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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明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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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刀交击,火星四迸,盛怒中的徐厚,力贯刀锋。
  就听得一声锐响,那淫贼怪叫一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咆哮着。“你这个家伙,砍坏我的刀了!”愤怒中的男人,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我要你的命!”他嘶声低咆。
  眼看情势不利,淫贼干脆收刀,专心施展脚下功夫,愈退愈是离“犯罪未遂”的现场愈远,还故意提醒着,报仇心切的徐厚。
  “啊,我同党来了,你那漂亮老婆,我们可要带走了!”他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其实紧张得很。向来,愤怒的父亲跟丈夫,都是最难应付的。
  护花心急的徐厚,刀势猛地一顿,匆匆转过头去,关怀之情展露无遗。
  只见泪汪汪的秋霜,还软坐在墙边,双手紧紧护着被扯开的衣襟,虽然惊恐不已,却不见另外有人出现,意欲挟持她离开。
  他中计了!
  徐厚连忙再转头,却只见那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遁入浓浓夜色之中,夜风中只留下一句,饱含遗憾的叹息。
  “扫兴。”
  妈的,让那家伙给逃了!
  徐厚咒骂出声,换作是往日,他一定毫不犹豫的追上去。但是,想到秋霜坐在那儿,泪汪汪的直颤抖,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他舍下淫贼,疾步赶到墙边,黑眼里都是担忧。
  “没事了,那个杀千刀的被我赶跑了。”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儿,以低沉的声音抚慰她的惊吓。
  “我……他……”她抖个不停,泪珠一颗颗的掉。
  “我及时赶到了,他没有得手。”他不敢想象,要是再慢上一些,自己赶到时所看见的,会是什么样的景况。
  惊吓过度的秋霜,喘息了好一会儿,泪汪汪的注视着徐厚,一直等到惊恐的情绪,从血液中慢慢消褪,这才小脸一皱,哇的放声大哭,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寻求最真实的安慰。
  徐厚抱着啜泣不已的她,像是呵护着最珍贵的宝物,厚唇在她的发间摩擦,洒落无数句安慰,大手在她单薄的背上轻拍,哄了好一会儿。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逃走?”他责备着,声音里却满是疼宠。
  她直往他怀里窝,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裳,小手紧揪着他的外衣不放,抽抽噎噎的说着。“人家……人家……人家不想去京城嘛……”
  “那也不该逃走啊!”他责备着。“我不在城里留宿,就是担心节外生枝。你知不知道。自己遇上了谁?当年,就是那个淫贼,害得罗梦大小姐她——”他停下话语,不再往下说。
  她抬起头来,瞧见他满脸的恨,又从他嘴里听见,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委屈的情绪不知怎么的,又添了浓浓醋意,好不容易才缓住的泪水,又如泉般涌出,沾得她小脸更湿。
  其实,她也怜惜罗梦,更敬佩罗梦,在遭遇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还不改善良本性,处处行善,坚强得令人赞叹。
  但是,听见徐厚在此时此刻,提起罗梦,她心里就好难过,哭得止都止不住。
  原来他追击淫贼,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替罗梦报仇吗?
  在他的心里,她的存在,比不上罗梦重要吗?
  纵然是吻过她、抱过她,也分明那么在意她,但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是不是仍旧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罗梦?
  霎时间,醋意翻涌,她咬着下唇,咬得嫩嫩的唇儿都破了,却还仰望着那张粗犷大脸,没有把满心的疑问,全部都问个清楚,就怕听见的答案,就算不教她被醋意活活呛死,也会让她心痛不已。
  愤恨的徐厚,还在咬牙切齿,气恼的说着。
  “这邻近几座城,都是那家伙常出没的地方,我本来想快快避开,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他拧起浓眉,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你哪里不逃,非要逃到这里来?”他因为担心,所以责备。
  心思紊乱的她,却只听进责备,没听出关怀,心里觉得更加委屈,小手用力一推,硬是把他的怀抱推开,泪汪汪的哭叫着。
  “你还怪我?!”她握着粉拳,胡乱的打他。
  他被打得莫名其妙,哪里会懂得,姑娘家的复杂心思,想也不想的就回嘴,对着她实话实说。
  “不怪你怪谁?”
