台说,得重新来过,再选一人吧!
  今天我们又开始选取病例。
  选来选去,因为有那个悲惨到极致的人垫底,怎么都找不到比她更具有煽情性的人物了。而她注定是个悲情人物,我们彻底被她给害惨了。连天加夜赶出的脚本,一页都没用。
  我们勉强凑了个病患送上去。如果没有前面一个做比较,我觉得从道义上说,也还是蛮悲惨的。问题就是因为前面那个太惨,这个就没有新鲜感了。果然被电视台拒了。我们跟女主持人商量:这种百年不遇的大灾不常有的,你不要把我们当中央电视台。我给你个五十年一遇的勉强凑合一下吧!
  电视台兢兢业业地拒绝了我们的请求。因为胃口被吊高过后,一般的小菜是很难抚慰情感了。
  我们上哪去给他们找故事啊!愁死了。
  5月7日
  这档节目的编导晚上把我们三个约出来喝茶。磨叽磨叽透露个意思,说是为配合和谐社会和感动中国的需要,能不能联袂做场show(秀)。说小了是为节目的效果,说大了,是为突出我们医患情感的亲密和弘扬我们的高大形象。
  我靠,电视台现在的节目都是这样包装出来的啊!我们三个依旧一头雾水。
  老大问他:“你是说,随便找个病患开刀,把脸蒙上,假装她?”
  编导断然拒绝,“我们不做假戏。我们是社会节目,不是拍电视剧,这要是被查出来,就是第二个纸包子事件了。绝对不行。”
  我们彻底被搞迷惑了,又不做假,又要这个特定人物,我们怎么变得出?
  编导问我们有没有可能,当天再把这个病患拉到手术台上装模作样地开一刀。
  我们不是演员出身,这个对我们有难度。
  晚上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终决定跟病患撒个小谎,跟她说做个修补术,小麻一下,把以前的刀口浅开三公分,再缝两针,配点其他病患开颅的镜头,基本就不穿帮了。
  三个人结下桃花之盟,谁说出去,谁天打五雷轰。这个盟约主要是针对老大的。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叛变分子,犹豫不决的样子真是讨厌。要做对整体环境有利的事,要做有益大众的事,小众利益被牺牲。这是正常的。
  演戏,真不是人干的活啊!老二辛苦了。这段时间跟小芹在一起,还是有进步的,挖掘了他细胞中的演艺天赋,不光光是演艺天赋,还有编撰剧本的能力。未来要是医生干不下去了,还多了一门谋生技能。
  我的同学,中山医院的小裴,最近辞职了。本科毕业八年,博士都要到手了,完全放弃,去做IT。不知道怎样的爱恨情仇和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么没有事情推动我痛下决心离开这里呢?
  5月10日
  非常同情二师兄。
  报纸上又出他家媳妇的八卦了,这次搞得真假难辨,因为有当街激吻照了。俺不知道这照片他自己有没有看过,反正全科的人假装都跟新闻绝缘了。没人提。
  当明星的男人,真不是一般男人的素质啊!
  他过去有一阵子特别喜欢跟我们显摆娱乐圈的新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他亲身经历一样,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明星们,都与我们骤然亲近起来。
  似乎轮到别人身上,所有的奸情都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奸情都是假的。
  这是我从二师兄身上得到的启示。
  我都不敢问他了。
  第一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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