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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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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停在车道上,踉踉跄跄开门进去,发现卧室里的灯竟是亮的。
讨厌。他心里嘀咕一句。他本来指望这么晚回来,珍妮已经睡了。现在看来,一场口角还是没有免掉。
麦克穿过客厅,走上楼梯。他想珍妮要是盘问他今晚的去向,自己到底说出几分,才既不像撒谎,又不至于闹得天翻地覆。泰国餐馆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饭后喝了点儿酒也是实事儿,但酒后的其他细节可属意会不属言传。
麦克进屋,看见珍妮躺在床上。她穿着白色的睡袍,眼睛清亮,头发被散着,像个神话中的海妖。
还没睡?麦克含糊地问一句,站在那儿开始脱衣服。他脱得不慌不忙,等待珍妮开口。
然而,珍妮却一声不响。
麦克向珍妮望望:今天应酬好几个客户,喝了点儿酒。
我们去了过去咱们常去的那家泰国餐馆,老板娘还跟我打听你呢。
珍妮还是不说话。
麦克没趣,走进卫生间去冲澡。他在龙头下面只站了一小会儿。酒喝多了,水气让他感到胸闷和头痛。接着他又刷牙,呼噜呼噜把嘴漱得很响。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生出一股厌烦。这个女人,用不说话来示威。吓难啊,有本事干脆变个哑巴瞧瞧。
麦克洗漱完毕,套上睡衣上床。珍妮趁他在卫生间的工夫,已经翻身把脸转到自己的那一边。麦克假装以为她睡着了,伸手关了床灯。
躺了几分钟,麦克突然想起什么,他问:嘿,宝贝儿,你今天打电话要跟我说什么事?
珍妮沉默了一会儿,直至麦克相信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说:我去过医生那儿了。
麦克楞了楞,这才记起今天早上珍妮是去进行妇科检查的。医生怎么说?他问。
医生说,我有了。
麦克这回的反应并不迟钝,可他实在连一点儿勉强的高兴都装不出来。又是一桩计划外的事情。目前包袱已经够重了,他可不想因为珍妮的怀孕而让自己超负荷。他已经被别人拖累够了。但麦克清楚,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最小心眼儿,稍不留意,就会弄得歇斯底里,比一场世界大战还要难收拾。于是,他干脆变得采用对方的招数,不说话,只是伸出胳膊,把珍妮揽到怀里。
你说怎么办?珍妮问。珍妮的身体在他怀里硬梆梆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同一个质量。
麦克无法回答,哪怕咳嗽一声都会暴露他的真实想法。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珍妮逼他。
是有一点儿突然。麦克沙哑着嗓子说。我总该有个思想准备。
我问的是,你到底想要这个孩子吗?
麦克不得不答:咱们将来总会要孩子的。现在要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儿?
明白了。珍妮忽地把麦克的胳膊扒拉开,翻滚到床边上去。
麦克遗憾自己对付女人一惯有术,可此刻却有点儿技穷。他说:今天太累了,明天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行吗?
珍妮那边没有声息。麦克嘟嚷着“晚安”,把被子扯到了下巴上。他今天的确够累了,脑子已经迟钝。他宁可珍妮抱着那个问题老老实实趴在床边上,别再打扰他。他不想为什么事再烦恼,因为他已经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麦克不清楚珍妮早上是什么时间走的,她没有给他留守条。这就是说珍妮还在赌气,不然,她会废话写一大堆地留给他看。珍妮也没有把他第二天该换的衬衣放在椅子上,这说明她的气还不小,大有给他一点儿颜色看的意思。
麦克爬起来到厨房去烧咖啡。他用咖啡磨子把咖啡磨得很细,又用蒸汽咖啡炉把咖啡过滤得很浓。他一边做这些事一边想着他一会儿要写的东西。其实,从昨天起,他就在肚子里为这篇东西打腹稿。他像一条蚕,默默地进行肚子里的质变。不管他在品酒,他在与女人调笑,甚至在后来的睡梦里,他的思维都没有休息。他像蚕一样在肚子里孕育着丝。
他知道他会看着这些丝铺陈为一张大网,他会看着自己的作品逐渐成熟和完美。
珍妮下了班,径直去了玛格丽特的家。她知道玛格丽特从来都下班晚,所以,出门前特意给好友去了个电话,说自己会在玛格丽特家附加的超级市场先买些蔬菜肉类,然后,在屋子里等她回来。通常,珍妮从不指望自己的好友能有时间在家里亲自做饭菜款待自己。但今天是玛格丽特主动提出来的,所以,珍妮大大领情,并且欣然接受。
珍妮按照玛格丽特的嘱咐,在超级市场买了新鲜玉米和牛肉。玛格丽特说今天要在阳台上给她做烧烤。她望着青色的玉米,红色的牛肉,想起玛格丽特拿手的多汁香辣的墨西哥烧烤,舌下涌出泪泪津液。玛格丽特做一手好饭,却吃什么都不胖,她那匀称的大腿,细细的腰胶让嘴馋又怕胖的珍妮忌妒得要死。
珍妮在玛格丽特公寓门口的踏垫夹缝中取出大门钥匙。
当年,珍妮和玛格丽特同住的时候,珍妮常常因为忘带门钥匙而将自己锁在门外。
所以,玛格丽特特别备了这把钥匙给珍妮应急。珍妮拿着钥匙,猜想自从自己搬出这套公寓,这把钥匙一定许久没有被人动过了。自己若是总也不来,有一天,这把钥匙会不会被人遗忘呢?
