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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完整)_by_陈小菜-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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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璧略思量,道:“你带他去主峰等。”
起身跪倒磕个头,道:“爹,我这就去了,唐一野大概也是为苏小缺之事而来,我走之后,您多保重。”
谢不度颔首,自斟自饮,道:“去罢!”
唐一野锦帽貂裘,衣饰华贵,脸色却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一圈儿黑,若是苏小缺见,定要取笑他纵欲过度一脸衰样。
一见谢天璧,唐一野立即奔上前来,厉声道:“小缺呢?我要带他走!”
谢天璧不疾不徐,甚是宁定:“你都不肯到白鹿山见他,现在又要带他去哪里?唐家认他了?要他了?”
唐一野压下怒火,道:“你害小缺犯下大错,中原武林再不能相容,我已跟父亲过,唐家会把小缺接回,好生看管照顾。”
谢天璧道:“如果小缺不愿意跟去,怎么办?”
唐一野沉声道:“事到如今,他也该醒悟,不管如何,我是他大哥,定要将他带回去。”
谢天璧看他脸担忧焦急,心中一软,叹道:“我宁肯他跟回去……”
转身进屋收拾行装,唐一野紧随其后,道:“干什么?”
谢天璧迅速打一个包裹,带了些伤药金银等物,负在身后,低声道:“小缺已回丐帮,我就去帮把他救出来,至于他脱身后,愿意回唐家还是去别处,我都不会阻挠,只顺着他的意思。”
唐一野惊恐愤怒之极,道:“他回丐帮?你竟让他回丐帮?”
捏着拳格格作响,忍不住一拳挥过去,正中谢天璧胸口,谢天璧闷哼一声,微微一晃,脸上掠过一阵血红,唐一野悲声喝道:“他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谢天璧默默站稳,真气在胸口略一旋转,脸色已恢复正常,并无内伤,知唐一野下手不失分寸的留了情,当下也不啰嗦,道:“总之一切都是我不对,咱们立即动身,你撑不撑得住?”
需知唐一野听闻丐帮消息后,震惊之余,立即做决断,深知此事重大,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先求得唐清宇担下苏小缺勾结魔教一事。
唐清宇想了一日一夜,唐一野也跪了一日一夜,唐清宇终是不舍得,修书以唐家掌门的身份与丐帮求情,直说苏小缺是唐家血脉,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唐家定会废去他一身武功,严加看管,再不让他涉足江湖半步,恳请丐帮莫要再行追究,日后若有差遣,倾尽蜀中之力,也当报答。
唐一野怕迟则生变,又亲自前往赤尊峰接回苏小缺,半个月来马不停蹄,从蜀中直扑塞北,本已是疲倦欲死,此刻却毫不犹豫,道:“走!”
长不过一尺,宽不过一指的刑刀,在火光摇曳下,刀锋闪过一点青光,仿佛寂寞的流萤。
丐帮刑堂里甚是阴森破败,苏小缺已被牢牢缚在地上一特制木板上,手足都穿过钢圈,动弹不得,脸色却甚是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空茫,却又是纯然的如释重负。
蓝老三执法多年,却是第一次觉得手足发软,忍不住求道:“金长老!少帮主已然认罪,又是千里迢迢回来拜祭路帮主……”
金五两摇头,却叹道:“若非如此,一会儿便是三刀六洞之刑,留他命,已是成全当日周帮主的遗愿,也是顾及唐家掌门的面子。”
荆楚额束白布,双目红肿,却蹲下哀求道:“小缺,那两个魔教妖人的是真话,对不对?你是替咱们去赤尊峰盗取消息,却反被妖人算计,才误事,因此才被那魔头砍伤,对不对?”
苏小缺轻声道:“不是,我的确叛丐帮,入了赤尊峰,虽然不是有意,但的确是我害死路帮主。”
荆楚忍不住巴掌抽上他的脸颊:“怎么偏偏是你?你这般糊涂!竟这般糊涂!”
