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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的饭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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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译?而且还是随身口译,从早到晚都要跟在他身旁,解决他的任何需求……?
呆坐在客厅,看着向编辑要来的契约影本,他不仅感到绝望也感到气愤。
出版社只看得见未来的利益,却不曾替为他们工作的他设想。
解决他的任何需求?出版社知道这句话包含的意义吗?简单的几个字,就能将他推入深渊啊……
而你,保正……你在工作内容裡列出这项是什麽意思?
指定他翻译自己的故事,现在又指定他做随身口译……
用文字伤害他还不够,竟然还要他随时跟在身旁,还要他照顾他?
保正,你的居心何在?你究竟要将我逼到什麽程度才甘心呢?
不自觉地捏紧手裡的纸张,他努力压下自喉咙窜上的噁心感,成功缓住连日来的不适,却无法压抑自心底涌上的悲伤,更无法阻止泪水攀越眼眶,缓缓地落下。
心裡的伤痛久久无法平复,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回忆他何时才能遗忘,更不知道他的笨儿子就站在家门口看着,也痛着。
如果不是因为星期六只上半天课,他大概会一直被父亲蒙在鼓裡,永远也不知道父亲日渐消瘦的原因。
先前他就已经发现父亲的情况不对劲了。虽然父亲什麽都不说,但从父亲的神情和他逐渐瘦弱的身躯,还有父亲越发无力也日渐减少的笑容,他知道父亲有心事。
但,父亲却什麽都不肯说。
好几次的询问,父亲不是逃避,就是紧紧抱着他,用沙哑的声音告诉他,只要陪他一会儿,他就会没事的。
只是无论父亲抱了他多少次,隔天父亲的神情依然忧鬱,父亲依旧不快乐。
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裡,父亲的脸上总带着温暖的笑容。偶尔会因为他犯错而生气,但只要他反省、改过后,父亲的气便会烟消云散,很快地就会回到平时的父亲。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最多只是摇头苦笑,而后努力想办法解决问题。
记忆裡的父亲,不曾因为一件事变得如此鬱闷而憔悴,更不会因为一件事轻易落泪。但现在的父亲,不仅身体病弱、脸色苍白且憔悴,而且还带着泪。
望着屋内低头不语的父亲,耳边传来的不仅是风声及左右邻居的谈话声,还有父亲压抑的哽咽,以及……
「啪搭」、「啪搭」……
水滴落地。
即使让父亲的影子挡住了,但他没错看水泥地上颜色深浅不一的水痕。
父亲……哭了。
意识到这件事,原本在耳边窜动的声响他全都听不见了,只有水滴落的声响不停的在脑海裡迴盪,不断地刺着他的心。
一滴一滴、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刺着。
随着刺痛而来的,是汹涌窜上的鼻酸,是不住剧烈跳动却更显空洞的心跳,还有更深沉的心痛。
看着肩膀微微颤抖的父亲,他缓缓地走到他身旁,没看见一旁神情担忧的祖母,也没发觉自己的脸上也纵横着泪水,只是缓缓地接近父亲,在他身前蹲下,掰开父亲紧握的手掌,抽出一团烂的纸张,静静地替父亲掌心被指甲压出的伤口止了血、上了药。
而后,紧紧地抱住父亲,一次又一地地拍着父亲的背。就像从前父亲对他所作的那样。
一次又一次地拍着,不管父亲有没有回应,也不理会在一旁着急的祖母。
他只是抱着父亲,抱着他,陪着父亲一起哭。他也只能陪着父亲流泪,不是吗?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些什麽呢?
