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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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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一边开车一边议论:有单独房间,有热水,还有一顿简单早餐,那不是跟中了“乐透彩”一样运气吗?
可车子离目的地越近,他们的热情就越低了。他们先是发现路面渐渐变得泥泞和凸凹不平,然后,看到周围穿着破烂的黑人多了起来。接着,撞人眼帘的大半都是醉鬼、妓女和嫖客。还没有找到小旅馆的确切门牌地址,简宁就开始嘟囔起来: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你住到这种地方来。你要是想来,咱们得先办离婚手续。
或许是简宁的威胁起了作用,或许是许大同本身已经动摇了。他们在不到一分钟后,便掉转车头,打道回府了。
但是那天傍晚,许大同还是开车把自己的行李径直拉到了这个小旅馆里。在往楼上搬东西的时候,他嘱咐简宁不要下车。
你在这儿看着东西。说着,他用眼睛扫视着形迹可疑游逛四散在周围的人们,觉得不放心,又转到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大扳手,递给简宁:要是有什么事,打了再说。
于是,简宁就缩坐在前座上,攥着板子,警惕地像猫一样瞪着眼睛,直至许大同把东西拿完,她都没有下车去旅馆的房间看一看。
许大同的车子是简宁开回来的。许大同说他住在那里不需要车子。简宁认为丈夫的意思是说,住在那样的地区,保持一辆“加瓜”车是异想天开。简宁曾想问问丈夫出门怎么办。可张了张口,没出声,话又咽了下去。他大概不需要出门。他不出门还少惹些麻烦。何况,他有电话和传真机,他不是鲁滨逊生活在孤岛上。简宁这样想着,就把车子开回了家。
你不一定有时间来看我,对吗?许大同有些拿不准地追在开动的车子后面问。
简宁没有回答。
那我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简宁说了句。她望到了许大同脸上的表情,又突然有些不忍,于是勉强改口:还是我给你打吧。
然而,简宁始终没有去按家中电话的键盘,而家里的电话也始终没有响过。
从儿童福利局出来,简宁去了超级市场,她买了些即食食品。许大同搬出去的时候,简宁让他带走了家中的微波炉。美国任何的杂货小店里都售有只要放进微波炉加热便可进餐的食品,尽管味道不敢恭维,但基本营养还是可以保证的。简宁又买了香蕉、油桃和梨子。当她走到饮料部的时候,望着牛奶迟疑了一下。因为没有进许大同的房间查看,也没有打电话核对,简宁不知旅馆的房间里是否有冰箱。估计可能性不大。她想了想,自己摇头。那种鬼地方不会有人考虑住宿者的生活是否舒适安逸,不然,旅店的老板肯定早就破产了。
简宁出了超级市场,开着自己的吉普车向东圣路易斯驶去。今天早上出门,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计划。倒不是舍不得叫那辆“加瓜”多跑路,凡是有一点安全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那样一辆豪华车,在那种地区容易招惹杀身之祸的。
简宁按照上次的记忆寻到了那个破烂不堪的街道。运气的是在离旅馆五六百米的地方,简宁竟然看到了一个停车场。这个发现使她的心情略为振奋了一些。她赶忙把吉普车开了进去。从车上下来,她怀里抱着几个食品袋又小心地检查了四个车门的锁。然后,在停车场管理员手中接过了存车收据,放进大衣兜里,这才转身朝小旅馆走去。
在这短短四五百米的距离里,简宁瞥见了好几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背的女人。她们零零散散各自站在角落里抽着烟,闪着十分饥饿的目光。简宁曾听有见识的朋友们说过,妓女们一般都是在下午四点以后才开始“觅食”的。可眼下此地这些妓女工作如此勤奋,不是因为天生努力,就是因为被饿怕了。她这样想着。
简宁目不斜视地走完这段路,终于迈上小旅馆的台阶。
她刚要进门,却和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撞了个满怀。那壮汉一边骂着粗话,一边将几件衣物扔出门外:……你以为我这里是难民收养所?也不瞧瞧你那份尊容,想在老子这儿混吃混喝的人都很有九个胆儿才行!
