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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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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廷文武百官之中,不单突兀,而且困难,历朝历代哪容得下女子立于朝廷庙堂之中?
  但承天王朝开了先例,又是皇上御令,再加上她让人无话可说的精湛武技和显赫功绩,教朝中大部分守旧官员没得反对,只能暗地嘲讽。
  唉!何苦?
  若为忠君,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些?他心想。
  “再看就挖去你一对眼珠子!”冷言挟枪带棍的敲醒墨凡庸。
  只见他流里流气的笑开一张白面书生脸,“美人美矣,教人怎不失态凝望?”
  “只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我脑子里却想着北武郡王这位子带来的权势富贵。”知悉他成亲背后的目的,凤娘娥开口的语气里明显不屑至极。
  墨凡庸当然听得出来,不过他选择以莫名其妙的呵笑作为回应,“娇容艳,佳人绝代;谁堪配,国士无双?”
  一阙戏谑的词,在风媳娥面无表情的脸上划下狼狈的印记,教她狠瞪向他。
  “不送。”
  “别动怒,我未过门的娘子。”墨凡庸双手抱拳弯腰揖身。“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吟了几句词,没有别的意思。”
  “滚。”
  “唉,这北方的冬季还真是寒呢!”墨凡庸意有所指地道,黑眸转了转四周。呵,的确是该走了。“那么在下告辞了。”
  一个轻哼,是凤嫦娥回送的礼。
  美人如此冷冽,墨凡庸只能摸摸鼻子,走人去也。
  墨凡庸走后,得回耳根子清静的风嫦娥进酒窖拿壶新酒后又来到梅园,倚坐上栏杆,一如方才他未出现前在园中独饮。
  只是心中已无法像刚开始那样什么都不想。
  把自己嫁给北武郡王的三公子?剿寇归来的第一夜,她就将自己给嫁了?还是该说,她那同父异母的皇兄,一开始就不问她意愿与否,决定将她嫁入北武郡王府?
  不,不该这么想。凤嫦娥摇头,当初的信誓旦旦涌上心头。她曾说过的,只要对皇兄有益,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出生入死都不在乎了,还在乎嫁给谁不免可笑。风嫦娥哼出声。是的,只要对皇兄掌理朝政有益,让皇兄能权掌天下、造福百姓,她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四个字淡然出口,冷傲如霜的面容再也掩不住一道道哀怨悲伤的痕迹。“呵呵呵,终身大事?呵呵,哈哈哈……”发狂似的笑声回荡在梅树间,更显凄凉孤绝。
  寒风适时袭来,冷且刺骨,但一个早已冷彻心、寒透情的人,哪里会在意这点冬风肃杀?突然间,冬风不再无情斩杀一袭轻衫下的玉肤冰肌,迎风的身侧像是突然出现一道北方屏障般,代她挡去所有寒意。
  身子是暖了,但心却更寒。
  囚禁在内心深处的影子、气味,在这片刻间全脱闸而出,涌上记忆的脑海,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波涛汹涌。
  到此时,凤嫦娥才真的因为寒冷而颤抖,让壶盖因为她的手颤,不时敲击着壶口发出声响。
  近在眼前,为她挡风的屏障随着呼吸浅浅起伏,一上、一下,一上、又一下,不知不觉间引导她与之同调,缓慢地呼吸着。
  也难怪,嗅进刻意淡忘又适得其反而更刻骨铭心的气息,熟悉得让人——痛彻心扉。静谧,如天盖地般牢牢罩住梅园,不断地自外向内收紧,圈子愈缩愈小、愈小愈紧,最后就像缠在脖子上的丝线,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得不重重呼吸,盼望能换得舒活,脱离几乎窒息的困境。
  在战场上能准确一箭射死敌方大将的巾帼女,此刻却窒困在此,甚至懦弱得想逃开静谧的纠缠。
  双足落地欲拔腿奔回厢房,却在举步的瞬间被锁进无形中,逼迫她屏息以待的待在胸墙与腰上一双铁臂之间。
  “别嫁。”沉痛如低鸣钟鼓的绝响划破静寂,声浅却强而有力地拉进她心坎,一下下、一次次,痛人心扉。“不准嫁!”