苏小缺脸颊迅速肿起,仰起头凝视荆楚,见他满脸痛惜愤恨之色,道:“对不住,荆大哥,是我错。若是还肯信我一次,昨天写给你的方子你收好,按方抓药给顾大叔内服外敷,日后断臂处再不会留有遗患。”
金五两重重叹口气,道:“小缺,以后你便不是丐帮弟子,受刑完我着人送你回唐家,他们自会好生照顾你。”
苏小缺惊,急道:“金大叔,你看着小缺长大,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我不回唐家,若是有人来找,你们便说我死了吧。我以后远离江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大叔,小缺求你了!”
说着头颈低垂,用力磕在木板上,只片刻功夫,额头便青紫出血。
荆楚不忍,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苏小缺大喜,笑道:“多谢荆大哥!”
这一笑,仿佛又回到两人玩闹相处之时,彼时苏小缺飞扬灵动,灿若朝阳,最是一派真明朗,哪有半分能想到此时般罪孽深重、生不如死?
荆楚鼻中一酸,再看不下去,转身出刑堂,两滴眼泪却落在地上。
第三十五章
蓝老三一口烈酒喷在锋刃上,短刀似乎有了生命,一手握住苏小缺的手腕,声音浑浊而无奈:“小缺,别怪你三叔手狠。”
苏小缺的手指彷佛秋白色的蝶翅,微微动了动。
刀锋刺入肉,深可见骨,挑出手脉,苏小缺喉咙深处发出小动物似的哀鸣,想挣扎却毫无力气,只听崩的一声轻响,手筋已割断,鲜血怔了一瞬,才激涌而出,流淌到地上,渗入泥土,苏小缺的胳膊抽搐了一下,只觉得心脏被重重拧了一把。
右手,左手,蓝老三额头上有汗珠,苏小缺脸上脱了色,头发湿淋淋的盖着脸,星辰春水般的眼眸黯淡无光,嘴唇直哆嗦,已然痛到神志模糊。
两根粗大的手指扣住脚踝,苏小缺的脚踝殊异于常人的纤长优美,足尖轻地,身形展动开,鸟迹鱼落,勾留无痕,便是名满江湖的狐踪步。
脚筋比手筋更麻烦些,蓝老三换了勾刀,下手精准,刀身没入苍白细致的肌肤,牢牢勾住脚踝筋脉,从脚筋下穿过,啪的一声,割断,并没有让苏小缺吃多余的苦头。
玉白的筋茬儿半露在脚侧,血如泉涌,淌得地上像刚经历一场雨,湿得透了,踩着叽叽咕咕的响,苏小缺听着忍不住恶心,只觉得自己飞旋着往黑暗里坠落,轻轻吐出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
蓝老三洗净手,却见金五两不知何时已走出刑堂,忙趁着苏小缺昏过去不知道疼的当儿,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拿过一条毯子裹住,抱起出刑堂,走到街道拐角处,特意寻个避风的屋檐角落,就要轻轻放下。
苏小缺脸色惨白,脑门上沁出冰冷的汗珠子,微蹙着眉,似乎觉得有些寒冷,挣扎着往蓝老三胸口温热的地方贴。
蓝老三咬咬牙,将他放好,想了一想,脱下棉袄,给他裹上,又用毯子盖好,这才踩着积雪离去。
细碎的雪花淅淅簌簌的密密飘落,不一会儿,苏小缺漆黑的头发便被扑进屋檐的细雪沾染成一片惨白。
这日一清早,金五两正与荆楚在临州总舵商量帮中琐事,便有小叫花来报唐家三少求见,一时领进两个人来,一个面容俊美而憔悴,正是唐一野,另一个随从脸色蜡黄,颊有刀疤,满面虬髯,耷拉着眼皮,瞧着不甚起眼,却是谢天璧扮成。
唐一野与金五两见礼后,直言道:“不知父亲的书信长老收到不曾?苏小缺本是唐家旁支血脉,虽犯下大错,还请贵帮手下留情,晚辈今日赶来,就是想接他回唐家,严加看管惩治。”
金五两尚在沉吟,荆楚抢着道:“苏小缺已经死。”
唐一野脸色登时煞白:“怎么可能?唐家掌门的书信贵帮难道没有收到?”
