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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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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会让人不能自拔地沉沦,陷落黑暗。
痛到麻木的右臂突然传来异样的酥痒。
低头看去,那只幼狼不知何时靠近,此刻正轻舔着我右手上滴落的血。略微粗糙的舌小心地碰触着我的指间,有种奇异的酥麻感,并不令人生厌。
我伸过左手拦腰抱起它。失血过多,四肢发软,动作有些吃力。
小家伙在我怀里乖巧的很,并不挣扎,静静地依附着,稍稍昂起头,湿润的黑色鼻尖轻蹭我的下巴,碧绿的眸子清澈纯净。
我禁不住微笑,忘却了肩头的疼痛,抱着它向森林深处走去。
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势,因为知道身后,隐光一定会跟来,带我回去。
第六章
已是密林深处,秋日清冷的阳光穿透参天古木的枝桠,一缕缕丝锦般轻薄透明。
失血过多,我的脚步沉重而迟缓。终于再也支持不住,靠在树上缓缓滑落在地。
怀中的幼狼本在轻轻地舔舐着我右肩的伤口,那里血已慢慢止住,干涸的血在黑色的锦缎上凝出大片暗色的痕迹,触目惊心。见我停下,它偏着脑袋抬头望向我,翡翠般的碧眸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不禁微笑,小家伙这么快就与我亲近了。
可,终究是要分别的。我们生存于迥然各异两个世界里,没有谁能在对方的身边找到合适的位置。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不离不弃?
「你该走了,回到你自己的世界。……,记住,你只有自己了,没有人帮得了你……」直视它的眼睛,我一字一顿地开口,深深地隐藏起喜爱与留恋,声音冷漠淡然。这一番话,却不知到底是说与它听,还是告诉自己。
它从我的胸前跳下地去,向着茂密的灌木丛迈开脚步,却有些游移不定,不时地回过头瞥我一眼,可怜兮兮地低声呜咽几声。
然而我不能心软。留下它,对谁都没有好处。
突然它下定了决心似的,飞快地奔跑回来,张口在我的左腕上狠狠就是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小小的银灰色身影消失在苍绿色的林间。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初时的惊诧化为微微的苦笑。我低头看左腕,一圈牙痕宛然。豔艳的红色血迹丝丝渗出,显出一种异样的别致情调。
「隐光,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呢……」声音里掩不住的疲惫与无力。
倚进他温暖坚定的怀抱里,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意识渐渐抽离。沉沉的黑暗弥漫开来,无边无际。
时至今日我的右肩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胸前与背后两处暗红色的伤疤宛如盛放的蔷薇花,绚烂却和着狰狞。而实际的伤势却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浅淡,我的右手始终柔弱而无力,只能勉强应付日常的生活,提剑却是不可能了。
我开始学习并习惯左手用剑。彼时长长的衣袖滑落,露出左腕上清晰依然的狼的齿痕,标徽一样的痕迹从来不曾淡去。
我有些迷茫,伴着微微的苦涩。
他们从我的生命里匆匆地穿行而过。不过只是一刹那的交集,为什么,要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是,谁的固执?
我兀自出神,没有注意到宫监匆匆赶来的身影,直到梁栩然开口询问他何事。
「回三殿下,景王急召,在重光殿。」
眼看蔹妃的扶摇殿就在近前,父王的召见却是怠慢不得,皱了皱眉,只得折路赶去重光殿。
玄黑色的宫墙气势恢弘,散发出沉稳而不可动摇的凛然霸气。肃穆而沉寂的空气亘古不变。
重光殿,大景王宫主殿,整个景王朝的政要中枢。
我们赶到的时候,重光殿前宽广的庭院里已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朝臣,王子,嫔妃。他们朝着殿门的方向而跪。如此看来,是景王大限将至吗?
我顿了一下脚步,略一沉吟,走到两位王兄的身旁,同他们一样跪下。梁栩然跪在我身侧很近的地方。
周围的人群安静的很,只偶有细微的嘤嘤声,那是景王为数众多的嫔妃们之中一些人无望的哭泣。
更多的人只是安静地低垂着头,然而我可以感受到他们心底的蠢蠢欲动的欲望与一丝不确定的惊惶。
没有人关心景王的生命。他们关注的只是大权究竟会落入谁手,他们担忧的只是自己今后的仕途命运。
我看到蔹妃不为所动的冷然目光,那里甚至闪着一丝奚落与不屑的笑意。莫名而来的恐惧袭上我的心头,她不爱他,她从来不爱他,甚至,她恨他,深刻入骨。
这样的王宫深殿,究竟是怎样冷酷无情的存在?