旅馆的楼梯上面立刻传来尖利的女人的回骂声。随即,从天上砸下来一个酒瓶子。
酒瓶子炸开来,玻璃碴儿炮弹皮似的四处飞溅。简宁惊叫一声跳到门后,怀里的水果撒了一地。
那壮汉站在那儿,刀枪不入般地纹丝不动。只听他嘿嘿冷笑着,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根大棒,不慌不忙地走上楼梯:宝贝儿,你的脾气好大,我得替你泄泄火儿。
只是片刻间,上面便鸡飞狗跳,有哭有叫,闹得震天动地。简宁躲在门后大气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的动静渐渐追打到更加里面的楼道里,简宁这才小心翼翼听着,慢慢挪出身子。她用眼睛扫视着周围,判定没有更多的危险,草草捡了地上的东西,二步并五步跑上楼梯,一头冲进写着许大同告诉她的号码的那间房间。
简宁以最快的速度把旅馆里的嘈杂关在了身后。她背靠着门,呼呼喘着气,好一阵才得空打量屋子里的环境。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一盏酱色灯罩的小灯在墙纸剥落的墙壁上映出一团红光,红光隐隐约约映照着四面的家具,地板上的报纸和扔在床上龌龊的衣物。
坐在小桌前的许大同楞楞地抬起头。他望着简宁,朦胧的眼睛醉意可掏。
简宁径直走到桌前,放下怀里的食品袋。她有点可惜被碰烂的油桃和梨子,挑出了几个破皮的放在桌上。
你给刘茵的报纸做了插图啦?简宁斜了一眼屏幕一片空白灿蓝的计算机,没话找话地问。
许大同没有应答,只是自得其乐地摇摇头。
记得上次你讲,他们的报纸每星期三送印刷厂发排?
许大同依旧不答,又是表情不变地点点头。
见此状,简宁不由得心头一沉。自从她和许大同相识,她还没有见过许大同如此颓废,如此沉酒于杯中之物。她更不记得许大同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天应做的事情拖延到第二天去干过。
简宁竭力掩饰着脸上的黯然,迅速将满地的报纸抬起,叠好,又将床上的脏衣服通通抱起。扔到卫生间里。她一边做,一边有更多的触目惊心的发现:墙脚歪倒的酒瓶子,窗台上发霉的花生米,暖气旁被老鼠啃去一半的面包……
许大同对在眼前走来走去的简宁仿佛视而不见。他悠悠然地迎着灰蒙蒙的小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将酒杯中的酒一点点斟满。他嘴唇边的笑意时隐时现,仿佛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屋子里的简宁仅是刚刚从门外飞进来的一只苍蝇,仿佛简宁连苍蝇都不如,只是地上乱跑的一个相貌略俊秀些的蟑螂。
简宁面无表情地收拾着屋子。她走近许大同面前,突然一伸手,夺走了许大同手中的酒杯。
许大同微微一怔,眼神被简宁手中的酒杯牵引着在屋里走了半个圆圈,然后落到地下,钻入破烂的地毯里面。他一侧身,从小桌的后面拿出另一个酒杯,继续用酒瓶斟满。
简宁两眼不禁睁大,暗火从心底嗖嗖窜起。她立刻抢上来再次伸手要夺酒瓶,却发现瓶身已被许大同牢牢把住。
两人像抢皮球的孩子,扯来扯去了一阵,没有结果。简宁很恨地瞪了许大同几秒钟,猛地松开手。
好,我陪你喝!她转身将刚才收走的空酒杯啪地放回桌上:倒,倒上!
许大同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他凝视着桌上的那只酒杯,把酒瓶里的黄金色的液体缓缓倒进去。
酒是好东西。许大同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另一只杯子,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简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像一串燃着火捻的炸弹,从她的喉咙口滚下去,一路炸到她的胃里。简宁不由伸出舌头,拘一般地哈起气。她的模样把许大同逗得狂笑起来。
满上!简宁勉强把肚子里的硝烟驱散。她将空杯砰地砸在许大同面前。
许大同楞了一下,还没收回的笑脸僵在那里。
听到没有?简宁不耐烦地瞪着丈夫:倒啊!
许大同欣赏地望着妻子点点头,将两个杯子再次斟满:干!
简宁又是抢先把酒杯倒空。
好——酒量。许大同指指简宁的酒杯:这么好的酒量,你以前瞒着我。
简宁的面颊被酒精烧红了,显得抚媚异常。她抿了抿嘴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嗯?
你是个——狗屎。
许大同想了想,表情相当认真。不对。他摇摇手,慢条斯理地反驳说:我不是狗屎。
我是——嗯,他妈的——浑蛋臭狗屎。
简宁咯咯笑得前仰后合。
许大同品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眯觑着眼睛问道:那你呢?你是什么?也是——浑蛋——臭狗屎?
