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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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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说太子运数如此了,这种阴错阳差,谁又能料得到呢?太子妃的杀人之心起于妒嫉,死的不是太子,就是那个侍妾,跟我们无关。要知道,她手中还有另一条人命!”
  看着她水光荡漾的大眼中闪烁的期盼光芒,他露出了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虽然还是有些僵硬,而这个笑容大大安抚了她。
  “我知道,我不是像你说的这样什么过错都没有的,我……”
  “别说了。有过错,也是我们两个的,我们以后到阴曹地府再一起承担。现在,忘了它。”
  没有谁会认为他俩在这件事中扮演过角色,那柄玉如意,也已经被五哥销毁了,但是存于内心的伤痛歉疚,或许就跟定了他们一辈子。
  “嗯!”抹抹眼泪,她试着向他露出一个赞同的笑,却不太成功。
  他心疼地揽她在怀,说起了另一件事。
  “父皇要立我为太子。”
  “你不忍心拒绝他,对吗?”她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心软的人,所以也知道,他受了多大的良心谴责。
  “他……老了许多。他说,现在只剩下我和讷与他相依为命了。”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凄凉得完全不像一国之君。
  “那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是啊。”
  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这个夏天,他们一起长大。
  成章二十三年夏,立祁王诜为太子。秦王韩王谋反,本欲诛二人,太子苦求得免。幽秦王于彭城,窜韩王于南荒。及太子登基,秦王自尽,新皇为之举哀。
  第六章
  “臣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前朝暴虐,当国者骄奢淫逸,以黔黎为刍狗,不二十年,怨声载道,烽烟四起。天下英雄一怒揭竿,而各自为政。天悬数日,战乱频仍,民生雕敝,中原涂炭。惟陛下仁心天纵,泽被远近,解民倒悬,于是宇内诚服,承天受命,遂正大位,一统天下。至今二十三载矣。
  “新朝肇基以来,陛下行仁政,宽刑律,息徭役,安流民,抚孤老,四海宁靖,吏治清平……此诚大治之世也。
  “臣闻事易时移,圣人因时而化。昔时乱象初定,士民疲蔽,陛下审时度势,垂衣而治,以安其心,克奏全功……
  “而今天下承平,庶民殷富,无复朝夕之虑,近忧既去,而遐心自生。臣奉天恩,得参机务,披览各地奏本;又蒙异宠,曾暂离京师,观神州风物。所至之处,皆沐浴清化,万民欣悦……
  “然臣亦见群吏子民,贪鄙者有之,骄横者有之,惫赖者有之。更有秦淮楚馆,大张艳帜;呼庐喝雉,终夜不绝;富商缙绅,各竞豪奢。民风之淳厚,反不如立国初年。盖为政以宽而民心无所惧,遂放荡恣肆,不复自律耳。
  “以是观之,当今之世,必以明政令,严法度,擢贤良为要务。
  “夫明政令者……”
  深秋,皇宫不见得很冷,却也见萧瑟。除了风声来势汹汹,其他的一切,都似乎是很安静的。
  群臣后妃的忧心忡忡,宫娥宦官的战战兢兢,皆因成章帝病入膏肓。
  虽然之前没有任何不适,但周围的人都知道,去年几个皇子的事几乎耗去了他所剩的全部精力,支持他一年多来依旧每日精神抖擞上朝处理政务,夙夜孜孜批阅奏折的惟一因素,是放不下毫无经验的储君。
  诜儿真是争气。
  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太子微行各地之后呈上的表章,病床上的老人染满风霜的疲惫脸上露出了一年来最欢愉的笑容。老实说,让诜儿继位本来就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所以他与群臣都不指望他展现出什么政治才干,只求在众人的辅佐下,能把他执政多年来形成的良好局面维持下去。他们心里都清楚,诜儿是一个怎样狂热的武痴。
  但他成为太子后的种种表现却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先是收敛了之前最为人诟病的不惜重金收购武学典籍的行为,连带太子妃的相似习惯也不再出现。虽然让有书有兵器想出卖的缺钱人士不胜惋惜,大多数人还是乐见他当家终知柴米贵的。
