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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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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军阵营去西门不算近。刚走了一段,吴万龄低声道:“统领,前面有人!”
  我看了看前面,中军阵营已着火了,那是帝国军残兵最后的防线吧。借着火光,依稀看得到是有两个人影,正慌慌张张地在我们前面走。我道:“是我们的人。”
  前面的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忽然向边上一闪,我止住了别人,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只听得有人惊呼道:“楚将军!”
  那是两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我反而听不出是谁了。我道:“是什么人啊?”
  “张龙友和伍克清。”
  他们已从黑暗中闪出来,伍克清小声道:“听得你们的声音,我们只道是蛇人追来了。”
  我扭头看了看正在厮杀的战场,心头一痛。不管如何分辩,我现在已是个逃兵了。但现在若不逃的话,也只有战死。
  我道:“你们要去哪儿?”
  伍克清叹了口气,道:“慌不择路,君侯将我们这批参军打发出来,说是让我们自寻生路,我们也只得向暗处走。楚将军,你们要去哪儿?”
  伍克清曾经来龙鳞军卧底,他大概还能厮杀一番,但张龙友却一直都在辎重营里,大概连马都不会骑。
  我道:“飞出城去。”
  张龙友看了看我身后的那六个女子,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是道:“用你以前用的那种风筝?”
  他的脑子倒的确很灵。我点了点头,道:“快走吧。”
  伍克清叹道:“君侯一世英名,没想到竟然会败得如此惨法。唉,只怕蛇人将成浩劫,帝国有难了。”
  我有点心烦意乱,道:“快走吧,别说了。”
  向城西的城头上不时踢到一两具尸首,有一次踩到一段圆滚滚的身体时我几乎惊叫起来,幸亏发现原来是具蛇人的尸首。一路上坑坑凹凹,墙头也不时有缺口,有一个女子一时失足落入缺口,没听到声音,多半摔死了。我们也不敢去找,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向城西奔去。
  如果在右军营中有蛇人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走进空荡荡的右军营盘时我不禁想着。但里面象死了一般,只有几支还没燃尽的火把在烧着,另外便是一地的尸首了。
  蛇人在攻入右军营中时,杀得血流成河,我只望不要破坏那个东西。可是,我们现在有九个人,怎么个坐法?
  我在右军阵营中找来找去。记得薛文亦的营帐便在当初栾鹏的边上,可是夜里看来多半一模一样。我找了半天,忽然听得有人低声叫道:“是楚将军么?”
  这正是薛文亦的声音!我大喜过望,道:“薛工正,是我!你在哪里?”
  从一边的地上几具尸首中有个人动了动,我拔起在一个帐篷边剩着的半枝火把跑了过去,却见薛文亦躺在几个右军士兵的尸首中。他的肚子上中了一刀,伤势很重。我扶着他,伸刀从尸首身上割下一条布给他包好,道:“你没事吧?”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蛇人攻进来时,我还在做那飞行机,结果吃了一刀。楚将军,我会死了么?”
  他流血很多,人很虚弱,但如果是我的话,休养一段时间总会好的。我道:“会好的会好的。那个飞行机你做了多少?放哪儿了?”
  他咳了一声,道:“我已经做了十个了。你想用那个么?”
  十个!我心头一宽,但马上又冷了下来。薛文亦这副样子绝对坐不了飞行机,而那几个女子肯定也不行的。难道,刚看到希望,便又要破灭么?
  薛文亦道:“你们有几个人?”
  “九个,五个是女子。”
  薛文亦一笑,道:“那五架就够了。”
  原来一架飞行机可以坐两个人!我心底又是一宽。薛文亦又道:“看来天不绝我,我只道自己是死定了,没想到楚将军你还会回来。君侯人呢?”
  我脸一沉。武侯现在不知如何了,我眼前似乎出现武侯在马上作最后的殊死战。我道:“君侯让我们逃生去,逃得一个是一个。”
  薛文亦费力地抬起身,道:“那么南门也失守了?天哪。”
  我没有跟他说,陆经渔的东门现在也九成已经失守。我道:“你那飞行机到底在哪里?我没看见。”
  他笑了笑,道:“在我营帐中,还没装呢。亏得我没装,不然准要被蛇人砸烂不可。”
  薛文亦的飞行机是分成三部份的组件。这十个堆了一整帐篷,连他睡觉的地方也只是一小块了。我们按薛文亦的话组装起来,堆了一地,又听他说了架驶的要点,我和吴万龄抬起一架放到了架子上,我道:“薛工正,怎么飞出去?”
