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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少奶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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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左手丢掉一张,随即有只白嫩右手顺势一接,粗墨横划的大字誊写在另一张纸上,一一比对反而删去他看中意的人选。
  孰可忍,孰不可忍,这花垂柳先是故意无视他的翩翩风采犯了大不讳,而后唱反调地给他难看,尽挑些奇貌不扬的丑妇人,分明借此嘲笑他的不济事。
  想他单四少爷在女人堆里行走多年无往不利,几时受人冷落过?真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女人嘛!不是美便是媚,至少娇俏可人吧?瞧她找的人手多叫人冒冷汗,一没长相、二没身段,脚大似船腕如梁,倒三角眼还翻白。
  唉!别说夜里见了当撞鬼,朗朗晴天恐怕也会吓着胆小的百姓,谁还会上门买鞋,光是收惊费便是一大损失。
  杨柳腰肢芙蓉面,金莲步步玉生阶,指纤腕细黄莺嗓才是极品,不做事杵着发呆也赏心悦目,她到底懂不懂何谓如林美女一片春,招来檀郎臂当枕的乐趣?
  可恨的是她竟命人将“无双绣坊”改成“花问鞋坊”,数十幅绣样随君挑选,人人都可将喜爱的花样托绣娘绣在鞋面上,那么满街都是一个样的鞋儿有什么稀奇,就像大家共用一张脸看了心烦。
  人儿无双鞋无双,门外汉充当内行学人干起买卖,他就不信她能撑起一间铺子。
  “老板娘累了吧?我来接手就好。”再让她胡搞下去,整个铺子大概只有她一名年轻姑娘。
  而他肯定是第一个因无春色可瞧而弃铺子的老板。
  气色颇佳的花垂柳不曾回头的说:“四少爷累了就一旁休息,眠花宿柳的确伤身。”
  她一句话就当场让他面有菜色,满脸绿渣。
  他是风流但不沉迷枕畔香,哪个男人不好脂粉味,偶尔为之的醉卧美人膝何来伤身,一夜销魂快意无比,更胜补参十盅。
  “我的身体好得很,如狼似虎。”背一挺直,单奕辰神采奕奕、精气十足的以厚实嗓音反驳。
  “既然身强体壮烦请登载入册,这十名绣娘我要了。”凡事有凭有据才能照着册儿发饷。
  “你……你全要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那位黄衫绿裙的姑娘好像更适宜。”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啊。错愕的他硬是强迫自己扯着笑。
  吹干墨纸,花垂柳冷嘲地命一貌丑妇人按下指印。“四少爷别再卖笑了,人家以为你得了疯癫症嘴角抽搐。”
  尽会招蜂引蝶,他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精尽人亡。
  “花垂柳,你不觉得自己很刻薄吗?”他这一笑可是千金难买,她居然视若无睹还加以嘲弄。
  泥人都有三分土气,她似乎得寸进尺的骑到他头上。
  闻言,花垂柳嫣然一笑,顿时光彩四射。“原来四少爷没忘记我小小贱名呀?”
  蓦然炫目的单奕辰有片刻的失神,好像一瞬间瞧见了月宫仙子的笑颜。“好美……”
  美?“你又瞧见哪家姑娘了,积点阴德为后世子孙留点福,多烧些香求各路神明勿怪罪你的作孽。”
  通常只有美人才能吸引他的目光,自认姿色平庸的花垂柳压根没注意他眼底的倒影是谁,只当是他风流性又犯了,一日不可无美女为伴。
  “见鬼了,我怎会认为她美呢?”为求清醒些,他不禁自打起耳光,天底下的女子又不是全死光了。
  她好奇一眺。“你在说什么?”他是怎么了,又是皱眉又是自打耳光,莫非不服她识人的眼光?
