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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石猎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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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者是一种精巧的生物,长度相当于托雷卡的手臂,浑身覆盖着细腻的银色毛皮。第一个问题是,托雷卡不知道毛皮是一种什么构造。有时,在某些植物的表面也能看到毛皮,尤其是在菌类身上。在飞翔的爬行动物——即翼指身上也能看到。托雷卡从未听说过任何陆生或水生动物长毛皮,但这只动物却有一件漂亮的厚毛衣。他拍了拍毛皮,看到它底下还有细细的绒毛,颜色似乎从银灰色变成了纯白色,颜色的变化取决于每一撮毛所处的不同位置。这张毛皮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成千束的毛挨着成千束的毛,前后移动着,就像在风中摇摆的植物。他不得不压制着毛发可能会刺穿他的皮肤、抑或会扬起来钻进鼻孔或眼睛的幻想。毛皮的油性只能使感觉变得更糟。
尽管身体表面令人恶心,这只动物的头却很迷人。就像他在冰面上看到的那样,它呈锥形,向前缩成一个尖尖的、长满牙齿的喙。脑后向着相反方向伸出的冠起到了平衡喙的作用。
死去的潜水者将鳍状肢紧紧贴在身体的两侧。尸体还未僵硬,尽管在这么低的温度下,所有东西都有点硬邦邦的。托雷卡轻轻拉着左边的鳍状肢,使它离开身体。他惊奇地发现,整只鳍状肢只有前缘部位是硬的,其余部分由厚厚的组织构成,但里面似乎完全没有支撑的骨头。鳍状肢前缘的中部是三根小小的红色爪子。
这很不寻常,正常的数字应该是“五”。有些生物脚上的趾要少于这个数目,昆特格利欧和黑死兽都是这样。黑死兽的脚上只有两根趾,但前肢很少会只有三根指。托雷卡取出他的手术刀,小心地划开鳍状肢,露出里面的肉。
黑色的血流淌在工作台上。他继续切割,只见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黄色脂肪层。但是他真正想看的是前缘。他沿着前缘边的纵向完全切开鳍状肢,又用手剥下肉和皮。经过一番不怎么费劲的捣腾之后,他手中出现了一付鳍状肢的骨架。
从肩部到爪子处有两根长长的骨头,显然是肱骨和桡骨——分别是上臂骨和小臂骨。在桡骨末端,连接着在鳍状肢上生长的三根红色爪子的指骨。沿着鳍状肢的剩余部分。也就是从小爪子到它的最下端,还长着四块长长的骨头。
四块奇长无比的指骨。
它们是构成长长的第四根手指的指骨。
这与翼指翅膀的结构是一样的,正是这种结构,那种会飞的动物才得了“翼指”这个名字。
托雷卡把尸体翻了个身,手指按了按尸体的腹部,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盘骨。
一块胸盘骨。
突然间,它头上的冠也变得熟悉起来,它和那些飞翔的爬行动物头上长着的冠一模一样。
这只生物是一只翼指。
一只水生的翼指。
一只在冰冷的水中游泳的翼指,而它赤道地区生活的同类却在天空翱翔。
托雷卡坐在自己的尾巴上。舱室内灯光闪烁,船上的木板发出呻吟。
翼指怎么会变成一个游泳好手呢?飞行家怎么入水了呢?
上帝这番奇思妙想有什么玄机呢?
第二十二章
首都:哈尔丹的公寓
殡仪员瓦—盖索尔紧张得忘了呼吸。这地方有瞎子阿夫塞就够糟的了,皇宫的高级官员通常都很难伺候。但现在国王本人也来了。当着这些大人物,盖索尔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迪博站在阿夫塞身旁——他们俩实在靠得太近了,近得让人看着都不舒服。盖索尔本希望能溜进屋子,卷起尸体,搬上他停在公寓外的大车,然后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有人——盖索尔猜他是这幢公寓楼的管理员——对他说不要移动尸体。
这一次的确不同寻常。
突然间,盖索尔只觉得恐惧弥漫到了他的指尖。国王本人正对他打手势。一开始,盖索尔站着没动,但国王的胳膊挥得越来越不耐烦了,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反应。他匆忙迎上前去,同时留神避开散落在地板上的镜子碎片。
“你是殡仪员?”国王问道。
盖索尔飞快地鞠了一躬。“是的,嗯,陛……陛……”
“陛下。”迪博心不在焉地说。
“是的,陛下。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你认识萨尔—阿夫塞吗?他是我的学者和顾问。”
“当然,我知道他是谁。”盖索尔结结巴巴地说。他朝盲贤者弯了弯腰,随后才想起,道:“我……我在向您鞠躬。”阿夫塞的鼻口转向他,但这是他仅有的回应。盖索尔觉得自己活像个傻瓜。
“你是谁?”迪博说道。
盖索尔已经完全糊涂了。“我,嗯,是殡仪员。对不起,我以为您要——”
迪博生气地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叫什么?”
