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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相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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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锁链……你们可以过来取了。”左封迟低喘著气说。
凤芸侯用尽全身的力量挡在他面前,对不速之客发出恫喝低鸣。
无奈人矮腿短,来人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还轻松道:
“别急,你方才用劲已把毒全吸入体内,如今毒深无解。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就好心一点,待你断气后再取锁链吧。”说得倒像是施恩般。
“取了锁链后,你们别……杀她……”左封迟还没说完,便扑倒在地。凤芸侯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重量,也一并摔倒在地。
但她很快地爬出他身下,警戒地护守在他身旁。
等了半刻,七人之一粗哑著嗓音道:“可以了吧?七里断魂香的毒性那么厉害,人也该死透了,让我先劈了这小娃儿!”
“慢著。”刚才出声的那人阻止。
“怎么?”
“难道你真以为只有一半的玄铁链,就能铸成一把好剑吗?”阴恻恻地冷笑。
“说好了各分一半,难道你想——”粗哑的声音突地打住,另一个人立刻怒吼道:“敢伤我四弟,我们四毒岂容你反悔!”
方才合作的七人转眼自相残杀起来,人数较多的反倒先失了声音,一个个倒地。剩下的三人,以那个冷声的人为主,下令:“别浪费时间了,快取下锁链。莫让其他人知道玄铁落在我们手上。”
“是的!大哥。”虎虎刀风,劈向地上的人。
左封迟正是等待他们窝里反,手一扬,洒出青色粉末,没有预警的三人发出惊喊,痛苦地滚倒在地。
他立刻揪起凤芸侯,窜出阵中,一旁的黑猴也跟了上去。
“侯儿,张嘴。”他低声道。她依言张嘴,吞下香香的东西后,仍是不放心地瞅著他难看的脸色。
“你真的没事吗?”
“别碰那伤口!”想触碰他颈上发黑伤处,却被厉声喝止。
凤芸侯愣了下,虽漠然的他少有好脸色,但却从未吼过她。她突然惊恐地瞪向那流出紫血的伤口!
“你看出来了?”左封迟苦笑,缓下口气道:“对,我真的中毒了,所以不能碰。这毒沾了便会染上。”幸好他把追兵全数解决,现在立刻找个地方解毒的话还有机会……
“站住!”身后一个怒吼劈来。
左封迟脸色一沉,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追了上来。
“玄铁链怎么会在你这儿?”一名健硕汉子,几个起落就挡住他们去路,不是方才七人的其中之一。
那人一脸江洋大盗般的大胡,遮住了大半长相,只露出一双炯炯生威的眼,狠狠盯著他俩腕上锁链,眼神不带丝毫贪婪反具浓烈怒意,竟像是来兴师问罪。
“你就是那个千里追杀蓉儿的人?”声若雷劈,震得人耳膜隐隐生疼。
蓉儿?对方竟直唤师姐闺名。
“凤玉蓉是我师姐。”在下明对方底细之前,左封迟把要抢著挡在他身前的人儿拉到后方。凤芸侯挣扎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瞪向声音会打雷的人。
“你是蓉儿的师弟?为啥我没见过你?”健硕汉子大皱其眉。“若真的是,蓉儿又为啥扣住你?”
“请问阁下又是谁?”左封迟已没有气力客套,不论是敌是友,他都必须速战速决。
“我是蓉儿的大哥。”健硕汉子拍拍胸脯。他们可是义结金兰,插香拜天,换过帖的!
左封迟目光倏地变得锐利。“凤玉蓉没有手足,只有同门。”他们一门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儿,没有例外。
修长的手紧握刀柄,他整个人散发出浓浓杀气,脸色却已转青。
“你中毒了?”健硕汉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见左封迟冰冷的神态,他恍然击掌道:“啊!你就是那个最孤僻的十七对吧?我听蓉儿说过,那个脸最臭、最不相信人的就属她十七师弟了,原来她当初铸链为的是要整你啊?我还以为她要对付追杀她的人咧!”说完,还大剌剌地放声大笑。
左封迟冷冷、冷冷地睨著他。即使起了杀意,但听到一直欲追查的线索,也不得不问:
“你知道师姐铸链之事?”