  不管啦!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好绣娘,物美价廉才有生意上门,这年头有几人买得起“无双”,市井小民贪的是方便不咬脚,美丑倒在其次。
  不过她的绣功还算能见人,先绣个鞋面让其他绣娘照着绣,省时省力不浪费功夫找花样;一次买齐所需的绣线绣布省得来回批货,大宗进货尚有折扣可拿。
  鞋坊先前是亏多赚少摇摇欲坠,现在能省当省方为节流,有好的绣娘才能绣出好鞋,鞋板儿一咬合薄利多销,相信要回本并不难。
  唯一要防的是四少爷那内贼,见美心喜便送鞋的恶习真是要不得,得想个法子要他改改性子。
  “我说老板娘未免太狠了吧?尽挑些丑女老妇屠杀我的眼。”他的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没有美女。
  单奕辰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人那群“丑女”、“老妇”耳中,十双忿忿不善的圆目怒嗔着他。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得罪所有人。
  “总好过貌美却一肚子草包,绣鸟反成四不像地伤害我的双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的感受胜于他。
  “啐!你太自私了吧?这间铺子的老板是我。”意思是由他做主。
  花垂柳坏心眼的眨眨眼皮子。
  “等四少爷替铺子赚了钱再说,你不会‘纯真’的以为捧着女人小脚就有银子进账吧?”
  “你在指责我不会做生意?”尽管事实如此,但由她口中说出特别扎人。
  早该知道女人的心眼小,老是记恨他不改口唤她老板娘,所以一找着机会便讽上两句尖酸语,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女人。
  “四少爷错了,垂柳乃明指‘某人’开了铺子是方便亲近女人,而非为了赚取蝇头小利。”她摆明地削了他里子,不给他台阶下。
  “某人”的脾气一触即发。“就冲着你的一番蔑视,我非把铺子撑起来不可。”
  “拭目以待,别让人失望,当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她笑得可恶地再度划去他挑中的貌美绣娘,气得他快跳脚。
  “别忘了我才是老板。”不管她是不是奶奶硬塞给他的帮手,这次他一定扳回主控权。
  她无辜的一掀羽睫,那双清瞳狡黠得令人恨。“不知是谁开口闭口叫我老板娘,老板的娘应该比老板大吧?”
  她趁机在口头上讨便宜。
  “你……”单奕辰自觉是搬砖砸脚。
  两人的斗嘴引来旁人围观,一位不知情的外地大娘好心地插上一句。
  “小俩口别尽顾着斗嘴,四少奶奶当家主事是理所当然的事。”
  “四少奶奶?!”
  两双瞠大的眼盛满离谱,而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和暗笑则是发自围在一旁的伙计,他们怎么可能凑成一对,除非老天不长眼。
  可笑,是两人共同的心声,而且死不肯看对方的眼,宛如斗气的小冤家。
  “我说错了什么惹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不快?”一头雾水的大娘莫名其妙承受四周传出的讪笑。
  她一说完,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我不是四少奶奶。”
  “她不是四少奶奶。”
  两人默契十足的吼出事实,眼神不经意的交会又各自撇开,好像多瞧彼此一眼会生疮似,却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若非扬州的百姓都明了他们大概的性情,不然光瞧其孩子气的举动还以为是呕气的小情人呢!
  “可是你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老板娘,为什么她不是四少奶奶?”大娘不明白的看着。
  是呀,为什么不是?大家的目光如此取笑着。
  难得动怒的花垂柳恨得牙痒痒的瞪向一脸愕然的单奕辰,将脚下的绣鞋精准无比的掷上他引以为傲的俊脸,起身往铺子里走。
  作茧自缚,他是罪有应得呀!
  “我们……呃……不是……唔!柳丫头,你鞋不要了吗?”