顿了一顿,口气隐然有威胁之意:“莫不是贵帮当真要与我唐家过不去?”
时值丐帮甫遭重创势力凋零,而唐门却是如日中人才济济,唐一野此言虽无礼,却是打蛇七寸的狠话。
金五两居长老之位近二十年,最是谙熟世故,今时不同往日,风吹过草木就要低头的道理比谁都明白,当即忍怒叹道:“丐帮唐门一向交好,唐三少先莫要着急。”
“苏小缺只是受帮中刑罚,并没有死,不过他死活不肯回唐家,只求远离江湖是非,过平静的日子。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孩子要求也不忍心不答应,那日行刑后,蓝老三便把他送到街角安仁堂,由他自去了。”
唐一野急问道:“他离开丐帮几天了?”
金五两想想,道:“三四,不过他行动不便,多半还在安仁堂附近,就让蓝老三带们过去瞧瞧。”
到安仁堂,却见雪满台阶,冰冻屋檐,哪里有半个人影?
唐一野心中惶急,大失名家公子风范,一把拽住蓝老三的衣襟,厉声道:“到底在哪里?你……你是不是记错?”
蓝老三也是大急,辩道:“那晚就是把他放里,小缺伤得重,怎可能不见?”
谢天璧已脚踹开安仁堂的大门,直闯而入,四顾一盼,见一管事打扮的人,上前便问道:“这几天安仁堂的外面是不是有个受伤的少年?”
唐一野忙撇开蓝老三,紧跟着进了安仁堂,那人正自发怔中回过神来,刚要大声呵斥,却见谢璧二话不,从袖子里拉出半截刀锋来,登时吓得腿软,舌头也不灵便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有个小叫花子在,在檐下避雪……”
谢天璧心中一喜:“人呢?”
那管事的撇撇嘴,道:“昨儿死啦!没熬过这场雪,给冻死了,偏巧死在门口,你说倒霉不倒霉?”
谢天璧微微晃,声音已经嘶哑难听:“尸体呢?”
那管事的大着胆子抬起眼皮看这入室强人眼,只见人眼神里又是绝望的狰狞又是欲死的悲怆,不禁起几分同情的心思,温言道:“我们东家心善,便用芦苇席子裹,送到乱葬岗埋了。”
唐一野颗心登时沉下去,眼前一黑,苏小缺的笑脸却在那片朦胧的黑暗里浮出来,伸着手呼唤自己:糖瓜子……唐师兄,过来陪我捉鱼。
一想到以后再看不见苏小缺,再听不到他的声音,更加没有希望听他叫自己声大哥,心里仿佛严严实实堵上铅块,疼痛欲裂,手捂着胸口,眼泪已流下来。
谢天璧却不死心,一手揪着那管事,道:“带我们去看!”
那人挣扎道:“不知道埋在哪儿,是打杂的小顺带人埋的……两位大爷稍等会儿,我这就给您叫小顺去。”
到了乱葬岗,只见一片毫无生机的白,偶尔透出几星肮脏昏暗的颜色,就近一看,有被野狗扒拉出来的尸身残骸,有残破的草席零星的荒草,就是没有半分的活气生机。
那小顺穿得虽旧,却是厚实的棉袄棉裤,看着笨笨的一团暖意,容貌也甚是质朴,带他们走到一处,停下怯怯道:“两位大爷,就是这里了,小人那日可怜叫花儿,在里插跟树枝当香火祭品。”
尸体埋得很浅,几锹下去,就能看见半露在外面的黑发和领破席。
唐一野脑中片空白的木然,已浑然不知所处何地,只顾一锹锹的挖着泥土,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年初和谢天璧联手,在沈墨钩面前救下苏小缺的事情来,如今也是两人起,寻那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谢天璧却是紧紧抿着嘴,斜飞的眼尾透着冷静和狠意,待芦苇席子全部露出,也不用刀,直接一手伸出,撕开芦苇席,手指被芦苇崩出的尖刺划破,鲜血滴落处,却露出那尸体的脸来。
一看之下,铁锹啪的落地,谢璧随即瘫坐在地上,却笑出声来:“不是他!小缺还活着!”