带着泪、也带着笑,他收紧双臂,想将父亲嵌入自己的身体裡,努力想填补心裡的空洞,更努力想安慰父亲。
一心一意的想安慰父亲,拍着父亲背部的手没有停过,拥着父亲的姿势也没有改变。他没发现时间过了多久,只在意父亲的情况是否好了一些、是否……不再哭泣。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水裡浮沉。
随着意识归位,窒息感和沉重感也跟着袭来。他惊慌地挥动手脚,想在缺氧前浮出水面,但无论他如何挥舞手脚,身体依然没有移动的迹象。
而不停从胸腔脱逃的气体,在水裡也了无踪影。
深蓝色的水裡,静静的,只有他一个人。
等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后,他才发现,原来在这水裡,自己还能呼吸。
窒息而死的顾虑消失了,他乾脆放鬆躺在水中任由水的流动载浮载沉。
但即使他能呼吸了,全身放鬆了,胸口的窒息感仍旧没有消失。胸口像是被个大石压着,既闷又痛,更让他难以呼吸。
这裡是哪裡呢?而他又怎麽会来到这裡?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出,随之而来的是水底不断涌上的气泡。
他好奇地碰了碰最先向他袭来的一颗——
『从台湾来的土包子,滚开啦!』
『我们可是正统的日本皇民,你这冒牌货好意思顶着皇民的身份来这唸书?贱民就该去做下贱的工作,你根本没有资格待在这!』
『贱民怎麽能跟我们吃同样的食物呢?去捡些厨馀吃吧。』
『下贱的人也没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桌椅给你用太浪费了,你以后就跪着上课吧。我们帮你把桌椅收起来了,看我们多好心,对你多好。』
『可惜有人不懂我们的好心,存心糟蹋,你看那眼神多凶狠。不接受我们的善意就别来上课,快滚回那什麽鸟台湾吧,少在这碍眼。』
『不想滚回去也没关係,你可以去死,反正贱人不管再怎麽唸永远也只会是个贱人,永远不会有任何出息……』
这些是什麽?这些人又是谁?他们又为什麽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许许多多的气泡不断地向他袭来,球体破碎成更多的小气泡,一个又一个地围绕在他身旁,播放着一句又一句恶毒的话语,还伴随着众人的讥笑声。
不愿去回想说那些话的人是谁,他紧紧捂住双耳,不想再听见那些刺耳的声音。
但即使他捂得再紧、再用力,那些气泡、那些声响仍穿过他的皮肤、透过他的身体袭击他的心。
久了,他也累了,也发现自己无力阻挡气泡的侵袭,索性放任气泡攻击自己,就让那些话一直播放下去,也让眼泪融入无边的水中。
就这样吧……反正他离不开这裡,也没办法阻止那些气泡在身旁打转,更没办法不去听那些伤人的言语,而他也忘不了过去的一切……
就让自己一直待在这吧。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心痛又如何?反正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难过、孤单又算什麽?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只是安静了点、寂寞了些。一个人待在这也很好的,他以前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不是吗?这些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没关係的。而且……也没有人等着自己,没有人在乎他快不快乐、开不开心。与其看着他人而寂寞,不如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和自己在一起……
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他也能过得很快乐、很快乐……
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他在无意间碰触了颗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气泡,碎裂的球体产生出更多充满缤纷色彩的小气泡,一个一个排列整齐地绕着他的手指而上,紧紧贴着他的皮肤,直到他的胸口。温软的触感与其他的气泡大不相同,暗藏的话语也是……
『我不要你吃白饭配菜脯,我的跟你换好吗?』
那个「你」是谁?他吗?而「我」又是谁?
他怎麽可能只吃白饭和菜脯?从小到大,妈给他准备的饭盒裡至少还会有一点青菜,只吃菜脯吃得饱吗?
『父亲,不会的,因为我是父亲的笨儿子嘛!』
叫他父亲?他何时做了人家的爸爸他怎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不去了,我要留在家裡照顾父亲。』
『因为……因为我怕父亲又像上次一样……』
『父亲,可以不要卖吗?可以不要回你的故乡吗?我可以不念高中,我只想和父亲一起留在这裡……』
『那就一起走啊!』
『父亲现在没有力气,碗弄破了怎麽办?我喂父亲啦。』
『我要永远跟父亲在一起,我才不会不要父亲。』
『我不要结婚,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是父亲,其他人我都不要!』
这些是什麽?而这人又是谁?为什麽他会愿意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还愿意照顾他、陪着他,而且……还爱着自己。
这人到底是谁?
前一刻还沉浸在孤独的伤痛裡,放任自己心裡的悲伤自生自灭。但现在他却积极地触碰气泡,企图想找出那人的身影。
只是气泡带给他的只有那人的呼喊,他想不起那人是谁,只听见一句又一句的……
『父亲。』
『父亲!』
声音越来越清晰,原本暗无天日、深蓝色的水裡突然出现了点点光芒。那人的声音不仅从气泡裡出现,也从光芒处向他呼喊,在水中迴盪。
过去那裡是不是就能看见那个爱着自己的人了?