第一次的,我有了逃离这里的冲动。一生一世,远远地逃开——不,是生生世世,永不归来。
几个朝臣被宣入殿后久久地没有出来。从来无心政事的我对他们感到陌生,但能在此刻面圣的人必是朝中重臣,景王股肱。
蔹妃的态度令我感到疑惑。十五年来她心心念念的都是王位,然而此刻她却是安静沉然,面无焦躁,仿佛一切早已是尘埃落定,而结果尽如人意。
我心里莫名地惶然。
日渐西沉,薄暮归鸦,聒噪嘈杂。
我的身子渐渐有些虚软,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恍惚而朦胧。
有些后悔清晨只敷衍性地喝了一小碗清粥。就这样在初夏的阳光下曝晒一天,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
眩晕的感觉愈重,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
一只手揽过我的腰,坚定毫不迟疑。微一用力,我的身子便倾倒倚靠在他的身上。
转过头,身侧的梁栩然正抬了头看向我,目光卓然全是担忧与关怀。
望进那双近在咫尺的清澈眸子,清浅的琥珀色瞳仁闪着水色的光泽,晶莹剔透。
揽着我腰的手紧了紧,融入一般的用力。
我再一次想起隐光,想起他还在的时候,那些寒风吹彻的沉沉暗夜里,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彼此的身体,汲取对于自己来说,世间唯一的温暖。
仅仅是这样的回忆着,心里便漾起安心与柔软。与此刻身侧的人,也似乎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纵使知道这样的行为在此时此刻此地是如何的不合时宜,我却仍旧是不禁闭了眼,放松身子完全靠在他的身上,略微低头枕上他的肩。
生命中第二次交付出去的,全部的,信任,软弱,与倚恃。
可,栩然,你会不会,也要终将离开?
耳边宫监尖细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时,我正昏沉地浅寐。
「三殿下,景王召见。请您进殿。」
睁开眼,四周是入夜暗下来了的宫苑,月上柳梢,鸣虫声起。
在栩然的支撑下站起身来,腿已跪到麻木酸涩。我勉强迈开脚步,随宫监穿过众人行向殿门。
身后,是人群窃窃的低语。我知道,还有饱含怨恨与嫉妒的沈氏菡妃的目光。而我的二哥寒蹊,他始终低垂着头,黑色的暗影里我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瘦削坚毅,棱角分明。
重光殿厚重的紫檀木雕花门在我的眼前缓缓开启,声音沉重绵长如同叹息。
第七章
我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站在如此近的地方,看着这个王朝高高在上的王。
我的父王,我甚至以为,终此一生我都只能遥遥地站在远处,徒劳地试图看清那个晕染着淡淡光华的模糊身影。
面前病榻上的人有着瘦削的身子,那极似二哥的面容透出半生的年华仍湮没不了的俊朗与英气,只是微阖的双目里尽是疲惫与倦然。
听到我靠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我看到那双深沉的暗蓝色双瞳里映出自己的身影,是种略显病态的清瘦与纤弱。
恭身行礼。
接下来是无边的寂然。
他怔愣地看着我,目光却是空洞而散漫的。我突然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似曾相识。是的,很多年以来,蔹妃无意识间凝视我时,就是这般失神与茫然。
此时行将就木,他是否依然能够记起,一个流星般璨然在他生命里一闪而逝的女子,曾经那样绝世美丽的姿容?
或许,仅仅是恍惚于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时间在无声的寂静中流逝。
「笙儿。」再开口时,他的眼神已变得清明,却别开视线不再看我,转向更阑暗沉的夜空。「笙儿,你,想要王位么?」
震惊地猛然瞪大眼睛,我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他的神情依然淡然无澜,语气随意地似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人人觊觎的王位。而且,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这么直白地问询自己的王子,这样一个敏感而深讳的问题?