  听闻这声音……该悲该喜?该怒该怨?抑或是该哀该恨?她不知道,千百复杂难解的结一会儿全打在心底,只有让人手足无措的份。
  解不开,连一个结她都解不开。
  她应该像平常不容任何人近身一样,推开自身后留住她的人,她应该大喊府中侍卫,前来拘捕贸然闯进将军府的夜袭者,她应该一箭射死这个大胆侵犯她的男人,她应该……
  她应该做的事太多大多,但最不应该的就是眷恋地向后倾,倚进看不见的胸墙,隔着轻衫感受他徐徐传来的体热与气息。
  而这个不应该,她却做了,眷恋的样子像个她素来轻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般,偎进身后等待她的胸膛。
  “别嫁,听见没有?”胸墙的主人发自内心深处的低吟,带着要求,也带着无可奈何。
  仿佛知道回应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答案,粗糙的掌心箝住凤嫦娥尖细的下颚,不让她有摇头说不可能的机会。
  要用什么样的言词,才能诉尽他此刻矛盾的心绪?低头凝望怀中人儿的发顶,邢培玠脑海中净是一片千愁百绪交会而成的茫然。
  隐身在暗处陪了一夜,北武郡王府的三公子和她的对谈,他也一五一十的听进耳里,当时满脑子的念头是杀了前来提亲的墨凡庸,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一口答应这门婚事!
  明知这门婚事无关情爱,她却答应嫁给墨凡庸!想到这里,邢培玠忍不住咬牙咒骂在心底。
  于是乎,他再怎么清楚自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妒嫉和介意也逼得他非出面不可,坏了原本只想躲在暗处,谨防冷焰潜入夺她性命的打算。
  睽违一年有余,她的身形消瘦不少。邢培玠收紧双臂,估算于心。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听闻了不少关于她的消息,其中绝大部分是后羿将军请命带兵出征、后羿将军凯旋而归的种种消息,无一不是投身沙场、置身于生死之间,从未听说她想辞官隐退,仿佛全心寄托在沙场上似的不要命。
  而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因为他的绝然离去,因为他的一句各为其主、分道扬镳,造成这种局面。
  “你……”费尽心思找回自己声音的凤嫦娥试着开口,才发觉一出口便有明显可听闻的激动,随即收口缓了许久,再出声已是冷然平静:“你藏身多久了?”
  “久到你和他的对谈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还不恭喜我将嫁入四郡之一的北武郡王府?”
  “不准嫁。”要他恭喜她?她竟然要他恭喜她!“你不准嫁!”
  “圣命难违。”
  “他还未下旨。”
  “近日内圣上将下旨赐婚。”既然他全程都在,就不应该漏听这么一段。“放手,你搂的是北武郡王府未过门的媳妇。”
  “只要你说不,他不会逼你。”
  “你若没漏听,应知我嫁予墨凡庸有四个好处。”
  “没有一个关于你自己。”朝廷政局、奴势分布,哪一个攸关她?
