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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偷欢-长生传(虐心+经典+让人郁闷的结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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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清明没有回答,但他的答案已明显回应在他眼中的坚定里。
“……你,太过贪心……”
上官清明阴郁的说道,“长生,不要否定我。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
顾长生幽然道,“我从不知道,你的志向是如此远大。”
上官清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当你为我奔走天下时,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愿望我的理想我的志向?”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顾长生道,“我一直以为你只要重振明教就好,却没料到,你还欲一统神洲——这一统天下的愿望,只怕也是你从小的志向吧?”
顾长生的话说得很慢,语气深重得让上官清明透不过气来,半晌,他才回道,“……是……”
“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效土一封。”顾长生轻叹出声,“清明,你难道不知道,权势与名利,总是过眼云烟,不会留痕?”
上官清明沉声道,“我只知道大丈夫当有所为!”
……大丈夫当有所为……
当年,他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为了他的雄心他的壮志,自己奔走天下。七年过去,他已一统明教,却依然告诉自己:大丈夫,当有所为……
怔怔的,顾长生轻轻道,“也许,我从来不曾真正了解你。”他们一见倾心,随即陷入浓情烈爱中,完全没有时间没有余力去真正了解彼此所求到底为何。直到经历变故、分别数年、重新相遇之后,长久以来一直忽视的问题,才终于浮现……
“……清明,权势和我……不,或者说,理想和我,对你而言,哪个比较重要?”问话就这么轻轻出口,是问他,也是问自己。要他给出一个答案,是给他,也是给自己。
上官清明没有回答。
顾长生笑了,“是无从比较无法回答?还是,答案已有,却不肯回答?”
“……”
静静看着上官清明,顾长生突然意识到:从不曾真正了解上官清明,是自己对爱情所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以为他只爱自己只忠于自己只在意自己,他却迎娶战东宁。以为那肯大闹婚事的他只看重爱情,而真正的他,却是贪恋权势……
两人无言对视良久,终于,顾长生打破了沉默,“放下权势,好吗?”
上官清明昂起头,朗然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静默了许久,顾长生的唇角浮起讽嘲般的苦笑,“清明,对你而言,什么叫做幸福?”
“坐拥天下,执掌天下权,身边一直有你陪伴,——这就是我的幸福。”俯仰之间,上官清明意气风发之至:醉卧爱人膝,醒握天下权,这是他毕生所求!
顾长生了悟的笑了,“权势和爱情,你都要呢——清明,你,真的太贪。”
“不是贪心,我能做到!”
顾长生冷笑一声,“如何做到?”
“我会做到给你看!”上官清明急切的说明,“长生,在我身边吧!我会让你看到!相信我!”
顾长生摇摇头,“我不愿意。”
“长生!”
仰首看着天,顾长生沉缓的说道,“长久以来,我的幸福就是:天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必行践之。只要这样,我就知足。”尤其在这些年里,看多了生离死别,他更明了了人世无常、生命的脆弱易逝。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死去又如何死去,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率性而为,尽情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长生!”
深长叹息一声,顾长生的神情显得飘忽,他平静说道,“从来,我就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只愿跟爱侣长相守,过着任性而为的日子。权势与富贵,从不是我所求。”
“权势与富贵,从不是你所求?!——当年,你还不是做了三帮九派盟的盟主!”
顾长生怅怅的看着他,缓缓说道,“那只是年少气盛时的无心之举。我若贪权好势,当年,就不会弃了一切,随你离开。”
“……”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清明,我已厌倦江湖杀戳,争斗不休。”热切的凝视着上官清明,顾长生的眼中闪烁着希翼,“我们归隐,好不好?”
上官清明急了,“你又怎会厌倦杀戳?这些年里,你不是一直在杀人?”