我惶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
少倾,他轻叹了口气,抬手拿起枕边的一样东西递了我。接过,却令我更是惊讶。
湛泸剑!历代景王的配剑,象征着无上尊贵的王权。
湛泸,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手中长剑有着厚重而殷实的质感,却感觉不到锐利的锋芒。
我低了头看着怀里的剑,仍旧不说话。
缓缓抽出,不意地发现湛泸的剑身,是与隐光剑同样浑然无迹的黑色。
只是,不同于隐光剑的沉然无息,湛泸的黑色是一种内敛的光华,一种宽厚广博的浩然气度,那是君王的仁道之剑。
一瞬间湛泸黑色的剑身仿佛变得光耀而眩目,我闭了眼睛。恍如昨日般清晰的过往隔了遥远的时光排山倒海而来,我的心开始微痛,一阵阵,酥麻的异样感觉。
十岁那年岫山清溪的桃花燎原般开遍了所有的山岚,那样漫天漫地的绯色甚至遮掩了初春时节满山的青绿。
同景王朝二百年来每一位王子一样,我来到大景神宫,挑选我的配剑。我还记得当我带着选出的剑向大祭司要求带走的时候,从他眼里看到的了然的无奈与淡淡的悲哀。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手里的剑,墨绿色的鲨鱼皮剑鞘,上面用极其纤细的银丝镶嵌出繁复而华丽的花纹,并未看出什么特殊之处。最终苍老的祭司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抽出鞘中的剑。
那一刻我以为会看到金属凛然的寒光,然而我的视线却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剑身是通体的暗黑色,映不出一丝光。
「殿下,您知道么,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隐光……」大祭司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他的话,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当时的我不甚在意。现在回想,接过剑的那刻,是否已是一切宿命的开始?
隐光剑,剑在人在。可,它在哪里,他又在哪里呢?
想起隐光,心是被再次撕裂的痛彻。
为什么,在我的生命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的五年后要他离开。五年来所有平淡的往事早已水滴石穿般点点滴滴地蚀刻在我的生命里,失去使一切的一切变得刻骨铭心。
夜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深夜的凉意一丝丝浸入四肢百骸,好冷,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剑,尽管那样的似是而非中满溢着的只有冰冷与陌生的气息。
有微微的温暖传来,将我唤回现实。
是我的父王撑起上身拥住了我,以十五年来他应该做却没有做到的方式试图安慰自己的孩子。我的身体有些不习惯地僵硬,却仍是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环住我的手臂是多么无力的轻柔,显示出他是多么勉强却尽力地在做这一切。
想抬头看他的眼睛,而他的手臂收紧将我带入他怀里。「别动,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他只是轻浅地拥着我,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并没有死亡将临的腐朽与颓败,而是不可思议的清和纯净得如同一潭静水。
我的目光越过他并不宽厚的肩膀,细细描摹着幔帐边缘丝丝缕缕的枫红色流苏。烛影摇曳下,那些纤纤的丝绦在微起的夜风中轻轻摆动,显出水一样流光溢彩的迷人色泽。
「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什么才是你真正为之而活的。」父王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淡定地响起,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已有些低沉,「这把剑你带走。留下它,或是给你的哥哥们,由你来选择。」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近乎是完全忽略我的十五年之后,他会突然地表现出这样的关爱。
他放开我,然后我看到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极浅极淡的笑容,仅仅是嘴角微微的上扬,然而却让人感到浓重的凄然与悲凉。
「我为什么早没有发现呢,其实,你很像你的母亲。」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听得我心里一颤。欲深究,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话来。他们的过往,终不是我所能僭越深究的。
我的父王躺回塌上阖了眼睛,暗红色的烛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我施礼,提剑离开。
「笙儿,忘了过去吧……」
背后渺远的声音响起时,我的一只脚已跨出了殿门,举目望去是东方地平线上渐渐明亮起来的苍蓝色天空。风从敞开的殿门呼啸而入,他的声音最终冲散碎落在风里。
寒风吹彻。
第八章
我站定在重光殿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庭院里跪了一地的人群,觉得手中的湛泸剑愈加沉重起来。
东方的天空中又一天朝阳初升,那样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仿佛蕴藉了无数的希望与光明。
而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虚幻的明艳的红色,像是密不透风的厚重锦缎,一层一层,将我严密地包裹起来,渐渐地让我不能动弹,不能呼吸。