“当然知道!这块铁材是我当年赌输给蓉儿的,还眼睁睁看著原可成为上好名剑的玄铁铸成锁链……唉!”即使事隔多年,说来还是一脸心疼。
亲眼看锁链铸成?左封迟追问:“那你可知铸此锁链之人,如今身在何处?”
呃?汉子脸色丕变,嘴角抽动,像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慌忙挥手:
“不,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呃!”他突然发出像被人掐住脖子的怪声,整个人立刻趴伏在地,耳贴地面,慌了手脚地低喊:“死了死了!他又来了!他脚程怎么愈来愈快?放著有福不享,这跟那些千里追杀蓉儿的人有什么差别?我必须快走,不然会被逮到……”
“等等!”左封迟挡在欲走的人面前,加快速度问:“你可知道铸此锁链的人在哪里?”
“别挡著我,快走开啊!”
一个欲走、一个欲留,两人转瞬间过了好几招,大汉居然已急得满头生汗,哀号起来:“拜托你别缠著我!中了毒就乖乖躺好,我现在没时间耽搁,他就要来了!有事你去问他。”猛地矮身窜前,扭住左封迟衣袖。
来不及避开的左封迟眼底闪过一丝诧然。下一刻,他居然被点倒在地。
壮硕汉子俯下的脸贴得极近,杂草般的胡须差点扎到他,根本不理在旁奋力捶打他的凤芸侯,迳自丢下一连串又急又快的话:
“年轻人!他看到这锁链一定会停下来,拜托你帮我绊住他,一刻也好。请假装你伤得很重,会吐血、会死,他知道你跟蓉儿有关,定非医好你不可。我放倒你不是要害你,你应该知道。”
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汉子抬首望天,爆出极为惊恐的抽气声:“喝!”然后完全失去理智,以令人乍舌的慌张,盲目往前连连撞倒了三株矮杉,才清醒过来,忆起自己会轻功,点足如大鸟般飞身离去。
那撞倒杉树的蛮力令人惊奇,不知何事令壮汉惊恐至此。仰躺的左封迟望见一只罕见的蒙古海东青在天空盘旋。
那健硕大汉显然不谙毒性,竟把穴封在胸口,致使毒性往上窜。左封迟强忍不适想运气,却发现内劲窜乱,全然无法运行。
突地凤芸侯跳到他身上,拼命拼打他!
“侯儿,你做什么?”无法动弹,左封迟只能眼睁睁看著身上的人儿放肆。
“吐血,会好。”她继续捶。
打到他吐血,他就会好?情况虽然如此紧急,左封迟心底却有了不合时宜的荒谬笑意涌上。
“不是吐血,是『放血』……侯儿,住手……咳咳!”忍了太久,气穴又被封住无法御毒,一咳之下,他果真吐出一大摊黑血,染满衣襟。
“我的血有毒,你……快走!”他急促喘著气,突然痛苦得蹙眉,汩汩黑血自他紧闭的双目流出。
凤芸侯见状大惊!小手忙去捂住他双眼,好似这样就不会流血了。
“别,别碰!走开……”左封迟断续吃力说著,汗如雨下,血亦不绝,四周空气缓缓飘出一股异香来。
小手完全不听他的话,继眼睛之后,接著捂住他的耳朵、鼻子、唇边等各处,充满惊恐得擦拭著。他……七孔流血了?没想到此毒运行如此迅速。
当七里断魂香毒透入骨时,便会七孔流血,到此地步,已是药石罔效。左封迟艰困地想著。没想到自己竟无法达成师姐所托。
“呜……吼!”凤芸侯也看出状况紧急,内心一急,声音又变回初时那小兽般的低鸣,悲悲切切,充满了不祥预感。
左封迟费力睁眼,看出去的世界一片殷红。但他仍是一眼就望见那张涕泪涟涟的小脸,微微一怔。
“你为什么……哭?”她在担心他?