珍妮进了屋,放下手中的东西。她环顾周围,有一种归家的感觉。客厅里的家具摆设仍是老样子。玛格丽特的卧室除了墙上添了一幅小小的水彩画外,没有任何变化。珍妮走进自己过去的卧室。那张旧沙发床还在原位,但玛格丽特给沙发床遮了一块鲜艳的毯子,使那张躺上去咯吱咯吱乱响的沙发显得顺眼了许多。屋里摆了一张写字台、几把椅子及两个书架,看起来,玛格丽特已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工作间。
珍妮在沙发上坐下。她盘着腿,喉咙发痒,很想抽一棵烟。她过去是抽烟的,刚搬进这套公寓时,整天把烟灰弹得到处都是。于是,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包扎得很结实的纸盒,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个烟灰缸,没有其他只言片语。
珍妮猜测是同屋警告性的礼物,她笑了笑,搁在一边,根本没往心里去。后来,与玛格丽特熟了,她问玛格丽特为什么不直接为烟灰的事跟她理论。玛格丽特眨眨眼睛,然后说,她想她烟灰满地,一定是缺少烟灰缸。跟她理论,不如干脆买一只送她,解决问题的速度会快许多。玛格丽特爱清洁,但玛格丽特从来没有因为爱清洁而对她的烟灰理论过,这叫珍妮羞傀。珍妮悄悄决定要戒烟,,决定在家里不再抽烟。既然公司里面本来就不允许抽烟,这使珍妮的戒烟一下子变得很容易。可现在,珍妮已经戒烟这么多年之后,她忽然渴望抽烟了。她觉得喉咙里有一只小手在抓挠,抓得她心慌,抓得她坐立不安。她忍不住打开自己的手包,里面既没有香烟,也没有打火机。她在包中细细摸了一阵,终于摸出了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
珍妮自打从那个阴森的大城堡里逃出来以后,曾经那样快乐过。她深信从此命运属于自己,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永远快乐下去,直至她准备要结婚。结婚的女人总是伴有着各种温馨的祝福和尖锐的警告,而她却相信结婚只是快乐乐章中的变奏,她的主旋律将会由她把握,谁也改变不了。
可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经过昨天一夜变得千疮百孔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愿望本来就不切合实际,还是因为现实本身太残酷了。
昨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无眠。听着麦克在她身旁发出的响亮的呼噜声,她觉得这个男人是那么粗蛮和陌生。这个男人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和她过去所熟悉的那个麦克毫无相同之处。她突然怀疑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麦克,从来没有认识到在那个文质彬彬、优雅风趣的外壳里面,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麦克。
在珍妮和麦克相识的初期,珍妮曾意识到麦克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麦克是个健谈的人。他善于巧妙地引导别人向他吐露秘密,但他却难得向别人谈到自己。珍妮好奇地询问过麦克的家人和麦克的童年。麦克回答得极其简单:我父母都退休了。他们在上海过得挺好;我的童年是在上海度过的。上海是个大城市,跟纽约差不多。
珍妮觉得一个人的历史是他生命的线索,麦克这个人的生命线索怎么能这样简单枯燥干巴巴的呢?后来他们结了婚。珍妮企图在家里搜寻到一张公公婆婆的照片,但努力也是一无所获。家里不仅没有麦克的任何家人的照片,连一封写着中国字的家信都没有。
这使珍妮突然发现麦克好像是在来美国之后,才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他先前的一切都像一张毫无痕迹的白纸。
是不是你爸爸妈妈不愿意你娶个洋媳妇?珍妮曾猜测地问麦克。
结婚是我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麦克回答她。
可我希望得到你父母的祝福。珍妮坚持地看着麦克。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希望从麦克的父母那里得到少许她不可能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的爱。
麦克笑了,说:你让他们怎么祝福?他们不会说英语。
他们的年龄使他们不可能长途跋涉到美国来。要不,以后有一天,我带你回上海去看他们?