不,不——对。简宁皱紧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我是一个……一个婊子。她点点头,兴奋地举起酒杯:干杯。为了——婊子。
许大同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但笑容未失:别,别这么说。
婊——子。简宁固执而兴高采烈地重复着:为了婊——子!
我说了,别这么说!许大同的声音突然变得暴躁。你给我闭嘴。闭嘴!许大同把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简宁被吓得了。她看见许大同脸上的五官痛苦地拧到一起,泪水决堤般漫过面颊。
大同!简宁伸手轻轻抚摸着许大同的胳膊。她觉得丈夫的身体在发抖,科得像深秋的一片叶子。简宁不由得用自己的身体拥住许大同,仿佛拥住自己的骨肉,拥住一个受尽委屈和折磨的孩子。
许大同的泪水湿透了妻子肩头的衣服。他抽泣着,不停地嘟囔着:你别那么说,求求你,别那么说……
窗外天色已经暗透。旅馆的房间里静得几乎听不到喘息声。简宁合农躺在许大同的身边,眼睛停滞在墙壁的那盏古怪的红色小灯上。她记得这种情景曾经发生在过去的某一个时期。那个时期已经是非常遥远,遥远得仿佛是在前生前世。那时,许大同和她刚刚来到美国。他们举目无亲,在旧金山唐人街附近的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暂时栖身。许大同白天去联系上学的学校,她则根据华人报纸上的广告满世界跑着去寻找出租的房屋。
有一天,她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处既便宜又干净的地方。房主急于出租,她马上拿出两百美元做了定金,兴冲冲地赶回家,却看见许大同正坐在小旅馆的房间里等她。许大同一脸笑容地对简宁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简宁也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许大同说:纽约苏荷区的一个画廊答应给我搞一个小型画展,我们马上搬到纽约去。简宁听了,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许大同催促她,你的好消息呢?简宁吞吞吐吐,说:没什么。跟你的消息比,我的算不了什么了。但过后很久,简宁还在为那两百美元暗暗心痛,在当时,两百美元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一万美元,是笔巨大而重要的数额。
声旁熟睡的许大同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简宁不由得扭过头去望着他,心里充满绵绵的痛惜。丈夫睡着的时候,神态显得特别的年轻,年轻得几乎回到简宁和许大同刚刚相识时的毛头小伙子的模样。那时的许大同唇边的胡须还是软软的,头发很黑很长。简宁喜欢抱着许大同的肩膀,双手深深插入许大同的头发里去,身子半梦半醒地摇啊摇。她对许大同说,她觉得他的头发有一种魔力,很柔弱也很有力量。许大同笑她,说她跟他在一起爱意泛滥。他还说,女人真是个稀罕的好东西。有那么多的爱,那么善于爱,所以才能当母亲。
自从刮痧的事出来以后,简宁和许大同已经很少相拥而眠了,两个人都被焦虑煎熬,躺在枕上想到的没有一件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在日复一日的今日不知明日的烦恼中,彼此的温度都在零点,甚至已经渐渐忘却温存是怎么回事。做爱本来是夫妻浓情蜜慧酿成酒,是欲望在曲曲弯弯林荫山路徘徊后的宣泄,没有了你浓我浓,床上的渴望自然淡成了白开水。
简宁想着,不由得歉疚地爬了起来。她在许大同的嘴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
大同,我爱你。她喃喃着:听到没有,你这个傻瓜!
许大同被简宁吻醒了,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看见妻子一副痴呆的样子。
你说什么?许大同问。
我说我爱你。
许大同朦胧地笑了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简宁装做十分恼怒地说。
我当然知道。
你就是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许大同思绪逐渐清晰了。他觉得妻子把他从梦中弄醒,就是为了打一个哑谜。
你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简宁一口气在许大同的耳边说了无数个不知道,她口中嘘出的热气把许大同的意识弄得很湿润。他猛地翻身,把简宁压住,开始去脱简宁的衣服。
简宁咯咯笑着,忽然把自己的衣襟抓住。你还没说你爱我。她歪着头,斜睨着许大同。
心动不如行动。许大同抵赖着。
不行!