粗重的透了一口气,顾长生有些无奈的说道,“清明,你还不明白吗?这无关是否愿意杀人,是我厌倦了江湖上的日子。从今以后,我只想与爱侣云游四方,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清明,我们走吧!”人生斯世,命数无常,他只想把握有限的生命,能够随心之所欲,不为外物所扰。
“不!”上官清明冷峻的说道,“我有壮志未酬!我有雄心未泯!绝不!”完完全全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商榷余地。
顾长生苦笑,“听了你的话,我只想问你:你,到底爱我吗?到底真正爱我吗?”他幽幽低笑,“在你心底,我到底算是什么?”
顾长生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听着顾长生的问话,上官清明的脸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困难的吞咽了一下,然后,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风中冷冷的飘,“对你的情,从来不假。只是,我无法为你放弃其他。”
对上上官清明深沉如墨的黑眸,顾长生怅然若有所失的一笑,“我想:一直相爱着的我们,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
他要雄霸天下,而他,却愿同闲云野鹤,任性自在。
他要醒握天下权,而他,却不愿为外物所缚。
他要站在世界最顶端,操纵万物的生死去留,而他,却只欲与爱人归隐,从此再不问世事……
站起身来,顾长生背对着上官清明,说道,“你说我胸无大志也好,说我不思上进也罢,如今的我,只欲与爱人相伴一生,从此再不问世事,逍遥终老。”
“你不愿再沾染杀戳,那就不沾染好了。”上官清明舒了一口气,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顾长生身边,目光幽幽的看着他,说道,“从此以后,你就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再不问世事,可好?”
“不可能的。”顾长生低笑,“陪在你身边,我难免要与战东宁见面。当面对她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从来,我就是感情多于理智——面对着占了我爱人的人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但对你而言,她,却是一颗极为有用的棋子,你不会容忍我伤害她。”
“……”上官清明无言,因为他知道,顾长生是说出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局面,也是说出了实情。
挥挥手,顾长生颓然道,“你,回明教去吧。”
“长生!”上官清明蓦然间按住顾长生的双肩,黑眸中盛满痛苦。
细细端详着他,在他眼底,顾长生看到了挣扎——他,对长相守,不是不动心的,只是,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他,放、不、下……
顾长生轻轻叹息:因强求得来的长相守,便纵是日后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啊。——他,不要他有丝毫的不甘,不愿。
伸手抚上他的脸,顾长生轻道,“回去吧。”
“你……跟我一道回去,可好?”
“不。”
“你……生气了?”
“不,我没有生气。”顾长生平静的摇头,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沉郁,“我只是不想在今后的日子里,像个怨妇一样的常常问你:权势与我,哪个重要?也不想因为分歧的增多而跟你争吵不休。更不想我们最后是以互相伤害到不堪的地步收场——回去吧。”
“……”
他们面对面的凝视着,周遭的空气如同冻结般,只闻虫鸣。
半晌,他们都不约而同苦涩的笑了,片刻的凝望已代替了千言万语——上官是不会放弃目前的生活的,而顾长生也绝不会妥协——他们,都清楚这一点。
顾长生自失的一笑,轻道,“还说什么不曾了解对方,可现在的我知道:你,不会放弃。”
“……而我也知道:你,不会妥协。”
“是啊,我不会妥协。”放下手,顾长生退后一步,“当你或是我,有一个人想通了的时候,我们再见面吧。”
夕阳西沉,晚风徐来,吹乱了两人披散的发。
发丝飘舞,在风中纠缠着。
一如,他们纠缠的情丝。
两人静静的凝视着,都没有动。
良久过后,顾长生叹息一声,“你不肯走?那,我就先行一步吧。”
“不要离开我。”他声音嘶哑,目光痴痴,隐有泪意。
“傻子,哪里离得开你?”顾长生低哑回道,“我不曾离开你,从来不曾。”是一语双关,也是道尽实情——心还挂着,心还念着,又怎能叫做离开?!
“你说不曾离开,却仍是要走。”
“因为爱你,所以要走。”他不想,爱到最后是如双亲一般以怨偶收场。
深深看了上官清明一眼,顾长生转身离开。
看他离开,上官清明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突然发了狠一般,扑了上去,自身后将他紧紧抱住,“不要走!!!”
