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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重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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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一弹,火光明复灭。红忆单手压着自己抽痛的额角,有气无力道:〃我只盼你能把他变的多一分人气。。。。。。说起来,某些方面他懂的不见得比你多多少。。。。。。〃
〃这就是您要对我说的话?〃
红忆颔首,居然又愉悦地笑了起来,明眸弯成一弯新月。他边笑边说:〃如果我儿子能和你一样就好了。乖孩子,叫声师父来听听。〃
沐清流一双如水的眸子淡淡看着他,缓缓唤了一声:〃师父。〃
红忆笑意更甚,如花的容貌是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的。眉眼微微含着笑,眼波一动便是不经意流露的万种风情。〃你不要和你爹一样出师后居然以剑闻名就好,他可是千古第一例,想不到咒术专精的白眉谷居然产了一个剑术师。〃
沐清流悠然道:〃白眉谷还产另一样东西。〃
红忆问:〃什么?〃
沐清流笑道:〃美人。〃
这话不假。见过这两人,连沐清流也开始好奇白眉谷到底是如何神仙地方了。
红忆一怔,忽地笑倒在棺材旁边,眸里已笑出泪水。〃你去跟月师兄说说;看他不打你屁股。〃
〃说实话而已,〃沐清流含笑说到,〃美人如玉剑如鸿。〃
美人如玉剑如鸿。然而皇遗月的孤冷并不象温润的美玉,鸿也远不能形容他的剑。却还不如说,人已如天外明月,而剑是他的光。
红忆笑吟吟地抚摩着沐清流的脸,声音轻佻道:〃想必你长大后也必差不了多少,不如到时候跟了师父?〃
他还未来得再说下一句话,却听背后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道:〃师弟艳冠一代,犬子怕是不能高攀了。〃
红忆的手瞬间僵硬,手指飞快地抽回来,差点为那声音里的冷寒一蹦三尺高,小心翼翼地退离开沐清流三尺。他的视线左右飘忽,就是不看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皇遗月。只得干涩地岔开话题:〃师兄散步?〃
皇遗月冷冷看着他。
沐清流费力地翻出高高的棺材,缓步走到皇遗月身边,淡笑地看着红忆独自窘迫。
一盏茶的时间,皇遗月转身而去。红忆忽然发现自己已是浑身冷汗。
是夜。无月。砖瓦墙壁,乌墨之色。
惟有那一袭白衣。说不清象霜雪,还是月光多一点。
皇遗月又拐回方才的房间。他依然冷静,依然淡然。着手解下自己的外衣,躺到了床上。沐清流知道他的累,也不多说什么。静静地躺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枕在皇遗月的肩头。
并不能说沐清流这是刻意亲昵。只是他实在是恋极那人身上淡淡的月桂之香,况且,习武多年练成的柔韧躯体,依偎起来十分的舒服。
沐清流从不为难任何人,从不勉强任何人。自然不会为难他自己,勉强他自己。
静默。一直是静默。沐清流几乎快睡着,居然听到皇遗月淡淡道:〃她的死,你可恨我?〃
〃恩?〃沐清流惊讶地睁开眼睛,握住皇遗月雪白的里衣。
皇遗月从来少话,基本上沐清流不说话他也是沉默。谁知他一开口居然就是这样的问题。跋前踬后,动辄得咎。只因对于戴九歌的死,他原是没任何资格评论的。
〃不是你的错,不是吗?〃沐清流柔声说,复又生硬地转开话题道:〃爹,听说你师出白眉谷?〃
〃恩。〃皇遗月应到。
沐清流又是一笑,撑起看,由上至下看着那风华绝代的男子,道:〃那你会咒术吗?〃
白衣男子点头。
〃我想看。。。。。。〃为了掩去刚才那沉重的话题,沐清流甚至不惜近乎蛮横地要求皇遗月,尽管他的声音温柔平静如昔。
皇遗月已经几年没有用过咒术。不必,也不想。然而,总有想的时候。
纤长的指微动,空中竟然仿佛凝结出一层雾气,温度骤冷。宛如霜雪幽梦。如同这个人,或许根本就是一帘幽梦。
至少对沐清流来说如此。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认识这样一个人,当真幸运,当真如同梦一般。
几乎是第二天天一亮,红忆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两人房间,怀里是厚厚一沓书。他直视皇遗月,问得也干脆:〃要我教到什么程度?〃
皇遗月略一沉吟,淡淡道:〃五十年后与你一般即可。〃
此话一出,不光红忆的柳眉倒竖,连沐清流也吃惊地望着他。
〃你跟我开玩笑吧。〃红忆拔高声线,嘲讽地说到,〃还是说我多听了一个‘十'?〃
〃你没听错。〃皇遗月翻身坐起,从床边拾起纯白色的外衫,披在身上。冷淡如昔的美眸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丝毫不能怀疑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红忆十分不想一大早就气着自己。可这时一把无名火已经烧得他坐立不安。
〃皇遗月!我告诉你,少在这里废了一个人材!〃
白眉谷出师的皇遗月,以乐融合咒术天下闻名的戴九歌,他们的孩子若不把咒术学到登峰造极在红忆看来简直是天理不容!〃他至多十年就可以超越我!〃
能够被自己的弟子超越,对于任何一个师父来说都是幸事。至少红忆是这么觉得的。
皇遗月却道:〃超你做什么?〃
红忆怔然,纵使相处多年他也不能了解眼前这白衣男子的许多想法。〃象我这样不好?〃
第一咒术师,无人能比,唯他独尊,任何人说起他总带上三分钦佩三分敬畏。。。。。。这样难道不好?虽然红忆从未在乎过这些,可这些不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应有的希冀?