好,好,我爱你。许大同只好老老实实地投降,嘴里却又说:下回给我想点儿新词儿,我不爱重复别人说过的话。
正当许大同手忙脚乱之际,简宁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把按住许大同的手腕。我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许大同气喘吁吁,有些按捺不住:我没工夫听。
我想给刘茵打个电话。简宁咬着嘴角:告诉她我愿意出庭,为他们作证。
许大同楞住,停止了忙乱。他几乎怀疑自己在大脑皮层过于兴奋中听错了话。什么什么?你说你要出庭?
嗯。简宁怠惰地把手环绕住许大同的脖子,说:就这些,没有了。
许大同却半天转不过弯儿来。你是怎么搞的?他盯着简宁的脖子,像要往里面打探照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
你知道有句老话吗?简宁得意洋洋地说:虱子多了不咬。反正咱们也闹到这一步了,还在乎有人给咱们再加点儿码吗?
许大同赞叹地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老婆。他边说,边低下头,在简宁的脖子上使劲儿咬了一日,咬得简宁哇哇乱叫。
好老婆,爱死你了!许大同大声宣布着自己的感受。他加快动作,像要把简宁这一截雪白鲜嫩的藕段从累赘的衣服里撕扯出来……
简宁在自己的意识还处于半清醒,没有完全在欢娱的潮水中沉溺的时候,庆幸自己告诉许大同这个决定。她没有向丈夫提及麦克。丁昨天的纠缠和威胁。麦克。丁的嘴脸,让她想到了《伊索寓言》里那只在小溪里喝水而被狼吃掉的羊。正是那只羊的结局使她的头脑突然清醒了。麦克也是太小瞧了自己。他若是聪明,不该这样逼我简宁。简宁是属兔子的,麦克忘了那个尽管兔子是最温顺的动物,但急了也会咬人的教训。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四日
上天的秤把每个人的罪恶堆积起来,惩罚的轻重在于你的罪恶有多大
“大都会保险公司和圣路易斯的七位客户之间的诉讼案,将于十四日上午十点在圣路易斯市法院第一次公开审理”。各家电视台和报刊媒体早在几天前,便把这条新闻炒了又炒。连把机场扩建市政人员受贿赂的丑闻,和共和党候选人到圣路易斯市进行竞选演说大会的事,都挤到了公众聚焦点之外。
刘茵在诉讼案开庭的前一个星期就向中国人协会的全体会员发出了通知,号召会员们在那天踊跃参加旁听。刘茵的丈夫李医生有些不以为然,说:打官司又不是打群架,哪有人越多越好的道理。刘茵立刻理直气壮地反驳:你这个书呆子,知其一,不知其二。
莎利文律师说,我们要打一场舆论战。特别要利用美国华裔少数民族这个特点做文章。
到时候,一开庭,满眼都是咱们黄皮肤,给被告和法官都会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李医生顿时哑口无言。太太从来都是常有理,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他早就领教了。
至于莎利文律师说没说过那些话,全都不重要。
其实,刘茵向会员发出通知的想法,的确是启蒙于莎利文律师的教诲。莎利文先生曾为刘茵等人打气说:目前正是共和党与民主党为了竞选下届总统,在选民中,特别是少数民族选民中收买人心,大拉选票的时期,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做文章。于是,刘茵便生出了要让法庭的旁听席坐满中国人的念头。她觉得这个场面肯定十分有戏剧性。
作为新闻媒体的一员,她简直认为自己给同行们提供颇有刺激的消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诉讼案开庭的日期越近,刘茵情绪的兴奋点就越高。莎利文律师告诉她,在第一次开庭中,很可能不需要她出庭作证。刘茵听了,很有点不满。
我不出来揭他们的老底,谁来揭?