他原以为这世间是没有人会担心他的。
原有的师门在十年前消失,孤僻独行的他失去了共聚的地点,师兄弟间一切的联系也跟著切断。他又恢复孑然一身……想来,他也已独居十年了。这次若非锁链之事,他是绝不可能去找温皓月的。甚少与人接触的他不关心别人,当然也从不觉得会有人关心自己死活。
可是她……即使当初痛失怙恃,她也未曾掉泪不是吗?
还是当夜他赶到之前,她就曾在凤师姐夫妇身上如此哭泣过?一想到此种可能,他居然感到心痛难忍,剑眉也跟著紧绞。
在江湖上所有人都觊觎玄铁链的当口,他怎能放她一人在这荒郊野外?
他是走不了了,但不论如何——她都必须安全离开!
“别哭,侯儿……你拿出针,到我胸口这边来……快!”
凤芸侯马上理解,他要她帮忙解穴。
见她拿出行医用的针,他道:“拿长针……刺我的左肩、到胸口之间……”说穴位她不明了,只能含糊道:“……你都试试……”
小手发著抖,却勇敢执行他的指令。连试了数十针,有时深入错穴,使左封迟疼痛难当,他却咬牙哼也不哼一声,只是冷汗湿透衣衫。
“别怕,我无妨……再左边……扎深一点……”
突然,在她刺入靠近肩胛的部位时,他仰头闷嚎一声,疼得在地上翻滚,浑身剧烈颤抖,却显然是能动了。
凤芸侯马上担心扑过来,按住他抽搐不止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左封迟大力推开她!让她翻到七尺外。
他铁青著脸,强撑起身,嘶声对她大吼:“你立刻回奕云山庄去!马上走!不准留下、也不准回头,听到没有?!”
不待她回答,他用最后的力量抽剑挥刀,狠狠往自己右腕砍下——
眼前一黑,他坠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四章
“那个人居然如此做,真是太轻忽大意了!”一个低润温雅的嗓音斥道。显然对口中“那个人”轻率的行径十分头疼。说话的是个相当俊美的白衫男子,一脸雍容贵气,看来出身极好,约莫而立之年上下。
他望向一旁担心的人儿,唇边带著安抚的笑。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瞧,你染了毒却一点事也没有,是你身上的奇血救了他。只是他中毒较深,需要时间恢复。”
凤芸侯仍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小手紧握著床上男子冰冷的手不放。
之前左封迟欲断腕放她走,幸而这名白衫男子及时出现,击掉利刀,救回只剩半口气的他。
她强烈的直觉一向能辨别他人是否具有威胁性,这白衫男子给她的感觉是亲切又无害。所以她才会任由他一出现便诊疗左封迟,最后还随他来到这隐密的木屋。
白衫男子凝望她的眼神充满暖意,就像长辈看著自己至亲疼爱的小辈。温柔问:“你饿了吗?”
凤芸侯摇摇头。
“侯儿,你当真想救他吗?”
“当然。”毫不迟疑。
“那你就要保重好自己身体,定时吃饭,因为你的血是最重要的药引。此后唯有你的血才能延续他性命,明白吗?”
“我的血?”她疑惑。
“是的,从今以后你要一直陪在他身边,这同时也是你娘的心愿,明白吗?”
“我娘?你认识我娘?”