风华绝代的白衣男子微偏过头,他的目光如烟雾般飘渺,如流水一样清冷,他看着你时,你却会觉得他如同月光一般远离尘嚣。
红忆猛然便醒悟到自己错得离谱。皇遗月不用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答案。
〃。。。。。。至少可以防身吧。。。。。。〃红忆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明显底气不足。
沐清流本在聚精会神地听两人谈话,突然,一件宽大的白袍飘到他头上,将他严严实实罩住。在沐清流正奋力与那件衣袍斗争时,听到了皇遗月低沉悦耳的声音,他说:〃所以五十年。〃
〃恩?〃
皇遗月淡淡道:〃我总能活到五十年以后。〃
红忆推门走了。谁也不能说他的脸色是好是坏,是喜是怒。
皇遗月也没有理他,转身轻轻地为沐清流拢好衣衫。他垂下眼帘,沐清流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羽睫每一次轻颤。似乎有暗香低低飘来。
沐清流其实很震惊。这样绝尘孤傲的男子,那句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在有生之年都护着自己。
他忽然发现,也许谁都理解不了皇遗月了。
梳洗完毕,两人一同走入内院。
光明满院,草木生辉。然而多么明亮的光辉也被院子中站着的男子比了下去。
红忆静静站在院落中央,右臂平伸,手臂上停着一只巨大的白鸟,羽毛洁白光滑。红忆见皇遗月过来,面无表情道:〃重影楼已经联络好了,两个时辰二楼三楼就会到。〃
说完,他一振臂,白鸟竟然燃烧了起来,在空中化为血光一样的火焰湮灭成灰。又是咒术吧?
皇遗月轻轻点了点头,脚下不停,越过红忆走入内厅。
显然,他很熟悉这里。他知道,这个时候,内厅的桌上会准备好简单的早点。
〃爹,你要离开这里吗?〃沐清流淡淡一笑,伸手盛了一碗粥推到皇遗月面前。听了红忆的话不能猜出,他已经是有意离开了。
〃恩。〃
沐清流笑道:〃那么,保重。〃
他昨天并不是真想让皇遗月留下来陪自己,只是难免有些担忧他的安危。现在听红忆的口气就好象是已经召集了百万人马,那还用得着他操心?