当然有请你上场的机会。但打官司也跟演戏一样,每个人上场都要根据戏剧情节的需要,免得看起来不够精彩。莎利文先生对这位中国女人的勇猛好斗的精神十分钦佩,只是可惜刘茵有勇无谋,经常不问斗争策略。
刘茵只好服从莎利文先生的调配,暂时充当板凳队员。
然而,她对自己在大幕拉开后不能马上登场,还是觉得是个老大的缺憾。所以,后来当刘茵为自己第一次法庭亮相的装束,在家里冲着满衣橱的衣服发愁,而丈夫踱着四方步走过来,毫无眼力见儿地说出“穿什么不一样?反正唱主角的又不是你”的时候,刘茵脸色煞白,冲着丈夫先把历史上的卖国贼、汉奸和投降主义通通都数落了一遍。然后,指着李医生义正词严地警告:在开庭之前,你要是再说出长敌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的话,我就要认真考虑咱们俩的婚姻关系了。吓得李医生逃之夭夭。
不过,尽管刘茵在家里对先生作威作福,在外面与其他诉讼伙伴在一起却显出了领袖的宽容和大度。她深知经过前一阶段的折腾,能够死心塌地和自己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都应算得上是鲜血凝成的革命友谊。对待他们,刘茵推心置腹,时时交流心得,鼓励士气。哪怕在国家税务局的突袭和四周流言横飞的巨大压力下,起诉方的七个人作为与大都会保险公司抗争的中坚力量,始终都是稳固而团结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每天刘茵都会和自己的战友通电话。他们往往避开家里和办公室的电话,在外面先打传呼,然后,接到传呼的人再找公用电话把电话打回去。他们都很小心,他们毫不怀疑敌人的卑鄙。而反侦破,反窃听的手段是他们来到美国后,在好莱坞的电影里百看不厌,自然无师自通的。他们很高兴有机会实践一下他们眼熟心痒的技艺。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刘茵接到简宁的电话后,马上和莎利文律师联系。莎利文律师在一个小时内赶到了刘茵的办公室,鉴定了简宁提供的证据。
好极了。莎利文律师搓着手,乐不可支地说:这是我接收这个案子以来最好的日子。
我想,对方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手里还有这样的重型武器。
莎利文律师建议把简宁加到起诉方的名单上。
许太太,作为起诉人,你提供的证据会使你处于很有利的位置。
简宁犹豫着,不得不把自己目前的处境和自己担忧的问题,向莎利文先生全盘端出。
莎利文先生思忖了一会儿,说:许太大,我应该坦言我对你和你先生陷入的诉讼案一无所知,家庭法也不是我的法律业务范围所长。但我按照常理推断,你若不借这个机会起诉大都会保险公司,争取机会退保和赔偿的话,你以后的麻烦会更多。
可是,那个麦克。丁很可能会在法庭上反咬我一口。简宁忐忑不安地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和你先生的案子与本案并无直接关系。麦克在这个法庭上怎么反咬,也伤害不到你们。而你们若是这个案子胜诉,把儿子的保险退掉,麦克就更没有咬你们的借口了。
简宁被莎利文律师说得口服心服,点头同意把自己加入进刘茵的行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茵在简宁和莎利文先生走出自己办公室的第二秒钟,就扑向离她报社最近的公共电话亭。她在这个电话亭连连打出五六个传呼,又一口气接到了四五个电话。她向她的战友们宣布革命队伍壮大了的好消息,又特别强调我方已掌握了足以摧毁敌中心指挥部的战略性进攻武器。
要保密啊!刘茵向每一个人叮嘱:当心他们搞阴谋。她不想讲出对手可能杀人灭口,或者毁灭证据这样的话。这种话太吓人,也不吉利,但她还是要提醒大家在最后一刻不要出什么纰漏。
有人小心翼翼求证武器的具体威力,询问有关证据的详情。刘茵马上阻止住他们。
我们不在电话上讨论这个。刘茵的语气显得神秘兮兮:你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想像力。说它是原子弹,或是中子弹都不过分。
开庭的那天早上,刘茵在家里好好地给自己和李医生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牛奶麦片,法式炸面包,煎咸肉和水果沙拉。
李医生感叹道:要是天天都有官司打,该多好,家里的伙食都改善了。
刘茵呸他,说:想什么呢?我这是为了出师大捷,在物质上提高士气和战斗力。
和刘茵相比,简宁和许大同对上法庭的事情已显得轻车熟路,也不那么咋咋唬唬。
他们约好一早由简宁开车到东圣路易斯的小旅馆接上许大同,两人一同再开回位于圣路易斯下城的法院去旁听。早上,简宁简单喝了杯牛奶,吃了一个香蕉,就出门了。
正是上班车流高峰,她不敢在家里为了早饭多耽搁。开到许大同的小旅馆门前足足用了她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简宁停车按了几声喇叭,许大同就从门里跑了出来。
吃饭了吗?简宁问。
许大同尴尬地笑笑。简宁随手递给他一瓶橙汁,一个花生甜面包圈。许大同早上爱睡懒觉,过去在家里有简宁替他准备早餐,拖他起床。如今搬出去住了,为重要事情强迫起床他已属勉强,早餐肯定是免了。
两人坐在车上,许大同瞟了简宁一眼,说:我媳妇儿今天很漂亮。
简宁不禁脸上发烫。她为今天出庭特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西装套裙,吹了吹头发。