  可恶!
  要算帐是不是?好,她也会,那就把帐全都算清楚!
  她伸出食指,颤颤的指着他的大脸,直接把话挑明,说出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全都没勇气去提起的事。
  “要不是你吻了我,我也不会……”
  黝黑的颧骨上,浮现可疑的暗红。徐厚恼羞成怒,像是被刀子刺了屁股似的,跳起来对着她大吼大叫。
  “不要再提那个吻了!”他有生以来,首度遇上这种事,心里也乱糟糟的,不知该要怎么面对,只能一味逃避。“就当作没发生过!”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秋霜心儿一缩。
  对她来说,那么撼动神魂的事情,以为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热吻与纠缠,对他来说竟然是可以说忘就忘,不当一回事的吗?
  果然,在他的心目中,她根本比不上罗梦。
  “好,就当作没发生过。”顾不得拿出手绢,她用手抹着粉颊上的泪,好恨自己为什么要为他而伤心。“那你也不要管我了!”她喊着。
  他脸色一沉,比面对淫贼的时候,还要难看上数倍。
  枉费他为她担忧、为她紧张,为她急白了不知多少头发,她却对他的英雄救美,连说一声谢谢都没有,还又哭又嚷,摆明了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胸口一揪,不由得气上心头,也跟着恼了。
  “不管就不管。”他火大的说,瞪着那张小脸宣布。“等到了京城,我交差了事,从此就不会再管你任何一件事了!”
  第8章(1)
  繁华京城,富甲天下。
  即便是身为江南织造总督的千金,心情不佳的秋霜,也是打从尚未踏进城门,就觉得眼前的景况,繁华得让她眼花撩乱。
  真是不到京城,就不知道天下那么大。
  宏伟的京城,中间以玄武大道为界,从中分为东西两市,八方商贾带着各式各样的商品,都到这儿来进行交易,有好多好多商品,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让她大开了眼界。
  玄武大道两旁,除了热闹的街肆之外,还有一栋比一栋更华丽的店铺与酒楼,每一栋的建筑之精美,都胜过寻常官家无数,就连从小到大,居住在号称江南第一园林中的秋霜,都要赞叹不已。
  只不过,带着她进京城的徐厚,完全没有为她介绍京城的兴致。
  事实上打从遭遇淫贼,两人争吵之后,他就始终僵着一张脸,也不管她会不会晕车,一路用最快的速度,驾车来到京城。
  即便是入了京城,他的车速也没有减缓,篷车停也不停,经过那些繁华的街市,笔直的驶向玄武大道中,一间宽门巨户的宅邸,终于才勒紧缰绳,让疲累不已的马儿停下脚步。
  徐厚一边跳下车,一边朝篷车里叫着。
  “出来!”