  “男婚女嫁不该如此草率。”
  “多谢忠告。”凤嫦娥自始至终不曾转身抬头看邢培玠一眼,木然的视线直望前方,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串串飘雪已如断线珍珠般,紊乱地从天而降。
  她翻开掌面朝天,接下一颗雪珠,瞬间便融在温热的掌心化力水;只因天冷,迅速在掌中冻结成霜。
  凤嫦娥呆望著掌心的薄霜,一只厚掌离开她腰际覆上她的,片刻,霜化成水、更甚者,蒸散在彼此相叠的双掌间。
  是暧昧,亦是记忆回涌,令人思及曾有过的亲昵相属。
  “他不会与我同房,你大可放心。”最终不过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也是她之所以点头答应这门婚事的原因。
  “这不是我阻止你的主因。”她以为他劝她打消念头为的是什么?“别涉入朝廷争权夺势的纷扰中,你不适合。”
  他阻止她,为的是不愿她成为朝中争权夺势下的牺牲品。
  她不适合?凤嫦娥哼声一笑,“这世上又有什么适合我凤嫦娥?待字闺中?琴棋书画?款纱女红?不,那些没有一样适合我。”她不是一般弱女子,打从决意习武开始,她就从未想过自己有手拿针线的一天。
  “我没这意思。”
  “嫁入北武邵王府后,我依然是承天王朝第一名女特军,依然可以缴横沙局、无人干涉,一如现在。生死无人闻问,就像此址莹莹独立、傲然于世的寒梅。”
  “你不是一个人。”唯恐她特消失在这皑皑白雪之中,化成一株梅村,邢培玠惊慌地收紧孤臂不放。“你还有我。”
  有他?“呵呵呵,哈哈哈……”仿佛听见人世间最有趣的笑活似的,凤嫦娥笑不可抑,频频颤抖的身躯像尾是子偎向身后人。
  她的笑,太多悲愤、太多怨怼、太多孤绝,也太多嘲讽和被伤透心的寒怯,足以令听者心痛莫名。
  “哈哈哈……我有你?呵呵……”好笑!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莫过于这一则。邢培研捂住她的嘴,不愿再从她嘴里听见任何嘲讽;伤他无妨,但他很清楚,最伤的还是她自己。
  是以,他不愿她再这么下去。
  然而,凤嫦娥扳开嘴上的手掌,终于在他怀里转身。
  刻在心里的面容依旧,只是添了沧桑;但那又如何?事过境迁、情爰退散,耿然有再多眷恋,纵然也瞧见他眸里有再多心疼,冷透的心扉就是天法因此被唤回一点温情蜜意。
  “就像你曾说各为其主,我只听从我的主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旨意。”凤眼微抬,在瞧见邢培玠赤裸裸的惊慌失措时,她的心不由得抽痛一下。
  咬牙忍下,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再动情。
  他和她是各为其主,水火不容。
  “此事除外。”这攸关她一生,怎能任凭他一道旨令就决定?
  她摇头。“就算皇上命我嫁给北武郡王,我也绝无二话。当年你为凤骁阳弃我而去,今日我为皇上嫁入北武郡王府,各自忠心事主,你无权置喙。”
  忠心事主?忠心……她的话让他看见昔日凡事尽忠的自己。
  曾经,他们相互敬佩对方的忠心,进而萌生爱意;但,究竟是苍天无眼,还是命运作弄,让他俩不得不因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子对峙为敌。
  他们的忠心,值得吗?在那两个相互对峙的主子眼里可有一丝价值?
  他在凤骁阳眼里恐怕连一点价值也没,哪她呢?在他眼里是否有些地位?受他重视?
  “离开这里。”凤嫦娥面无表情的丢下逐客令,凝声道:“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冷焰要取你性命。”
  “我凤嫦娥的人头等着他来提。”狠绝艳丽的浅笑勾上樱红般的美唇,毫无惧色。“或者是他把自己的命送上门来。一连残杀数名朝廷命官,皇上已下敕令,任何人都能拘捕他到案,甚至擒而杀之。”