  他突然一惊,道:“天啊,现在还有马么?”
  我象被当头打了一棒,道:“什么?要马来拉的?”
  “要马拉一下,飞行机才能起飞的。”
  我晃了晃,不知该说什么好。千辛万苦,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我道:“还有什么办法么?”
  薛文亦想了想,道:“办法是有一个,不过我没试过。”
  他忽然猛地咳了起来,几乎要断气。我急得如火烧一般,道:“薛工正,还有什么办法?”
  他伸手指着一边,似乎想说什么话,可越急越说不出来。忽然,他眼一翻,人晕了过去。
  我急得晃了晃他,叫道:“薛工正!薛工正!”可是他却没回答我。刚才他指点我们装好飞行机,已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虽然还没死,但醒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只能靠自己了。我走到他指的地方,那儿是一堆破损的攻守器具,想必是让他修理的,有一辆冲车,一具石炮,还有一架断成三折的云梯。
  冲车绝对没用,难道是云梯?突然,吴万龄叫道:“用石炮!”
  我眼前一亮。那石炮的网兜已经破了,轮子也断一个,可是扳机和弹簧都是完好的。如果有一根绳子,那么石炮的力量一定比一匹健马更大。我道:“对了!快,帮我搬过来!”
  远远的,还在传来厮杀声,但已经弱了不少。如果帝国军彻底失败的时候,那蛇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和吴万龄手忙脚乱地忙着,拼命将那石炮弄好。等把一根绳子勾上飞行机前面的一个钩子上时,吴万龄道:“统领,我先来试试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东西我们也不知到底有效没有,但如今也只能一试。
  他坐进了飞行机里,另一个女子也胆战心惊地坐好,吴万龄道:“将军,来吧。”
  厮杀声已经近了些。也许,是蛇人在追杀四散逃跑的帝国军,已经马上要来这里了。我一咬牙,道:“吴将军,如果不成功,你不要怪我。”
  吴万龄喝道:“楚将军,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
  我一把扳下石炮的扳机,石炮有力地弹起,那架飞行机轻盈地滑出架子,象一只飞鸟般疾射向夜空中。由于飞行机头上的钩子是向后开口的,飞行机飞行,绳子便正好滑出,落在地上。
  成功了!
  我一阵欣喜,道:“快,张先生,你先来。”
  张龙友有点慌乱地坐了进去,他带的是薛文亦,也很顺利地飞了出去。
  连着两架都很顺利,我也胆大了些。等伍克清和一个女子坐进后,我一扳扳机,忽然,那飞行机一歪,竟然从架子上斜着飞了出去。
  夜空中,还留着刚才伍克清的一声惨叫。我看着得新放上的一架飞行机,心头一阵寒意。薛文亦做的飞行机还不是十全十美的,刚才伍克清和那女子象弹矢一般飞出城去的样子,我也不禁心寒。看了看剩下的三个女子,心头不觉一阵踌躇。
  我走时,当然要带她去的。可是另两个呢?她们怎么办?她们还有胆量再试试么?
  突然,她象是知道我的心思,道:“将军,我来试试吧。”
  也只有如此了。
  她抱着琵琶,仍是声色不动,好象不远处的厮杀也根本不存在。我点了点头,道:“好吧。”
  我扶着她,抱起她的双腿,让她坐进飞行机里。看她把琵琶放在身边,我小声道:“小心。”
  她看了看我,明亮的眼睛里,依稀有点泪光。我不敢再看,道:“准备好了么?”
  她点了点头。这时,另一个女子尖声叫道:“将军,那些怪物来了!”
  我喝道:“别吵!”闭上眼,扳起了扳机。在那一刻,我的心也悬在了空中。如果她出事,我也不想再走了,便是死在蛇人阵中,也要好过日后想到她的惨状。
  “嚓”一声,她坐的那架飞行机已轻盈地飞了出去。这时,我听得营外有人叫道:“什么的那是?飞的。”
  那种腔调一听便是蛇人的。蛇人来了?我低声对那个有点发呆地女子道:“快帮我把飞行机放上去。”
  刚把她放好,我去扣好那石炮时,便听得营外有个声音叫道:“在这里!来呀!”那个女子猛地尖叫起来,道:“你怎么扳?怎么扳开?”