想着,他重新开始挥动四肢,想游到光芒处,想看见那个喊自己父亲的人,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一心一意地想游向声音的来源处,身旁的气泡似乎都不见了,身边没有任何阻碍,他游得更卖力了,但就在此刻,又有另一颗气泡向他袭来——
『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住这,学校那边的事我已经託人办好了,之后你乖乖去上学就是了。』
『你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有名有姓,我叫做川端康成,我不叫保正。』
『单纯的小鬼,你怎麽这麽好拐?说对你期待,你就乖乖跟着来了?难怪在学校别人欺负你,你就乖乖让人欺负,你难道不会反抗吗?』
『要你反抗不是要你去跟别人打架,现在好了,退学处分,你要怎麽回去跟你爸交代?别人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有没有长脑袋啊?自己去想办法,我也很忙,不想再帮你了』
『老实过了头就成了愚蠢,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好人,好心收留你的?我川端从来不是个好人,我只为了我自己而做事。收留你只是因为有趣,现在一点也不有趣了,只会给我们添麻烦,你啊,只是个累赘。』
是啊……他只是个累赘……难怪爸要送他去日本,难怪一回台湾爸就将他赶出家门,难怪啊……
可是即使他是个累赘,但那声音仍不断地喊着,喊他「父亲」。
他是个累赘不是吗?为什麽那人仍一直对自己喊着呢?为什麽那人还会要自己,还想和自己在一起?
或许……他可以问问那人理由,顺便看那人到底是谁,而他又为什麽喊自己父亲。
定下决心,他摆脱了气泡的环绕,再次往光芒处前进。
而这次,光芒处传来的不只是声音,还有一双带着麦芽肤色的手,坚定地向他伸过来,而他也抓住了,紧紧地抓住。
在那人的牵引下,他成功脱离了这片深蓝色鬱闷的海,脱离了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
眨了眨肿痛的双眼,他渐渐地清醒过来,知觉一点一点地回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关节像被人钉上钉子,一动就痛。似乎还有什麽束缚着自己,仔细一看,他才发现他让人抱着。略高的温度不停地从对方的身体传递过来,心裡的寒意渐渐被温暖驱赶。让人抱着,心对着心跳,暖意也在心裡流动。
而那人的手似乎还忙着轻拍自己的背部,动作笨拙却充满了诚意和关怀。明明只是轻轻的拍击,却轻易地就将压在他心口上的大石给拍个粉碎,无影无踪。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对方,想汲取更多的温暖。那人的气息、拥抱意外地令他安心,让他愿意在他怀裡放鬆,愿意依靠他,也愿意试着相信他。
这人……应该不会伤害我吧?
在离开台湾以后,他从没体验过安心的感觉,曾在某个人身上寻找,回应他的却是轻蔑的眼神,冰冷得让他心碎。
之后,无论他如何捡拾、黏贴,那颗心还是缺了一角,尖锐的缺口总刺得他难受。
但现在那缺口却让心裡的暖流给填补了,慢慢地流进心中的缺口,用温暖填满了他的心。
这次,他可以试着相信这个人了吧?
澹澹地牵起嘴角,他将头埋入对方的颈肩,留下清浅的一吻。
而后,带着微笑,坠入梦乡。
持续拍着怀裡人的背,早已习惯的律动让他没发觉他的微动,直到原本无力垂下的双手慢慢地抚上他的背,缓缓地收紧时,他才知道,父亲回来了。
用回来这词,或许有些怪异,因为父亲不是一直在他怀裡吗?但,他就是有种父亲出了趟远门,现在终于回来的感觉。
不知道父亲是去了哪裡,他不知去哪寻找父亲,他只能在父亲身旁等待,不停地唤着父亲,期望他能回应。
虽然父亲未开口说任何话,但他知道,他等到了。
紧抱住父亲,回应他的回应。让父亲知道他在,他还在他身旁陪着他。
「父亲……」
轻声呼唤,良久才听见父亲微弱的回应,还有……从颈部传来奇妙的触感。
刚才那是什麽?