  他并不在乎儿子花了多少钱,反正富有四海,能让他高兴就行。最让他惊喜的是诜儿在学习政务上表现出来的天赋,他的反应并不能说快,但每当与他讨论事务的第二天,他总是会提出很有主见的想法,虽然有时可行性不高,更多的却是与他心中的盘算不谋而合,甚至偶尔还有鞭辟入里,比他还精妙许多的解决之道。
  日渐宽心之下,他决定让他趁着还未即位宫中有人坐镇时到各地走走,看看风土人情,听听百姓心声,回来后提一些自己的看法。知道他会有收获,却没想到他仅仅半年的游历会带来如此大的惊喜。这洋洋万字的宏论,虽偶有稚拙之处,通篇看来,却将高瞻远瞩,锐意进取的王者之风表露无遗。
  看来,他可以放心地去了。有君如此,他百年之后,大齐国运只会益加昌盛,断无衰颓之理。感觉到体内的元气正在快速流失,他心中泰然。
  帝王脚下皆枯骨,用多少人性命换来这至尊之位!现在,该是他去阴间见老友宿敌的时候了。那些忠于他跟随他的,那些愧对他、他愧对的,那些铁马金戈中的恩怨情仇,那些势力倾轧中的无辜亡灵……
  “诜儿,朕得佳儿如你,心中甚慰。朕自知不久人世,这大齐江山,不久便是你的了。”望着下了朝便守在床前的儿子,他心中充满了骄傲。
  “父皇……”习武之人对医道多了些了解,他知道父亲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不善作伪,说不来不实的宽慰话,只是紧紧握住那干枯的手,缓缓渡些真气过去,让他能感觉好些。
  感觉有一股暖暖的气流自手中传来,却见他面无表情──这孩子在他面前还是难改拘谨啊。成章帝在心中叹息,“交给你,朕放心。只是你做人太过宽厚,日后恐怕要吃亏……”
  说到这里,突地打住,怀疑的浓雾笼罩上他衰败的身体。
  不对,不对!
  “明政令,严法度”,确实是极好的想法,但像诜儿这样仁厚豪迈的孩子,千方百计想多赦几人无罪,免去些刑罚,有时甚至好心到不惜破坏律令当罪不罪,又怎么会提出这样需要铁面无私去实施的建议呢?
  他的脸色与语气同时严峻起来,“诜儿,老实告诉父皇,这篇文章,是不是你自己写的?”
  褚诜一呆,出乎意料的问题让他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心虚,极短,却让回光返照,心中一片清明的成章帝看出来了。
  “你求好心切做了错事,朕不会怪你。朕只是想知道这篇奇文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儿子身边有如此奇才,日后辅佐他开创不世功勋,也是大齐之幸。
  见父亲反应并不如他所担心的激烈,褚诜也就放了心。他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一直不说,只是让父皇对他不再忧心罢了,“是……幼澜。”
  成章帝倒抽一口气,“幼澜?你的妻子幼澜?”
  “是。”
  成章帝默然,心中却是波涛翻涌。诜儿微行时执意要带上幼澜,他本以为是小夫妻恩爱至深不肯一日或离,虽不以为然却也同意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有更深层的原因,想来也不会只有这么一次──
  “那以往你回奏朕的那些说法,也是出自幼澜授意?”他很难想象,那个有点爱耍宝,嗜书如命的媳妇已经成长为这样厉害的人物!
  “算是吧。儿臣回家后都会与她聊那些事情,回报给父皇的,都是二人讨论的结果。”当然,总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
  “是……她引你说与她听的吗?”成章帝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夜晚的凉意,还是心中的惊骇。不自觉地,数百年前女主垂帘的旧事,再之前妇人干政导致国家倾覆的教训……
  “一直是儿臣主动提起。”第一次不经意说起的时候,幼澜兴高采烈地抱了一本书来,说这件事跟书上记载的事情非常类似,解决方法也不会差太多。第二天他用她说的方法去回奏时,意外得到了褒奖,之后这种事就经常发生了。再后来,不用借助书本,幼澜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他爱看她那成竹在胸的慧黠模样,何况有她的加入,繁琐的政事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负担,他也能忙里偷闲在练功房多呆一会儿。而这次的微行他更是尝到了甜头,他把父皇交待的功课全拜托给了幼澜,不用琢磨怎么写文章,他在观察民生之余,还做了几件锄强扶弱的好事。
  成章帝自不知道他的盘算,听说是他主动,稍稍安了心。
  看来,幼澜并没有什么野心。
  接着,心又不自觉提了起来──
  现在没有,日后呢?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要面对很多很多的事情,真的可以放心吗?