白衫男子轻轻点头。“我跟你娘有结拜之谊,你可以喊我叔叔。”
“原来我还有叔叔……”突然多出一个亲人,让凤芸侯有点无法置信,那忡怔的表情相当可爱,白衫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这时递过食物,她才乖乖接下。吃完后,她自然地爬上床榻,蜷伏在左封迟身旁,没一会儿就睡著了。白衫男子帮她盖好棉被,凝望著他们腕上的玄铁链,跟左封迟毫无生气的脸色,低声道:
“是谁闯的祸,就该自己来收拾。”
一睁开沉重的眼,就看到一张苦瓜脸。
一个勇壮如熊的高大汉子守在他榻旁,满脸的愁苦之色,就是那天点倒他的健硕汉子。
左封迟浑身疼痛,双眼更是烫灼不已,他连皱眉的气力都没有。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著……乾涩的唇颤动,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勉强挤出破败的声音,问出唯一心系的问题:“……侯、儿……呢?”
忡怔失神的汉子闻声,猛地低头。
“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忘形拉起他手,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若你被我害死了,我要怎么去跟蓉儿交代?『他』也一定不会再原谅我的!真是天可怜见,神明保佑,关老爷显灵啊!”
手是无力抽回的,左封迟费劲再问了一次:
“……侯儿……呢?”
“就在你旁边啊!”健壮汉子指他榻旁,突然压下声音:“她一直不准我照顾你,都守在你身边不肯睡,好不容易刚刚才睡著的。”
左封迟转首,就见凤芸侯抱著一团又脏又充满血污的破布,像只小猫般弓身睡在他身旁。他们两人甚至共枕一个枕头。
“她……怎能睡这儿?快、把她抱开……”他失声道。虽然她还年幼,毕竟男女有别,一路上他们都是分榻而眠,从无破例,细瞧,才发现她揣在怀里的是他中毒时身上衣衫。
“是这娃儿硬要跟你挤在一个榻上,死也不肯离开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顾忌,安心休息吧。”
“把她抱开……”左封迟坚持。才说几句话,便疲累不已。
“可是我碰她,她会咬我耶!”汉子无辜地搔搔脸,黝黑的脸上竟有两排齿痕,尤其虎牙的凹痕更是明显。“我那天又不是故意要害你没命的,怎么知道这种毒不能点穴,明明其它毒都可以啊……可是她却一直怪我凶我,还咬我咬得好大力……”说得委屈万分的。
左封迟没再说话。才合上眼,他又昏睡过去。
毒势汹汹,他就这么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感觉体内有两股奇异的力量在互相斯杀,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冲击五脏六腑,让他一会儿如入冰窟,一会儿又如置火炉,反覆煎熬。
直到十日后,他才能起身进些流食。一问之下,才知自己已昏睡了将近一个月的时日。
气力还不足以捧碗,本想勉强接受大汉粗手粗脚地喂他。但凤芸侯却执意不准那大汉接近他一步,这喂药的重责大任自然只能落在小小人儿身上。
“侯儿,够了。”低冷的嗓音才这么说著,一匙不稳的药汁已有半碗都泼在他的长衫上,药杓执意前行来到他的嘴旁。
左封迟轻叹口气,认命张唇,喝下了剩下半碗匙的药汁。
“你……要不要这个?”
大汉远远在一端举著一条长布,迟疑地问。
围兜?要他一个堂堂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像个初生娃儿般,吃饭用个长布围著充当围兜?
“拿来吧。”他无力道。势不由人,不想浪费药汁洗澡的话,唯有颔首。
“你不准过来!我过去拿。”清脆的童音发出号令,那似曾相识的命令口吻,令左封迟微微一怔。
凤芸侯把碗摆在床缘,就咚咚咚跑去取布,又迅速归来防守阵地,不准大汉跨雷池一步,彷佛他是不祥之物。
“侯儿,不准用这种口气跟长辈说话。”左封迟慢了一步才说,没想到自己竟给了她坏的影响。见她知错般低头,他才转向大汉问:“是谁医治我的?”
“谁、谁医治你?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在这里。”短短几句却结巴得不像话,眼皮更是突然像抽筋。
“若你懂得解此毒,当初就不会封我胸前大穴,任我躺在地上自生自灭。”仔细想来,他卧病月余全拜眼前壮汉所赐,目光不由锐利起来。
一直余怒末消的凤芸侯闻言,更是立刻起身,对一旁黑猴喝道:“小元!”