竭力压抑着喘息,高举起手中黑色的长剑,我听到自己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庭院里,「……景王谕旨,即日起立三王子宇文寒笙为太子,日后承景王大位。」
人群的议论声哄起。可无论如何一切已尘埃落定,尽管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远远地看见蔹妃抬起头,幽深不见底的目光越过众人望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是种似笑非笑的了然。
我沉默地垂下眼帘,似乎听到身后大殿内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飘散开来。
迈着虚浮的脚步勉强地走回到栩然身边,无尽的疲惫无力让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倚进他的怀里,再也不闻不问。可毕竟是这样的场合,彼此都犹豫了一下,最终他只是抬手稳稳地扶住我。尽管如此,他坚定温柔的手依然令我感到放松与心安。
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十分模糊。依稀记得之后父王又召见了我的二哥宇文寒蹊,然后是我的母妃,最后是几位朝臣。
事情结束之后我是被栩然抱着回到离云殿的。他将已然神志不清的我放到床塌上,为我宽衣解带,动作温柔轻缓。纤细修长的手指滑过我微烫的肌肤,是清凉干爽的触感,很舒服的感觉——这是我沉沉睡去前最后的记忆。
一觉无梦。
睁开眼睛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眩目的光线中一切变得迷离而不真切。
右手处轻微的酸麻感传来。转头看去,是栩然,握了我的右手,伏在我的床侧睡着。我动了动右手想要抽出,不意他握得很紧。
他似乎睡得很浅。感觉到我的动作,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的方向,尚未完全清醒的眼中一片迷茫,映在清澈的浅琥珀色眸子里更饶烟水迷离之至,若不是稍嫌憔悴的面容,当真一幅美人睡意图。目光勉强地对焦,他无意识地发问,「怎样?感觉好些了么?」
现在似乎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我是一觉睡足神采奕奕,反观栩然却是一脸倦容双目泛红。「恩。……,我睡多久了?」
「一天多了。」他顿了一下,「景王和蔹妃今早离宫去了王陵,说是有一些时日回不来,凡事要殿下自己定夺。」
「哦,一天多,你一直在这里吗?」他看起来像是一直没有休息的样子。
「是。殿下有些低低地烧,我不放心留殿下独自一个人。而且,」他偏了偏目光,「那时,殿下握着我的手不肯放,我走不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虫鸣般细微。
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泛起微微绯色的面颊。这个笨蛋,不会等我睡沉了抽手离开吗?心里却漾起如水般的温柔与暖意。
动身向里挪了一下,我在床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示意他上来。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身子却没有动。
我没有退让,就着相连的手拉他上床。看他在我身侧躺好,仍旧是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
笑意加深,我探身凑到他的耳畔,近到将要碰触到了,才轻声地开口,「要是,我还不想放手呢?」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根,我满意地看到他刷地红了整张脸,随即窘迫地闭了眼睛。
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情,醒了再说。」
他着实是累了,很快便睡去。
我转头看着身侧的人安静地睡着,起伏的胸膛伴随着平和而有规律的轻浅呼吸声。
曾几何时,我的身侧曾也有一个人,修长的手臂温柔而坚定地环住我。我总是静静地偎着,仿佛他的怀抱里,就是整个世界。
而如今,一切已面目全非。我的身侧依旧有一个人,却不是他了。
谁是谁非?
物是人非!
午后的阳光均匀地洒下来。栩然细长的睫毛在光中变得透明,蝉翼一般轻轻地颤着,让人不禁伸出手去想要碰触。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我最消沉无望的时候,静静地陪伴在我的身侧啊!
心里暗暗感叹着,我的手抚上他的脸,细细地描摹着那清秀逸美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不厌倦般地。
最终,他捉了我不安分的手,十指交扣,放在自己胸前。
我一怔,无言,由他去了。
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点什么?
转过目光无目标地投向窗外湛蓝色的晴空,我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笙儿,忘了过去吧……』父王的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十五年前的往事并非我所了解和想象的那样。或许,父王是很爱我的母亲的。或许,当时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或许,……
天空中云卷云舒,恣意而莫测。偶尔有灰白色的飞鸟斜斜地飞过,却留不下丝毫的痕迹。
我感到深切的无力。时光的尘沙掩埋住的,究竟是什么。那些史书,我们看到了事实,可,谁还记得,真相。
多少年时光如烟云流水般一去不返,谁还能捧住爱人的脸,神情凝视的目光一如往昔?
他们的过往,早已消散在风里了吧……
『笙儿,忘了过去吧……』说出这样的话的父王,你自己,不是也终究还是放不下过往么?
忘?
忘什么?
为什么要忘?
要怎样忘?