  “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要试过才知。”
  凤嫦娥傲然转身,沿着回廊离去,背影没入最近的别院曲门前摆了话:“下回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闻言,邢培玠举步追她的冲动为之一顿,伸出的手只沾得片片飘落的飞雪,掬了冰冷在掌上,也在心口。后悔,如影随行,如千万根针刺在他心头。
  他后悔,后悔当年为何不带着她远走高飞,后悔当年为何舍弃她执意追随凤骁阳,落得如今狼狈不堪的下场。他的下场如何不打紧,这份后悔他邢培玠独尝便是,但最最令他后悔也无法承受的是误了她的事实。
  伤了她的心,更误她一生。
  这悔恨,今生今世恐将注定跟他至死——刻骨,铭心。
  第三章
  雷京城,承天王朝帝都所在,城墙东南西北四方、主侧,合计共有九门,皇宫大内便位居雷京城正中心;高耸如天般的城墙外围首先是王公子弟、达官贵人所居的宅院,再外围才是寻常百姓来往的市集街坊,城都的规划与天恩王朝旧都一模一样,只有四方各一道城门,接通东南西北四条驰道直达雷京城四道城门。
  而常人仰首望,仍不见墙顶的皇宫内究竟是何风貌,恐怕除了能进出走动的官家外无人知晓。
  只知道,要是有胆子潜进皇宫,不是被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一举击杀,就是在里头迷了路、求救无门,最终还是落在大内侍卫手里,论罪刑处。
  深宫内苑是百姓好奇的地方,也是望之怯步的处所。
  只有傻子才会不要命地潜进皇宫,把脑袋送到皇帝面前。
  然而,月明星稀的此夜,有银白雪地映照处处微光,几乎是用不着打灯便能在三更夜里安然走动的时候,偏就有道黑影以令人张口结舌的轻功,翻过高耸的皇宫城墙。
  墙内俨然犹如另一座城池的宽广,如街般的广阔大道、富丽堂皇的朱楼林立,一座座御花园连接在殿与殿之间,经人手雕刻出的奇山怪岩教人叹为观止;凑着雪光相映,佐以千花百草、林木株株,虽是严冬凋零景象,却仍美不胜收。
  可惜,黑影的主人对眼前瑰丽的一切似乎全然不感兴趣,脚尖一起一落间没有任何徘徊流连之意。
  令人意外的是,在迷宫似的大内,此人竟如识途老马般,没有一丝一毫探索的动作,仿佛正走在自家宅院一般。转左弯右,一路上躲过夜巡的大内侍卫、掌灯值班的太监与宫女,黑影终于消失在某处阁楼前。阁楼中,一名男子独坐在里头唯一的一张案牍前;这案牍,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是,除却精湛的雕工外,另有绣龙刺凤的黄巾铺设于上。
  而坐在案牍后的男子,一身黄袍,身份更是显赫。
  他不是别人,正是年号皇龙的当今天子。
  更是凤家长子,凤骁阳同父异母的兄弟——凤怀将。
  埋首于案牍上叠得几乎有半身高的奏摺前,当今天子、皇帝陛下像是入了神般,完全没有察觉御书房内多子异于往日的声息。
  直到一道银光闪入眼底,抬头时,已冷硬架在喉头,只隔约莫一寸。
  双眸余光扫过执剑者,只见他扬唇浅笑,索性放下批阅的朱笔,倾向后躺进椅背,目光正视手握自己性命的男子,神色依然自若。“斗不过朕,干脆派你来刺杀朕吗?邢培玠。”
  “不。”手执暗藏在玉箫中的利剑抵在当今天子咽喉上的邢培玠,对这般嘲讽并不以为意。“我来只为一事。”
  凤怀将挑了挑眉,哼声。
  “撤回婚事。”
  婚事?“呵呵,若朕执意将她嫁给墨凡庸又如何?”
  “死。”
  “你不妨一剑刺进朕的咽喉,让你主子登上大位。”黑眸不掩一丝一毫的邪气,无视自身性命。“届时天下因你此举再次动乱,也算是扬名立万,只不过,嫦娥会如何因应这事,你心里自当有数。”
  “你!”表面上握有优势的邢培玠却反而是尝到挫败的一方,他咬牙切齿、字字含怒的问:“你到底想怎样?”