珍妮把麦克的话当成对她的许诺。可那天过去以后,麦克再也没有重提那个话题。
他关心的计划是到夏威夷休假,到欧洲去旅行,他解释说他渴望去世界上他没去过的地方,男人渴望探险。他对自己的标榜很骄傲。珍妮沉默不语,却有另外的想法。她认为去夏威夷,去欧洲当然不错,可她更愿意跟着丈夫回家。她想一个人走得再远,都有出发的港湾,不回顾出发的地方,怎么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除了他的历史,麦克还很少向珍妮提及他目前的工作。
珍妮期待自己能被丈夫需要,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需要,还有精神上,她期待丈夫烦恼时第一个需要的人就是自己。可麦克偏偏与她的期待相反,他在精神上永远是回避她的。特别当他烦恼的时候,他和她的距离更远。
珍妮知道麦克最近有了麻烦。她几次想开口,都被麦克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挡回去了。她不明白麦克为何这样忌讳她接近他的心灵,他究竟怕什么?是怕她接近后,发现了一个从不相识而更真实的陌生人吗?
今天早上,天没亮珍妮就起了床。她草草梳洗,没有吃东西便离开了家。她把车子开进公司大门时,还不到七点二十分,公司保卫的脸上明显露出诧异的神情,好像奇怪她家里的闹钟是不是出了毛病。
珍妮走进自己的房间,抓起话筒开始给玛格丽特拨电话。她听见电话响了几声后,玛格丽特拿起话筒,嗓音带着蒙朦的睡意。
哈喽?
珍妮一听玛格丽特熟悉的声音,泪水就止不住地哗哗流下来:对不起,玛吉,是我……
珍妮的抽泣声一下子把玛格丽特的困倦驱赶得干干净净。她显然听出了珍妮的声音,而正因为听出了珍妮的声音,她才紧张起来:珍妮,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玛吉,玛吉,我告诉你,我就是,就是想哭……珍妮不禁号陶,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哭了一阵,珍妮忽然想起玛格丽特一定正在话筒的另一头被自己的哭声弄得六神无主,不由得抓起桌上的纸巾擤着鼻涕:对不起,玛吉,对不起。
没关系,珍妮。玛格丽特很有耐心地说:我昨天晚上一点钟上床,今天早上不到七点半,我的好友的电话就把我叫醒,并一再向我道歉。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玛吉,医生昨天告诉我,我怀孕了。
好消息。我该祝贺你。
珍妮气哼哼地:可我还没拿定主意是否要这个孩子呢。
玛格丽特笑起来:这件事你不认为应该先跟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
提到麦克,珍妮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就是因为他这个浑蛋我才拿不定主意。麦克不想要这个孩子。
玛格丽特笑不出来了,她沉思片刻说:即使这样,也不是世界的末日到来了。别哭了,好丫头。
玛格丽特约珍妮下班后到她家里散散心。她可以给珍妮做饭吃,再烧一壶好咖啡,两人一起认真谈谈。
珍妮盘腿坐在沙发上,嚼着无味的口香糠,心里很烦闷。她渴望抽棵烟,渴望把烟灰弹得满地都是,更渴望看见玛格丽特苗条的身影,听见玛格丽特进门的声音。玛格丽特会把钥匙链碰得哗啦哗啦响,快活地一路喊着:我回来啦!
这一天,许家的晚饭开得很早。
许毅祥从儿童寄养中心回来后,就阴沉着脸,不再理睬儿子和媳妇。许大同和简宁彼此无话,枯坐着心里发慌,便两人一同下了厨房。天还没有黑透,饭已经上了桌子。
许大同到父亲的房中叫许毅祥吃饭,许毅祥说,他胸口痛,吃不下。许大同忙要去给父亲下一碗面条。许毅祥说不用,下了他也不吃。
许大同无奈,只好回到餐厅。他告诉简宁,不用等爸爸了,爸爸不舒服。
简宁坐在桌前,楞楞地说:爸爸不是不舒服,爸爸是在怪咱们。
许大同没有吭声,拿起碗去盛饭。
简宁在一旁似乎自言自语:这样下去,还能把爸爸瞒多久?爸爸要是坚持咱们把丹尼斯接回来,怎么办?