  看她一脚低一脚高的跛行,单奕辰心中莫名多了一丝心疼。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绝非是喜欢她,而是他向来怜香惜玉,舍不得身边的姑娘家有半点伤痛,尤其是她有一双玉雕般的雪足。
  “留着让你反省,别再把丹桂绣成鸭子,你想当女人还早得很。”她恶毒的将了他一军。
  哗——
  众人古怪的目光藏着讶异,不自觉的盯着面色铁青的单奕辰,有些怀疑他的风流是做给世人看,其实他有断袖之癖。
  所以,他记下了。
  花垂柳,花垂柳,临江任攀折。
  第四章
  她被骗了。
  花垂柳一身上等丝绸的湖水绿衫裙,腰间佩挂着一只蝴蝶形状的如意,发上钗着金凤簪摇曳生姿,互与颈上的璎珞辉映着,发出峥峥声,活似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但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误入歧途的糊涂鬼,为了躲避吕宽的强横而走进老虎窝,骨肉尚能相连是她运气好,懂得如何在虎口下求生存。
  所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偏偏此山此水藏在重山野岭之颠,行来叫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不谨慎便会万劫不复,空留碎骨为之欷吁。
  说好了是帮单奕辰挽回岌岌可危的鞋坊生意,怎么单老夫人和之后见面的单夫人对她好得叫人心惊胆跳,一见面不问她生意可有起色,反而先送一堆她日常用不着的珍贵饰物,价值可抵十间鞋坊。
  是有钱人的奇特习性或是别有所图,她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好像背后有几双眼睛盯着,一步一步逼她走向风流鬼的怀抱。
  一想到此种可能性,眉头一颦的花垂柳一脚踏进刚建好的花圃,丝毫未察觉一株幼苗硬生生的在其脚下折腰。
  她实在不敢想像单老夫人的心肠这么恶毒,慈眉善目宛如菩萨般的老人家居然泯灭天良,挖了个火坑让她自个往下跳。
  或者是她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单府是何其望族,岂会接纳“小家碧玉”的她,大概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
  虽然儿时神算子曾预言她是富贵闲人命,但她自觉应该和大富人家扯不上关系,过阵子等吕宽不再对她感兴趣后,就学爹什么也不做地云游四海,当个最清闲的贫穷富人。
  囊空心富呀!
  “啊?我的瑞兰,你……你踩死了我的瑞兰……”
  语气急促却声声慢的女音由花垂柳背后传来,她自然而然的低头一瞧“小草”,随即惊呼一声抬起腿,但并非为了那株而是花圃里的软泥污了她心爱的绣鞋。
  “可怜的小生命呀!未见茁壮先夭折,我对不起你。”一名黄衫女子蹲在地上,当幼苗有生命似地与之交谈。
  好奇地望着她慢吞吞的掩土,花垂柳蹲下身一睨。“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单府的人吗?”
  “不算是,我是为单府设计庭院的人。”她说话极慢,并试图救回那株幼苗。
  “喔!”她头一回见人凡事慢得像在剥生豆子。“你一向都这么慢吗?”
  黄衫女子缓缓仰头,“很慢吗?我觉得还好。”
  一说完,她突然什么也不做地望着一堆花石发愣,像是没元气的起身,一步、两步、三步……不疾不徐的走到树荫下乘凉。
  如此古怪的举止叫人深感不解,哪有人花圃整理到一半偷懒,命好的闭目憩息,不管奄奄一息的花木曝晒在烈阳之下。
  “姑娘,你的花快死了,你不种吗?”有海棠、芍药、玉兰、杜鹃和桂花,花垂柳边算着边跟到树荫下。
  “没感觉。”不想动。
  “嗄?!”是她听错了吧?“种花也需要感觉?”
  黄衫女子慢慢地睁开明媚水眸。“心情不对种不出好花,不如不种。”
  “那这些花岂不是可惜了。”该不会是想反正单府有得是银子,不怕浪费。
  “没关系,待会三少爷会来收。”她语调缓慢地说。
  “三少爷?”怪异的不对劲感浮上心头。
  黄衫女子不愿多提的从身旁小篮子里取出一块饼递给她。“这是单府大孙媳饼西施的拿手糕饼,你尝尝,自从她到大少爷的饼铺帮忙后,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的话引得花垂柳心一惊,试探的一问:“该不会二少爷的染坊也有一位擅染布的姑娘吧?”