想站起,胳膊腿却早已软了,抬眼看唐一野,见唐一野亦是手足颤抖,神色却欢喜之极。
良久谢璧起身,道:“我回赤尊峰,就此别过。”
唐野奇道:“不去找小缺?”
见雪花愈大,低声怔忡道:“今年冬冷得厉害,也不知他在哪儿……有没有衣服穿,有没有热饭吃?”
谢天璧心脏猛的一揪,一时连气都透不出来,半晌涩声道:“小缺太聪明,他若是当真决心已定,自然就会藏得我们谁也找不着,茫茫人海,也只能慢慢查访。”
唐一野头:“我回蜀中调派些人手来中原细细的寻罢。”
谢天璧转身欲行,唐一野却唤住他,正色道:“咱们同门七年,我劝你一句,赤尊峰见好也该收,否则迟早是武林正道群起攻之的下场。”
谢天璧心悬在苏小缺身上,闻言也不再兜圈子,冷冷直言道:“正道一盘散沙钩心斗角,有什么可怕?若你们唐家跟赤尊峰作对,倒还有几分忌惮,只不过爹是个聪明人,想必不愿蹚这等浑水。”
唐野道:“正道中有李沧羽样的败类,却也有少林峨眉、沧浪苍样的侠义门派。”
“赤尊峰势大,但想侵夺正道各派,定会有无数人慨然而战,慨然而死,就算败亡,也会让赤尊峰付出代价,到时候覆盖片雪地的,不光有我们的血,也有你们的。”
谢天璧听,冷冷道:“流血而已,江湖人本就刀口上行走,不是杀人便是被杀,又有什么稀罕?我对不住苏小缺,却没有对不住你,你这番大道理,也教训不着我。”
唐一野摇摇头,神色黯然:“我对不住小缺,如果当日我答应他去白鹿山,想必他也不会一心与你为伍,沦落到今的地步。”
谢天璧低声道:“他信错我,你却不该不信他。”
言尽于此,再无可说。
雪地上两行足迹,一南一北,渐行渐远。
回赤尊峰的路上,谢天璧却绕行白鹿山,在山下清泉破冰融雪,洗净了双手,默默凝视瓶子峰顶,终是没有上山。
风雪千里,赶回赤尊峰,灭上官平雁荡的大事不能延缓,必须快、再快、更快,必须在找到苏小缺之前,把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尽,然后倾尽生时光,陪伴他左右,再不会有半分违拗。
江南豆子镇夜下场大雪,压得几树老梅扑鼻的清凛凛的香。
镇子东头第一家住着张寡妇,带着个十五岁的女儿,唤作张小荷。
张寡妇年纪已不小,还美得跟玫瑰花儿似的,又美又扎手,最是泼辣不过,俗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不怕是非,是非反怕她。
一张嘴一串儿吴侬软语却是比唐门的暴雨梨花针还要厉焊分,要一块臀尖肉,猪肉铺子的钱麻子屁颠颠的砍下更好的肋条肉,寸寸的小仔排,透着讨好的意思,张寡妇却一蹦离地三尺高,把钱麻子骂得粒粒麻子绽红光,一只蒲扇大的手捏了放,放了捏,屁也不敢放一个,闷着头关铺子门。
她女儿张小荷却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姑娘,一说话就脸红,说得急了还容易口吃,于是越发话少,但只一笑就是眉目生香,最是灵秀动人。
街尾酸秀才吴穷尽曾言: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小荷不必多言,但须浅笑。
这天张小荷清早起床便拿着扫帚,先扫小院子里的积雪,打算开了门再把门口的雪扫净,免得街坊邻居滑倒。
清晨的空气透着彻骨的清寒,雪花兀自大朵大朵的飘落,张小荷呵着热气,刚一打开大门,一团物事便软软的倒向门里,不由得惊呼一声,定睛看时,却见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袍里,裹着个又瘦又脏的乞儿。