“吱!”通悉主人心意,黑猴衔命狠狠扑上壮汉宽背,东抓西啃,弄得他狼狈不堪。明明壮汉一根手指就可弹开黑猴,却半点也不反抗,只是一脸认命,默默赎罪般接受糟塌糟蹋。
但左封迟岂能坐视不管。“谁准你如此无礼的?不论如何,他都是你长辈!”他厉声斥喝,剑眉一拧,骤咳了起来。
“可是……他、害了你!”凤芸侯紧张他的病情,但心底仍十分下满。那天左封迟七孔流血,那血红的模样多么可怕,就跟收养她的爹娘一样,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若不是这汉子胡乱封穴,他才不用受这么多苦。
“都是他的错!是白叔叔亲口对我说的啊!”
听到“白叔叔”三个字,壮汉微微一震。他就知道!是“那个人”存心要恶整他的,让他遭受可爱的侄女厌恶。呜……
“你还说——”
左封迟还欲训斥,壮汉忙出言维护:
“无妨无妨,是我的错!她会生气也是应该的,连我也很气自己。那个人——他,唉!会跟侯儿说这些话,最主要也是要藉侯儿的手来惩罚我,你别轻易动怒,有碍养病……呀!”黑猴扯他后发,让他头歪了一边。
左封迟狠狠冷睨了不知死活的黑猴一眼。
黑猴见状大惊,之前可怕的记忆纷涌,忙抱住自己毛还未长齐的头,慌忙重回主人怀内。
一番对话下来,左封迟疲累地靠在榻上。他清楚是另一个人医治了自己。他本身医术已堪绝伦,却犹不知该如何解七里断魂香的入骨之毒,一般光是毒侵五脏便要疗养半年,入骨已是无药可救,故他之前才以为无望。但那人却只花了一个月就令他清醒,医术简直精不可言。
左封迟满心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希望那人能诊视凤芸侯身上的寡妇之毒。
“这个。”壮汉紧张地递上一张信笺。
笺上字迹俊逸英秀,内敛凛然,显然出自长年饱读诗书之士,与壮汉粗莽的形象回然不同。
递出后,壮汉心虚地飘开视线,一副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左封迟无心为难他,只是细看笺上内容。
只是巴掌大的纸张,他却看了几乎天长地久,似乎里面所写的是难解的易经,需要逐字解析。最后,他缓缓放下纸笺,轻喃自语:“十年……是吗?”
垂下黑眸,左封迟看向自己轻松许多的右腕。
醒来时,那困扰他许久的玄铁链已然取下,安好地放在桌上。既不被珍藏,亦没被私吞,足见状汉真无贪婪之心。
“这玄铁可是归你所有?”左封迟看向壮汉。
壮汉神情一松,似乎在感谢他没问出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不,这玄铁我早在十年前便已输给蓉儿了。”顿了下,才下定决心地问:“蓉儿他们夫妇……是不是已经遭逢不测了?”
左封迟缓缓点头,把过程述说一遍。
壮汉本就忡怔失神,此刻更是失魂落魄。即使胡须满面,也掩不住他黯然神伤的表情。他双眼发直,久久说不出话来。
“休息。”
直到凤芸侯蹦出了这么一句,壮汉这才发现左封迟已困倦地闭上眼。忙上前扶他躺下。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该休息了……”
“吼!”才扶好左封迟,还在生气的小娃儿立刻把他赶开。对于胆敢伤害左封迟的人,她又变回那智化未开、深具攻击性的小兽,一点也不想遵循礼教约束。
“我知道我错啦……可是,他又没有真的死……”见她双眼突然暴睁,露出好可怕的凶光,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到门边,无措地挥了挥大手:“好啦好啦,别一副想吃我肉的样子,我的肉不好吃,真的……我走就是了。”摸摸已经够乱的乱发,庞大身影可怜兮兮地跺出屋外。
半夜,左封迟悠悠转醒,就见小小人儿躺在一旁的软榻上,安然沉睡。小手没了这数月来抓惯的锁链,干脆改拉起他的衣角不放,彷佛如此便能睡得更加安稳。
想起这阵子她是如何担心著自己,冷淡的黑眸也不禁添了些许温度。
月光洒落屋内,左封迟看向屋外。
那夜的月色非常美,月光温柔地照拂大地。一个壮如大熊的汉子背对著门口坐在屋外的月光下,睁睁望著夜空,一如化石,动也不动的,那背影看来有说不出的哀怨。
呜!连屋子地板也不给他睡,他真的好命苦啊……
扑通!