“噢。盖索尔,瓦—盖索尔。”
迪博点点头。“哈尔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盖索尔对着桌子做了个手势。“她的喉咙被一片碎裂的镜子割开了。”
阿夫塞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镜子?这就是原因?”
盖索尔点点头。“是的,镜子。那是,嗯,背后涂有水银的玻璃。你能在里面看……看到你的影像。”
阿夫塞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已经习惯于听到类似的解释。“谢谢你的解释,盖索尔,但我不是一生下来就瞎了。我知道镜子是什么。”
“对不起。”盖索尔说道。
“镜子怎么能割开人的喉咙?”
“是这样,这块镜子已经碎了,”盖索尔说道,“碎片的边缘很锋利——像刀刃。我认为其中的一大块划过了她的喉咙,而且速度相当快。”
“我无法理解。”阿夫塞说道,“是她摔倒了吗?我用我的拐杖试着找过障碍物,但是没找到。”
“绊倒,大师?不,她没被绊倒。事故发生时,她可能正坐在凳子上。”
“那么,是镜子从墙上掉下来了,没被安好?今天发生了小型地震吗?”
盖索尔摇了摇头。“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大师。它还在那儿。是一幅静物画。”
“静物。”阿夫塞点点头,“那么,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盖索尔感到自己的瞬膜在快速眨动。“这不是一次事故,大师。”
“你是什么意思?”
一位像阿夫塞这样的天才怎么会这么迟钝?“萨尔—阿夫塞大师,哈尔丹是被谋杀的。很可能是被一个闯入者故意杀死的。”
“‘谋杀’。”阿夫塞缓缓说道,仿佛从未听说过这个词。他嘟囔着这个词,在嘴里来回翻动它,仿佛在吃一块口感糟糕的肉。“你是说谋杀?”
“是的。”
“谋杀。有人夺取了她的生命?”
“是的,大师。”
“肯定是在达加蒙特的情况下吧——进入了地盘争斗挑战,一种本能反应。”
盖索尔摇了摇头。“不。这是事先计划好的,大师。我们收集了所有的镜子碎片。它们没能组成一个完整的矩形。可能从哈尔丹的背后接近,出手很快,割开了她的喉咙。镜子的一部分仍然嵌在木头镜框中,这既增加了镜子的刚性,也使得攻击者有手抓的地方,以免割伤她或他自己的手。”
“谋杀。”迪博的神情相当不安,“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我也从未听说现代社会中发生过谋杀。”盖索尔说道,“但我还是个殡仪学徒时,我的师傅教过我一些东西。当然,她说我并不需要掌握这些知识,只是了解一下历史罢了。是的,古时候发生过谋杀的事,在有关鲁巴尔教派的传说中。”
“谋杀。”阿夫塞轻声道。几次心跳之后,他接着道,“但它是怎么发生的?肯定是魔鬼作祟。不管凶手是谁,他怎么能打开门,潜行到哈尔丹身边?她肯定能听见有人来了,并且会转过头去,面对攻击者。”
“这正是令人费解之处。”盖索尔说道,“但是我能肯定死因。我是说死因很明显。”
“好吧,”迪博说道,“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找到做这件事的人。”阿夫塞坚定地说。
迪博慢慢点了点头。“怎么找?我不知道谁有经验,能处理这种事。”他转过身去看着盖索尔,“你知道怎么调查吗,殡仪员?”
“我?我根本无从下手。”
阿夫塞柔声道:“我来干。”
迪博的声音同样柔和。“我的朋友,即使你——”
阿夫塞的爪尖伸了出来。“我来干。她是我的女儿,迪博。如果我不管,谁来管?”