许大同不耐烦地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宁可让爸爸怪咱们。那样,爸爸不至于想到别处去。
许大同给简宁盛了碗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把饭端到简宁的面前:吃吧。
简宁望着饭不动。许大同闷声说了句:干什么不吃?
简宁说:没有筷子。
许大同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摆筷子。他恼怒道:你自己就不会拿?
简宁嘴唇蠕动了一下,默默站起身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她转回来,把筷子放到许大同的面前。
许大同端起碗,往嘴里拨了一口米饭,发现简宁依旧坐着。
你怎么还不吃?他问。
简宁看看他,说:我不饿。
许大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顶嗓子眼儿。他狠狠地瞪了简宁一眼,埋头开始大口往嘴里塞饭。可塞了没几口,那血气堵在喉咙,饭竟泥沙般地咽不下去。他干呕了一声,脸色一变,急忙跑到厨房把嘴里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简宁一见,慌忙踉过去,把一条毛巾递到他手里。
许大同用毛巾擦了擦嘴,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吃了。
我也不饿。
简宁伸手抱住许大同的身体,头抵在许大同的肩膀上。
好一会儿,她轻轻地说:吃吧,我陪你吃。不吃饭,怎么有劲儿打官司,怎么有劲儿把儿子要回来。
可儿子还要在那个鬼地方待那么多天。许大同说。
咱们好好准备。准备的越充分,儿子回来的希望越大。
夫妻俩对现了一眼,回到桌前,各自坐了下来。
简宁夹了一筷子尖椒炒牛肉丝放在许大同的碗里:其实在家里,丹尼斯跟你最亲。
你宠他,还爱跟他疯,你要是不在家,他的兴致小了一半。他们儿童福利局的人干吗不去问问丹尼斯,到底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许大同冷笑道:这就是你最热爱的美国。十一岁以下的儿童不能出庭作证。就算丹尼斯告诉他们咱们是好父母,儿童福利局的人也会认为咱们施了巫术,给儿子洗了脑。
许大同用筷子在桌上画了几下,又说:我昨天晚上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记在纸上了,念给你听听,不知道用在法庭上行不行?
许大同从兜里摸出一张纸片来,清了清嗓子:丹尼斯有尿床的毛病,说实在的,我心里真是很着急,可我从来都不批评他,我不愿意刺伤儿子的自尊心。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后半夜按时爬起来给他把尿。有一天我起得过早了点儿,不忍心把睡得正香的儿子叫起来,于是,趴在他床边等着。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就那样趴在他的床头睡了一夜……
许大同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简宁。
简宁迟疑地问:他们会不会问咱们,孩子尿床看过什么医生?吃过什么药——我们要不要把去医院的有关证明带上?
许大同说:我们托人从北京给他带过中药,还用过偏方。
简宁着起急:不要说中药偏方什么的好不好!再说,偏方在英语里怎么讲?
许大同赌气答道:我不知道。
简宁马上站起身:我去查查。说着,就要朝书房走。
许大同火了:父亲爱儿子,天经地义,用得着要这么着证明自己爱孩子吗?弄得一天到晚好像在编故事。我们这是干什么?你不觉得荒唐?
简宁怔住了:大同,为了孩子,我们已经委屈了这么久。咱们就再委屈一次,啊!
许大同犟着脑袋。
简宁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儿,望着一桌凉透的饭莱发呆。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许大同伸手去接。话筒里立刻传来刘茵亮亮的声音:许先生啊,我是刘茵。昨天的东西看过了吗?
看啦。真得谢谢你们。许大同望望父亲的房门,压低声音说:我想让我们的律师再瞧瞧。过一两天就给您送回去,成吗?
刘茵笑着回答:那有什么不成的。还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昨天,你太太电话上问起麦克。丁卖保险的事,说她最近通过麦克。丁给你们儿子也买了一份保险?
许大同看了一眼简宁:好像是吧。她就在这儿呢,要不你直接问她?
许大同把话筒递绘简宁。
简宁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刘校长,什么事?
我们决定起诉大都会保险公司,要求退保、赔偿和赔礼道歉。已经找好了律师、并且联络了四十多个人。你们要不要参加?