  满腹委屈的秋霜,慢吞吞的探出篷车,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下来,抬头往身前的宅邸望去。
  就见这厚墙深户,只重实用,不显半分浮夸的宅邸,外头巍峨的大门,是以千年巨木与寒铁铸成,门上还悬着一块金字大匾,银钩铁画似的字迹,书写着“大风堂”三字。
  终于,他们到达京城了。
  终于,他们到达大风堂了。
  这一趟的行程,即将就此画下句点。
  想到这里,她心口一抽,忍不住看向徐厚。他却依然脸色难看,径自吩咐迎上来的镖师,把马儿牵去休息刷洗,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徐大镖师回来了!”站在门口的人,急匆匆的朝着门里叫嚷着,声音里满是喜悦,显然是等待已久。
  就听到叫嚷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屋外直传进了屋内,过了不久之后,一个身穿苍衣的俊美男人,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笑得温文儒雅。
  “徐厚啊,你这趟镖走得可真久,我这阵子想找人喝酒,都愁着没有酒伴呢!”男人笑着说道,苍衣衬得他神采奕奕,黑眸深敛又显出沈稳大器,如流泉般的长发,以苍色绳束起。
  “哼,少来,我才不相信,你陪着心爱的老婆,还要替那只大象收拾善后,还会有时间想到要喝酒?”徐厚丝毫不给面子,臭着一张脸回嘴。心情坏透了的他,对好友的出门迎接,也没给好脸色。
  苍衣男人笑了一笑,也不以为忤,视线倒是落到一旁,始终站立不语的秋霜身上,笑得更温柔而客气。
  “这位就是白姑娘吧?”他殷勤的走上前来,有礼的问候着。“这一路旅途劳顿,白姑娘肯定辛苦了。我已经命人,在里头备妥了房间,能让您沐浴更衣,暂时洗去身上沙尘。”
  不同于徐厚的无礼,良好的教养让她即使身心俱疲,也不忘福了福身,答谢对方的好意。
  “谢谢您的好意。”
  “白姑娘不必客气,我是大风堂的镖师上官清云,您称我上官就可以,不管有任何事情,白姑娘尽管吩咐就是了。”
  瞧他们一来一往,又是福身,又是行礼,让徐厚看着不但觉得刺眼,更觉得心里不痛快。他脸色愈来愈臭,却因为两人的对话,浓眉陡然一拧。
  沐浴更衣?
  “你怎么会知道,我带回来的,是个女人?”他粗声质问。
  上官清云从容回答,面不改色。“是大总管跟我提过一声,吩咐我先把房间与衣物备妥的。”
  “你还知道,她姓白?”该死,连他都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的姓!
  直到这会儿,上官清云的俊脸上,才露出些微讶异。
  “难道,相爷没跟你提过?”这就怪了。“跟你来到京城的这一位,就是江南织造总督的掌上明珠,白秋霜姑娘。”
  徐厚咬了咬牙,很大声的问候了公孙明德的母亲。“他根本没说,只说了,要我把随夜明珠一同离开白府的人,一并带回京城。”
  “就算是相爷没说,但是你也该猜得出来,如此温柔有礼的姑娘会大费周章,女扮男装的离开白家,肯定是身分特殊,除了是白家的千金之外,还会有谁呢?”
  徐厚大脸扭曲,怒声大叫。
  “我笨!我笨!我就是没想到,可以了吧?!”
  “小声点,别吓着白姑娘。”上官清云叮咛着,虽然知道好友本能反应极佳,但就是对人情琐事没辙,却也没瞧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我就是要大声,怎么样?”徐厚咆哮着。
  “那也先让白姑娘入内休息。”上官清云好心的说着,对着秋霜露出抱歉的一笑。“白姑娘跟工部侍郎袁大人的公子有婚约,这几日就要拜堂成亲了,你现在吓坏了新娘,到时候怎么向大人交代?”
  倏地,徐厚全身一僵。
  有好一会儿,他就这么站在原地,惊得双眼发直,简直僵硬得像是一座石像,连呼吸都停了。
  然后,就在上官清云几乎要伸手,去推推他的肩膀,测试他是不是站着昏倒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动作。
  徐厚很缓慢、很缓慢的转过身,眯眼瞪着小脸煞白的秋霜,眼里迸着可以刺穿人的杀气。
  “你跟工部侍郎的儿子有婚约?”
  她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回答我。”他的声音平滑如丝,却透露着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
  “对。”
  “你是有婚约的?”
  “对。”
  “你却始终没跟我提过?”他的目光愈来愈严厉。
  “我为什么要跟你提?”她倔强的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瞪回去,拿着他说过的话当武器,扔回他的脸上去。“你不是说了,只要交差了事,之后就不再管我了?那我的婚约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厚呼吸一窒,怒极反笑,狰狞得骇人。
  “好!”