  蛇人已象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我拣起地上的一杆长枪,喝道:“闭嘴。”冲到架子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便已坐了进去,道:“坐稳了!”
  这时,一个蛇人一声吼叫,一枪投了过来。这一枪破空之声极厉,我不敢再回头,凝神定气,对准那石炮的扳机投去。
  这我本来就已想好。如果是江在轩那等箭手在身后,自然十拿九稳,但现在我也只能赌赌了。
  这一枪正好击中扳机,可是,刚扔出长枪,手不禁一软,那长枪只碰了碰扳机,石炮没动!
  这时,蛇人投来的长枪从我身边擦过,“呼”一声,一下没入暗中。虽然没碰到我,可是我身上已是冷汗淋漓。现在没机会再取枪试一次了,我不禁后悔,刚才没有用绳子绑住那枪,不然还会有一次机会。
  如今机会已逝,现在,是我的死期到了吧。
  我闭上了眼。
  刚闭上眼,忽然只觉身体一震,只觉眼前一花,周围飞快地倒退,睁开眼,我已飞入了夜空中。
  是那蛇人的一枪触动了机关!我一阵狂喜,向下看了看,却见地面上蛇人已蜂拥而至,却一个个张大了嘴,似是不知怎么回事。
  逃出来了!我恨不得欢呼一声,扭头看看坐在身后的女子,她大概还没从惊吓中醒过来,也仍是张开了嘴。
  我控制着飞行机的机关,让飞行机顺着气流在空中飞行。薛文亦告诉我们说,如果运气好,气流强,那么这飞行机可以永远都在天空中飞的,飞到帝都都有可能。我想我肯定没那么好的运气,但飞出十余里路大概还行。
  试了几圈,已约略控制住了飞行机。我顺着气流盘旋了几周,越盘越高,头顶的星空也似近了许多,在眼前好象可以摘下来。
  这时,从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笛声,伴随着笛声,是一些沙哑的喉咙在唱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当中一个高亢而苍老的声音正是武侯。武侯也已到了最后关头吧,我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汹涌而出。高鹫城中,已是四处火起,即使在空中,也仍听得到帝国军的惨呼和蛇人的吼声。
  这时,坐在我身后的女子忽然象魇着了似地叫道:“不要!不要杀我!”
  我抹去了泪水,喝道:“不要叫!”
  尽管我这样冲她吼着,其实,在我心里,也想这样大吼大叫,也想把郁积在心中的一切都发泄个干净。
  我抬起头,月色凄迷。惨白的月色象水一般洒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周身都融化掉。
  “走吧,我们走吧。”
  我低声地说着,又耳语般地说:“我会回来的。”
  飞行机随着东南海上吹来的风,盘旋着向北方飞去,身后,那在烈火中燃烧的城池已渐渐变小,渐渐地象一颗微不足道的星,再看不清了。
  (《天行健》第一部《烈火之城》终)
  第二部 天诛
  第一章 逃亡之路
  山势莽莽苍苍,风吹过,远远地便传来一阵呼啸。
  距我们逃离高鹫城,已经是第五天了。没有马,要赶到帝都起码也得一个半月。薛文亦的伤势一直很严重,两天前,又有两个女子开始发烧,祸不单行的是我的病也复发了。我病好后一直没能好好调理,加上破城时一番苦战,今天早上起来我便觉得浑身不适,有些发烧,今天在山中只行进了几里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休息一下。
  高鹫城破后,南征的十万帝国军全军覆没,只怕逃不出多少人来。虽然我们乘飞行机飞出了三四十里路,可如果城里有人逃出的话,也该追上我们了。但我们赶了五天,路上还不曾碰上过一个逃出的帝国军。而我也病倒后,一行四男四女八人中只有吴万龄、张龙友和两个女子算身强力壮的。八个人里病倒一半,如果能回到帝都,那真算得上是个奇迹吧。
  我拉开一根树枝,看着被雾气笼罩的山谷。这里大约是天水省的地界,天水省向有“群山绵延不绝,民风悍勇好斗”之称,本来人口有一千余万,在帝国诸行省中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是帝国中部最为重要的一个省,天水总督也是节制中西四省的首席总督。苍月公叛乱后,天水总督李湍投入了叛军,原来驻扎在天水省北部的西府兵却仍效忠帝君,两方将天水省分成南北两半,兵连祸结,争斗不休。武侯跨江南征,第一战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西府兵攻破了天水省首府符敦,斩杀前总督李湍,使得十二名城中名列第七的符敦城率先重归帝国麾下。不过,西府兵和总督府的府兵攻守连年,天水省一千万人口死了三分之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带地方根本已看不到人烟了。没有人烟后,那些树木倒长得出奇地茂盛,将这条山路也湮没了一半。
  在围攻高鹫城一役中,我们便已几乎杀了近八十万兵民,如果算一算南征以来一路斩杀的人众,想想都有点害怕。
  我放下手上抓着的树枝,那根树枝“呼”一声又弹了回去。虽然烽烟遍地,但春天还是来了,那根树枝上发出了新芽,抓在手上,似乎也感觉得到在树皮下流动着的新鲜的汁液。
  可是人不是树枝。死去的人,便再不能复生了。
  我有点颓唐地想着,头也一阵晕,重新走回宿营的地方。一个女子更用清水给薛文亦洗着伤口,另两个女子躺在地上,神情很是委顿。她们的病比我还重,我走路还有点摇晃,她们连走都难以走动了。
  张龙友正在砸着两块石头,听得我过来,站起身道:“楚将军,你歇一歇吧。”
  我拣了块石头坐下来,道:“做什么呢?”