  “好像有,不过听说她本来就是二少爷的……”黄衫女子话还来不及出口,一阵风似的急性子男子长臂一卷,旁若无人地将她带走,仿佛她注定是属于他的人。
  “乱了、乱了,我真是搅进一滩浑水。”呆愣半晌后,花垂柳自觉头疼欲裂。
  希望是巧合,绝非她所臆测的那般。
  她沿着鹅卵石步道走回单奕辰的院落,目前她暂居在此及花间鞋坊,视其情况两边轮流住,为的是避免遇上已知上当而可能找上门的吕宽。
  在花间鞋坊待上半个月有余,有酒便醉的老爹不知过得可畅意,大概是醉上仙山了。
  无意儿女情事的她是怕步上娘亲的后尘,娘亲爱上不该爱的人相思至死,那份执着她难以想像,糟老头似的爹值得她放弃一切吗?
  十七岁的她仍是不了解爹娘的情感,她知道爹为了娘意志消沉以酒麻心,企图一醉忘忧地掩去思念之苦,虽然他不曾成功过。
  为什么父女俩离群索居鲜与人来往,因为每回夜半时分,爹总会哭喊着娘的名字,为免惊吓到邻里他们只好住远些,姑婆山下的茅屋正好是安身之所。
  因此她由着他喝,由着他醉,醉沉了便不苦,人生何其短暂,饮酒放歌何其快慰。
  “柳儿姑娘你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丫鬟模样的女孩见着她走进院落,松了一口气地靠近她。
  花垂柳朝天翻了翻眼,表情是痛苦的。“小喜子,你别说是老夫人找我。”
  “姑娘好厉害哦!一猜便着,可是我叫小喜不是小喜子。”听起来像太监。
  果然。“你回老夫人一句:我很忙,明儿个再去请安。”
  要是她再听到单奕辰人品有多出色、心地是如何善良、为人谦恭有礼之类的话,她肯定会不留颜面的放声大笑,伤及老人家的心。
  老夫人的意图明显到路人皆知,即使她想了上百个理由告诫自己别多想,但是小喜子的出现粉碎了她的苟且偷安。
  小喜子是老夫人派在她身边的眼线,纵使其名义是奉命来服侍她的丫鬟,可通风报讯的本事堪与“如意居”的探子相媲美。
  她没被网罗是“如意居”的损失。
  “不成啦!柳儿姑娘,你会害我被管事骂。”她怕死了管事的唠叨。
  “骂上两句不会少你一块肉,皮绷紧一点就好。”她没良心的道。
  小喜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姑娘,你就行行好别再折腾人,老夫人真的找你有事。”
  “你告诉她我也有要事在身抽不出空,凡事适可而止。”这是警告。
  “柳儿姑娘你……”她哪敢这么回话,小小的一颗胆尚未长全。
  “牡丹春睡”的花样还未描好,该工作了。“去去去,别吵我,小心我缝了你的嘴。”
  绣花针威胁的在她鼻前一晃,生性胆小的小喜噤声无言,不敢阻拦地看着花垂柳走出院落。
  看来她得硬着头皮等挨骂,换了她也受不了老夫人对四少爷的吹捧,谁不知道他是扬州有名的花街阔少,红颜满楼。
  不过若是将她指给四少爷,即使是当个侍妾她也会笑得合不拢嘴。
  “小喜,你到底找到人没,老夫人还等着呢!”
  管事催魂似的声音一起,上吾猛然一惊的跳起来,小手轻拍胸口安安神,直喃喃着,“小喜小心肝,莫惊,莫惊,是天打了雷。”
  只是一见到管事严肃的脸孔,她顿时又手脚皆慌,未语两泡眼泪先流,或许能少挨两句骂。
  丫鬟不好当呀!