  他大叫一声,宽厚的大手一探,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离开大风堂的门口,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城中央的方向走去。他用的力道极重,甚至弄疼了她,半点也不知怜香借玉。
  上官清云在后头,连忙扬声问着。“徐厚,你带着白姑娘要去哪里?”
  他置若罔闻,也不顾好友的询问,径自抓着秋霜,大步往前走去。
  一路之上,像是货物一样,被强拉着前进的她,不断的挣扎着,几度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始终不能如愿。那只大手就像铁钳似的,握在她手腕上,捏得又重又紧。
  “放开我!”她挣扎着,被拖行前进,甚至好几次差点跌倒。
  “徐厚,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放开,你握得我的手好痛!”真的好痛,她都要以为手腕要被他握断了。
  沿路之上,两人拉拉扯扯,引来不少人侧目,还有人特地跟了上来,好奇的想要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了几条街之后,两人的身后已经聚了一群观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过了两刻左右的光景,四周的店铺逐渐减少,徐厚拉着她愈走愈远,来到一处高墙大院林立的住处,每一户的门外,都蹲踞着雕刻精美、气态威武的石狮子,足以显示居住在这一带的,全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终于,在她的手腕,疼得像是有火在烧的时候,徐厚停下脚步了。
  他们就站在,一栋屋宇华丽的大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不论是用砖用瓦,都比左右邻居来得讲究,就连守在门口的护卫,穿的衣裳也比别家的好。
  “来人!”徐厚像猛虎般咆哮,对着门口大吼。
  早在他气势汹汹,朝门口走来的时候,护卫们就忍不住直往后退,纷纷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听到他这一声大吼,甚至有人当场脚软,扑通一声就吓得跌坐在地上。
  好在其中一个护卫,曾经待过大风堂,还认得徐厚,壮着胆子抱拳迎上前来,挤出笑容问道:“徐大镖师,好久不见了,请问您大驾光临工部侍郎,袁大人的屋府,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问得战战兢兢,声音都有些抖。
  徐厚连哼也不哼一声,就把秋霜往前一推,也不管她痛或不痛,面容森冷、目光冰寒的对护卫说道:“这是你家公子的新娘,我完好无缺的送到了!”
  被拉扯得手腕都红肿的秋霜,连骂人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到徐厚弯下腰来,正对着她的脸,黑眼直直望入她的双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白姑娘,祝贺您与袁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姓徐的粗鲁惯了,登不了大场面,就不来喝你的喜酒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她站在袁家的门口,一时之间愣住了,甚至忘了手腕上热辣辣的疼。
  秋风扬起,门外的几棵银杏树已经转为金黄,澄亮得好似金币的落叶,随风撒落了她一身,染得她头发与衣衫,多了几块缤纷的艳黄。
  徐厚就这么走了。
  他丢下了她,连头也没回过一次,愈走愈远,最后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秋霜紧紧咬着唇瓣,连眼儿也没眨过一次。
  他走了。
  他交完差、了完事。
  他真的不管她了。
  银杏的落叶,一片又一片,撒落他曾走过的街道,掩盖他的足迹。
  他真的不管她了……真的……
  秋风瑟瑟,她小脸苍白,慢慢的、慢慢的蹲下身来,把小脸埋进衣裳里,就在袁家的大门前,伤心的哭了起来。
  第8章(2)
  因为白秋霜的到来,袁家上上下下欢欣不已,急忙为她梳妆打扮,恢复成娇滴滴的美人儿,当夜就让厨娘施展手艺,设下宴席为她接风洗尘。
  其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身为一家之主,官拜工部侍郎的袁兴。
  在酒席之上,袁兴还殷勤无比,一直替她挟菜,丰盛的食物在她面前的碗盘里,都堆得快有一座小山那么高了。
  “秋霜,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快吃快吃!”他还不肯罢休,又挟了一根鸡腿,往食物小山上搁。
  “谢谢世伯。”她恭敬的说道,早已哭得累了,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袁兴还在乐呵呵的直笑。
  “客气什么呢?”他摸着胡子,心满意足的看着她,眼里难掩的贪婪活像是在看着一座金山。“再说,过几天你跟魁儿就要拜堂成亲,到时候就成了一家人了。”
  她没有应声,只用筷子沾着唇,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看那个坐在身旁,即将跟她成为夫妻的男人。
  事实上,她甚至连他长的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而她,也不在乎了。
  “秋霜,你怎么不吃呢?”袁兴终于发现,食物小山始终没被动过。
  “我吃饱了。”她轻声回答。
  “怎么这就饱了呢?这一整桌的菜,你明明就没吃几口啊?”