  “我想找到燧石,好生火。”
  “找到了么?”
  他把两块石头一扔,脸上一阵颓唐,道:“不行。要是现在有点火药,没有燧石也能生火,只要砸出点火星就行了。”
  我不由一阵苦笑。逃出高鹫城时,哪里还会带个火雷弹?在那最后一战中,能用的武器全都用上了。我道:“别灰心,再想想吧。”
  这时,西边的树丛里发出一阵响。我转过头,正见吴万龄抱了一堆野果过来。张龙友唉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我也知道他的意思。
  吃了几天的野果,肚子里也直冒酸水。初春时的果子又多半又酸又涩,实在称不上好吃。
  吴万龄把那堆野果放在地上,道:“统领,吃点东西吧。”
  “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女子呢?”
  吴万龄抓起几个果子向那两个躺着女子走过去,嘴里道:“她还在摘一些下来,马上过来了。”
  张龙友也过来抓起两个果子,坐到我身边道:“楚将军,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我咬了一口果子,只觉得头也重得象灌满了铅水,几乎抬不起来,但嘴上还是道:“现在好些,明天再接着赶路吧。”
  为了带薛文亦走,我们用木头做了个拖床,本来是由我和吴万龄轮流拖着薛文亦,现在我自己也行走困难,别说要拖个薛文亦了。另两个女子病得也很是严重,虽然还不至于无法行走,但也走了一小段便气喘吁吁,一天只怕最多只能走个十里路。相比较开始时的一天大约六十里,相差只在太远。如果按这个速度,回到帝都,真得要走上大半年。
  吴万龄有些不安地道:“统领,你还能走么?”
  是啊,我还能走么?虽然嘴上说是“好些”,但我也觉得自己更加无力。我道:“唉,要是叶台在这里就好了。”
  吴万龄道:“张先生,你不也懂些医道么?”
  张龙友抓抓头,苦笑了一下道:“医道我虽也懂点,但是我学的都是些石药之术,非得水火相济才行,叶医官那种草药我可不懂。”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太严重的病,如果能吃饱,休息好,那么不用几天,薛文亦的伤也能好。我看看躺在一边的薛文亦,他一张脸本来已经惨白少血色,因为发烧,颊上多了两块不正常的红晕。那个女子正把一个野果剥去皮喂给他吃。薛文亦因为太过虚弱,眼半开半闭地,吃个野果也费力之极。我道:“这些都不用说的。张先生,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取火么?”
  逃出高鹫城时,谁也没想到要取火,所以谁也没带火镰。在城中到处都有火,一出城,却因为生不了火,吴万龄打到的几只小兽也没办法吃。如果能生火,烧上一锅热汤,那比药还管用。
  张龙友咬着一个野果,出神地想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钻木!”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已站起身,道:“我读过一部书,说钻木可以取火!”
  钻木怎么能取火?张龙友也许也有点食古不化。但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好去扫他的兴。
  张龙友说干就干,野果也不吃了,拔出腰刀,砍下一根直直的树枝,又拣了段枯树干对剖成两半,半片树干放在地上,然后将树枝削尖了顶在那片树干上,两手拼命地地搓动。随着他的搓动,这树枝象个钻头一样,在那半片木头上钻了个洞,边上还出现了一点焦痕。
  居然真的有效。我直了直身体,盯着张龙友手上。他的手搓得更快了,但只是稍稍冒出点青烟,却连火星也没有一个。
  张龙友搓了一阵,放下了那树枝,甩着手道:“不行,不够快,要是能再快一点还行。”
  这时,躺在一边的薛文亦忽然轻声道:“做一个弓……”
  他话没说完,忽然咳了起来。那个女子帮薛文亦敲着背,张龙友道:“做什么?做什么?”