  “这是跟朕说话的口气吗?”俊雅不亚于其弟的轮廓因为邢培玠的动气而挂上浅笑。“有所求的是你,有求于人气焰还如此高张,真是前所未闻。”
  “你——”
  御书房紧闭的门咿呀一声突地被打开,打断邢培玠的话。
  随之出现的是一道伟岸身影,以凌厉目光,无言地看着潜入大内、挟持当今圣上的邢培玠。
  “把门关上。”出声命令的竟是被挟持的凤怀将,浯气之镇静,非一般落入这情境的人所能表现出来的。
  由此更可见当今天子的胆识、气势,皆称上品。更绝的是,面对主子遭人挟持,这名伟岸男子却也不动声色地依言而做,行止从容地将端在手里的夜消送到主子手边,才退到离桌约莫一尺之处。
  “一口酥、桂圆银耳。”凤怀将轻呵一声,太刺刺地向执剑抵在自己咽喉上的人提出邀请:“尝尝御膳房的手艺如何?”邢培玠提了提剑尖,移近半寸距离。几乎是同一个时刻,肃杀之气如影随形地笔直射向他,凝了御书房内本已剑拔弩张的氛围。
  本能地分心探寻,却让被挟持的人有可乘之机。只见凤怀将忽然抬脚起势,踢开邢培玠执剑的手臂,同时纵身一个空翻,双足轻巧落在伟岸男子身前半步距离之处。
  几乎也是同时,男子移身至主子前头,挡去下一波可能来袭的危险。
  “夜闯皇宫大内行刺朕,邢培玠,这罪可不小。”为了他甘冒这危险,“呵,好一条忠狗,为了主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撤回婚事。”没有辩驳,邢培玠只说出来意,一如素日寡言般简短直接。
  “你不是来杀朕的?”阴郁堆上风怀将双眉,冷笑斜扬,“凤骁阳只命你来阻止朕赐婚?”
  “他与我无关。”剑尖指向御书房内两人,邢培玠冷声道:“说你绝不擅定她终生。”
  闻言,凤怀将沉默地推敲他的言指何意。
  一会儿,他扬声轻笑:“这么说来,你背叛了他?”跟在凤骁阳身边最久的邢培玠竟然会叛离?“哼,这回他又在玩什么把戏?不妨明说,也许朕会允你这事也不一定。”
  背叛引这两个字像雷似的打在邢培玠头上,落了声闷响,令他浑身顿时一震。
  “他是他,我是我,没有关系。”
  “那么……”凤怀将扬掌向他。“投靠朕如何?与嫦娥同侍一主,或许她会原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
  “你——”没料到竟会被对方招揽,邢培玠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夜闯大内来找朕,绝非只为赐婚一事,说!凤骁阳到底派你来做什么?”厉声一喝,俊秀的容貌变得狰狞,霸气尽露,不掩一分一毫。
  “你当真不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此事早巳召告天下,着毋庸议。”
  邢培玠闻言,握紧手中利剑,咬牙向霸气傲然的凤怀将半晌,他忽的一个空翻至两人面前,动作快得让守护凤怀将的伟岸男子只来得及带着主子后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当邢培玠的身子落地,出乎意料的,落在两人眼前的竟是他单膝跪在跟前的景象。
  “这是什么意思?”
  “将我派在她身边担任护卫之职。”
  “抬头看着朕再说一遍!”
  头顶上落了个莫名其妙的命令,但邢培玠仍然依言而做。“将我派在她身边担任护卫之职。”
  此话一出,令听者愕然。
  “理由?”
  “冷焰此次行刺的对象是她。”
  “你,要护她?”
  邢培玠沉默以对。
  “为她和冷焰刀剑相向?”凤怀将盯着他的脸,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潜入大内。
  “对你而言,嫦娥有此等价值?”在他眼里,除了凤骁阳那个主子还能容得下嫦娥?
  跪在跟前的人双肩一凝,挣扎与迟疑明显可见。
  看样子是真的了。
  “冷焰已杀朕不少文官,这回他的剑指向朕的武将了是吗?”
  数月来死在冷焰手下的文官近十名,这笔帐还没算,如今他又将矛头指向同父异母的妹妹?“连亲妹妹都要杀?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啊?”
  邢培玠沉默,不愿对凤骁阳灭绝人性的举止做任何评论。
  “所以你来一为阻止婚事,二为求朕派你到她身边保护她?”
  “她唯你是从。”
  “那么,这是你求朕的姿态吗?”疑问一落,瞬间化成厉声,“如此桀惊不驯,夜间皇宫大内、拿剑抵在朕咽喉上,还妄想朕会答应?”