皇遗月依然是淡淡望着窗外,他的目光依旧是不知看着哪里。他却伸手拿了一颗墨黑的珠子送给沐清流,道:〃若找我,叫红忆传信给我。若有事,这个可以调动重影楼全部人马。〃
沐清流握了握他的手,眼眸温如春水。〃好的。〃
他们相聚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皇遗月不可能带他走。沐清流也不可能答应跟他走。
皇遗月不会让沐清流面对外面的刀光剑影,沐清流也不可能让自己成为皇遗月的弱点。
一个小孩跟着重影楼楼主出生入死原是想也不敢想的。更何况这个重影楼楼主已成为众矢之的。
沐清流问:〃那以后还能再见吗?〃
皇遗月道:〃恩。〃
话已说尽,那就只剩下离别。
院里聚了一群黑衣人。他们的衣服比黑夜更令人压抑。他们的气息比死更令人恐惧。
皇遗月站在他们中间。惟有他的衣白得更甚霜雪,却远比霜雪空灵飘渺。惟有他的气息宛如月一样清冷,却远比月寂寞。
红忆依旧似笑非笑地站在一口棺材上,远目而望。看那群人渐行渐远。然后他慢条斯理地问一旁站着的孩子:〃哟,他连头都不回。〃
沐清流不以为忤,悠然笑道:〃也许他天生不适合回头。〃
这种人天生便该如此。有些话不必说出,只在他心里。有些人不必回顾,只在他心里。这样的意境才是他应该有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别,是为了重逢。
红忆曼声道:〃你不想和他去?〃
红忆总认为,这个孩子再古怪再老成,也总是喜欢皇遗月的。却不料他依旧是淡定而温柔地微笑。
〃他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吗。。。。。。而且,总感觉,再见的日子不会太远。〃
听了这话,青衣的棺上男子又漫不经心地笑。感叹于这人的洞察力。
有些事的确是皇遗月不得不做的。比如因他而死的戴九歌。比如因白眉谷而找上他的婆罗门教。纵然他是远离尘嚣的明月,也只能因为那些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坠落。
何况。。。。。。最后离去时,这男子留下的眼神,那么冷漠,却也那么温柔。
◇ ◇ ◇ ◇ ◇
此去经年。花开复又落,雁去雁又归。
又是一年。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有那条小巷的肮脏凌乱。这里的石板路永远是那样脏,仿佛永远也没人会想去清洗。沐清流也不会。当一样东西,你明知道永远无法彻底洗净它,你还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吗?
他走路的时候,有风吹去了他的衣角,水蓝色的衣裾擦过地面,却竟然未染上尘埃。然而,没有人去注意那种东西。所有的人,都贪婪地看着他的脸。
半晌,几人缓缓从角落里起身,不着痕迹地阻住了前方的路。
他在那群人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来。纵然他们看着他的视线满含猥亵,他的嘴角仍挂着流水一样温和的笑容。
龙二看着那抹笑一时竟心痒难忍。他,这个城里数一数二的人了,若说烧杀抢掠奸淫狗盗之事谁比他做的多?他看过的美人很多,眼前这一个绝不是最美的。却绝对是最〃柔〃的一个,从那身子到笑。。。。。。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伸手探向身前的少年。
然而转瞬间消失不见。
一手抓空,愣了许久回过神,那少年的身影竟在巷子深处,几乎看不见。
路旁有一家包子店,店顶的帆布已被油渍染满,店里传来一声冷哼。〃兄弟你是活腻了?〃
龙二刚想对包子店里那人发作,却听那人又道:〃你可知他从哪里出来的?〃
龙二道:〃哪里?〃
未露脸的人道:〃街里那位大人那里。〃
天气很热,龙二却硬生生打了个寒战。线上的朋友都知道,想在这地方混下去,有个地方是绝对不能惹。
这条街里的棺材铺。
由于老板的原因,这店到很少能卖出东西。老板其实风华绝代,性格却不怎么好。乖张孤僻,不好与人相处。
唯一同住的是一个少年。
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的衣是水蓝色的,极淡极淡的水蓝色,乍看如白,再看是蓝,宛如流动的清泉一般。眉若远山,笑如莲。而他的眼眸,竟然也清澈温柔如溪流。他并不极美。只是那容颜却让人有永远沉溺下去的欲望。
这个地方。。。。。。人人都渴望着那样清澈的东西。
不过。。。。。。原则仍然是原则。有的人,譬如那个店铺里的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这条街是有名的三不管。天不管,地不管,司空家不管。
人间的事,天地自然管不着。司空家却不是没有整顿过,但是,从某个人搬进来后,居然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司空家。。。。。。现在是司空薰作主吧?
绕到地方。沐清流走进大门,门没锁。红忆好象永远不担心是否会有人进来偷东西。用他的话说,偷个棺材,偷回去留给自己用吗?
更何况,有司空家罩着。师父很强。司空家更强。谁敢把这两个地方都得罪了?