“但是阿夫塞,朋友,你是个……盲人。我会指派别人来负责这件事。”
“派给别人,这就成了一项任务。而我……我无法解释我此刻的心情。她和我,我们血脉相连。我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联系的重要性。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我们是否仍能成为朋友。出于偶然,她才知道我是她的父亲,她是我的女儿。但我现在感觉到了,迪博,一种……一种对她的责任。”
迪博点了点头。盖索尔看出国王和这位大学者是老朋友,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与他争执。“很好,”国王说道,“我知道,一旦咬上一个问题,你是不会罢休的。”
阿夫塞接受了这个评价。盖索尔看得出来,这个评价只是在陈述事实,某件他们两人都知道的事实。随后,大学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坚毅。“我发誓,”他说,“在找到凶手之前,我决不放弃。”
石柱区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石柱区。鲍尔—坎杜尔骑在一块古代的大石头上,长腿垂在地上,欣赏着眼前的景色。这样的时候是极少见的,在这种时刻,他深深地为阿夫塞感到惋惜,因为他看不到这番景色。太阳不再是个小小的、耀眼的白色圆盘,它膨胀了许多,颜色也变成了紫色。从这儿的古代巨石中看过去,太阳会在齐马尔火山的西面落下。大大小小的火山口被染成了深蓝色,有的呈锥形,有的呈不规则的环形。在太阳的上方,沿着黄道——这个词还是阿夫塞教他的——能看到三轮新月,它们发亮的边缘向上弯曲着,形状就像喝酒用的碗。
无需更多提示,爬行宠物高克就知道夜晚即将来临。它已经蜷缩在阿夫塞的脚边,睡着了。它的身体紧贴着大师的腿,以便让他知道它的具体位置。阿夫塞坐在平常的那块石头上,他的脸碰巧正对壮观的落日,可惜他看不到。时候不早了,他得回家了。
“我不明白。”阿夫塞慢慢地说道,打断了坎杜尔的冥想。
连阿夫塞都搞不明白?当然,坎杜尔想,这种情况下他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事?”
阿夫塞的头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是谁,”他最终开口说道,“想杀死哈尔丹?”
坎杜尔盼望阿夫塞能放开这个问题。看到阿夫塞这么难受,他心里难过极了。“我不知道谁会有杀人的念头。”坎杜尔说道,张开双臂,“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时不时地会对别人发脾气,但打一趟猎就能驱逐这些想法。这对我很有效。”
“没错,”阿夫塞说道,“但确实有人愤怒到足以去杀死我的女儿。”
像往常一样,夜幕很快降临了。头顶上方出现了星星。
“我从没听说过有人杀过人。”坎杜尔说道。
“不,你听说过。”
“谁?”
“我,”阿夫塞轻声说道,“我从前杀过一个人。他叫诺尔—甘帕尔。他疯了,完全处于达加蒙特中。这件事发生在十六个千日前,在我乘坐戴西特尔朝圣的途中。”
“达加蒙特不能算,”坎杜尔马上说道,“你没有选择。”
“我知道。但我没有哪天不会想起它,它留给我的负担不轻。”
“你承受得很好。”
“是吗?”阿夫塞听上去吃了一惊,“或许吧。”他沉默了几下心跳的时间,“或许吧。这件事也能带来些许好处。我无法彻底原谅迪博国王下令把我的眼睛弄瞎,但是我知道,他一直为这件事感到内疚、难过,就像我为甘帕尔的死感到内疚难过一样。我无法原谅迪博——我试过,但做不到。但是我知道,如果他能重新选择一次,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就像我不会杀死甘帕尔一样。”阿夫塞的鼻口皱了起来,“对不起,坎杜尔。我不想用我的过去让你不安。”
坎杜尔鞠了一躬。“与你分享是我的荣幸……朋友。”
“‘朋友’,”阿夫塞惊奇地重复道,“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了,坎杜尔——凡是我知道容貌的,我都算作我的老熟人——但这么长时间来,你从来没叫过我‘朋友’。”
坎杜尔看着阿夫塞,黑暗中几乎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没有感情,阿夫塞。这一点你也清楚。对我来说,你一直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意义。但你毕竟是位大学者,你能读书——”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对不起,你过去能读书。我们的地位不同。”
“我们是朋友,坎杜尔。”
“是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你真的相信,”坎杜尔终于开口道,“哈尔丹是被谋杀的?不可能是自杀?当然,我也没听说有什么人产生过这种念头,但是——”
“不,你知道,我的朋友。我动过一次念头,就在我想到‘上帝之脸’的真相会带给我们的人民何种灾难之后。当时我在戴西特尔号前桅杆的顶部,负责瞭望。我曾想,还不如跳到下面的甲板上摔死算了。”
“哦。”坎杜尔的语气显得很平淡。
“不,盖索尔描绘了镜子划过她喉咙的方式。这只能发生在哈尔丹坐在工作台前的凳子上的时候。有人从她背后干的。不是自杀。”
坎杜尔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阿夫塞再次开口了。“我曾经考虑过自杀的事增添了你的不安?是吗?”