  薛文亦咳了一阵,道:“钻木用的钻头,是用……”
  刚说了两个字,他又咳个不停。张龙友扶起他的身子,敲敲他的背道:“薛先生,你慢慢说。”
  薛文亦做的东西,很有鬼神莫测之机,他做的望远镜、飞行机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由他帮忙,也许真能生起火来吧?吴万龄也走到薛文亦身边,扶住他的另半边身子道:“薛工正,慢慢说。”
  薛文亦咳了几声,道:“你们见过我用的钻头么?”
  我们都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他在拖床上折下一根小树枝,道:“我画给你们看。”
  张龙友喜道:“正是正是。薛先生,你小心点。”他伸脚在地上拨拉出一小块空地,道:“在这儿画吧。”
  薛文亦手中的树枝刚碰到地面,从西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
  那是她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抽搐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站起身,手按住了腰间的百辟刀。吴万龄的脸色也是一变,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不等吴万龄反驳,我已冲了出去。此时我只觉浑身都如火烧,根本没有一点疲惫之感。
  声音是从西面传来的。本来吴万龄和她就在边上不远处,可是我沿着路跑出一小段,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我找错方向了?
  仿佛一阵寒意袭来,我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那不仅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我知道,更多是因为我对她的关切。
  树枝上明显有折断过的痕迹,我沿着路又跑出十几步,心急如焚,忽然,从茂密的树叶丛中传来了一阵野兽的吼叫。
  这是鼠虎!
  我差点惊叫起来。鼠虎是现在最为凶猛的野兽,虽然论凶猛实际比不上真虎,但数量比真虎多得太多,样子又远较真虎丑陋,吼声也象是老鼠的叫声放大了几十倍。她是碰到了鼠虎了?
  鼠虎分布极广,帝国疆域辽阔,南北东西,几乎所有地方都有鼠虎分布。她一个人碰到鼠虎的话……
  我不敢往下想了,大声叫道:“喂!你在哪儿?”
  嘴里喊着,心里忽然有一阵痛楚。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四个女子都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她们的名字,我也从来不去问她们。也许,在我心底,我是故意用对她们的冷淡来掩饰自己的想法吧。我从来都觉得,作为一个军人,实在不该有什么儿女私情。在攻破高鹫城时,看到那个女子坠城身亡的时候,心底最多也只是怜悯。而白薇在离去时给我的一吻也不过让我觉得有点异样而已。即使是对我答应要娶她的苏纹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公子哥儿常挂在嘴边的“爱”。可是,对这个我一直不知名姓的女子,从那一天在武侯帐中听到她弹乱的那声琵琶起,我就发现自己总是在想念着她。
  刻骨铭心地。
  每次的生死关头,我想起的也总是她。
  也许,对她,我才有真正的爱情吧?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额头火烫,我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我都不知道,如果她出了事,我是不是还会有勇气活下去。
  我的声音在树林里大概也传不了多远,我的嗓门起码也比雷鼓要轻上两倍。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有可能她喊的声音我听不清了。而这时,那鼠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回,鼠虎的吼声近了许多。
  没找错!
  我心头一阵欣喜,顺着声音的来路,撩开了一丛树枝,冲上前去。
  前面的树稀了很多,走过这一段,我已经依稀看到了有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我加紧了步子,猛地冲了过去。
  树林到了山崖边突然断了一截,在这个山崖前空出一块足有五六丈的空地。我一冲出树林,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她已站到了崖边,身后一丈许,是一头很大的鼠虎。
  那头鼠虎大约不曾见过人吧,小心翼翼地正在向她逼近,而她已站在了山崖前一两尺的地方,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下去。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淡黄的绸衫。山风吹过,那件绸衫被吹得贴紧了身体,勾勒出美好的身影。在这些天的逃亡生涯中,她一直保持着极好的整洁。我一直不敢问她们的来历,但我也猜得到,她一定出身于一个相当有教养的家庭。在和那只丑陋已极的鼠虎站在一起时,她依然没有慌乱。
  她没有回到我们宿营的地方,那是为了把鼠虎引开吧。
  我心头一阵冲动,猛地抽出百辟刀,喝道:“畜生!过来!”