  不,不会的。今天换了个人他说不好,但她是幼澜,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天真活泼但却识大体。最重要的,她与诜这样好,这样恩爱,诜儿对她的专一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啧啧称奇……
  是的,决计不会。
  但也不得不防。
  “诜儿,朕知道你与幼澜不分彼此,但国家机务,还是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少过问为好,会让人说闲话的。”
  “是,儿臣谨遵教诲。”他自以为已经尽量真诚的敷衍口气,其实并不难分辨。
  成章帝望着威武不凡的儿子,难掩心中酸楚。
  还是失望了。
  诜儿实在不该生在帝王家的,更不该为情势所逼登上大位。江湖,或者沙场,都更适合他,但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寄希望于那班老臣不负所托地好好教导他了。登基之后,幼澜作为皇后也有自己的职责,诜应该不会老是找她“帮忙”了吧。
  但愿啊但愿。
  是夜,在没有人知道的隐忧中,一代枭雄、齐高祖褚羽闭上了眼睛,将千秋功罪留与后人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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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诜在一个飘雪的冬天正式继位,次年改元广德。
  成章帝威名四扬,足以震慑四夷,而这位新君究竟有多少分量,是许多人都想知道的。于是原先臣服大齐的东昌国、粟鄂国、加兰国各自陈兵边境,试探朝廷反应;曾经与太子或者秦王过从甚密的朝野人士生怕遭到报复,犹豫着是否先下手为强。
  内忧外患,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祸。在一双双不怀好意眼睛的瞩目中,褚诜采取软硬兼施的方法迫使各属国发誓效忠新皇,同时好言安抚多数纯粹担忧身家性命的臣子,再果决地将确有野心者连根拔除,一连串胜利让天下人都见识到了新皇与其辅佐班底的不凡实力,再加上适逢这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褚诜的龙椅,就此坐稳。而所谓的定策之臣,除了先皇临终顾命的王怀愿与郑潜之外,还有隐身幕后的皇后陛下,当然,除了褚诜,无人知晓。
  皇后有娠是广德元年另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广德二年五月,弘乐公主褚欢平安诞生。
  虽然不是万众期盼中的皇子,却足以让成婚六年才初为父母的帝后欣喜若狂。
  刚下朝就见皇帝的车辇逃命似的奔向寝宫。如果不是怕一直以为他已经完全“改邪归正”的大臣们不小心看见了晕过去,褚诜早就施展轻功飞奔着去瞧女儿。
  “欢儿,欢儿!”他充满激情的呼唤声听起来比较像是在父女失散了十多年后的认亲。而很难想象两个时辰以前他才依依不舍离开熟睡的娇女,并且一步三回头,险些称病不朝,最后被皇后连推带骂地弄上了车驾。
  刚刚在母亲整整一个时辰坚持不懈的抱哄下入睡的三个月小娃被父亲深情的呼唤“感动”得又醒了过来,并且坚定地用大声的哭喊表现出父女情深。
  就如之前的每一次,乐幼澜将怀中软软的小东西丢给一脸忏悔的父亲,极其平静地径自走到案前翻阅今日呈上的奏折,她已经被这个笨蛋气到无力了,懒得再跟他计较。
  有哪朝哪代的国君是自己带小孩的?就他自虐地发神经,说什么也不肯假手他人。弄得他们两个和一众侍从们三个月来没睡过一天好觉,他底子好,每天早上精神奕奕地跑去听朝,留她和面有菜色的宫女太监在寝宫里打一整天的磕睡。
  “我可跟你说了,咱们只把欢儿带到她四个月让你过一下当父亲的瘾,之后就专门派人到小别院照顾,想她的时候就过去看看。”
  按理说,两人对话是应该用专门的词汇诸如陛下梓童寡人臣妾之类的,毕竟身份今非昔比了嘛。但那样说话实在是太恐怖了,不是她起一身鸡皮疙瘩,就是他没形象地笑倒在地,因此在非正式场合,这些礼数能免则免,惟一被硬性规定要用的,就是“朕”字,幼澜怕一习惯后他在大臣面前也会不自觉地说我什么的丢脸,所以特别加强对这个字的训练。
  “四个月不够!朕要亲自养她。”褚诜说得义正辞严,并且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止住哭声的褚欢由横抱改为竖起,以示自己这边有两票。
  “伟大的陛下,我们都有别的事要做,没办法一直片刻不离照顾她的!”她走过去,取手绢细细地擦去女儿嘴角随着格格傻笑流下的口水。怎么搞的,让褚诜抱着的时候她就是比较乖!她闷闷地想。种种迹象看来,慈父严母的格局大概是跑不了了。
  “但是朕会舍不得的,而且你看现在咱们不是把她养得好好的吗?”褚诜粗砺的手指非常温柔地点着女儿的下巴,白痴似的笑容企图引诱女儿就范,“来,叫爹爹。爹爹。”
  褚欢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怪人努力做着不可能的任务。唔,口水喷到她了啦,讨厌!伸出小手猛抓老爹的嘴巴表示愤慨!