当然,坎杜尔本来可以撒谎的,因为阿夫塞看不到他的鼻口,但是他没有,他从来没有撒过谎。“是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让你烦恼。”
“我猜我对你的了解还很不够。”
“朋友应该坦诚,坎杜尔。”在黑暗中,阿夫塞的躯体向坎杜尔的方向弯了弯,“抱歉我没有早告诉你。”
“你的秘密在我这儿是安全的。”
“我知道,坎杜尔。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太多了。我完全信任你。”
“我在鞠躬。”
“我需要我能信任的人,坎杜尔。我需要有人帮助我。”
“我总是会帮助你的。”
“是的,你总是这样。我想说我很感激你,尽管我不是经常提起。因为——对不起,因为,我觉得我心里有一种怨愤,我一个人无法承担。我需要你的陪伴。真的很谢谢你。”
“我知道你的想法。没必要说出来。”
“有的时候,”阿夫塞缓缓地说,“我会想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来照顾我。起先,我能理解。你认为我是鲁巴尔预言过的‘那个人’。我很少对有关我是‘那个人’的宣称做出评论,但是,坦白地说,坎杜尔,你得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知道,这没关系。你在努力拯救我们的人民。除了屠宰和处理动物之外,我没有别的技能,而这些也并不是什么稀有的才能。帮助你,我就能参与拯救昆特格利欧种族这件大事了。”
阿夫塞点点头。“你是个好人,坎杜尔。”
“谢谢——我乐意帮助你,阿夫塞,你是个伟人。”
“我猜有人会这么说。但和你一样,我也只有一种才能。我会解难题,这是我最擅长的。”
“除了打猎以外。”
阿夫塞又点了点头。“除了打猎以外。”月亮照耀在头顶上空。“现在,坎杜尔,我有一个难题要解决。我发过誓,要查明谁应当为哈尔丹的死负责。要解决这个难题,我必须听取很多人的证词。人们可以对我撒谎,坎杜尔,我看不到他们的鼻口。我需要一个完全信任的人来告诉我听到的东西是不是实话。我要求你陪伴我完成这个任务,充当诚实的仲裁者。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坎杜尔沉默了几下心跳的时间,随后开口道:“你究竟发过什么誓?”
“在发现杀害哈尔丹的凶手之前,我决不放弃。”
坎杜尔站起身来。“跟我去礼拜堂,阿夫塞。我要站在鲁巴尔的雕像前发同样的誓。”
第二十三章
戴西特尔号
巴布诺知道这个时刻终将到来,她已经担了好几天的心。她在戴西特尔号的前甲板上,穿着极地夹克,干着分配给她的活:系紧船帆下桁和攀爬网连接处上的无数绳结。
托雷卡从后甲板处走过来,走上连接他舱室的舷梯。当他从戴西特尔的两只菱形船体的连接处走过时,巴布诺禁不住猜想:他究竟发现那个蓝色物体不见有多长时间了。他是不是考虑了好几天该怎么办?也可能他刚刚发现它不见了?他问过别人了吗?他会不会直接怀疑到了她头上?
她弯下腰,重新系绳结,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过来了。头顶上方,高高在上的灰色云彩点缀着紫色的天穹。
“你好。”托雷卡说道,停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一阵浓浓的白雾伴随着他的话从嘴里涌出。
巴布诺紧紧地拽着绳子,没有抬头。“哈哈特丹。”
“我想和你商量点事。”托雷卡说道。
她指了指攀爬网。“我还有很多活要干。能晚点再谈吗?”
“不,我认为现在谈最好。活可以等等再说。”
“克尼尔要我赶紧干完。”
“在航行中,克尼尔得为我服务。”托雷卡以少见的坚定语气说道,“我的命令比他的更重要。”
她停止系紧绳结,站直身体。“当然。”
“我舱室里的那个东西不见了。”托雷卡道。
“哪个东西?”巴布诺假装无辜,重复了一遍。
“在弗拉图勒尔省找到的物体,带有奇怪手柄的蓝色半球。”
“哦,”巴布诺说道,“你是说它丢了?”