  山崖边没什么树,我的声音倒显得很是响亮。那头鼠虎被我的喊声一惊,顿住了步子,扭过头来。
  我将刀紧紧地握着,只觉掌心的汗水已沁湿了刀柄,使得一柄刀都有些凉凉的。我慢慢地走上前,紧紧地盯着那头鼠虎。
  鼠虎的习性与真虎不同。真虎在对猎物发动攻击时,往往一跃而起将猎物扑住,而鼠虎却是慢慢欺近,突然间窜上来咬住猎物。这头鼠虎身长比我还要长,如果被它咬住,那恐怕一口便能咬断我的腿的。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大概因为没碰到过这样的猎物,那鼠虎甚至退了退。
  现在,我已靠近它只有一丈多了。我有意慢慢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好将这鼠虎引开,所以,这时正好形成了一条直线,我和她都离那鼠虎一丈左右。
  我不敢再靠近了。鼠虎的动作极快,如果是一丈以内,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反应过来,说不定等那鼠虎一口咬住我我才会知道。
  我站住了。猛地,我的脚在地上一顿。
  地上本有不少碎石子,我的脚一顿,一块石子已被我踢了起来,直向那鼠虎飞去。那头鼠虎猛地一闪,石子正好击中它的颊部。
  石子刚击中它,我便觉眼前一花,只听得她突然间惊叫起来:“小心!”
  那头鼠虎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我猛地向后一跳,已跳后了几尺,那头鼠虎的牙咬了个空,简直是擦着我的裤子过去的,我腿上都感觉得到一股热气。
  好险。
  但不容我庆幸,鼠虎又已冲了过来。而这时我脚还不曾立稳,便觉身前已是一股腥臭袭来。
  我咬了咬牙,人猛地向前倾去。因为本来不曾站稳,人向前一倾,正好倒在鼠虎的背上。鼠虎的毛又粗又硬,倒在上面也实在不舒服,但也是这么一倒,我的脚抬了起来,正好又闪开了鼠虎的一咬。
  虽然又逃过一劫,但我的身体成了横在鼠虎背上了。我心知再不反击,那真成了鼠虎嘴边的一块肉。好在虽然险象环生,但我手上还握着百辟刀。我挥起一刀,猛地向鼠虎背上砍落,“嚓”一声,一丛鼠虎的毛被我砍落,刀锋也吃进了皮肉里足有半寸。
  百辟刀吹毛断发,连蛇人的头也能一刀砍落,但是鼠虎的皮向来以坚实著称,军中的软甲大多便是由鼠虎皮制成,我能砍进皮肉里有半寸,已算是难能可贵。看来,南征十多个月,大小数十战,我的臂力、刀术都有进步。可现在哪里是开心的时候?那头鼠虎被我一刀砍伤,登时负痛,大吼了一声,头也抬了起来,两条前爪离开了地面。
  我本来便是象根扁担一样搁在鼠虎背上,鼠虎这么一立起来,身体马上便要从鼠虎背上滑落。我心知一旦落地,这鼠虎负痛之下肯定是一通乱咬,那时我大概连一块肉都回不了帝都了。可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心一横,左手一把揪住了鼠虎的左耳。
  鼠虎的耳朵比较尖而长,我握在手中还卷了卷,将它的耳朵缠在了手上。这么卷一卷一定让它感觉到了痛,它猛地一甩头,便要来咬我。我再没办法可想,右手一下松开了还砍在鼠虎身上的百辟刀,一把揪住它的右耳。它是向右边甩过头来,而我就这么挂在它的耳朵上,身体被它象一根木棒一样甩向左边,百辟刀也一下掉落下地,从它背上的伤口处,血猛地喷了出来,浇了我一身。
  这个伤口不是致命的,我这一刀只怕更惹动了鼠虎的凶性,它咬不到我,一个头左右猛地甩了起来。我只觉身体简直已不属于自己一般,被它甩得不停地打着它的背,脑子里天旋地转,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好象自己被绑在风车上,正以极快的速度在转动。我咬着牙,两手紧紧地揪住了它的耳朵,死也不敢放手。
  又被它甩了两下,忽然,我的左手一松,人一下失去了平衡,挂到了鼠虎的右边去了,耳边只听得那鼠虎又是一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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