湿湿软软的,轻轻地吸吮着他的脖子,不疼却带了点痒、带了点麻。
心脏不自觉地狂跳,他的脸有些燥热,转过头想问父亲方才是怎麽回事,撑起身子,才发现父亲已安然睡去。带着清浅的笑靥,睡了。
掰开父亲抱着他的双手,将父亲慢慢地放倒在椅子上,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房裡拿出被单和枕头,让父亲能睡得更舒服,之后他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抱着膝盖看着父亲。
父亲怎麽一下难过,一下又带着笑?他越来越搞不清楚父亲到底怎麽了。虽然父亲现在似乎没事了,但之前的他呢?不停地流着泪,掌心还气愤地紧握,他不曾见过这样子的父亲,是什麽事让父亲这麽难过?
突然想起中午那张被父亲揉烂的纸张,不知被他丢哪去了。像是发现了一丝曙光,他跳下椅子在大厅裡找寻那张纸。摊开一看,满纸的日文,他看不懂,但文末手写的四个大字他却能认得。
川端康成。
他是谁呢?
转头看向熟睡的父亲,又看了看手中的纸,直觉那人有可能就是让父亲如此伤心的罪魁祸首,他气愤地将纸张揉得更烂,只差没撕毁它。将它随便扔在厅内的一角,他拖了原本坐的那张椅子,靠着父亲椅子的把手,就这样看着父亲,心想等过几天父亲好些了,他一定要问问父亲是怎麽回事,而那人又是谁,和父亲又是什麽关係。
明天,他一定要问,一定……
当晨光洒在他的脸上,逼得他不得不醒来拉上窗帘时,他才发现他不是在他的房裡,而是在家裡的客厅。在他身旁的,是他的笨儿子。
摸了摸他的头,将原本抱在怀裡的棉被盖在他身上,他靠着把手,看着熟睡的笨儿子。
睡了一晚,心情平复后,他才想起来,原来在水中不停呼喊他的是他,拉着他的手将他脱离那个世界的也是他,说爱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也是他的笨儿子。
寻着回忆,他想起他和儿子的种种,从以前到现在,从小时候活蹦乱跳、老爱跟在他身旁的他,到现在总红着脸、害羞地看着他的笨儿子。虽然他有了新生活,两人相处的时间减少了,但儿子对他的关心依旧,甚至还有渐增的趋势。
望着儿子的睡脸,心裡不知为何充满了热意,心口怦怦地直跳。他红着眼眶牵起嘴角,趁着倾身替儿子拉好棉被时,偷偷地在儿子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便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胃口了,今天应该能吃点东西了吧?
连续多日的呕吐让他喉咙有些受伤,他无法和从前一样哼着歌,只能在心裡哼着,想着他的笨儿子。
听见厨房传来锅碗的撞击声,他惊醒。看向身旁,没找到父亲的身影,有的只有渐渐从肩膀滑下的被单。
父亲又跑去哪裡了?
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瞥见父亲正在厨房裡忙着,正想走进厨房帮忙父亲,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只是看着父亲的背影,他就觉得十分害羞,一股热意窜上脑,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脑中迴盪着从未听父亲说过的话。
『是你自己说会永远陪着父亲的,可要说到做到啊!笨儿子……我等着看你实践诺言,也等着再次听你说……爱我。』
抚着双颊,无法克制地脸红心跳,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窘态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
他将脸埋进父亲替他盖上的棉被裡,极力想平复心裡的激动。但棉被裡不断传来父亲特有的体香,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叹息都让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早晨的太阳换了个位置继续闪耀。金黄色的太阳照射在低着头的人身上,些许金光洒在少年的制服上,却无法染上少年的肌肤,掩盖少年迟迟无法消退的红潮。
那些话语配合着父亲温柔低沉的嗓音不停地在他脑中播放,让他无暇思考其他事物,就连昨日夜裡捡到的纸张,心裡想问的问题,他都忘得一乾二淨。
在脑海裡的,只有父亲的面容和那段令他害羞不已却也令他窃喜的话语。
觉醒
想了很多天,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些话是父亲说的。但,那是父亲的声音,而且他也只对父亲说过要永远陪他,他也只向父亲说过他爱他。
只是……父亲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啊……
目光偷偷地移向父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仍和平常一样,没有什麽特别的改变。
如果那些话真的是父亲说的,那为什麽父亲没有反应呢?