  “大概是路途劳累,所以才没有胃口,过几天就好了。”她找了个借口搪塞,毕恭毕敬的起身。“请世伯原谅,秋霜先告退休息了。”
  “好好好,快去休息,接着来要准备婚事,还有得忙呢!”袁兴连忙点头,挥手招来一个年轻的丫鬟,仔细吩咐着。“带着秋霜姑娘回房歇息,记得仔细伺候。”
  丫鬟应了声,小心翼翼的领着她离开饭厅,来到早已布置妥当的客房。客房的摆设精致,都是喜庆的大红色,预备几日之后就要当作新房。
  那满屋的大红色,只让秋霜觉得更累,才刚踏进屋里,她就坐到桌边,疲惫的对丫鬟说道:“你也下去吧。”
  丫鬟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老爷说,奴婢得伺候姑娘。”
  “我要睡了,你待着也累,退下吧!”
  “但是……”
  “别担心,要是世伯问起,你就说是我坚持的。”她淡淡的说。
  眼看秋霜坚持,又想到眼前的姑娘,几日之后就将成为少夫人,丫鬟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只能依言而行。
  “是。”
  丫鬟福了福身,在离开的时候,还体贴的为她关上门扉。
  打从进袁府伺候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或是来往的高官与商贾,丫鬟见过的人也多了,还是首度遇上,这么随兴的千金小姐,连睡前的打点服侍都不需要了。
  随着丫鬟的告退,客房里也静了下来。
  太静了。
  静得让她又想起了徐厚。
  不,其实该说,她一直就没能忘得了他。
  极为缓慢的,秋霜抬起手来,褪下长长的衣袖,露出柔嫩的手腕。他白昼时的粗鲁,把她的手都握痛了,即便是松了手之后,她的手腕上也留下红肿,证明他那时握得有多紧。
  “这是你家公子的新娘,我完好无缺的送到了!”
  完好无缺?
  想起徐厚说这句话时,脸上僵硬的表情,以及深藏在眸子深处,某种她已经熟悉,却还是辨认不出是什么的翻腾情绪。
  他说错了。
  哪有完好无缺?他不仅弄伤了她,在她手腕上留下印痕,还让她就像是,被活生生挖了一个大洞似的,只要一想起他来,就觉得好痛好冷。
  她一定是在他身上,失落了很多很多,虽然无形,却又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觉得,整个人都像是空了,连神魂都缺了大半?
  从她的心上,牵系在他身上的细线,全都剪不断、理还乱,相隔愈远,就愈是揪心,勒得她的一颗心,都快裂胸而出,直想往他的身边奔去。
  “祝贺您与袁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是真的不管她了,否则,怎么会对她说这种话?简单的字句,却反复萦绕在她脑海,挥也挥不开,更别提是从此忘怀。
  秋夜沁凉,她独自坐在屋里,心里怨着那人、骂着那人、却也想着那人,深深的难以自拔。
  他的粗鲁。
  他的戏谑。
  他的恼怒。
  “从此就不会再管你任何一件事了!”