  呀,胡子碴!
  痛!呜呜……哇!
  “她怎么了?”
  “不知道。”褚诜夫妇看着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女儿委屈地撇撇小嘴,又练起了嗓门,莫名所以。
  不管她,继续谈判。
  “只要你不要再把事情推给我跑去玩你的爱好,我就可以分配出足够的时间照顾女儿。”这句话,她是带点火气说的。
  怀孕期进入最后两个月以后,他们的生活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褚诜明显减少了练功的时间自行处理大部分政务,而她则停止批阅几乎所有奏章的工作──在他以太子身份监国的时候,这些事就是她在做了──专心对付生产。
  然而坐完月子(当然她坐了长长两个半月啦)他老兄就迫不及待地将事情又推还给了她。说是要自己养女儿,可除了下朝后到午膳前那会儿,就只有在晚膳时才能见到他,批奏折照顾欢儿的事,到最后都落在她身上。
  “朕不是玩,武学之道,博大精深……”褚诜只要一提起武学,就会失去了任何听弦外之音的敏锐。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跟姜涛说得够多了。”姜涛是御前侍卫副总管,三十多岁,也是武痴一名,对褚诜崇拜到了家,“你既然这么有空去练功,为什么就不肯多花一点心思在治国上?”
  “朕有你啊!”她近乎质问的语气让褚诜的自尊心颇感受伤,但毕竟是自己比较理亏,仍是赔着笑努力拍马。
  “你有我?亏你说得出来!这天下是你褚家的,成天忙里忙外的却是我。是我在批阅奏折再帮你理出头绪,我想好对付夷人和笼络大臣的计策让你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坐享被人称赞的风光。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年多来躲在你背后有多累?万岁爷您倒好,躲在练功房里坐享其成乐得清闲,研究你那些所谓的博大精深。你搞清楚,我是皇后,分内的职责只是执掌后宫,现在却变成我什么都管,你什么都不管,这公平吗?”幼澜越说越义愤填膺,压根没注意低头摇晃着女儿的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静静地任她说完,褚诜仍是低头没有接腔,大手轻轻拍着女儿,不知是在克制怒气,还是酝酿回驳的言辞。
  褚诜进来时宫女们就自动退下了,他们一向不习惯夫妻之间说话还有人站在一边听。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褚欢微弱的哭泣是惟一的音响。空气莫名紧张。
  幼澜紧紧咬着下唇,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但还是克制不住的懊恼──她从没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过话的,怎么会突然那么凶呢?明明好好说也一样啊。他现在肯定气昏了。
  两人都站在原地没动,情势继续胶着。
  “呵呵。”
  这时,玩着父亲衣裳的褚欢却抢先一步笑了出来。她这一笑,褚诜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原本的怒气消弭无形。
  “你说的朕会好好想想。你坐一会儿,朕带欢儿去讷弟那儿,用了午膳再回来,你别忙到忘了吃饭。”说罢,他朝外面走去。到了门口,他突然转过身,皱着眉丢下一句:“幼澜,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什么烦恼吗?”正经的口气,没有嘲讽的意思。没准备听她的回答,他走远。
  她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怔忡出神。
  他们没有吵过架的。以前他逗她或者她气他时,都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偶尔的口角都是嬉笑着带过,没有人会在事后计较,但是这回,好像不太一样了。
  诜说得没错,最近的她一直都相当烦躁,以至于宫女们有时都战战兢兢地惟恐动辄得咎。她们不了解以前的她,最多以为皇后有时候脾气会不太好。但诜知道得太清楚了,她一直都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清楚,总是会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不时窜上心头。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心乱如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她忍不住坐到几案后头,开始批阅奏表。转移注意力,至少能让她一时忘记不愉快。
  倒是不必担心晚上该怎样面对诜,他不是那种不高兴就臭个脸让人家陪着一起难受的人,他会记得提醒她吃饭,就说明还没到很严重的地步。
  这样想,会不会很赖皮?