沐清流见过一次那个司空家的主人。金发蓝眸,的确耀眼如天人。师父,却从来不承他的情。
师父。。。。。。
沐清流推门进了红忆的房间。
九年前的今天,正是他来的时候。可能正巧赶上了什么特殊日子。所以便知道,每年这个日子,红忆必定正坐在他房里那口棺材上,换上那身红色的舞裙,配珠翠满头。燃亮一房烛火,仿佛在祭奠谁。
九年前那天还好。皇遗月一来,红忆就迅速脱了那衣服,换回青衫,所有不快乐的事仿佛都抛出脑后。
于是,沐清流一直一直在想,父亲他。。。。。。是故意的吧,故意在那个时候到来。
红忆平时其实是不穿那身衣服的。但他抚摩那衣服时,眼神总那么温柔。却空洞。仿佛已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清流,你回来了?〃红忆调侃道:〃别的不说,你这瞬移术当真练得炉火纯青,连我都比不上。〃
沐清流冲他笑了笑,道:〃熟能生巧。〃将手里的早餐递给他。象今天这种状况屡见不鲜,这瞬移术几年来他用过千万次,便是再蠢的人,把一个术用了千万次也能用到出神入化了。
红忆道:〃若是月师兄在这里,怕要怪我对你太严格了。他总认为当父亲的就应该一辈子保护自己的孩子才对,你不用学,由他护着就可以。〃
红忆素来是个高傲而狠厉的人。但他看着沐清流的眼神有一丝一缕的温柔在里面。任何人面对自己由小带大的孩子都会有这种眼神,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温柔而聪明的弟子。算起来,这个孩子留在他身边的年岁已占了他生命近四成的时光。
沐清流淡淡地笑了笑,一时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起了涟漪般宁静美丽。〃师父,你要的消息我还没打探到,明日我再去一次吧。〃
红忆邪邪一笑,忽地单指挑起沐清流的下颌,声带蛊惑:〃你如此尽心尽力,为师可是无以为报。。。。。。〃
沐清流也不挣扎,悠然道:〃若师父真心想报答,便做个炒竹笋给我吧。〃
青衣男子眼里的热度一下退的干净,他无趣地松手,叨念着:〃九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扫兴?〃
说着,红忆接过早餐去,却放在一边。只一瞬,又回复到神游物外的状态。
沐清流安静的等着。他知道,每年这个时候,红忆总喜欢拉着我絮叨几句。
〃清流。。。。。。你知道吗,〃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手下的棺材板,〃当年月师兄把我和它从地里挖出来的时候,它的颜色还很光亮。。。。。。〃
心中一惊,骤然低头去看那他睡了很久的棺材。四角都有磨损,的确是有人〃用〃过的痕迹。
〃清流。。。。。。我很无聊吧,也许别人都忘了,我还记着那么久。〃
此时,红忆的声音很温柔。他平时不用这样的腔调说话。
沐清流继续微笑,安慰他:〃你不过身不由己。〃沐清流其实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这是一句万能的话,放在什么场合左右都不算错。
穿一身红舞衣的男子却大笑,笑声清亮,艳丽的容颜却忽然凄迷。忽地伸手扯下身上的外衫。〃身不由己?外物能束缚我?我身不由己又由谁!是了,是了。。。。。。月师兄说过,一个司空薰算什么。我记得有什么用,一件衣服又能回到从前吗?我红忆岂是无知之辈!〃
又和以前一样。他会撕掉那件衣服,然而在第二天重新捡回来。这次却没有。他点了一把火,面带微笑地烧了那衣服。命运只有前后。而他,断了自己的后路。
没有退路,没有回忆。所有红色的记忆,全在红色的火焰里。。。。。。死去吧!
沐清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才象师父的作风。。。。。。如烈火一般的美丽男子。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九年的时光有多长?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不长,也不短。对于一个志存高远的人来说,九年稍纵即逝。对于一个经常无所事事的人来说,九年可能长如他的一生。
奇的是比谁都无所事事的沐清流并不觉得过了多久。
沐清流有时会觉得疑惑。一个相处五天的人,在记忆里存在的时间竟然可以超过五年?