  他说这句话时,愤恨的语气与神情。
  相处的这段时间,所有回忆都涌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历历在目,留在她心里的记忆,比他留在她手腕上的伤还要深。
  秋霜虚无的视线,扫过屋内的布置。因为是官家的喜事,不论是哪一件用品,都是最精致昂贵的,大红双喜烫了金边、大红褥子上也用金线,绣着富贵的牡丹与喜庆的龙凤。
  袁府里的布置,绝对不是黑家寨可以相比的。
  当初,在黑家寨里,她被迫与徐厚拜堂成亲,为的是瞒过黑老七,才没让她被留下来,成为黑老七的众小妾之一。
  那,明明就是假的。
  她柔嫩的小手,抚过垂挂在镜子上的绣帘,指尖在蝶恋牡丹的绣纹上无意识的来回游走,一遍又一遍的感受着,指下精工绣线的起伏。
  那时,她明明就知道,与徐厚拜堂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仅仅就是为了要顺利脱身。
  但是拜堂后的隔日,他们只差一点点,就要假戏真作,在暖暖的晨光之中缠绵,险些成了真夫妻。
  她是该庆幸,没在那时坏了清白。
  但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竟会觉得遗憾不已,怨徐厚没有勇气真在那时要了她,让她真的成为他的妻子?
  后悔,已经迟了。
  一颗颗的泪珠滚落粉颊,落在蝶恋牡丹的精致绣纹上,染湿了上好的布料,也让牡丹像是沾了露水,更显得鲜活红润。
  她的泪点点滴滴,直到天明都未曾止息。
  第9章(1)
  距离玄武大道十二坊之外,一栋以金丝楠木搭盖,遍地铺满细致澄砖,门庭宽阔、守卫森严的宅邸,是大风堂堂主的住处。
  大部分的镖师,都住在铺子里头,在罗家宅邸里,除了大风堂堂主,与爱女罗梦之外,总管沈飞鹰,还有几位大镖头,在宅邸里则是各有院落。
  住宅中央是大厅,摆着一套二十张的黑檀螺钿椅,正位则是一张金丝楠木雕成,朴素大器的宽椅。
  这会儿,偌大的厅堂里没有旁人,只有徐厚独自一人,他身旁从桌上到地上,一坛二十斤的酒瓮,层层迭迭的堆放着,堆得像是小山似的,将他整个人包围在中间,浓浓的酒味飘散,隔着老远就闻得到。
  而那大声的咆哮,更是传到罗家宅邸外头去了。
  “酒!再拿酒来!”
  从三天之前,徐厚踏进宅邸的那一步起,他就叫嚷着要喝酒,甚至连自个儿的院落也没回去,就这么往大厅一坐,也不去接仆人送上的酒碗,长臂一伸抱起大酒瓮,仰头就直往嘴里灌。
  上等的好酒就这么被他,像是不用钱的井水一样,一连三天三夜,灌了数十坛之多,连酒窖里头珍藏的好酒,也全被他叫嚷着,要人抬出来喝了。
  不只是喝酒,徐厚双眼通红,满口醉言醉语,一会儿把酒瓮抱在怀里,不知在想什么的傻笑,一会儿又突然砸了酒瓮,放声大哭起来。
  刺耳的哭声,吵得鸟儿不叫、花儿不开,原本住在罗府里的镖师们,更是全都躲得远远的,有的甚至干脆搬到铺子里去住,才能避开日夜不停的号哭声,安静的睡一夜好觉。
  仆人们也好想躲,却又没胆子开溜,只能顺着徐厚的意思,把酒瓮一坛坛搬到大厅里头。
  只是,他们心里怕怕,担心徐厚醉昏头了闹起来,说不定会把他们的脑袋,也往嘴里头塞,当成下酒菜吃了。
  所以每次要入厅送酒时,他们都躲在柱子后头猜拳,赢的人欣喜若狂,庆幸躲过一劫,输的人则是垂头丧气,心惊胆战的把酒瓮送进去。
  可是接连灌了三天三夜之后,迫到眼前的底线,愈来愈是逼近了。
  当徐厚喝干了,手里那一瓮酒,醉眼昏花的又去抓另一坛,竟发现坛子空空,早已被他喝干的时候,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抓起另一坛。
  空的。
  他摔开酒瓮,瓦片哗啦的碎了一地,大手又去抓另一个。