我们是刚刚买的保险,还在退保期内。要想退保可以直接向公司讲明。不太符合参加诉讼的条件吧。
反正由你啦。只是大家心齐,做事要容易一点。我们的律师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搜集证据。我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早就买了保险,当初也没拿个录音机把麦克。丁的那些花言巧语录下来。现在找物证还真的有点儿困难。我想起你算是我们当中和麦克。丁最近打过交道的人,说不定留下了什么有用的证据可以提供给法庭?
简宁半晌没说话,最后道:刘校长,你知道我们最近也是忙昏了头。那天的保险我是匆匆忙忙买下来的,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对你们有用的证据,一时说不好。这样吧,容我找找,要是有了,给您打电话?
挂断了和刘茵的电话,简宁发现许大同正用眼睛斜视着她。
你干吗?简宁问。
人家中国人协会给咱们帮了那么些忙,刘茵找咱们打听点儿事,你怎么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的?
大同,咱们为自己的这场官司已经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神同时应付另外一场官司。
你是不是有点私心眼儿?麦克。丁是害群之马。把那么多中国人给坑了,你不帮刘茵他们,就等于帮了麦克。丁。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找谁也帮不上。你没看见我连我自己的丈夫儿子都救不了。再说,刘茵要的证据我哪儿有哇?
许大同望见简宁毛茸茸的大眼睛变得水蒙蒙的了,不由得有些抱歉。他轻轻拍了拍简宁的肩膀:行了,行了,没有就算了。我也是说说而已。
简宁甩开他的手。
许大同只好自己找活地说:那我洗碗啦?
简宁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许大同把碗筷抱到水池里,哗哗打开了水龙头,嘴里嘟嚷着:珍妮也是命苦,怎么嫁了个这么不成器的家伙。
简宁见丈夫背着身在洗碗,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厨房。
简宁走到书房,掩上门。她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有丹尼斯的保险文件、合同,以及麦克前次到家里来时信手在上面乱写乱画的那张纸。简宁细细朝纸上看去,上面有公式,也有一些简短的英文句子,年回报率不低于百分之十二,是用红圆珠笔写着的,旁边画了两个惊叹号。另外,上面还有“三年:百分之百”和“分红‘、”派股“的字样。简宁看着这些数码和字句,心里怦怦地跳起来。她原来只是根据自己从不乱扔任何写有只言片语的纸张的习惯推测,麦克。丁很有可能留下什么把柄在自己家里。
现在看到这张纸,她反而怕了起来。这个东西果真是刘茵他们目前求也求不到的宝贝。有了它,那四十几个中国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走上法庭。可这样一来,法庭传讯证人的时候一定会把自己牵连过去。且不说责任大小,光这种官司的旷日持久,自己就受不了。再者,刘茵他们是和谁打官司?大都会保险官司。几个小小百姓和全美数一数二的保险公司斗法,怎么可能占到便宜?简宁在房地产公司上班,那是个交际广,信息又很灵通的地方,关于美国大公司心黑手毒整治对手的故事她听得太多了。她可不想一脚踏入烂泥塘。
简宁端详着这张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和丈夫商量吗?许大同好打抱不平又不知死活的脾气简宁太清楚了。她宁可暂时对谁都不张扬,以后慢慢再做决断。她想着,小心冀冀地把纸对折,重新收回到文件夹里,然后将文件放回到抽屉中。她想:圣路易斯这么多的中国人,总会有一两个和她一样心细的吧?麦克在中国人圈子里卖了这么些年保险,哪能不留下点儿蛛丝马迹?何况,刘茵在中国人中间的能量是有目共睹的,她一定有办法弄到她所需要的东西。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五日
简宁庆幸自己早有预见,否则吃不看鱼。含油一身腥
刘茵是在莎利文先生的办公室得知联邦税务人员来查税的事。
早上,刘茵开车到律师楼去见莎利文先生。莎利文先生是高律师的朋友。高律师曾告诉刘茵,他这位朋友能耐很大,刀笔专家,通神鬼,专喜欢接难打的官司,并且获胜率极高,所以,他接的赔偿案都是打赢了官司才收钱。
刘茵已经和莎利文先生见过三面。莎利文先生又高又瘦,穿一身黑衣服,弯弯大大的鹰勾鼻子使他很像一只站在崖顶上抖动翅膀的老雕。他跟刘茵等人谈案子时,脑子锐利得如同刀锋。他分析双方的实力,我方的策略和对方可能使用的诡计,句句话都被那刀锋般的脑子切得校是校,角是角。刘茵看着他阵子里精亮的神来;他颧骨上的红晕,猜想他们提供的打官司的材料和文件一定已经化为营养他脑细胞的一部分原料。他告诉刘茵,他很喜欢这个案子,他很喜欢看大公司犯错误,也很喜欢看大公司输掉官司时的难堪。总之,他很高兴。
这么说,我们肯定会赢的?刘茵满怀希望地问。
谁说我们会赢?谁向你这样担保过?莎利文先生刁顽地翻了翻眼睛。真要是那么容易的官司,你们干吗还来找我?
