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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女郎之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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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诸位这段时日的照顾,让我见识到何谓人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再有见面的一天。”
在众人哗然的交头接耳声中,她用力地甩上大门,这是她唯一允许自己发泄情绪的方式,而后,强忍着即将滚落的泪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车上,在往来路人的侧目中,急急地将车驶离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
漫无头绪地开着车子在街上闲逛,此刻育溏的心里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我还以为……老编愿意给我一个跟平常人一样上班的机会,结果……充其量他也只是希冀我能用那个令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头衔,在交际应酬之中,为公司拉些广告……
花瓶!我不过是只摆着好看的花瓶。除了爸妈的盛名,还有那个劳什子的选美头衔外,竟一无可取?想到这里,她泪眼朦胧地胡乱转着方向盘。
她完全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多灾多难的宝贝车,已经以很滑稽的德性,狠狠地咬上前面那辆车的屁股了。
由于受到极度的惊吓,育溏不由得微微颤抖着……她竭力地稳住自己的心跳,让理智回到自己身上,此时才发现车窗外那个正手舞足蹈,不,是挥动拳脚,气得破口大骂的男人……
她吁了口长气,双手撑在方向盘上,觑着围观指点的人越来越多,原因没别的,实在是这肇事的两辆车子阻断了整条路的交通,使原本已经够塞的交通,完全动弹不得……
好吧!长痛不如短痛!咬咬下唇,她鼓足勇气推开车门,转瞬间即发现自己正面对一大堵墙,即使她踮起了脚尖,也还只到他肩上的高度,而这个让她必须仰起头才看得到脸孔的男人,正喋喋不休地嚷嚷着——
“……难怪我一大早起床就眼皮直跳,就是有你这种粗鲁的女人,见不得别人的车好!这下子好啦,昨天才出保养厂,你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撞凹了屁股,我……我邬彬到底是招谁惹谁啦?”他唠唠叨叨地来回踱步,不时弯下腰去检查自己的车子,满脸全是心疼的神态。
“对不起,我心不在焉……”背后那些驾驶人的叫骂和按鸣喇叭声中,育溏又窘又急,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心不在焉?你说你心不在焉?”他伸手拍拍自己的额头,以一种夸张的大动作,在那里呼天抢地。“喂,姑娘,姑奶奶,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就算没知识,也要有点常识,再不然你看看电视也好嘛!有没有听说过交通规则,或是马路如虎口之类的口号?”
也不知是被他话里的讥讽之意所激怒,或是这一连串的挫败使然,总之,那股长久以来被自己极力压抑的情绪,此刻全部爆发出来,令她做出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啪!”清脆巴掌声传来,她才自愤怒中醒来,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育溏怔怔地看着那男人逐渐逼近的脸孔除了五爪印外,还有不容怀疑的怒气……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双腿一软便人事不知地瘫了下去。
闻着浓烈呛鼻的氨水,育溏几乎是被呛醒的。她挣扎着想要逃离那种刺鼻的味道,睁开眼看到正好整以暇,一手捏着自己鼻孔,另一只手以镊子夹团沾满氨气棉花,在她面前来回晃动的男人时,育溏忍不住地垂下嘴角。
“好啦,你总算醒了。小姐,咱们得好好沟通一下,撇开你撞我的车不提,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粗野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出手打人是很没教养的事?”他将棉花扔到垃圾桶里,喋喋不休地叫嚷着。
听到他对自己的形容,育溏差点没大笑出声。粗野、没教养?天晓得这些形容词是最不可能用在我王育溏身上的,自幼便是最有教养,文静娴淑的大家闺秀……
“喂,小姐,我拜托你集中精神好吗?你……该不会是撞成脑震荡了吧?”他满脸狐疑地盯着她瞧。
“邬彬,美国那边又打电话来催了,他们问你找到新的封面女郎了没有?”门口有人探头问道。
“去去去,我这会儿哪有空去管那档子事啊,帮我问一下保养厂,这回又要多久才能交车。”
“邬彬,封面女郎的事很紧急了……”
“火烧屁股也没我的车重要!”
门外的人眼见邬彬火气渐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耸耸肩。“随便你,顺便通知你一声,你要我们去接触的那些女星里,没有人肯再脱光拍照,你看着办吧!”
这回邬彬的答复是再清楚不过,他拾起一个大大的抱枕,往门口砸去,不过门口那个人伸伸舌头,一看苗头不对,拔腿便跑。
邬彬发出几声冷哼,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育溏身上:“好啦,现在咱们就速战速决,你想怎么赔偿我的车?”
“呃……你认为我该怎么赔?”
“基于肇事责任是在你身上,你当然要负担所有的损失,依据我被撞的经验来看嘛,七、八万是跑不掉的!”