不知是第几次了,左封迟已经不想再计算。
烈日当空,酷暑难耐,他当然知道。但她也没有必要每看到溪水湖泊、任何有水的地方就跳下去吧?
当毒伤恢复得差不多后,左封迟便与壮汉告辞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回去?”壮汉一副很想跟来的模样,皮厚肉粗到有一只泼猴正在啃他的手臂也浑然不觉。
“不用了,多谢你这一个月的帮忙。”冷厉如刀的目光扫去,才让黑猴又落荒而逃。
他们一大一小就这样告别了壮汉。
取下锁链重新上路后,凤芸侯简直成了匹脱缰野马。一刻都停不下来,常三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里再也不肯安安份份地睡在客栈,多与黑猴一起露宿屋顶或是树上;见到好玩的,更是不肯放过。
左封迟也明白之前实在束缚她太久了,所以只要不妨碍到他人,他一路上倒也未多加管束。
见她在溪里愈游愈远,大有一去不复返的迹象,他提了口真气提醒:
“我们要走的方向不是那边。”喊完后也不禁苦笑。他从没想过真气会有这样运用的一天。
很听话的,一人一猴马上游了回来。
总算这点还值得欣慰。她十分听从他的话,一如之前所承诺。
“你也下来玩啊!”她在溪里像条滑溜可爱的人鱼,开心挥手大喊,身旁跟著一颗小黑头颅与主人在水里浮浮沉沉。
“你玩就好。”他配合她沿溪而行。根本没想到在以前他是绝不会容许计画以外的事情发生。望著在凉水中尽兴游乐的人儿,黑眸中有一丝不自知的宠溺跟放纵。他心底某个地方柔软地改变了,却仍浑然不觉。
“我们要去哪里?”她边游边问,自口中吐出一口溪水。
“回家。”
“你也有家?”她惊讶极了。因为跟他一起的数个月来,他总是飘泊不定,居无定所。
“每个人都有家。”踏在石砾上的步伐沉稳依旧,却多了一分愉悦。他向来深居简出,之前被迫远奔大漠,如今终能归返简居,避开一切烦心琐事,他自然心畅神悦。
身后发出唏哩哗啦上岸的水声,她带了一大滩水来到他手边,湿淋淋的小手自然握住他的,让左封迟轻轻一愣,低下头去。
就见她仰起脸来,小小下巴还不断滴著水,用稚嫩的嗓音问:“你要带我去你家吗?”
他眼神放柔,露出难得微笑。
“从今以后,『千寻山』也是你家。”
千寻山。
座落于南方,山壁奇陡,直比华山,寻常百姓根本难以攀上,除了一些长年攀岩采参的人家之外,山中几乎不见人迹。但其实在顶崖深处,每日早晚都固定会有炊烟出现,细细袅袅,绵延不绝。
山中岁月悠悠与世隔绝,四季流转,晃眼也过了八年。
左封迟生性爱静,凤芸侯天生好动,两人实在是两个极端。但千寻山如此之大,他们倒也互不妨碍。平日左封迟沉浸于药学医术之中,凤芸侯则满山遍野地穿梭游玩,各取其趣,相安无事。
今晨难得有飞鸽来信,是铸剑名门秦苑来函。当年玄铁为各方所争,最后左封迟交给秦苑来打造成剑。
展读后,他暂收黑鸽入笼,若有所思。
今日天清气朗,他破例踏出屋内,换了个地方钻研药书,就选在木屋外不远的百年古杉荫下。
但虽翻开了书页,向来专注的他却破天荒地无法静下心来。从午后到黄昏,直到向晚微凉的清风吹在身上,他才惊觉时光流逝。
才欲收书,突然一只半人高的黑猴急掠而过,差点撞著了他。
身法虽快,但脚劲已显疲态,不若平时稳实有力。黑猴见到他时明显一惊,硬是跃上枝头,堪堪闪过,慌忙奔离。
左封迟不禁微哂。这只黑猴也未免胆怯得紧,都这么多年了,还在惧怕当年旧事。就不知他们又在玩什么游戏了?