  两面不讨好。
  谁叫她没一手好绣功招风引月,只好婢命奴性地伺候人。
  风扬过杨柳梢,低垂着似渔钓,走在前往花间鞋坊的路上,花垂柳敏锐地察觉暗处有人影尾随。身一没隐入人群中,身手之敏捷不似一名绣娘。
  对望,无语。
  一盏茶袅袅飘着白烟,黑子白子横走棋盘上,看似进,其实退,一棋急进,一子慢捻,白子仿佛受困黑子间,转眼间黑子落败白子出。
  人生如棋步步险,一步走错全盘错,停滞不前反成困,拿捏之间在方寸,一子定输赢。
  得与失何其重要,但求快意。
  灵觉寺中古木参天,暮鼓宏亮直达天听,斜阳染红了天边云彩,娇艳宛如女子唇上的胭脂,朱红似火点燃夜的前兆。
  煮桂烹菊,好不清闲,雅士文人能有几时好自在。
  不如和尚头上光光,六根清净找不到半根烦恼丝,自在的吃与佛祖同睡一榻,惬意行走菩堤树下,飞仙之日自有菩萨引路,何愁六道轮回重回人间受苦。
  “老秃子,你说我这步棋走得妙不妙?”一语两种含义,问得深奥。
  “危险呀!小子,你是龙困于井,难升天。”自个把自个的退路封死。
  一子落。“那就把井打破可好,无井缚身自然海阔天空。”
  无为和尚棋子落在盘中央。“小心土崩泥陷难脱身,首尾分家。”
  “你诅咒我呀!好个和尚不修口。”竟然说他不得好死。
  “勿动妄念,小于的红鸾星喜祸各半。”呵……有喜酒好喝了。
  手一滑,低咒声出自单奕辰。
  近日烦心事还不够多吗?老秃子还来落井下石见不得人快活,八字都没一撇哪来的红鸾星动,说霉星高照还差不多,失意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
  先是对一双天足起了欲念,无视昔日贪恋的三寸金莲追着天足的主子,心想相好一回便能止念,偏她怎么也不肯就范。
  接着扬州美女似乎一下子净空,铺子里绕来绕去没见个好姿色的姑娘来买绣鞋,来来往往尽是魑魅魍魉之姿,看多了叫人食不下咽。
  现在他连进铺子一转都遭人嫌弃,他哪晓得一句闹着玩的老板娘会惹出偌大的风波,现在所有人铺子的客人都喊她一声:四少奶奶。
  实非他之过嘛!她的迁怒太没道理。好歹他是铺子真正的老板,多少卖他个面子别把鞋往他脸上扔。
  瞧他左脸上还有个巴掌大的鞋印子,不知情的人当他偷了人家的妻子,叫人抓奸在床,硬是送上一脚以为“报答”。
  “老和尚改行看相呀?你算算我几时才会转运。”最近太背了。
  无为和尚在自个头上摸了一圈。“四少奶奶一进门便能大发特发,你小子运气好,红绳那端的人儿旺夫荫子。”
  “噢?你饶了我吧!别再提那四个字,我真被它给害惨。”大声呻吟的单奕辰扶着额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
  除了爹娘的好心问候及关切眼神外,奶奶更是不放过他的来凑一脚,早也问,晚也问,照三餐的明示暗喻,就巴望他一夜弄大她的肚皮,明年好抱小曾孙。
  他是走投无路才来找这个忘年之交,无为和尚没烦没恼如同一滩静水,谁知水面下冒着攘石,一颗颗全烫着手。
  无为和尚是修佛不修身,身处红尘,人世以为苍生,禅性中带着诙谐,是位最不像出家人的和尚。
  “凡因必有果,早告诉过你别游戏人间,如今天道来谴了是吧?”不听和尚言,报应在眼前。
  蹙着眉一睇的单奕辰像在埋怨。“佛家讲因果,我今世的多情不就为偿前世的无情。”
  “歪理难瞒天,今生的多情何尝不是无情,你对谁动了真心吗?”棋子一走再下一城。
  多情似无情,蜡烛还有心,即使垂着泪也愿明亮一夜,哪像他看似多情却无心,少肝少肺的骗取女子芳心却吝于付出。
  欠得多,还得少,来生做牛做马无从回报,老天不罚他罚谁。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句话倒是问倒单奕辰。“老和尚,你成佛了没?”