“嗄,七、八万?就凭你那辆破车?”一听到那个价码,再想想自己已经快宣告破产的存款,她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门喊道。
“喂,小姐,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请别侮辱我的爱车,它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却是我最心爱的宝驹,正因为它年事已高,所以更禁不起你撞!”
“请你说重点。”育溏实在懒得听他教训。
“嗯?重点就是你恐怕得大大的破财一番了。”
“这点恐怕很困难,现在我最值钱的就只剩那辆车,除了它之外,我一无所有。”
他睨了育溏全身上下几眼:“不会吧,你该不会暗示你是啥一级贫户……”
“不,我不是一级贫户,”在他稍事放心了些之后,育溏这才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但我比一级贫户更惨,我一穷二白,刚刚又被老板炒鱿鱼。”
原本半张的嘴,在听到育溏的解释之后,笔直地往下掉,只听见轻微的咔啦声之后,他便捂住下颊,哇啦哇啦地嚷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育溏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心里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只见他立即由下往上推打着下颊,咔啦一声后,他的下巴又回到原位——
“哈,我的下巴已经很久没有脱臼了,算你厉害!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你父母呢?”
“根据我刚才听到的马路消息,他们也破产了!”
邬彬定定地瞪着育溏,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阴霾,育溏真想找地方躲起来。但在她还来不及有所行动时,门口又传来刚刚那职员鸡猫子鬼叫的尖锐嗓门——
“邬彬,美国又打电话来催了,大老板要亲自看看你挑的人选!”
“我……我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好,好,好,他要人是不是?”转头在宽阔的室内东张西望了好半晌,最后他一把扭起了育溏的手腕,将她推到那职员的面前。
“就是她!你带她去拍张大头照,传过去给老板瞧瞧,下一次的封面女郎就用她!我要去修车厂看我的车,没事不要烦我。”草草地交代完,他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那些人交头接耳和怪异的眼神中,育溏小心翼翼地冀望由这些人口中套些情报,但无论她怎么问,得到的都是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们的杂志很有名?”
“唔,相当有名气。”
“是服装杂志?”
“呃……跟服装的关系不大。”
“那是跟化妆美容有关?”
“嗯哼,可以这么说,皮肤不好,体形不匀称,脸蛋不漂亮的,我们压根儿连考虑都不考虑。”
“听起来挺严格的,是专业模特儿的杂志?”
“呃……很类似。”
“你们的杂志究竟叫什么名字啊?神秘兮兮的。”
“呃,我看还是等邬彬回来,再请他跟你详谈好了。对了,请你把你的名字写在下面。王……育……王育……”工作人员瞄着她所写的名字,念了半天就是念不下去,育溏只好为他解围。
“王育溏,跟唐朝的唐同音。”育溏随口说道。
“很特别的名字。”工作人员一脸吃瘪的反应,尴尬地陪着笑。
“王育溏……王育溏……难怪我觉得你很面熟!”正在收拾着摄影机和测光仪的摄影师,突然拍掌大叫。“你就是那个宣布退回后冠的什么梅小姐嘛,我记得你老爸老妈就是立委王一成和那个瑰琦饭店的总经理张雪梅,当初新闻还闹得很大,没想到邬彬能找到你来拍封面,我看这期的销路非突破五十万本不可了!”
在他恍然了悟的大嚷之后,原先已意兴阑珊地收拾着道具和场地的工作人员,全都一涌而上将王育溏团团围住。
“真的是那个风流立委的女儿啊?”
“听说她妈是个女强人,掌管有近三百个员工的观光大饭店。”
“咦,上回不是被仙人跳?”
“噢,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每回都跟他的国会助理传出韵事,大伙儿早见怪不怪了。”
“哟,你消息还真不灵通,这回他惹上角头大哥的女儿,人家可是用卡宾枪指着他命根子要他负责!”
“哦——难怪他会跟老婆离婚。”
“其实他们早就同床异梦了,听说那个张雪梅也不简单,跟她饭店里的一个老外顾问……”
育溏佯装没有听见地迅速穿越那些饶舌的人们,面无表情地躲进厕所。
盯着镜中那个无动于衷的面容,育溏清楚地感觉到,心里有许多被闲言冷语所戳出的伤口,正无声无息地淌着鲜血,而她一如往日地以冷然淡漠伪装自己,她的脆弱是不会在众人面前显露的。
风流成性,却受宠于媒体的爸爸,在他那些来来去去的女主角纷乱的故事后,只剩下他向以翩翩风采,博取更多女人投入怀抱的传奇。
至于妈妈,叱咤商场以铁腕著称,临危受命接手那间在家族园墙中,已面临倒闭窘况的饭店,在她力挽狂澜大力整顿后,现在已是五星级的大饭店。
自懂事起,育溏便知道他们早已貌合神离,每每在争吵之中,总有人会搬出育溏——都是为了育溏,所以我才愿意继续维持这桩婚姻——无论是谁说出来,另一方也总能立刻反击,嗤之以鼻的表达自己相同的立场。
小时候育溏甚至为这而沾沾自喜,但长大后她却越来越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或许没有她的存在,这对怨偶便得以早些摆脱对方吧!