托雷卡的手指蜷缩着,一种震惊的反应,是本能地伸出爪子的前奏。他明白了她的策略:巴布诺正把自己从被询问的地位转变成询问者。这是这场舞蹈的第一步,是避免被人直接询问尴尬问题的常用手段。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件事和巴布诺有关,他最担心的事得到了证实。
“是的。”托雷卡说道,希望能将舞蹈接着往下跳一两步。“我是说它丢了。”
“你一定吃了一惊?”巴布诺说道。
“是的。”
“你问过克尼尔吗?看他是否知道——”
“巴布诺,”托雷卡突然高声道,“我必须问你这个问题。”
要求直接回答是最不礼貌的行为。“你为什么要问我呢?”她说道。
托雷卡没有理会她。“我,”他再次重重地说,“要问你这个问题。”
“我真的得去干活了。”巴布诺说道,抓住了攀爬绳,扯了扯,寻找松动的绳结。
“你拿了那物体了吗?”托雷卡坚决地问道。
舞蹈出现了中断,暂停了一小会儿。在阳光下,昆特格利欧无法掩藏谎言。而且,尽管类似的直接确认很少发生——大家都不愿让其他人觉得自己退无可退——但舞蹈总会有收尾的一步。在最后的一刻,想避免做出回答的一方会被迫撒谎,期盼他或她的鼻口奇迹般地没有变色。
托雷卡耐心地等待着。最后,巴布诺终于低下头。“是的,”她说,“我拿了那物体。”
托雷卡转身注视着灰色的波涛。“谢谢你,”他开口说道,“没有对我撒谎。”他的心一阵剧痛。他这么喜欢巴布诺,可偏偏是她犯下了如此出格、如此严重的错误,深深地伤害了他。托雷卡对地盘没有兴趣,但他看重自己的私人空间,这两者有显著的不同。“如果你要借用那个物体,你大可以跟我说一声。”他说道,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发现它不见了之后,我真的急坏了。”
“对不起。”巴布诺说道。托雷卡高兴地看到,说对不起时,她的鼻口没有变蓝。
“我知道。”他说道,“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托雷卡——”
“巴布诺,它在哪儿?在你的舱室里?”
“不在我那儿。”
“那么,它到底在哪儿?”
“托雷卡,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托雷卡的爪子伸了出来。“哪儿?”
“它消失了,托雷卡,这样做对你我都好。它掉进了水里。”
托雷卡闭上双眼,重重地喘了口气。“哦,巴布诺,”他摇着头,“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我不是不小心,”她说道,“我是故意把它丢下船的,从你舱室舷窗扔出去了。”
托雷卡一下子坐在了他的尾巴上。即使巴布诺突然出手攻击他,他也不会感到这么震惊。“丢了?可是,巴布诺,为什么?为什么?”
“它是个不洁之物。它——缺乏善良。”她将鼻口直接对准了他,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毫无疑问正看着他。“上帝肯定希望它被深深埋藏,”她带着挑衅的口吻道,“所以她才会用石头镇住它。”
“哦,巴布诺,”托雷卡的声音沉重到极点,“巴布诺,你……”他迟疑了,仿佛不知该怎么结束这句话,但最后,微微一耸肩后,他还是说出来了。“你这个傻瓜。”他向后退了几步。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他首次从她面前往后退,而不是迎上前去。“你找我加入地质勘探队的时候向我保证过,留下你不会让我们后悔。但是,我现在后悔了。”他摇了摇头,“你知道那物体是什么吗,巴布诺?它是我们的救星。它是上帝的礼物。她把它放在我能发现的地方。如果你认为我随便在石头上凿凿就能发现她想隐藏的东西,那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强了。巴布诺,那东西是一条线索,一个暗示,一种建议——一种建造机器的全新方式。实心的块状结构也能发挥功用!柔软透明的连接线,和我们想像中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那个物体可能是把钥匙,能及时带领我们离开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你丢下船的不仅仅是它本身,你丢掉的是我们最好的生存机会。”
巴布诺为自己抗辩道:“但你自己也说过我们不了解那个物体……”
“我不了解它。你也不。但其他人也许可以。我们结束这次航行之后会回到首都。在那儿,我会把这物体交给娜娃托。她和其他一些最聪明的人会检查它,他们或者下一代中最聪明的甚至再下一代,总能彻底弄懂它,总能了解它背后隐藏的原理。”