他轻轻拉开他的手,无言退开……
上官清明呆呆的望着顾长生的身影在视线中淡去,心口的疼痛几乎令他无法顺畅呼吸,但,他不能为了他放弃理想,放弃长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他闭眸,将翻涌的泪意强自压下。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十章
顾长生失魂落魄的走在山间小径中,往故居行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他也不知道躲避,任雨滴落在身上,浑然不觉似的。
终于行至故居前,奇异的,小屋中居然有灯亮着。
漫天细雨,层层飘舞,洒向大地。小屋笼在朦胧烟雨中,越发显出一灯如豆的凄迷与温柔。
是谁?
苍茫人海中,是谁在为他留灯守侯?!?
心,不自主的跳快了。
急急推开屋门,奔了进去,刹那间,顾长生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窗前。
那身形,那背影,赫然是他以为已经离开消失的那个人……
“十三!”
顾长生又惊又喜的冲上前,一把将他拥在怀中,一迭声的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你去了哪里……”
迥异于顾长生的激动,怀中少年却冷静之至。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他,少年沉沉问道,“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画皮的故事?”
心中虽微微有些疑惑,顾长生却如实回答,“记得。”
叹了一口气,少年轻轻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揣测:当书生看到厉鬼的真容时,会有种什么样的心情。而那厉鬼,脱下画皮,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为之?”然后,少年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对他微笑道,“而我,却是心甘情愿脱下画皮撕开伪装,让你,见我真容。”
修长深邃的凤眼,明若秋水,灿似晨星,挺直的鼻,略显情薄的薄唇——这张脸,清俊之至,也,熟悉之至。
看到这张脸,顾长生呆了。
很久很久过后,顾长生听到自己用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你和上官清明,是什么关系?”
幽深的眸子眨也不眨的凝住他,少年静静说道,“我的母亲,叫做上官风离。上官清明,是她亲弟弟。”说出这句话后,他在等,等男人的震惊等男人的愤怒。但预料中的惊怒并没有出现,男人只是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男人才缓缓问他,“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不是明教中人?”
“我不曾骗你。”少年摇头,“我未曾对教主宣誓效忠,便不是明教中人。”
接下来又是沉默。
见男人不说话,少年也不开口,只耐心等着。
又过了很久很久,男人略显干涩的声音在少年耳际响起,“你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少年一字一字认真说道,“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你可以回到你舅舅身边。”
少年轻轻、慢慢却极清晰的重复说道,“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你的舅舅,上官清明,难道不是选择?”
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久久注视着顾长生,逐渐蕴了水光,像湖水一般幽深。慢慢的,湖水无可遏制的波动起来,少年慢慢的、轻轻的、幽幽的问他,“如果,你遇见了多年来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你,舍得轻易离开?”
“……”顾长生惊疑不定的看着少年,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难道他对自己……
默默注视顾长生良久,少年缓缓道,“以前你曾猜测过,我一定是认识你的人——不错,以前我的确认识你。那个时候,你唤我日月。”
日月……
“四年前,我十三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你,所以,如今,我就叫做十三。”——在你面前,我不是夏侯日月,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是十三。
四年前……
想起来了!
“你是……——日月!?!”顾长生看着他,往事自脑中无穷尽的涌出:
最初的记忆来自于处变不惊的平静双眼。
那时候,上官遇袭,他赶到时,已落下风。由得上官在前面厮杀,一个孩子躲在殿里阴影中,没有一丝一毫慌乱,他只是冷冷的、静静的,甚至是有些漠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生死交战,一双眸中,波澜不兴。
当自己杀掉来敌,与上官拥抱后,孩子已自角落里走出,微微笑着,唤他,顾叔叔。
然后,叫做日月的孩子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日月总是寡言少语,但明亮的眼睛却一直追随着他,从未稍离……
顾长生拉回思绪,审视着眼前人:昔日的孩子已经成长为少年。那个自己曾疑问过为何与那人完全不像的孩子,实际上,拥有着一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看到他,就好像看到那人十七岁时的样子——虽然,他从未曾见过十七岁时的那人。
顾长生忍不住叹道,“日月,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完全认你不出——明教易容术,果然天下无双!”