  邢培玠闻言,咚的一声,另一膝也落了地,跪伏在天子脚下。
  “凤骁阳见你这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冷笑随声扬起,夹讽带刺,狠狠扎上跪伏在地的男人。
  “求……”深深的耻辱感将欲出口的话压在喉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
  曾是兵戎相见的敌人,如今却得臣服其下,这份耻辱犹如泰山压顶般沉重、压得人难以招架。
  “什么?”
  “求,皇上……”“你求朕何事?”似乎看出他想说什么,冷凝垂望的黑瞳大有等待下文的兴致。
  “求皇上成全。”
  “抬起头来。”凤怀将命令,得到邢培玠顺从的回应。“这意谓你今后将为朕效命吗?”
  邢培玠凝神未语。
  “若不是。”凤怀将挑眉,丝毫不掩轻慢傲然的姿态。“朕要条随时随地会反咬主子的狗在身边做什么?”
  “是。”
  “那么,朕命你提冷焰的头到朕面前,你也会依言照做?”
  “是。”
  “很好。”得到想要的答案,凤怀将这才甘心罢休,并对身后男子落下命令:“传凤将军进宫见朕。”
  “是。”
  转眼,御书房内只剩二人。
  凤怀将举步走向案牍,冷笑轻言:“人一旦露出弱点,便会轻易受制于他人,这一点如今你应是感同身受,是吗?”语毕,他再度埋首于批阅奏招中,若无旁人。
  或者,明知有人,却故意让他跪在地上,存心侮辱。
  这点心思,邢培玠自然懂得,可却除了咬牙忍受一波波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外,什么也不能做。
  身为叛徒、变成降将,这点待遇自在预料之中。
  而一切不为其他,只因为仓促之间内心已做好决定——
  无法阻止婚事,至少得护她周全!
  夜半泰诏进宫的凤嫦娥,尾随殿前一品带刀侍卫来到御书房。
  先人眼的,是仍然跪在御书房内的背影,冷然的眼忽地一震,顿了脚步。
  他为何出现在此?
  疑云渐生的当头,一个轻咳唤回她的必神,抬头见到埋首案牍的主子,她单膝着地,行君臣之礼。“参见皇上。”
  凤怀将抬掌示意她起身,不掩兄妹情谊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呵声笑道:“朕说过,私下毋需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凤嫦娥望向其胞兄,性子里的固执驱使她开口:“再说现在有外人在场,还是谨慎为重。”
  “外人?你是指他?”凤怀将指向身旁侍卫。
  “皇上清楚臣意指何人。”她冷眼睨向跪在相隔半尺的人。
  一双凤目瞧见闻言者瞬间一颤,但冷凝的表情仍然固若寒冰,没有一丝融化,亦未见半点温情。
  “从现在开始,朕命他担任你的随身护卫。”
  “皇上!”
  “别以为联不知道你此刻的处境。”
  “皇上不相信臣的本事?”
  “不是不信,只是防患未然。”凤怀将顿了顿,先命邢培玠起身后,才向这心高气傲、冷若寒梅的妹妹开口:“朕已痛失数名文官,不想再失去武将,尤其朕所倚重的你不单单是武将。也是朕的妹妹,你能明白吗?”
  “皇兄……”兄长般的担忧口吻融化冰山一角,冷凝含怒的表情不其然裂了缝,流露一丝人情。“感谢皇兄美意,但嫦娥足以自保,不需要任何人——”
  “是任何人,还是唯独你眼前这人?”凤怀将别具深意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凤嫦娥脸上,似乎想看穿藏在她表面下的真心。
  “他……他是敌人。”凤嫦娥的目光忽而闪露不经意的心慌,嗫嚅道:“皇兄明知他——”
  “他如何?”