罢了罢了,忘与不忘,生活终将继续,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栩然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后。华灯初上,景王宫橙红色的宫灯点起,一盏盏暖暖地亮在半明半昧的夜里。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见他睁开眼睛,眼里恢复清亮的神采,便安下心了。
「栩然……」轻轻地唤他,声音里是如同害怕打碎精致瓷器般的小心翼翼。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只是转了头看着我。
「栩然……」我的声音大了些。黑暗里他的眼睛灿若星辰。
我动身凑了过去,埋首在他胸前蹭了蹭,再开口时,声音已细若蚊蝇。「……栩然,我饿了。」
闻言,他的身子一僵,随即是剧烈的颤动。
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我毫无形象地开始乱吼,「笑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睡那么久!!还不快去找吃的来!!!你还笑!!!!」
……是夜如水,如水沉静,如水温柔。
第九章
月光倾世。
夜色中的太液池有着白天难及的沉静,细微的嘤嘤虫鸣声几不可闻。
清雅出尘的白莲满满地盛放了整个池面,月光如流银般倾泻,轻轻地笼在每一片花叶上,是清亮而浅淡的悠远。
我提剑在静夜的池边慢慢地舞着,动作轻缓而柔和,完全地敛去了剑势凌厉的气势,只剩下漫不经心的随意。
湛泸剑在月光下显得愈加纯净而深邃,像一只黑色的眼睛,千百年来始终冷定地俯视苍生。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飘散在夜里微凉的空气中。我沉浸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只是舞剑,舞剑,放下所有的心绪,什么都不去想。
有脚步声渐近,很轻,在这样的静夜里仍是一种不和谐的存在。
无意识间手中的剑已转手疾刺了出去。看请来人后堪堪收手,剑尖勉强停下在那人颈前不盈寸的距离,倏忽凌厉的剑气却已是划出细长的一道伤口。些微的血丝渗出,在白皙的颈透出一丝妖娆的诱惑。
是栩然。手中的剑是如此陌生的气息,加之我的心不在焉,刚刚差点失手杀了他,这不禁令我有些后怕,握剑的左手抖了一下。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昏暗下来了,月亮隐进重云。细密的雨丝开始飘洒,轻落在我僵在半空的剑上,蒙蒙地覆了一层。隔着氤氲而起的水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僵持半晌,栩然最终侧身避开剑锋,从我左手里取了剑,还鞘收好,拉我到池边楝树下避雨。
一时无言。
他拥着我靠在树上,两个人静默地看着雨丝温柔地落在水面,轻漾起一池涟漪。
「殿下,你在生气么?」耳后轻轻的声音想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舞剑的,只是觉得很害怕……远远地看到你舞剑的身影,在那样清亮柔和的月光里,让人觉得你是似乎会融入虚无般的缥缈不定……」
我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栩然,我最近是频繁地生病,可,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脆弱的。」
「记忆中的你总是淡如云烟地轻颦浅笑,那样的清淡渺远,我知道我从来都留不住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幽咽。
心似乎猛得被揪紧,我转回身面对他。抬头轻吻着他颈上的伤痕,血的味道腥咸微涩。「栩然,不要想太多,现在你不是正拥我在怀里么?看你这样的小心翼翼,我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不久人世了似的。」我在这里,一直都在的。会离开的,是你才对吧?
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不要说这样的话,殿下……你不会有事的。」
「好,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栩然看这一池莲花开的如何?」
微雨里莲花的枝叶轻颤着,原本纯白色的花瓣显出一种略微凝重的冷灰色,却仍不掩一池初夏的盎然。
「太液的白莲淖约清雅,可就是开得太过精致了,失了天成的一份自然。」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殿下去过江南么?江南的荷花随意地铺满整个江面,绽开大朵粉色的花,秋天里会有小家碧玉的农家女子采撷莲蓬,小楫轻舟泛在接天莲叶无穷碧之中……」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不是刚才那样的郁然,而是透出一种无比的怀念与向往来,听得我有些羡慕,有些黯然。十五年的禁宫生涯中我的生活单调而苍白,仅有的两次出宫也不过是去了岫山,在同样的初春时节。
「如此醉人的景致,等以后,栩然带我去看可好?」不经思量的,这样的话已脱口而出,一时间两人微怔。怎会后什么『以后』呢?谁可以逃得开,景王宫这座世间最精致华美的牢笼?