凝视着顾长生俊朗深刻的五官,少年平静说道,“我曾是日月,但如今,我只是十三。”
怔了怔,顾长生方道,“可是你不止是十三,你还是日月,夏侯日月,天朝九皇子——你,回宫吧。”他记得,日月是因要修习玄冰心诀才离开皇宫跟在上官身边。
“回宫?”少年冷笑出声,“知道我是谁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推了我出去?——回宫?回宫我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顾长生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如今我娘已死,外公失势,没有丝毫庇护,你要我如何在豺狼虎豹环伺的皇宫中生存?”
“你尚有你父亲,当今皇帝……”
“父亲?”少年笑得讽刺,“我的父亲首先是一个皇帝一个君王。对他而言,没有能力的孩子就该死。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强者。”所以,他任后宫倾轧,任诸皇子间斗得你死我活,只为,他要找出最强的人继承大统。
少年闭上眼,思绪走马灯似的变幻着,当日的记忆滚滚而至:
那一夜,他十岁。
月下,那人与母亲共饮于花前。
那天,栀子花开得浓烈,那人与母亲坐在花丛中,那情景当真美得像一副画似。
饮下了一杯酒,母亲却在叹息,“皇上,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臣妾一直感受不到你的心?”
天下第一人挑眉笑问,“朕对你,不够好?”
“很好。宠我怜我照顾我。但,也仅止于此。”深深看着那人,母亲深深叹息,“我,感受不到你的真心啊!”
无视母亲眼中的期盼,那人只是漫不经心的轻笑,“只要朕宠你怜你照顾你,就足够了。不是吗?”
“可是啊,臣妾比较贪心,想奢求你的真心,望你能护我重我,爱我——放我在,心上。”那时候,流动在母亲美丽双眸中的,是幽怨伤楚悲凄。
而那人,依旧没心没肝的一迳笑着,“爱?”顿了顿,那人终于大笑出声,“一个君王,不需要那种东西。”那人虽在笑着,一双眼中,却是全无感情,“风离,我不仅是你的男人你的天,更是天下的君主万民的天——皇帝、孤家、寡人、朕,都是我!”
母亲,无言以对。
放下手中金樽,那人站起身来,似语重心长的淡淡道,“风离,不要怨我太冷酷。要想在这吃人不吐骨的深宫中好好生存,你自凭本事吧——不要再去渴望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母亲仍然无语,但坐在她身边的自己,却分明看到她金樽中的酒,起了涟漪。
那人的眼睛转向自己,看着自己,却对着母亲说道,“要想你儿子能得占大宝,让你儿子有出息吧——我不会护你帮你助你——我只认同强者,我只会挑选最强的,作为大位继承者。”
然后,那人迈步前行。风中,传来他叹息一般的低语,“不要怨朕。这是每个嫁入皇宫的女子的命。这是每个出生在皇宫的孩子的命。”
母亲静静看着那人消失在夜里,慢慢的,垂下了眼。
抬起眼时,已全不见沉痛哀凄,伸手抱住自己,母亲问,“日月,刚才你父皇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
“好。”微笑着,母亲一字一字清楚说道,“那么,你一定要牢记在心。从此以后,你要想在宫里活下去且活得好,你必须变强!必须去争取!只要是你想要的,就不择手段的去要,直到得到。”
“……好!”
“此生此世,不要动情。不要把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放在心上。”
“……为什么?”