扭开水龙头,她将脸浸于掬在掌里的水中,这才放心地任泪水奔流个痛快。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育溏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水珠,那个急惊风的邬彬,已经半探进身子,伸手就将她给拖出化妆室。
“啊……”莫名其妙地被揪到摄影棚里,育溏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推给一旁理个短短五分头的人。五分头托起育溏下颏,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头以各种角度转动着。
“唔,邬彬,乖乖,她的骨架可真是无懈可击,我看粉底那些就省了,咱们先就让她上口红就好,反正只是试拍而已。”
“你真的认为她有那个本钱?我已经快要跑路了!”
“唔,很好,可以开始拍了!”五分头将口红和唇笔扔进化妆箱里,动手就要解开育溏衬衫的钮扣。
“你想干什么?”闪避着他的手,育溏急得大叫。
“咦,我想干什么?”五分头失笑地盯着育溏,而后又转向邬彬,一双眉挑得老高。“邬彬,你还没跟她说清楚?”
“说什么?”育溏眯起眼睛闪躲着闪光灯的刺眼光芒,提高嗓门急切问道。
听到五分头的话,邬彬这才像突然忆起般地搔着他中分齐耳的直发。“呃……我刚才太气愤了,急着到保养厂去看车子,没时间跟她解释清楚……”
五分头盯着他半晌,这才拍拍手掌地起身:“邬彬,我们都知道你爱车如命,但有时候也拜托你多花些心思在工作上。你就算再急再气,也该先跟她沟通,毕竟拍裸照……”
“慢着,你刚才说什么?裸照?”育溏几乎要跳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们,若不是跟自己有如此密切的关系,她可真要大笑三声了。
“是啊,我们是代理一家美国很大的娱乐杂志,在台北版的拍摄跟物色模特儿的经纪公司,前几期我们所推介出去的女孩都获得很好的回响,所以……”五分头以食指摸摸鼻子,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育溏的身材,解释道。
“不行!我绝不脱光光的被刊在杂志上给全世界的人看!”育溏一脸坚决地声明。
“小姐,我并没有要你光着屁股去给别人看,我们是很有格调的杂志,再者,台北这边的尺度也不允许我们太过‘解放’。”
“我不管你们的尺度解不解放,我没兴趣。”
“小姐!我们找的模特儿可不是街上阿猫阿狗都行的,也很挑的,再者所谓‘撞车自是有缘’,如果你对封面没兴趣,我们别的地方也很需要模特儿,嗯哼,下一期是跟一群毛茸茸的……”邬彬翻翻随身携带的日志本,顺手便要拿给育溏看,但她却立即连退数步,满脸戒慎恐惧地瞪着邬彬。
“不,我不要看!”想起那在杂志上,穿得衣不蔽体,袒胸露背卖弄风情的女体,她拼命地往后退缩。
“小姐,小姐……”才刚往前跨了一步,那厢育溏已经尖叫连连地往门口跑去,邬彬满头雾水地将他刚自公事包中掏出来的杂志扔给五分头。“怪了,她不愿意拍裸照,那叫她跟这群安哥拉羊拍‘畜牧世界’也不好吗?”
“邬彬,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快去把人追回来吧!明天中午之前没把照片搞定的话,咱们又得在周末赶工啦,周末我已经接了电视台的通告,你最好别拖!”
“啊,我不想去追也不行哇!她还没交代清楚怎么赔我车子的修理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逃之夭夭。”邬彬扒扒他的江口洋介头,拔腿往育溏的方向追去。
在育溏眼见可以夺门而出之前,人高马大的邬彬已经伸手拎起了育溏的衣领,将她牢牢地钉在那扇透明的门上,两道稀疏的眉毛耸得半天高。
“姑娘,你别急着走嘛,咱们还有事没解决哩!”
“我……反正你们那种杂志我是绝对不拍的,我……我宁可全身披满毛皮,也不要脱光光供你们这种满脑子色情的沙猪看!”想起那种种供人意淫用的猥亵图片,育溏红着脸的低声说道。
“唔,有意思,既然你愿意披上毛皮拍照,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们正好就有一大桶的羽毛和绵羊毛皮。”邬彬拉着育溏,转身就往摄影棚走去。
“等等,你说什么?”育溏双手紧紧地攀住门框,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既然你的条件已经开了,我就照办啦!”