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已带了无法掩饰的落寞,「栩然,给我讲些你的见闻,讲些江南的事情可好?」
「好的,殿下。不过现在夜凉了,回殿去吧。」他轻轻地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
「恩。记得你答应了我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始终未停过。
雨不大,缠缠绵绵地飘洒着,天气阴沉而压抑。可,在这样初夏的季节里,是不该有这样阴寒的雨的。
不知在景王陵的父王与蔹妃,可否安好?
离云殿里挂起了厚而温暖的帐幔,我和栩然几乎是拥着被子靠在床上过了每一天。
白天里我听他讲江南的杨柳烟外漠漠轻寒,讲江南的幽幽画屏流水淡烟,讲江南的江天一色纤尘不染,讲江南的杏花疏影翠袖朱阑……
凉夜里我缩进栩然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这样的日子,当真闲适悠然。
「栩然,母妃要你来做我的侍读,可我怎么看你更像是『侍寝』的多?」一日早晨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他的面容,正目不转睛地温柔凝视着我,我突然戏谑地问。
闻言他并不辩解,狡黠地一笑,翻身压上来,作势要解我的衣带。
肌肤突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的手轻柔而温暖。可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莫名地惶然,身体压抑不住地开始颤抖。
他立刻停了手,揽我到怀里,一下下安抚地轻拍着我的背。「殿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轻声软语的安慰中我听得出他竭力压抑的苦涩。
明明是,我先诱惑他的,可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惶恐不安,为什么又要拒绝。
寒雨终于停下的那天,久违的熹微日光充盈天地。凭栏望去,雨收云断,天空恢复澄明的湛蓝。
还未等我深吸一口气,细细体味雨后清新的空气,庄严凝重的钟声在天地间弥散开来,一下一下如同沉重地敲击在我的心上。一瞬间所有的烟光淡去,我似乎看到再次恻恻阴沉下来的整个世界。
那是丧钟,景王驾崩。
第十章
北疆烽烟四起。
焱国的铁骑踏破山河而来,虽无破竹之势,却一日日蚕食般吞噬着帝国的领土。
二百年前景王朝开国君主宇文天纵横扫六合,定鼎天下。之后的分封中寥寥可数的几位开国元勋受封亲王称号,爵位领土世袭,天纵王麾下名将子焱即为其中之一人。只是子焱却断然拒绝了这样的封赏,执意留在旸京城。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天纵王的固执与坚持并不弱势于他,子焱死后,其子承焱王封号,发展到如今即是北方的焱国。
景王朝正史中叙述这一事件的文字仅有只言片语,那看似刻意的轻描淡写却只引起后世人们更多的疑惑。这其中种种的曲折,二百年的时光冲蚀中怕早已不为人所知。世间留存着的,仅仅是好奇的人们口中传述的迷离传说,以及历代文人墨客不切实际的荒诞臆想。
二百年来焱国始终恪守身为臣子的本分,从无异动。然而自一年前起,焱军在北疆的侵扰活动起于微渐。起初只是隔三差五地攻击几个小城镇,并未引人多加注意。后来渐渐地攻城据守,战线不着痕迹地向南推进。而现在,焱军即将兵临溱阳关,此关一破,中原万里旷然平野再无险可守。
军情紧急,二王子寒蹊不日即将离京,带兵赶回北疆主持战事。
我的帝王生涯的开端,这一场本该隆重盛大的即位大典只是从简举行。纵然如此,繁复冗长的仪式仍旧让我感到疲惫不堪。更多的是心里上的厌倦,所谓的仪式,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事情,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虚假,可,这不是我的意愿所能决定的。
岫山大景神宫的圣坛高二十余丈,高耸入云霄,仿佛直通九天碧落。历代景王在这里进行加冕。
我站在高高的圣坛上俯视芸芸众生。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吹扬起我的龙袍猎猎作响。如此广阔的天地,如此恢弘的气势,让人不禁生出一种豪迈的浩然之气来。
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灰色的地平线,我的头脑始终清醒,王位是我的,可王权从来不是,也不会是。况且,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蔹妃在我的身后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那样雍容大度的微笑充分展示出她作为国母所应有的胸襟与器量,却给了我莫大的压力。眼前匍匐膜拜的众民似都抵不上身后那人的笑让我更为沉郁,心中像满塞棉絮一样的拥堵闭塞,如同隐光失踪时那样深切的无力重新袭来,无比清晰地沉重。
环顾四周,捕捉到栩然的身影。他却没有在看我,此刻正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目光散漫地望着纯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些失落,带了微微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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