面对自己的不解,母亲面无表情,“只为,情,是弱点。它会让你破绽百出,变得全然不似自己。你要想活下去且活得好,就不能有任何弱点。”
“……”
“你绝对不要学你舅舅,为了一个男子居然身陷险地,不顾一切的逼他跟随自己。”顿了顿,母亲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当然,你更不能学顾长生,为了一个男子抛妻弃亲,舍掉一切,不惜身败名裂……”
……
睁开眼,少年微微苦笑:
娘,是人,就有心——而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挥去萦绕在心上的苦涩,少年继续说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弱者。我不配叫做荣华皇帝的孩子。”
说到此时,顾长生已隐约明白少年的苦处,推测道,“那场屠杀……”
少年不带一丝感情的截口说道,“那场屠杀,自然是后宫争斗下的产物。舅舅统一了明教,身为天门圣女,娘必须到场,而我,也必须对教主宣誓效忠。所以,假借省亲,娘携我归返明教。”
捕捉到少年话中的矛盾,顾长生疑惑道,“你先前说你外公失势。而据我所知,上官的父亲,早已离世多年。”
“为了嫁入皇宫,娘自有妥善身份。娘名义上的爹,是明教中人。”
顾长生心下暗叹,早在十几年前,明教已在布置一切。这争雄天下的念头,看来是由来已久。那人,到底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要一统天下?还是因为……
不知道顾长生心中纷乱的思绪,抬起眼,少年只是微笑,“如今厉鬼已经甘心揭开伪装、尽褪画皮,道清一切详情——书生,你,当如何?”
那一日,他曾说可怕的不是厉鬼,是人心。
那一日,他曾说若他是那书生,只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依然如昔日般爱她宠她怜她护她,甚至会比过去待她更好。
而如今,他,到底会如何反应?
微微笑着,少年平静的看牢他,静静等他作答。只是,一种奇怪的疼痛与紧张在全身蔓延着,让他,心乱如麻。少年强迫自己漠视,只专心等待顾长生的答案。
少年的神色平静之至,但顾长生却注意到少年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不由轻轻叹息:这个倔强的孩子啊……
始终忘不了,初见那一夜他抱着自己在梦中流着泪思念娘亲。那时他所流露的脆弱与无助让自己不自主的心疼、不自主的怜惜……
——这个孩子,他无法放下。
心中虽已知道答案,面上却故意勃然变色道,“我要你回明教!”
“我不走。”回应他怒意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回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坚定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走开!”
少年用力咬紧下唇,毫不妥协。“我不走。”绝不离开,好不容易能在他身边,哪会如此轻易就离开?!
沉默中,两人静静对峙。
突然的,顾长生上前捉住少年的手臂,拖了他便往外走,少年执意站在原地不动。但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很快的,少年就被拖到了屋门口。
松开对少年的钳制,指着屋外,顾长生冷冷道,“出去!”
“你!!!”少年不可置信的瞪着顾长生,仿佛现在才认清了这个人般,突然的,咆哮一声,便扑到了他身上拳打脚踢,“要我离开,你不如索性一掌劈死了我好一了百了……”打着打着,却忍不住哭了起来,手脚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终于,抱住男人,少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少年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完全出乎顾长生意料,他原本以为少年会想尽了一切法子留下,没想到他居然会哭出来……
于是伸手环住少年因哭泣而不断抽动的肩头,有些笨拙的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少年渐渐止住了哭声,头靠在他胸前,少年恨恨道,“反正我就是不走!”
顾长生轻轻道,“跟在我身边,有什么好?回去吧。”
少年霍地抬起一双泪眼倔强的瞪住他,“就不走!就要在你身边!”
少年的眼中,有火在烧!
那一刻,顾长生明白了少年不肯离开的原因:原来,他对自己,动了心、生了情。
却并不觉得奇怪或厌恶。多年来,少年的父亲没有给过他父爱,而似于父亲的存在的舅舅,也没有给过他什么温情,反倒是自己,对这孩子最好。于是,一腔孺慕之情很自然的就转到了自己身上——不愿离开,只为不愿离开温暖。
顾长生笑了,“既然不肯走,就依然留下来吧。”拥着少年一边往屋内走去,一边说道,“早些睡吧。”
睡到榻上,少年的手足如常般缠了过来。顾长生轻轻挣开。少年不死心,又缠了来,顾长生又挣开……
如此反复好几次,少年终于忍不住发怒道,“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表白了你就怕了?”
顾长生不疾不徐的反问道,“你表白过什么?”