刘茵不吱声了。她看出这只老黑雕热爱的是被人挑战,他在意的是挑战过程中不断加码的难度和所能超越的极限,至于结果,那只是结束他快乐过程的一个符号。
自从圣路易斯的中国人准备和大都会保险公司打官司的消息传出去后,刘茵的报社更加繁忙。圣路易斯的新闻媒体纷纷要求采访,挖掘消息,刘茵乐得她的同行为这个案子做义务宣传,所以,她大门敞开,来者不拒。
今天莎利文先生找她是因为他接到了大都会保险公司的通知,说愿意在官司正式进入法律程序前向刘茵等四十多人让步,给他们退保,即把投保人投保的资金全部退回。
并还说,这是大都会保险公司历史上所同意做出的最大妥协。对方放话,大都会保险公司不是怕打官司,而是怕打起官司来,人家说大都会保险公司以大欺小。
莎利文先生笑眯眯地问刘茵:怎么样?你们已经拿到你们要求的东西的三分之一,官司还要不要打?
退保?他们现在同意退保太晚了。刘茵气哼哼地:再说,他们态度恶劣,根本没提赔偿和赔礼道歉。
很好。莎利文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你们不妨把大都会保险公司在进入正式诉讼前已经腿软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大家知道对方理亏和心虚了。
刘茵当即在律师楼给报社的编辑小吴打了电话,让她马上在已经排版的报纸上补一条消息,并把这条消息传递给圣路易斯的各家报业同仁。
刘茵的电话挂到报社,铃响了半天才有人座答。对方声音中慌慌张张,像被老虎咬着屁股似的。
刘茵奇怪起来:小吴,出什么事啦?
联邦税务局的人在这儿呢,好凶啊。
税务局的?他们来干什么;查税啊,他们已经把报社的账号给封了。
刘茵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而起,顿时多半个身子都僵了。
别慌,别慌啊。她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我马上就回去。
刘茵来到报社门口,看到车道上停着几辆完全陌生的车子。但当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比那些车子还要叫她陌生。办公室里的文件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个面孔像强盗一样的男人在里面耀武扬威。
刘女士吗?一个矮墩墩的男人问她。
刘茵点点头。
我们要暂时用一下你的办公室,你可以在外面坐一会儿。有问题我们会叫你的。
刘茵懵懵懂懂地走出来,走到外间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坐在那儿好一阵没有反应出为什么自己走出来的道理。这些人在她的办公室里发号施令,而她竟没有勇气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侵占她的报社,侵占她的办公室。刘茵想,她应该找到和对方打交道的正确言辞来。可找了半天,她的语言系统里面没有这种储存。
联邦税务局?刘茵听过这个地方。她的会计师年年把她的一部分收入寄到那里去。
但那是一种遥远的概念,远不及突然展现到你面前那样新鲜刺激。联邦税务局的人光临刘茵的办公室了。这是一种质的飞跃,这是一种被抛出地球轨道的飞跃,刘茵实在被搞迷糊了。
这是一个黑色的日子。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在圣路易斯的这一天,总共有七个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同时遭到联邦税务局的袭击。他们全部是中国人协会的会员。其中,有两位学校教授(一位研究汉学,一位传授绘画),一位计算机专家,一位化学试剂分析员,一位餐馆外卖店的老板,剩下的就是刘茵和她那位既教书又开诊所的丈夫。他们都有一定名声和地位,并且,在与大都会保险公司的这场官司中是最核心的人物。
联邦税务局对圣路易斯市的华人突发性地进行大规模查税的消息很快传开,人们开始感到空气中潜藏着的威胁。乎日,大家玩笑中都说,在美国“三个局”碰不得: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联邦税务局。前两个是管杀人放火的事的,后一个是管人们的钱财的。看起来是不同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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