张寡妇已在厨房做早饭,听女儿一声惊呼,忙出来看看,连珠炮似的清脆利落:“怕是冻得晕过去,快扶到厨房里来,暖和暖和,一会儿灌碗热汤也就好,这大雪天的,可怜。”
说着母女两人把乞儿扶到厨房靠着热乎乎的灶台放下,这乞儿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着倒也没几分重量。
张小荷生□洁,打了盆热水,用手巾把乞儿的脸擦净,灶火晨曦下看得分明,竟是一张异常年轻俊美的脸,当下瞧得怔住了。
张寡妇边做着面饼,俏眼一瞟,却见乞儿裤管处两团半干涸的褐色血迹,不禁吓了一跳,再一看,却见棉袍的袖口竟也被血渍浸透,忙撂下面盆,道:“这孩子身上只怕有伤,我先瞧瞧。”
第三十六章
张小荷脸蛋一红,退了开去。
张寡妇凑上前,见这乞儿脸色惨白透青,颧骨处却是潮红,一摸额头,果然热得烫手,当下小心翼翼卷起他的裤脚,却发现被血粘住,稍一用力,那人昏迷中便微微一抽搐,知他痛得厉害,不敢硬着撕扯,让张小荷拿过剪刀,把裤脚剪开成一条条,再慢慢用温水浸湿,方揭开看到伤口。
一眼看到伤口,张寡妇眼圈便红:“作孽啊,这孩子得罪谁了,杀千刀的下般毒手。”
只见两只脚踝处各一道深深的伤口,已是化脓发黑,瞧着惨不忍睹,想是周围肌肉皮肤尽皆坏死,再一看手腕,也是一样的伤,虽已半凝结半结痂,伤势却极是严重,当下用温水洗净了伤口,找了些日常用来止血的药面洒上,用干净布条扎好伤口,起身擦了一把汗,温言道:“小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既倒在了咱们家门口,就不能不救,你先去药铺抓副退烧药,再买儿金疮药,好歹把孩子条命抢回来再说。”
张小荷含着眼泪应了,却道:“娘……娘啊,咱们留下……留下他好不好?”
张寡妇杏眼一瞪:“傻姑娘,知道他是谁就留下?再说这孩子病成样,能活下来还是指不定的事儿呢,尽傻话,快去买药!”
张小荷忙拿银钱冒雪出门,买了药,想了想,咬咬牙又数几十个钱出来买了一只鸡。
回到家中,张寡妇看着鸡不禁立起眉毛,再看看灶台旁昏睡不醒的少年,却又轻轻叹了口气,拿着菜刀自去杀鸡,一边恶声恶气的吩咐张小荷熬药。
入夜后,张寡妇在厨房地上铺厚厚一层稻草,又铺一层被褥,外面风雪虽大,这小小一个厨房却已足够温暖一个濒死之人。
张小荷夜里睡不安稳,心里牵挂那重伤少年,冒着寒冷起来看了好几回。
那乞儿伤病虽险恶,好在年纪轻底子好,待药熬好,用筷子撬开牙齿趁热灌进去,第二傍晚时候也就悠悠的醒了。
张小荷大喜,把小炉子上炖着的鸡汤倒碗,慢慢喂他喝,那人虚弱之极,张了张嘴,却是无力说话。
张小荷柔声道:“你,你喝汤就是,莫要着急,呛,呛着着就,就不好啦。”
那人依言喝几口,稍有了些力气,抬起眼,眸光到处,向张小荷感激的一笑。
这一眼一笑只瞧得张小荷脸腾的一热,呆了一呆,回过神来,方知觉心头有如鹿撞,手腕一抖,一勺热汤就泼洒在人身上,一时又紧张又惭愧,更是不敢看他。
张寡妇和女儿本是刺绣为生,此刻正坐在屋里支着窗凑着雪光绣一幅枕套,听到厨房有动静,撂下过来,见那乞儿已醒,当即笑道:“救回来就好。”
拖过一张竹凳,声音崩脆:“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这模样儿,漂漂亮亮的不像坏人哪,怎么伤成这样?家在哪里?干什么营生的?”