他已有些忘了皇遗月美如明月的容颜,却忘不了他清冷孤高的气息。和他那把独一无二的剑,舞起来会令天地失色的流华剑。
可能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窒息般的美丽,逐年岁而去,越发清晰。
九年,还不回来。。。。。。
九年不见。沐清流已经不确定,再见时皇遗月还能不能认出他?可能皇遗月的变化并不大,他却从一个幼童长成一个少年,天地之别。
用咒术凝结的白色大鸟极乐鸟,总是从远方不知名的地方飞来,没有带来只字片语,却只有一件件天下至宝。从聚灵气的木雕到抵抗咒术逆风的宝玉。
这才是皇遗月的作风。
沐清流收到这些东西总是会心一笑。
九年下来,他的心竟然比以前更静、更淡。咒术的确是会让人静心的一门学术,它要求的便是一种笑看生死的从容与稳重。
他的耐心更足,红忆托他打探的事三日未果,他也不急。
次日清晨,沐清流又着一袭水色长衣,踏着晨雾而去。行了甚远,已接近最繁华的街道。
红忆要他打探的人是司空薰。
在扶柳城,你可以不知道红忆,但不能不知道司空家。更不能不知道司空家的少爷司空薰。
司空薰,母亲是西域胡人,因此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发,和比天空更纯净的蓝眸。而他的一曲飞天舞举世闻名。飞天舞并不是刻在莫高窟石壁上的壁画,而是一种舞蹈,杀人的舞蹈。据说,司空薰只让一个人给他伴奏,一个倾国倾城的人。
有人听他唤那个人作忆。回忆的忆。
红忆现在要他打听的是司空薰一个月后成亲的对象是谁。
每想到这里,沐清流都免不了叹息摇头。为了红忆而叹息。
可是他忘了,他现在是处在熙熙攘攘的大道上,这一走神,脚下便不知道绊上了什么东西。沐清流一失了平衡,踉跄两步向前。
他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剑光,比电还快的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刺来!
沐清流一惊,他这一时失神,防护结界便破了,这把剑显然会在他施术之前就刺穿他的心脏!已经没有什么都快过这把剑!
然而他错了。
剑尖挺进,收回。停顿了片刻,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个青石板的路。四周一片寂静,忽然,整个街道响起女人的惊叫声和小孩的大哭声。
然而声音在减弱。沐清流发现自己已经凌空于城市之上,在风中前行。
有人拦腰抱住了他。那人穿着比霜雪更白的衣,而他的人比月清冷。
腰上的手并没用上多少力道,身体也未受制。沐清流却突然发现自己难以回过头去。
身后之人的气息太陌生,又太熟悉。他周身那如有暗香涌动的空气,仿佛一阵清风就会被吹作齑粉四散而去。这般的不真实,让人根本不敢一窥究竟。
然而高空的冷风却真实的很。沐清流在冷气中下意识一哆嗦。立刻,那人于空中一个急转,轻轻地停在一家背风那一面的屋顶上。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自沐清流腰上收回,退后几步,沉默地立于风口上。
他的容颜清冷美丽。墨黑的长发于风中飘舞,几缕被吹到额前,掩下那双如同星辰的眸子,掩下那双眸里所有的情绪。
这样的人九天十地之中焉得有第二个?
沐清流只觉心中某一弦轻轻地波动了下。
他并没有上前,只在三步的距离外含笑看着那空灵而孤傲的白衣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在雪中将剑舞成一片光华的情景,溅血成雪。
还有他对他的种种迁就种种爱护。即便是风光无限的〃以前〃,也从未有人如此待他。
皇遗月是待他最好的人。但,那是过去。
他们之间已经是九年时光的尘埃。如今,这层尘埃是否可以轻易跨越?他,不再是当年的沐清流。皇遗月依然是当年的皇遗月吗?
似乎不是。
皇遗月默不作声,冷冷望着远方。周身的寒气似乎能把空气冻结,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神变幻间,竟似微弱的杀意。
长长的眼睫一颤,沐清流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好不容易再抬头凝眸看着这样的皇遗月,不知为何,他却突然轻笑出声,前刻的忧虑一扫而空。他完全不在意对方现在的态度,移步上前。
手指触上那双略微冰冷的手。。。。。。仅仅一刹那间,不光杀气,连寒气也突然间消散得一丝不剩。
皇遗月低头看着他。他的眼眸比溪流更清澈,比深潭更平静,比海更深沉。融合在一起,俨然沉淀成比世界更博大的情感。
拉着皇遗月的手,沐清流笑吟吟地柔声道:〃爹,你不用太在意刚才的事。〃
沐清流的声音依然柔若春水,这水却已起了波澜。
白衣男子任他握着手,慢慢地,皇遗月手指微动,似乎是想回握沐清流的手。
没有语言能形容此刻的情景。没有人能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他依然是从前的皇遗月。
所以他的杀气是不可能针对沐清流的。
事实上,皇遗月是一个没有杀气的人。除非必要,他不会去杀任何人。好象这世上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然而,此刻的他却实实在在产生了杀意。也只是为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街上鱼龙混杂,那杀手躲的隐蔽,换作任何人,在那剑袭来时都是难以反应。
所以,沐清流差一点就死了。
薄唇轻启,皇遗月冷声问:〃谁?为什么?〃
沐清流嫣然一笑,却似一点也不在意。〃大概是司空府上的,都怪我最近去得频繁,惹人家猜疑了。〃
皇遗月微低下头,美丽的眸里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静静停留在沐清流的脸上,凉淡如水。
沐清流又笑道:〃果然又再见了。。。。。。这么多年,难道我一点也没变吗?爹,你竟还能认得出我。〃
〃全然不同。〃皇遗月的声音依然如泉水击石一般。他的答案依然简略。
〃那为什么?〃
皇遗月淡淡道:〃气息。〃
气息!纵然九年把一个五岁幼童变成一位眉目温润的少年。眼前之人那抹宁淡柔和的浅笑,竟是与记忆里一模一样。没有谁的气息能比他更柔和,没有谁的气息比他更沉静。甚至根本不用眼睛去看就可以轻易从茫茫人海中分辨出他。
沐清流了然一笑,道:〃你现在还有事吗?〃
皇遗月摇头,目光却仍看向司空府的方向。
〃那我们回去好吗?〃沐清流装作没觉察他的视线,继续柔声询问。
皇遗月二话不说,轻轻揽住他的腰,如燕抄水一样单足一点,轻飘飘地提身而出。
然,就在他的脚刚离开瓦片之时,一条银色长链悄然而迅捷的卷来!刚运轻功而起时力量一发难收,最难控制。空中无落脚点,皇遗月此刻根本闪躲不及!