丈夫的赞许使她心里热乎乎的。
她意识到,近来几个月,丈夫几乎从来没有注过她的装束,哪怕自己赤裸或者裹条床单出门,对许大同都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丈夫今天的奉承是意味深长的。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那儿老占线。简宁转开话题说。
大概我在网上。许大同狼吞虎咽着面包围,词语不清地回答。
丹妮斯给我来电话了。说儿童福利局和法庭都已经同意把丹尼斯还回来,这一两天,丹尼斯大概就能回家了。
许大同点点头:好,好极了。儿子能回家就是咱们的一大胜利。
可儿子一回家,我就忙了。能出来看你的机会就少了。
我还需要看吗?许大同冲着妻子嬉皮笑脸地说。突然看见简宁的神色黯然,马上又改正色地说:咱们天天通电话吧。我保证守着我那间小屋,不乱说不乱动。
离开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前来采访的记者和旁听的人们已经把法庭外的走道挤得严严实实。简宁和许大同穿过人群,感到四下闪闪烁烁的眼睛,他们猜测由于自己的出现,叫本来就期望有好戏看的人们增加了更多的兴趣。
在人群中,简宁忽然瞥见了麦克。丁的面孔。麦克。丁穿着三件套的黑色西服,领口袖口雪白,简直就是一个出席葬礼的装束。他左顾右盼着,不停地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打着招呼,好像他根本没有领悟到今天诉讼的案子与他有最直接的关系。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简宁低声自言自语。她想起一个多星期前,麦克闯上门来威胁自己的时候,开篇话却说得极创新极肉麻。
许太太,你和许先生是我在圣路易斯惟一可以信赖的朋友了。麦克还亲昵地拍着简宁的手臂,两眼水汪汪的。让简宁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简宁在麦克的视线刚刚落在她身上而来不及开腔的瞬间扭开了脸。她不想在开庭之前给这个人任何跟她搭腔的机会。
差一刻钟十点,法警打开法庭大门,让旁听人群进入。
控方和被控方的律师在进入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发现旁听席上的人群拥挤得像观看美国网球公开赛,脸上都显露出选手上阵一样的兴奋。
莎利文先生用他那著名的秃鹫式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自己的对手。万斯。尤里先生来自纽约曼哈顿的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是大都会保险公司的常年聘用的诉讼律师。
他底下有一个由他亲自挑选的四人组成的工作班子,为他跑前跑后,搜集资料,提供线索,出谋划策。看着对方被海滩的阳光晒出的棕色的面孔,那剪裁得一丝不苟的意大利西装,莎利文暗暗不屑。这种人身上透着一种被金子堆出来的自信。尽管莎利文先生事先已经在网上查过对手的实力——在近五年的诉讼案里,这位万斯。尤里先生在法庭上赢了近百分之八十的案子,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庭外调解,所以即便算做输,输得也不算很丢面子,业绩可谓辉煌。但极致便是衰竭的开端。莎利文在下载有关万斯。尤里的材料时,心里已经预感,正是对手的不可一世才会为自己提高胜诉的概率性。
按照诉讼程序,控方首先上阵。莎利文先生简单明了地向法庭阐述了控方起诉大都会保险公司的理由后,要求请他的第一个证人出庭作证。
法官点点头。莎利文先生宣布:请蜀湘园的老板欧阳绪先生上庭。
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中,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儿战战兢兢走向证人席。那老头儿虾米着腰,眼睛看着地,由于紧张,托着一副厚眼镜片的尖鼻子显得比往常更红。
旁听席中有人发出呼哧的窃笑。被告律师万斯。尤里的眼神尤其显得轻蔑。
莎利文先生等待欧阳绪在证人席上坐稳后,才走过去,不慌不忙地说:欧阳先生,请你叙述一下你购买大都会保险公司人寿保险的经过。
欧阳绪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开始他的回忆。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江苏口音,思路像一个走生路的瞎子,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常常不得不从头找回他的来路。
莎利文先生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证人。他知道他传唤这个证人的利弊两面。一般来讲,像这样的证人在法庭上很难引起人们的兴奋点。但是,他的平庸又使他的证词显得平实可靠。当然,让欧阳绪第一个出庭作证并不是莎利文先生的最好选择。他猜测这个选择也让对方模不着头脑,或者幸灾乐祸。甚至,让他代理的其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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