乞儿见这母心善,又都是寻常百姓,心中已有计较,道:“我叫苏平安,自小没有爹娘,学过几武功,给镖局里做趟子手,走镖经过辰州烟霞山时,货物被山贼截,他们捉我上山,逼迫入伙,我不肯,便被他们痛加折磨,挑断手脚筋脉,一路挣扎来到里,差冻死街头,多谢大婶和妹子相救。”
张寡妇见他言语妥当,不似作伪,温言道:“你好好歇着,这一病可凶险得很,待好再走罢。”
苏平安感激之余,放下心来,昏昏睡去。
谁知过了几日,伤口又恶化了些,整个人高烧不褪,只吊着一口微热的气。
张寡妇没奈何,收拾西边的杂屋,铺了床让他躺下,又悄悄备下芦席,只说救得过来定是要救,实在救不得,也只能荒郊野外里寻个地给埋了。张小荷不忍,哭哭啼啼的丢下了活计,日日夜夜只守着么个濒死的病人伺候。
夜苏平安睡得不安稳,屡屡呓语,听着都是在叫人的名字,张小荷贴近听了,也听不太清楚,模模糊糊是什么路大叔、什么一野、什么聂叔叔,最后眼角渗出泪来,几不可闻的叫了一声天璧。
张小荷听得莫名的心酸,伸手帮他拭去眼泪,苏平安却突然清醒过来,目光凶恶悲愤,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抬手重重推开张小荷,道:“谢天璧,你给我滚开!”
这一夜过后,苏平安似郁结打开,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眼看伤口渐愈,伤势渐稳,却仍是虚弱难支,问张小荷看了看药方,忍不住摇头叹气,当下找了一根细柴枝,烧了烧,在药方上涂掉几味,又增了几味,道:“妹子,辛苦你,以后照方子抓药。”
张小荷一见苏平安就紧张脸红,低着头也不话,慌慌张张拿了方子就去抓药。
这天雪止晴,苏平安已能坐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张寡妇一边做活儿一边跟他闲聊。苏平安却不是个多话的,往往张寡妇十句,他只上句,眉宇间总是抹郁色挥之不去。
张寡妇时笑道:“你这闷葫芦的性子,倒和小荷一般无二……”举目四顾:“小荷这丫头哪儿去了?”
只听院门吱呀声推开,张小荷快步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包药,叫道:“娘,苏,苏大哥……我去煎药。”
就直往厨房走。
张寡妇一打眼看了,忙问道:“等会儿!你的银簪子呢?”
张小荷看眼苏平安,低声道:“丢了。”
苏平安心中一闪念,已恍然大悟,自己改的药方里,那玄参、旱莲草、蟾酥等都较为昂贵,想是张小荷银钱不够,把发上银簪都当掉买药,凝视着簪着竹簪的发髻,心中不免感动。
张寡妇不恼也不破,反安慰道:“丢了就丢了,去吧。”
看张小荷进厨房,苏平安正待开口明,张寡妇淡淡道:“平安,你会开方子是不是?不妨到药铺当伙计,又能得份工钱,又能救人,岂不是好?”
苏平安见张寡妇虽市井妇人却眼光老辣,忙道:“不,我也不太会,只是走镖的都会些外伤方子,而且平安现在已是个废人,不想再见外人。”
顿顿,求道:“大婶,能不能收留我?”
张寡妇抬起眼皮看他眼,道:“你也不是那种惹麻烦的人,只不过贫家小户,我们母做活计也养活不你,你会什么手艺吗?”