少年语塞,是啊,他表白过什么?什么也没说清楚。一时之间,少年的脸色异常难看,却口气强硬道,“我说过了你是我一直心心念念那个人。”
“有吗?你有说过吗?”
“你!”低吠一声,少年便扑了过来,压住顾长生,对他饱以老拳。
顾长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握住少年双手,让他动弹不得。少年挣扎几下未果,终于安静下来,乖乖的趴在他胸前。
松开手,收起戏谑,顾长生正色道,“的确是有这个原因。十三,我不喜欢你,无法把你当作恋人。所以,我不给你无谓的希望。”
“我才不管!”少年发了蛮的将他紧紧抱住,脸上却是天真的微笑,“你就当我是个孩子好了,顾叔叔!”
一声顾叔叔让顾长生哭笑不得,随后心中却略略一动:是啊,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失去母亲、父亲并不疼惜的孩子,一个流离颠沛、无依无靠的孩子,一个跟当年的自己很像的孩子……
心,终究还是软了。
没有再度拒绝,顾长生终于伸手环住少年……
两人相拥躺在榻上,在昏暗的烛光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跑哪里去了?”
“出去找你。”
“……我也出去找了你,漫山遍野的在找你。”
“……我不知道——找不到你,我就回来,等你——我说过,我会等你的。”
“……哦……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露出真容?”
“突然觉得,该让你看到了。”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该让我看到?”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突然想让你看到……”
“……”
沉默了片刻,顾长生问道,“你真不回宫?”
“不,”少年决然道,“至少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会回去?”
“当我强到足以应付所有的时候,我,会去讨回皇宫欠我的一切。”
那一刻里,少年眼中的嗜血让他心颤,“你……会如何?”
“杀当杀之人,报应报之仇,拿到我所要的一切。”
“……那些人中,有你的亲人吧?”
“不,我的亲人,只有娘亲。”
“你父皇和你舅舅难道不算?”
“我的亲人,只有娘亲。”
“亲人,对你而言,如何定义?”
“亲人,是可以依靠,可以撒娇,可以放松,完全不用戒备的人。”
“你的父皇,你的舅舅,无法让你如此?”
“是。”少年点头。对他们,他一直小心谨慎心怀戒备——他们,无法让他一颗心变软。
冷冷的,少年再度重复,“我的亲人,只有娘亲。”
……我的亲人,只有娘亲……
眼前的少年又再一次跟记忆中的自己重合。然后,顾长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无法放下他:看到他,就像看到年少时的自己——他倔强的执拗,天真的孩子气,让他无法将他放下。——他不愿他,重蹈覆辙!
这个少年,一直牵动着他的情绪。爱怜,疼惜,关切……太多的情绪混在一起,像一条绳子系在他心头,每动一下,就会牵扯他的心,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抱紧了少年,顾长生轻问,“你想有亲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告诉我,你想有亲人吗?”
“……想……”
顾长生笑了,“那,从此刻开始,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亲人了。”
少年微微颤抖起来,“为什么,想到要做我的亲人?”
凝视着少年,顾长生的唇际尽是温柔笑意,“因为我想照顾你保护你疼惜你。”
没有任何语言,少年只是抱住他,紧紧的抱住……
过了很久,少年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前传来,“不要以为做了我亲人以后,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伏在这人胸前,耳朵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怀里,仿佛是天地间最令人安心的地方——这个人,他不想放手,不管是以什么手段什么身份,他都想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直到闭目,身死那一天。
顾长生失笑,“好好好,由你喜欢。”对少年的情感,他并不以为然。孩子的恋爱,怎能当真?当他年岁大了,自会无疾而终,付诸一笑。
察觉了顾长生的无谓,少年发了怒,尖锐的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孩子,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勾唇微笑,顾长生坦然道,“是。”
太过坦率的答案让少年忘记了怒火,忘记了争辩,半晌,才苦笑道,“是,如今的我,只是个孩子,没有能力的孩子……”
十指突然紧紧抓住顾长生的肩,少年以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成熟,定定的看着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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