最近侯儿迷上比拼速度的追逐,虽放心她的轻功跟眼力,但他们一玩起来便无天无地,不到体力耗竭不停。还是有些不妥……
才这么想著,耳听动静,还来不及抬眸,尾随而来的疾速身影闪躲不及,没跃上枝干而直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整个冲力让他身子往后猛倾了下,若换成常人,怕不被这力道撞得吐血了。稳住身子的同时,感觉腰身被人结实搂了下,他不由一僵。
“侯儿,别闹。”他低斥道。
来人被斥责后,不但不赶紧松手起身,反赖在他怀里吁吁喘气,不规矩的手愈抱愈紧,小脸还撒娇似的磨啊蹭的,直往他胸膛里钻,嗅著他清新的味道说:
“反正搂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真喜欢你的气味,就跟我最喜欢睡的那棵大松树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是愈大愈不听话了。”语中带著一丝无可奈何,却毫不手软地把那令他心惊的柔软纤躯拉开。
凤芸侯忙拉住他,整个人仍极不雅观地半趴在他身上,小手抵著他肩,双颊因耗力的嬉戏而呈现健康的薄红,煞是好看。她长发简单束在脑后,粗布青衣,乍看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
她朝他咧咧嘴,扮了个鬼脸道:
“不要念我,谁教你没事埋伏在这里!吓我一跳。”
“难道教你撞上是我的错?”剑眉一轩,她倒说得理直气壮。不著痕迹地移开身子,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看他又隔出距离,怎么也不肯跟自己亲近,凤芸侯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不再挑战他的界线,乖乖坐下。
见她喘息久久不止,左封迟淡拢眉心,探向她快如羚奔的脉搏,不禁训道:
“谁教你如此不要命追逐的?凡事太过,皆会损身,才停药两年,难道你已开始怀念以前天天吃的丹药了?”
“呸呸呸!谁会怀念那种鬼东西?”彷佛嘴里还尝得到那可怕余味,她怪叫起来:“你别想再找我试药!我身体壮得很。”
“就算你壮得像头牛也一样,过度透支,都于体有伤。”在这点上他不打算通融,清冷嗓音中是不容违抗的命令:“下次再这样提气狂奔,就要继续吃药了,知道吗?”
他的关心都隐在内敛迂回的表达之下,长年相处下来她已分辨得出。
“知道啦!”心中暖暖的,她咧嘴一笑。
左封迟看著她。自小她就不是个好看的孩子,长大了面容也只算是普通,但她的笑充满了活泼朝气,轻易使那张平凡的脸灿亮起来。
那一双灵动的野眸,更是画龙点睛,充满无限生气,一如照拂大地的阳光。她总是挺拔著腰杆,使身边的人温暖,也许一般人难以发现她优点,但一旦发现,便很难将目光移开。
她浑身散发著一种比美丽更深刻、比娇颜更动人的生命力,灿烂夺目。
左封迟微眯起眼,见她耀眼逼人,也不禁心中一动。
平日他潜心修武修心,近年来更是全心浸淫于药学之中,山中岁月悠悠,看她性如孩童的模样不减,不知不觉中她居然也已年过及笄。
八年的岁月,任何小娃儿都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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