侧着头看着父亲的脸好久好久,他始终得不到答桉,原本脑袋裡还思考着问题,但后来什麽问题、想法全都不见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父亲看,捨不得移开视线。
「看什麽?看我就会饱了吗?还不快吃?」不顾儿子碗裡还有些菜,他又夹了几样菜放进儿子的碗裡,直到儿子碗裡的菜堆得像座小山才停手。
「喔……」乖乖地又掰了几口饭,才咬没几口,视线又忍不住飘到父亲身上。
父亲总是吃这麽少,自己不吃多点却老是夹菜给他。下次他也要帮父亲夹菜,让父亲吃多一点,长胖一些。
暗自下定了决心,他重新拉回注意力,专心剷平碗裡的小山丘。正好低下头的他没看见父亲脸上溢满宠溺的笑容。而从晚餐开始到现在,注意力老放在父亲脸上的他,也没发现每当他「偷偷」看着父亲时,父亲的手总若有似无地抖了一下。
儿子怎麽吃饭不好好吃,老看着他?而且还是旁若无人地直盯着他,他忘了妈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吗?连妈都问他儿子怎麽了,怎麽老发呆?
他也不知道儿子怎麽了,怎麽从那天起就老盯着他看?歪着头像是在想什麽,嘴巴微开只差没有流口水,每次一喊他,他总急忙地嚥下,好几次差点呛到。短暂回了神以后,过没多久又看着他发愣了。
儿子,你是怎麽了?发生什麽事要和父亲说一声啊。
这……他怎麽说得出口呢?
他完全无法确定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父亲说的,还是纯粹只是梦一场。如果他问了,父亲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完全无法想像。
饭后到英文时间前的空档,他无法克制地在床上翻滚,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回床头,用棉被滚住自己,俨然就像个会跳动的春捲。直到自己被捆得紧紧的,无法鬆脱,原本狂乱的思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而且……为什麽父亲要对自己说那些话呢?而自己为什麽又会对那些话感到欣喜?
为什麽呢?
儿子不会知道的,他只是需要爱而已。
他很需要、很需要爱,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一个大男人需要有人爱他,这说出去会让人家笑话吧?
而且……他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经过最近发生的事,他开始回过头看看过去的自己,想了解年幼的自己是如何跌倒,又为了什麽而跌倒,又为什麽会想依赖那个人、靠着他慢慢爬起,又为什麽会让那人伤得这麽严重。
已经跌过一次了,他不想在同样的地方、同一个人身上再跌第二次。
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剖析过去的自己,他重新认识了自己一次,也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什麽。
回顾自己的人生,一边回想着痛苦的过往,他一边咀嚼着儿子带给他甜蜜的回忆。光是想起与儿子之间日常的一些小事,就足够他带着笑容回忆过去。
他有力量抵挡那些过去了,只要有儿子,有那些甜蜜,他就能抵抗它,重新站起。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没有任何的根据,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不会再让回忆干扰,不会再次受到伤害。甚至,面对那人,他也慢慢开始有了信心,不轻易畏惧,也不会再让他轻易地伤害自己。
回想起那本由他翻译的作品,与昔日的自己不同,他已经能以平常心看待,不痛不痒。
那是别人的故事,不是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由他自己来写。不需要别人动笔,他自己也能写出个完美的结局。
每天每天,他都这样告诉自己,慢慢重建自己的信心。重新省视自己,找出自己拥有的优点和缺点,改变自己的同时,也试着了解自己、喜欢自己。
如果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又有谁会爱他呢?他还想得到儿子的爱啊……
重新整了整脸上的表情,他带着书本及文具走入儿子的房。
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和儿子约定的时间迟了几分,不知道晚点能不能延个几分钟,就当作补课?可是如果延了,儿子又要晚睡了,他现在还在发育,应该要让他早点睡才是。
脑海裡还在想是该让儿子多休息,还是要补课满足自己的愿望,他一打开房门,没有见到儿子,却看到床上一尾特大的……
炸虾。
而且还是活跳跳的炸虾。
看了看房内的摆设,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房间。那床上那隻虾子又是怎麽回事?
不停地蠕动、原地打转,虾尾还不停地勾起来,露出一双脚丫子。
这孩子是在做什麽呢?