  还是空的。
  充斥血丝的铜铃大眼四处张望,不耐的确认,直到发现所有的酒瓮里头,全都干得不剩一滴酒时,他大脸扭曲,狰狞的大吼大叫,声音震得大厅的瓦片都快被掀了。
  “酒呢?拿酒来!”他怒叫着,把酒瓮一个一个摔破,发泄着心中的愤恨。眼看没人出现,更没人应声,他更生气了。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连续猜了十把,把把皆输的倒霉仆人,先含泪交代好遗言之后,才鼓起勇气踏入大厅,却只是往前几步,就不敢再上前,隔着远远的报告。
  “呃,徐大镖师,厨娘说,府里的酒都没有了。”他们就连先前龙门客栈娇艳无双的老板娘送来,要给堂主品尝的难得佳酿,也全都搬出来充数了,那可是堂主私藏起来的好酒,他们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堂主交代呢!
  可惜啊可惜,万金难换的好酒,落得跟其它酒同样下场,也是被咕噜噜的喝光,根本未被好好品尝。
  听到酒没了,徐厚的眼睛里头,都快喷出火来了。
  “没了不会去买吗?”他怒骂着。
  仆人为难的低下头。
  “但是……”
  “但是什么?”他醉醺醺的叫嚷,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掏出袖子里的银子一扔。“拿去买酒,有多少就买多少!”
  仆人诚惶诚恐的接住,那彷佛路边的石头似的,被随便扔过来,一锭沉甸甸的银两,瞧见银两上的官印,更加不知所措。
  “徐大镖师,这可是相爷刚给的官银,您照例不都要存起来吗?”
  大风堂里人人都知道,徐厚赚的银两多,但他不爱奢华,也没有不良嗜好,存在账房里的银两,已经足够他在京城买一楝豪宅,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了。
  听见仆人的询问,他反倒更恼火。
  “官银又怎么样?我看着就碍眼,全都拿去买酒,一锭都不许留!”他把一锭又一锭的官银,全都扔了出去。
  那是他走了这趟镖,顺利带回夜明珠,当朝宰相公孙明德所给的酬劳——那也是,他把秋霜带进京城,亲自送到有婚约的袁家门前,所得到的报酬!
  明明同样是银子,但这些官银,偏偏就像是长了刺,扎得他全身不舒服,急着想要快快摆脱,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
  仆人不敢再多问,乖乖的一会儿跳高、一会儿蹲低,把暗器似飞来的官银,好不容易全都接住,这才恭敬后退,预备听命去买酒。
  呜呜,到时候买了酒,他会不会又猜输拳,必须进来送酒?
  苦恼的仆人低着头,刚踏出大厅的门坎,就看见一个身穿苍衣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迎面走来。
  “上官大镖师!”仆人如见到救星,连忙开口。“您快进大厅去瞧瞧,徐大镖师醉得不象话,我们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我知道。”上官清云点头;撩开苍色衣袍,朝着大厅里走去。“大伙儿放心吧,我这就去劝劝他。”
  “是。”
  在仆人感激与敬佩的注视下,迈步踏入大厅的上官清云,瞧见眼前的凌乱景象,即便是向来冷静的他,也不免微微的错愕。
  向来整洁恢弘的大厅,已经被徐厚闹得凌乱不堪,满地的破碎瓦片,还有滚来滚去的空酒瓮,差点要让他以为,自己是踏进了,店小二集体罢工的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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