  她处理这些事情的速度一向很快,一个半时辰下来,工作就进行了一半。感到有些累,搁下笔,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阴霾一扫。
  果然是她比较厉害,像诜前阵子咬牙扛下责任的时候,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偶尔有棘手一点的问题,就一筹莫展地来求救。也不知道是他真的不会处理,还是出于对她能力的依赖?
  她有些得意地想着,下一刻,全身绷紧。
  问题似乎就出在这里。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于批阅每日的奏折,好像那本来就是她的责任。在诜出于体贴接手“她的”事情时,她心中的失落感远远强于得到放松的愉悦。她抱怨诜最近又将事情丢给了她,却忽略了其实是她从诜手中接过御笔说:“我来好了。”每当解决了一个难题,每当在帘幕后听到大臣们对其实是出自她手的诏令大加褒扬,那种满足感,简直不输夫妻之间缠绵到极致的欢愉。
  难道说,她已经把这当成她生活的一部分,再也离不开了吗?一如诜离不开他的武学。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惊。
  若是如此,她有什么资格埋怨诜不务正业?她不也一样越俎代庖且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想象不出如果诜真的放弃了他的武学修炼,潜心政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当她再也没有资格握着这支御笔不放,当她再也没有理由在无人知晓的帘后听唇枪舌剑的朝臣激辩,她还能做什么?每日里等着繁忙的丈夫回宫,伺候他的饮食起居,捧着死气沉沉的书本在深宫里老死吗?
  不,她不止能做那些。
  是的,她明明可以做更多,处理军国大事她不输任何男儿,何必划地自限于一方狭隘?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诜和她各得其所,她帮诜赢得了帝王不可能有的更多自由,诜则提供她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天下仍是褚家的天下,她只不过帮忙而已。
  如此而已。是吧?
  第七章
  幼澜对褚诜的规劝越来越流于形式,大多数时候反而比较像是撒娇般的抱怨。松了口气的当然是褚诜,有了时间精力上的保证,他开始了融各家之长自创武功的计划。投桃报李,他毫无异议地在欢儿满四个月时将她交与奶娘照顾,不过跑去看孩子的频率惊人就是了。
  当然,举凡需要面见臣子的事,还是由他出面的。幼澜有时生起气来惩罚他的方式就是“漏讲”奏折中某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以至于他在第二天的朝议中闹个大红脸。所幸他乖得很,惹恼她的时候并不多,所以他们的“合作无间”一直未曾穿帮。
  而今天要接见的这位,她非但三番五次提醒此人要来朝见的事情,而且规定下了朝之后务必很有诚意地赐宴华元宫犒赏人家的劳苦功高。
  甭猜,就是官拜辽东副都指挥使的裴麟裴将军,据说是皇后娘娘最要好的青梅竹马──曾经,只是曾经最要好,褚诜在心底纠正。
  因为算是以皇后名义办的接风宴,出席的就只有褚诜、幼澜以及裴麟三人,并不甚拘礼,所以气氛一直轻松。褚诜才不会忘记眼前这位一身甲冑却难掩俊雅斯文之气的年轻臣子以前对澜颇有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褚诜贵为一国之君,当然有的是器量原谅他的年少无知,反正都老夫老妻了,还怕老婆跑了不成?
  问题是从他自澜一出现,整个人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十分不爽──
  “裴将军,我记得爱卿今年已是二十有七了吧,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此话一出,就被幼澜抛了个大白眼。哪有皇帝这样的?就算是家宴,也不能开口第一句话就过问人家的私事啊。
  朕这是在关心臣子的家庭幸福啊,齐家之后才能治国平天下,问一下有什么关系?
  反正不要再说了。
  好啦好啦。
  澜儿和皇上……很好。比他想象中的还好。
  夫妻俩用眼神交流,坐在下首的裴麟不能全懂,但其中的亲密无间,却是表露无遗。
  帝后恩爱,天下皆知。虽然皇后至今仅出一女,因为有了皇帝的深情厚爱,地位始终不曾动摇,后宫一夫一妻的奇迹,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知道,澜儿这样的女子断不会为了世人的眼光去伪造什么不实的迹象。皇上确实没有给她压力,反而让她随着岁月的淬炼变得更为光彩照人。那一直让他心心念念的灵动慧黠啊,如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从未属于过他。
  强抑心中苦涩,他笑说:“启奏皇上,臣未曾婚配。”
  褚诜自是注意到了他眼中的眷恋与黯然,用一种很感兴趣的口吻说:“哦?这却是为何?裴卿少年英俊,屡建奇功,不日便要接手辽东都指挥使一职。如此条件,难道竟没有哪家闺秀倾心?”