  凤嫦娥摇头,把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凤怀将见状,便打蛇随棍上的开口:“现在邢培玠已听命于朕、效忠于朕,既然如此,何必旧事重提。”
  旧事?凤嫦娥抿了抿唇,试图力挽狂澜。阻止这道命令,“但难保他不是被派来的细作、暗桩,如果贸然起用——”
  “朕心意已决。”
  “皇兄!”
  “凤将军,这是命令。”凤怀将阻断她辩驳的机会,加重语气道:“难道你想抗旨?”
  “臣绝无此意。”
  “那么从现在起,邢培玠就是你的随身护卫,记住,是随身护卫,没有朕的允准不许调离。”深知自己的妹妹会怎么回应的凤怀将抢先一步将后路封锁,让她退无可退。
  凤嫦娥默然伫立。
  “领命后将人带回你将军府。”
  “臣遵旨。”抱拳行礼,凤嫦娥还是败在兄长手上,悻悻然退离御书房。
  邢培玠自然紧跟着离去。
  御书房中仅剩的两人中,始终站在后头观望一切的男子移至凤怀将身前,待他抬头看自己后才开口:“这么做恰当吗?”
  “你认为不妥?”
  “凤嫦娥将为人妻,而邢培玠与她曾有一动情,将他安排在她身边并非妥当的作法。”
  “是吗?”凤怀将停下朱笔,笑着躺进椅背,颇有兴味的凝望以黑影笼罩自己的伟岸男子。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
  “有趣?”
  “心爱的女子将嫁予他人,心仪的男子就在身边,偏偏已婚配他人,想要的近在咫尺却得不到,甚至得双手奉送到别人手上。呵呵,世上有什么比这等事更折磨人的?”邪笑轻扬,凤怀将毫不在意地说出做出这安排最深的用意。
  “凤嫦娥是你妹妹。”
  “那又如何?”眉眼一挑,冷凝的表情如寒冰般,丝毫不近人情,方才一脸担忧的面容仿佛是另一人所有,而此时此刻的凤怀将竟冷酷漠然得教人齿寒。“女子终究不该投身官场,就算本事再高也一样。”
  “你不是真心让她在朝为官?”
  “朕必须让她在朝为官,否则如何换得她忠心事主?但女子议政终究不是件好事,再怎么破例也有限度。”
  “既然如此,冷焰的刺杀不正合你意?”男子的询问毫无君臣之分。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凤怀将对此完全不以为意。“哈哈哈…
  “你笑什么?”
  “就算要死,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你的意思是?”
  “冷焰杀的只及于她一人,倘若能利用她取得北武郡王府意图谋反的罪证,让朕得以借此机会下旨诛连他九族,下场虽然一样是死,但与前者相较不是更有用处些?”
  言尽于此,男子完完全全明白环环相扣的连环计背后的目的,错愕地瞪着眼前谈笑用兵的男人。
  “怎么,看不惯朕的作为?”
  “如此心机,怎为天下共主!”男子突然厉声斥责。
  “这天下非朕一人之天下,不满朕的作为、想取而代之的大可揭竿起义,是胜是败全凭实力,朕绝无怨言。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就近斩下朕的脑袋篡位、改朝换代。”
  因不赞同他的作为而气愤得泛起红火的眼,在听见他的话、推敲出最深一层的真意后化为叹息,“为何总要借故刺探我?”掌随话落,轻轻贴在凤怀将右颊,抚触他登基后难掩的消瘦。
  “因为——”
  凤怀将拍开他的手,呵笑道:“你是天底下唯一有资格杀朕的人。”
  第四章
  回到将军府的凤嫦娥走过厢房、穿过别院,最后踏进酒窖,二话不说地捧起一坛,然后到平日惯坐的曲廊栏杆处,侧身一坐,解开封口仰首便灌进一大口,接着又一口一口牛饮,足以得见此时此刻她的心绪大乱,也窥得出她的脾性在冰火之间起伏甚大。
  可以酷似寒霜,亦可以暴若烈焰,完全没个能让人拿捏的尺度。
  所幸她暴怒时少,是以多半人以为她性情冷傲漠然。
  而这潜藏的一面,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邢培玠一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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