苏平安想想,轻轻笑道:“我会编竹器,手虽没什么力气,但编编竹篾还是能行的。”
这个浅淡的笑容映在雪光中,不尽的伤痛古怪。
开了春,雪化尽了,江南小镇民风淳朴,安逸而平和。
苏平安一贯的聪明,不出十半月,就从张寡妇口中把条街解了个七七八八。
东头第二家住的就是钱麻子,近四十的人,还没娶上媳妇儿,上头还有一个快八十的瘫子老娘,钱麻子生得丑,脾气暴,人却孝顺,瘫老娘年岁大,身体也不好,经常有个病啊痛的,钱麻子却还得在街上卖猪肉,幸得张寡妇总在家做针线活儿,一听到动静不对,就跑过来照应。
钱麻子搓着手道谢,张寡妇却翻着一双杏核眼不爱搭理,瘫老娘糊涂,有时就拉着张寡妇的手叫媳妇,这会儿就换钱麻子偷着笑,张寡妇憋红了一张俏脸言语不得。
西头卖布的孙掌柜头小肚子大,生得跟个枣核也似,一嘴老鼠牙,最爱啃布条,与钱麻子并称豆子镇的双子星,一个杀猪手不沾血,那是技艺精湛,一个卖布不需剪刀,却是嗜好使然。
粥铺的郭老汉自个儿爱吃糖,碗碗粥都放得齁死个人,读书读得又穷又酸的吴穷尽,穷酸之余,不失斯文。
豆子镇条街都是些好人,苏平安自是如鱼得水。
苏平安手虽无力,却会使巧劲,编出来的竹器件件中用好看,筛子粗细均匀,方圆周正,凉席光滑细腻,青白分明,竹篓刚韧恰当,精巧得宜,隔三岔五的托钱麻子担到镇上卖给竹器店。一个月下来,竟不比张小荷刺绣活儿挣得少。
张寡妇手巧,自己做酱油,这天抱怨酱油会生虫。苏平安听了,突然开口道:“草乌头,切开,放到坛底,就不生虫,到中秋,放些甘草,不生霉花。”
张寡妇将信将疑照办,果然再不生虫,不禁大喜,道:“这小子倒有些见识。”
只苏平安和张小荷一个毛病,不爱话不爱出门,两人安安静静的闷在家里一闷就是三五日,话未必能上十来句,越相处却是越亲密。
苏平安腿脚不灵便,只能扶着墙慢慢走几步,张小荷不辞辛苦,每天搀着他绕着院墙走三回,只低着头说,以后存够了钱,请个好大夫看看,定能恢复,所以眼下不能怠慢,得天天活动才好。
苏平安也不言语,笑着由她。遇到气好心情好的时候,用短篾给张小荷编些鸟雀小篮等物,张小荷便双眼发亮,高高兴兴的收到房中,日积月累,竟攒满满一抽屉,夜里便拿出来一件件的把玩细看,每件竹器都有光润的手泽。
三里春风,曲桃花水,日子过得滋润极。
转眼就是夏末秋初,这天张寡妇病在家休息,张小荷一早捧着几日的绣品送到镇上刺绣店,却直到下午才回来,急急的推开门,喘着气道:“有,有人追,追我……”
苏平安抢到门口一看,却见街西头三个人满脸□慢悠悠的晃过来。
人苏平安见得多,也没什么稀罕,稀罕的是,三人腰畔都挂着剑,是江湖中人。
苏平安眯着眼看,那三人挂的剑剑身宽阔,剑锷上铸有一个狰狞的虎头,正是铁翼剑派门下。铁翼剑派素来行事凶恶,不按常规,却不知三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镇里,苏平安忙垂下头躲进门里,拦上门闩,道:“你从后门走,钱大叔今天不曾出门,你先去他家躲躲……把你娘也扶过去,这几个人凶神恶煞,只怕是不怀好意。”
说着轻轻推她一把,张小荷又急又慌,茫然走几步,却回头道:“你,你要小心。”
苏小缺微笑头,示意赶紧,这时张小荷刚扶着张寡妇出后门,就听到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那三个铁翼剑派的弟子直闯而入,苏平安抱着胳膊,蜷缩在墙边不敢吭声,却悄悄往脸上抹了几道泥土。
只听一敞着怀,露着一巴掌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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