  裴麟抬头,望见一双咄咄逼人的眼──哈,原来,皇帝吃醋了。
  能让一国之君感受到威胁,裴麟啊裴麟,你本事不小!轻轻摇晃杯中液体,他在心中自嘲。
  “臣只是无心于此罢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下一刻,他被皇帝的惊叫引得抬起头来。
  “啊──”
  只见他一脸痛楚,同坐主位的幼澜则镇定地说道:“皇上您怎么了?要小心啊!”
  “你竟然踩朕的脚!”褚诜勉强作出一脸笑意,向裴麟举了举杯,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抱怨。
  幼澜不理他,不动声色地蘸了酒在桌上写下“闭嘴”两字,然后面朝裴麟展开笑靥。
  “裴将军这次入京,预备停留多久?”
  “启奏皇后,臣此次晋京述职,准备住半个月,顺道看望家父以及在京供职的一些叔伯。”裴麟的父亲曾任越州都督,与进封魏国公的乐绛同守一地,交情甚笃,现在二人都在京城。
  “半个月?太短了吧。上回新皇即位时边关吃紧,卿家未曾入朝观礼,陛下与哀家都十分遗憾。现下边关宁靖,不如就多呆几天,好好陪陪裴老将军,趁此玩赏一番京城风物。哀家与将军多年未见,也应该找机会来叙叙旧。”
  让他呆半个月都嫌短了?还叙旧?绝对不可以!一旁被“禁言”的褚诜连连在桌上画叉叉请爱妻收回成命,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裴麟正在沉吟,却听得褚诜说道:“皇后,裴将军重任在身,滞留京师,恐怕不太好,我看……”
  说到这里,被幼澜杏眼一瞪,就自动收了声。
  见此情形,裴麟忍不住失笑。
  这是金殿之上那个威风八面的皇帝陛下吗?他对澜儿除了喜爱之外,似乎……还有点惧怕?
  抛开个人因素不谈,眼前的情景,十分有趣。
  “裴将军意下如何?”
  “谨遵皇后吩咐。”
  裴麟如愿看到褚诜敢怒不敢言的哀怨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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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大手自背后抱住纤细的娇躯,面颊摩挲着光滑的颈项。
  埋首奏章间的幼澜丝毫没有受惊吓的样子,只平静地说:“今天下午怎么这么有空来闹我?不练功吗?”
  没有达到预期中吓人一跳的目的,褚诜悻悻然站直身子道:“嗯。朕花了一年时间终于自行揣摸出一套内功心法,所以要歇几天来犒赏自己。”
  “哦。”她淡淡地应道。
  褚诜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没办法,无论怎么诱导怎么劝说,幼澜总是对武学提不起半点兴致来,一如他对朝政的感受。
  “澜,要不朕也来看一些奏折?这样速度会快一些。”
  她不自觉地身体一僵。
  “快一些?要快一些干吗?我也没别的事好做。”
  听她这么一说,褚诜心中更是愧疚,他总是把正事扔给澜去做,让她忙得分身乏术,自己却不务正业,什么忙都不帮。
  “你一个人没别的事好做,咱俩在一起就不同了呀。可以去赏花,去垂钓,去品酒……”
  幼澜听得笑了出来,“你?你去赏花垂钓品酒?算了吧。上回为了显示你所谓雄浑的掌力,把满园子的花都扫到地上还不够,还一朵朵震得稀巴烂,好好的御花园弄得像是命案现场;再上回钓鱼竟然不带钓竿,一把石头飞出去整个鱼池里都是翻白的尸体。品酒那次更夸张……”
  褚诜头痛地拍拍脑袋,“好啦好啦,你就别再历数朕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了好不好?”
  惨的是并非每回出丑目击者都只有她一个,赏花那回一群跟在背后准备了好几箩筐应景诗文想借机得到赏识的翰林学士一个个想笑又不敢憋到内伤,年纪大点的则直接口吐白沫昏倒了事,好好一个为了表示当今皇帝很有涵养的游园会惨烈收场。
  “所以说呢,万岁爷您没有那种吟风弄月的天赋,这种附庸风雅的点子还是少出为妙啊。”她口中调侃,笔下却自不停。
  他似乎也不以她的贬损为意,说道:“那好,咱们不稀罕那些酸儒的玩意儿。要不……”他低下头凑到她耳后,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满意地见她耳垂上的细小寒毛倒竖,“要不咱们好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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