托雷卡对自己也气得要命。他本该托别人把这东西带回到首都,而不是随身带到船上。但他希望能多和它相处一段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在由他本人亲自把它交给母亲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我太自负、太自大了!他的尾巴“啪啪”地拍打着甲板,用如同利爪子般锐利的语言,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巴布诺身上。“以鲁巴尔爪子的名义,食草动物,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她看着木头甲板,上面到处是脚爪扣出来的小裂口。“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我看到——看到你对它这么着迷,看到它把你的魂都给勾跑了。它像是个漩涡,托雷卡,把你的善良都吸走了,把善良吸入了空荡荡的、没有灵魂的深渊。”她抬起头,“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巴布诺,但是——”他叹了口气,一声长长的、低沉的叹息,呼出的空气在他鼻口边形成了白色的雾气,“地质勘探的全部目的就在于学习新东西。我们不应该害怕。”
“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去了解比较好。”她说道。
“任何东西都值得去了解,”托雷卡说道,“任何东西。我们要做的是拯救整个种族。只有知识才能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摆脱我们的迷信和恐惧,就像蛇蜕去它的皮肤一样。我们不能在新发现面前充当懦夫。看看阿夫塞!其他人在‘上帝之脸’下都是懦夫,害怕得浑身发抖,但他却进行了逻辑推理。他发现了真相,就在这艘船上!我们不能——绝不能——输给他。我们不能害怕,因为一旦我们害怕了,那么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死。”
巴布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对不起,”她说道,“真的很对不起。”
托雷卡看出她是多么难过,多么害怕。他希望能靠近她,关心她,但他知道,这么做只会使她更害怕。最终,他轻声说了句:“我知道。”
她抬起鼻口,想看着他的双眼。“现在怎么办?”
“南极探险结束之后,我们会暂时返回首都,装载给养,那时我会向娜娃托报告。然后,我们会返回弗拉图勒尔省的岸边。”
“可是,我们在那儿的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本来是结束了。”托雷卡恶狠狠地说,随后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语气,“结束了。但现在我们必须回去,勘探、勘探、再勘探,直到找到第二个物体。还有你,巴布诺,以在你头顶上方照耀着的太阳的名义,你必须发誓效忠于我们的事业、效忠于地质勘探、效忠于我,否则,除了把你留在首都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我需要你,巴布诺。而且,我——我希望你成为小队的成员。但这种事情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我们在迅速成长,巴布诺——我是指我们的种族,必须抛弃童年时代的恐惧。效忠吧。”
她举起左手,伸出第二根和第三根手指的爪指,叉开了第四根和第五根手指,大拇指紧扣在手掌上:远古时期鲁巴尔表示效忠的敬礼。
“我接受你的效忠。”托雷卡说道,语气不再苦涩。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接着系你的绳子吧,巴布诺。干活时别忘了祈祷。”
“祈祷?”她问。
他点点头。“祈祷那物体不是惟一的一个。”
被限制在船上足以使几乎所有的昆特格利欧都脾气暴躁。除了朝圣航行,船只一般很少会离陆地那么远,而且平常的航行总会隔几天靠一次岸,好让船上的人上岸打猎。
前往南极的旅行是一次漫长的航程,中间无法停靠。是时候释放在航行过程中积累的能量和情绪了。是该打猎的时候了。
潜水者是南极最常见的动物,但它们决不是惟一一种。从望远器中便能看到,这里还有其他好几种生物。这很幸运,因为潜水者对于昆特格利欧来说太小了,连一个人的一顿饭都不够,更无法满足整个饥饿的群体。
戴尔帕拉丝的尾巴拍打着戴西特尔的甲板,神情中充满期待。“啊,又要打猎了。”这位勘探队员道,“终于来了。我的爪子疼了好几个十日了。”每个词都伴随着一片白雾。她转身面对倚靠在船舷栏杆上的托雷卡,“你一定得和我们一块儿去打猎,托雷卡。准备好了吗?”
托雷卡看着船舷之外,注视着灰色水面上的相互撞来撞去的小冰块。“不,谢谢。”
“这么长时间了!该出去打打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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