  才好指点迷津渡化他。
  过尽千帆皆不是,烟波扛上一灯火。
  “呵……求我老秃子了吧!看你能逞强到几时。”他呵呵笑地了然于心。
  是人皆有七情六欲,他若心宽岂会上和尚庙却心不在焉,下起棋来还心神不定的愁眉苦脸,叫人不用察言观色便能得知他心里有事。
  佛渡有缘人,看在相交一场,和尚总得给他一碗水喝,就看估的碗里是半空还是半满。
  知足常乐方为上上签,贪个成疾药石罔然,求神拜佛也没用。
  “幸灾乐祸呀!你不如还俗到庙口摆个算命摊,我天天吆朋呼众去捧场。”保证他叫化子要饭,两手满载而归。
  灵觉寺不需要收香油钱修缮添香火,只要推他为人看相断祸福,财源自然四通,滚滚而入淹满寺门。
  无为和尚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黑洞。“你不信老秃子的铁口直断?”
  “少用话来钓我,你这和尚就是太了,老爱插手世俗事,有空多念点经好超渡超渡自己。”他的日子照过,只除了少摸几双女人的香脚丫。
  “呵!你尽管嘴硬吧,不出三个月你必迎娇妻入门,信我一回准没错。”他可是难得开悟凡夫俗子。
  人若没有烦恼早成仙了,不若他和尚逍遥自在地看遍人间事。
  尘嚣的还给尘嚣,天庭清明能看世间儿女悲欢离合。
  “三个月?”单奕辰怀疑的携起左眉,像是他开了一个玩笑。
  “自个扪心问问,你此刻心里想的是谁。”绝不是他这个剃尚。
  “我单四少哪有想谁……”蓦地,他眼神微变。
  一道闷在心口的模糊影子逐渐清晰,叫人看了生气的慧黠笑眸正嘲弄着他,好像讽刺他的言不由衷,手中的绣花针往他心窝一戳。
  想必花垂柳非常渴望这样做,每回他多瞧了女人小脚一眼,令人不舒服的嘲笑便由她嘴角勾起。
  仿佛他天生是采花恶徒,见了花儿不采不快,宁可错采也不愿错放般卑劣。
  身为单府年纪最幼的子嗣,肩上的责任不若大哥重,没人期待他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他自个也乐得不受拘束地清闲度日。
  向来他有如脱缰的野马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人多如星辰他当是饮水吃饭,渴了吮一口涎,饿时来个暖玉温香,芙蓉账里度春宵,他不觉有什么不好。
  可是打从那扎着麻花辫的花垂柳来了之后,他每做一件事都觉得有双不以为然的眸子在背后盯着,让他浑身不舒坦。
  连摸女人的小脚都提不起劲,有意无意往那道低头缝着鞋反的人影一睨,看看她是否抿着唇偷笑。
  想想自己也真无聊,何必在乎她在想什么,堂堂单府四少爷岂会受制于一个蛄娘家,算来她还是拿单府薪俸的下人。
  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想像她表现出谦恭卑下的神情,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活似她真是个四少奶奶,一天不和他唱反调活似猫儿不抓老鼠般,日子会过不下去。
  而他也怪得很,干嘛无所事事的老跟在她身后打转,看着她针起线落的神态就觉得心头一阵满足,懒得再周旋群花艳妹之中。
  “施主想通了没?”顽石点不点得化全看个人修为,化外中人是不管闲事,免得遭人怨。
  没个好脸色的单奕辰一手糊了棋盘。“不下了,尽会寻我开心。”
  “风度呀!小老弟,不过连输了七盘棋用不着恼羞成怒。”无为和尚袈裟一挥,黑子白子回复原来的棋面。
  这小于定性不足,是该有个人来磨去他的锐角。
  “是打和,老秃子别想趁机阴我。”他尚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呵……瞒不了你一双明眼呀!”看来他陷得不深。
  但也差不多了。
  六神无主只剩一丝魂儿尚存,喜神临门又岂是他抗拒得了,姻缘石上早订三生,一根红线系得他想走也走不开,自甘受缚的步入罗网中。
  “嗯哼!你这和尚想蒙我还早得很,吃斋念佛显然没多大用处。”仍一肚子坏水。单奕辰顺手将棋子往前一推。
  无为和尚下一子堵住他的退路。“人生何必太认真,得与失只在一念之间。”
  “少说教了,你知道我不爱听大道理。”他思索着破局之法。
  困。
  “老秃子也不爱搬文弄墨,你这棋是没得下了。”已经被困死了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不甘心的苦思棋路,他硬是在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谁说无路可行。”
  无为和尚摇摇头的拎起一子轻放。
  “好吧,我认输了。”没有落败的懊恼,微微拧起眉的单爽辰不解一手好棋怎会兵败如山倒,毫无挽回的余地。
  “要再下一局吗?”