皇遗月却不动声色,依然是微微垂下眼帘,根本就没有扫那三条夺命银链一眼。
他在看沐清流。他的目光从未移开过。
链,不止一条,三条银链从三个方向抛来,竟然舞得风雨不漏。此刻,别说一个人,就是小小一只虫豸,也会在那种密集的攻击下粉身碎骨!
银链反出冷冷的光,仿佛在冷嘲即将被它缠上的猎物。
不成想,有些人却不是猎物。
一瞬放松,三链交集,直取他的心脏!皇遗月看也不看,唯一空出的那只手随意一挥。人人都能看得到他那一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三条链是如何被他收入掌中!
他白衣飘飘,悠然停在街道另一旁的屋瓦上。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三链。
突袭的三人用力一抽,轻巧将银链从皇遗月指中抽出。却各自被扯得一趔趄那电光一瞬间,皇遗月竟然将三链绕到一起打了个死结!
出手三人对自己赖以存活的出手一链是极有自信的,此刻三人却同时觉得胸口一窒。即使不知道眼前的白衣人是谁,多年江湖行也让他们认识到,这个人绝不是他们动得了的。
一击不成,再退便难。
要杀皇遗月,只有在他的剑未出鞘之时。
剑却已经出鞘。
他的剑既然已经出鞘,就断然不会再回到他的袖中。剑若挥空,则他已死。剑若染血,则他弃之。所以,他的剑一出,就必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
这句话不尽然。
至少现在这把剑就被按住了。并且是被按住了剑刃。
按住出了鞘的流华剑剑刃,这在武林人士看来是做梦都不敢梦的。说出来更会被人当疯子嘲笑。
沐清流却只是微笑。
他捏住流华剑剑刃的手就如同皇遗月揽着他的手一样地轻柔。而手上竟然连一个咒术都没有凝,就那么冒着被一剑砍下手的风险捏住了剑刃。
双方就此僵持。皇遗月甚至根本问都不问沐清流为什么要阻止他的动作。他冷淡的眸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沐清流轻声道:〃爹,对于他们司空府,本就是我理亏,不杀他们可以吗?〃
剑光一闪,剑身骤然退回皇遗月的袖内。
沐清流歉然道:〃对不起。〃
若不是事出有因,沐清流不会干涉皇遗月的任何举动。他认为,那样便是折损了他的傲气。对于这种行为,沐清流甚至比皇遗月更难受。
然而,他却不想司空府的人因他而死。这想必会给红忆造成困扰。
沐清流转头,冲着杵在原地那三个人低头一礼,便想拉着皇遗月走开。谁道一人忽然颤声问到:〃谁派你们来的?〃
沐清流左右思忖,终是说:〃那家棺材铺。〃
〃那家棺材铺〃,在这个城市里面已是一个公开的暗号。以司空家的势力,更是不可能没听过。
沐清流本是不想扯上红忆。但,他却忽然想知道,这事传到那位司空薰少爷耳里,他会如何?他会如何对红忆?
值得红忆这样注意的人,到底对红忆又是什么感觉?
没等三人回去传话,沐清流却就已看到了回响。
只见那三人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沐清流长叹一声。有些落寞地抓住皇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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