见儿子没发现他,自己在床上玩得开心,他索性抓了张椅子就坐在一旁看着。
补课呢?忘了。
儿子重要的睡眠时间呢?看儿子现在精神挺好的,多延一会儿应该没什麽关係。
他随手拿了张纸,画了尾炸虾,他决定明天晚餐就做炸虾吧。
原来以前他不在的时候,儿子都一个人这样玩的吗?
如果此时的吴若杰明白父亲心裡的想法,他一定会一脸无辜地大喊冤枉。
他不是在玩呀!他只是、只是……逃不出来而已。
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被包成这样子的。他只是想着父亲,不停在床上乱滚而已,怎麽现在却成了这副德性?英文时间就要到了,如果被父亲看到他这模样,那该怎麽办?
被困在棉被裡无法动弹的他,只能像条虫似的在床上移动、旋转。只是当他转了半个圈,累了休息一会时,他似乎在房内瞥见一个身影。
完了,是父亲。
玩味地看着笨儿子在床上打转,还在想儿子什麽时候才会发现他呢?就看见儿子苦了张脸看着他。是因为他的嗜好被他发现了,儿子觉得害羞吗?
「笨儿子,你是在做什麽?」五月初,天气要热不热要冷不冷的,儿子还裹了件厚被子,他在裡头难道不热吗?
「我……我没有在做什麽,我只是出不来而已。」又在床上滚了几圈,表示自己被绑在裡面动弹不得。
「你越滚被子不是缠得越紧吗?你这个笨儿子。」
他这儿子真的是越喊越笨啊……明明都长这麽大了,都要升上二年级了,怎麽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呢?
不过他啊……傻得可爱。
摇摇头笑了笑,他亏了儿子几句,而后上前帮儿子解开棉被。
当儿子从棉被的圈套裡逃脱时,迎接他的就是父亲的笑容。晚餐时他屡次错过父亲的笑容,连笑容裡隐藏的情感他也一起错过了。但这回他却看得十分清楚,清楚地看见了父亲笑容裡对他的宠溺。
在和父亲对上眼的那瞬间,他愣住了,心头不自觉地狂跳,加快再加快,像是要从喉咙裡跳出来一样。双颊也在这瞬间涨红了起来。
此时的他,整个人将像是一条被煮熟的虾子。喔,不对,是条被炸熟的虾子。
见儿子又恍了神,他只是摸摸儿子的头,便拉回椅子在书桌前坐好,等儿子好了点再继续上课。
儿子最近老失神,还是让他多休息下比较好。
对儿子恍神的原因没细想,他也没注意到一旁呆愣的儿子其实正努力压抑内心突然汹涌而起的冲动。
不知道为什麽,看到父亲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让他好想冲到父亲身边抱着他尖叫、抱着他磨蹭,更想紧紧抱住父亲。
看见父亲这样的眼神,他已经能确定那些话是父亲说的了。
只是,为什麽父亲会对自己说那些话?而他……又为什麽会这样看着自己?
父亲以前的眼神温柔如水,但现在他的眼神却有如糖水,甜得他心跳不已,心口发疼。
以前看着、想着、念着父亲时,最多只是心跳加快而已。现在却到了犯疼的地步,只要一想起父亲便不自觉地脸红心跳,有时脸上还会不由自主地扬起傻笑。
就像现在。
专心想着父亲,难得地,他从英文课裡分心,他没注意到台上老师的瞪视,更没发觉有一支粉笔正朝他袭来──
「咦?」捂着额头。刚才是什麽东西打到他了?
「还咦,乡巴佬,你的英文已经够差了,竟然还敢不专心上课?与其傻笑不如专心点、早点学好英文。你就这样给我站到下课为止。」
在老师狠狠地瞪视下,他只好乖乖站着,只是乖乖站着不代表他会乖乖上课,听老师的话。所以,他又想着父亲,直接坦率地在课堂上发呆兼傻笑。没有掩饰的他,轻易地就让老师给发现了,所以……
「……吴若杰!下课后给我到办公室罚站!」
听说,那天英文老师的吼叫声响遍整层楼,却没有传进吴若杰的心裡。
一颗情窦初开,佔满某人身影的心。
「你最近上课是在搞什麽鬼?不专心听课就算了,还歪着头勐笑,你是在嘲笑我吗?」手拿着课本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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