  明明近在耳边的问语却觉得遥远。“没意思,大师太狡诈了。”
  “棋艺不精怎可怪罪旁人,是那位四少奶奶给你气受了?”人只有不顺心的时候才会迁怒。
  花垂柳?!“她不是我的四少奶奶。”
  “施主又知老纳所指何人?你的不假思索岂不说明了心里有鬼。”无为和尚睿智的眸中散发会意神采。
  “你这和尚好生阴险,尽会挑我的话脚。”单奕辰不免埋怨的一睇。
  并非刻意要想起那丫头,她古灵精怪地爱装老成,老以为没人发现她翻白眼、吐丁香舌的娇俏模样,一味的当起管事人。
  因为他戏谑的一句老板娘导致那位外地大娘的误解,四少奶奶称谓因而传开,走在路上还有人直向他恭喜,怪罪他没通知一声好送礼来。
  以讹传讹的流言笑他是不放在心里,倒是平白当上四少奶奶的她满心不悦,一见到他总要数落两句。
  “施主的短视老纳能包容,毕竟年少气盛难免气量狭小。”慧智竟看成奸佞,真是一块朽木。
  单奕辰眼见说不过他,扬袖一弹。
  无为和尚文风不动将那子弹回他手上。“善哉、善哉!佛门中人不杀生。”
  “小老弟我气血不顺想舒舒手脚,你老接招了。”掌为剑,未至先起风。
  “年轻人心浮气躁成不了事,你的火喉尚不成气候,要多加练习少走花柳之地。”精不固则气弱,下盘浮动。
  “啰唆。”他攻势转为凌厉。
  单奕辰幼年曾习些基本拳法以强身,少年时因缘际会与无为和尚相识,一见如故,宛如相交已久的老友无视年龄上的差距,来往颇为密切。
  这些年来他常上灵觉寺泡茶下棋,无为和尚见他筋骨奇佳便传授他几套武功,两人名为朋友实则师徒。
  只是两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人,朋友贵在交心而非庸庸碌碌的俗礼,闲来过过招倒也惬意,你来我往当是练练身子,求一时快意罢了。
  “小子,你几时学娘儿们绣花了,手脚无力像软豆腐。”只守不攻,无为和尚笑盈满面地以袖拂他掌心。
  他面上一闪恼意。“少说大话,赶明儿我为你绣上一件寿衣。”
  “承福了,可别阿弥陀佛绣成无量寿佛,道佛得分清楚,否则佛祖会不高兴。”无为和尚取笑间测了他一招拈花取玉。
  嗯!不错,孺子可教也,有八成样子。
  “佛海无边,你亵渎了。”单奕辰分心的想起那双视他如无物的灵眸,一时间减了力道。
  算是给他的教训,两敌交手间最忌轻心,无为和尚脚下一移地拍向他后背,一掌拍回他的心神。
  适时有位小沙弥疾步前来,看来有急事吧?
  势一收,无为和尚状若无事地托着腮稳坐石椅,双目半合似在打盹,完全看不出曾和人较量过,大师的仙风道骨一览无遗。
  能收便能放,乃武学最高境界。
  “师父,安国王妃来访,住持请你上大堂一趟。”
  无为和尚像是惊醒的一回神,“谁来了?”
  “安国王妃。”小沙弥摸摸后脑勺,狐疑的看看四周,他明明看见有两道影子在天上飞来飞去。
  “知道了,你去回住持一声,我洗把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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