邬彬连拖带拉地将育溏带回摄影棚,将她扔给那个已经在收拾束西的五分头。
“阿宣,帮她整理一下,先拍畜牧世界的封面。她宁可‘全身披满毛皮’……你们看着办吧!”邬彬说完即踱到一边去,自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自顾自的抽着,连瞧也不瞧育溏一眼。
“好啦,咱们最好快点,邬彬已经要发火了。”在五分头一声吆喝之下,所有那些已懒洋洋瘫在一旁纳凉的工作人员们,立即生龙活虎地动了起来。
瘪着嘴盯着镜中的自己,从旁人那逗笑的表情中,育溏知道自己真的很滑稽。老天爷!除了在幼稚园的园游会上演七只小羊跟大野狼的故事后,我就没有再穿过这么“可爱”的兔子装了!
她伸手拉直在头顶上的那对不时垮下来的长耳朵,不自在地任五分头在自己脸颊和鼻头上扑着粉。
“唔,我得告诉你,你是这期封面中最漂亮的一只小羊。”退后几步,五分头眯起眼审视自己的杰作,一面对育溏说道。
“谢谢,我会把你的话当成恭维的。”育溏翻翻白眼,继而望着那几只工作人员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绵羊,长长地叹了口气。
“嘿,笑一个,好,再来,看这边……抱紧一点……好,转过身,露出你可爱的笑容,嗯,我今天吃素,而且不吃羊肉,拜托,笑容再激烈些好吗?”
在摄影师连串的口令中,育溏强忍著作呕的感觉,几乎是屏住气息地挨着腥躁的羊,吃力地做出他要的表情。虽然几度差点因为憋气过久而晕眩过去,但由于有过选美的经验,使育溏知道该如何展现最美好的一面。
即使如此,在摄影师一再更改布景、灯光、姿势的折腾之下,全身裹着密不透气的连身衣,被强烈灯光烤得汗流浃背的育溏,在听到他喊完毕的瞬间,恍若得到救赎解脱般松了口气。
“结束了!王小姐。”五分头对育溏宣告。
“太好了,我可以把这件兔子装脱掉了吗?”拎起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的兔子装,育溏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可以……呃,更衣室里有别人在换衣服,你可能必须再等一下。你可以到窗口那边坐坐,感觉会舒服一点。”
育溏如获大赦地冲了过去,将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俯望高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潮,静默不语。
“呃,还剩一张底片……”摄影师环视全场忙碌的同事,耸耸肩地转向远远伫立在窗口的育溏而后飞快地按下快门。
第三章
“爸、妈,你们怎么有空来找我?”育溏一开门便看见自己的父母正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
“我告诉你,自己捅的娄子自己收拾,别老打我女儿的主意!”张雪梅伸手搂住育溏,边走边扭过头去大吼。
“喂,雪梅,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育溏可也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爸爸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女儿吧?”急急地尾随妻女走进育溏小小的房间,看到凌乱的报纸和空白的履历表时,他皱起了眉头。
“王一成,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你什么事都不会做,除非是会危害到你的好日子时。育溏她根本跟你出的纰漏没关系,再说那个男人根本就没安好心眼!”
“你怎么这么说呢?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看看,育溏说什么要自食其力,你也由着她。咱们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几时让她受到委屈来着?你瞧瞧她就窝在这小小的鸽子笼里,家里的贮藏间都比这老鼠洞宽敞几倍!”
眼看父母之间的争执越来越火爆、生怕他们演出任何擦枪走火的状况。育溏当机立断地插进他们之间,竭力要化解他们老生常谈式的争执话题。
“你们今天这么难得的凑出行程表的空档来找我,该不会就只是吵给我看吧?”育溏咬着牙刷,将爸爸劝到窗旁,妈妈只好坐在她软塌了的床垫之上,小小两坪不到的斗室,立即显得拥挤狭隘。
“哼!要不是我碰到他办公室的蒂娜阿姨,我还不晓得他会这么不择手段!”雪梅想起来仍是气愤难平,双目凌厉地直射向来回踱步的王一成。
“咳,你别老是忙着给我按罪名,我这全都是为了育溏着想,他……”听到老婆的话,王一成立即反驳。
“他怎么样?你别忘了他可是有前科的杀人犯,哪有你这种当爸爸的人,存心将自己的骨肉往火坑里推。”
“火坑?”育溏差些将牙膏泡沫吞进肚里去,连忙将牙刷拉了出口。老天,这是什么社会版的写实片吗?
“雪梅,人家也没那么糟嘛!再说那件事现在都还众说纷纭,未必他就真的是凶手,你何必急着盖棺论定!”
“哼,你既然对他这么有信心,那就自己去嫁他,别拖我女儿下水……”
“嗄?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育溏急急忙忙地将牙刷扔进茶杯里,拉张纸巾擦擦嘴,焦急地想要快些探出答案。
“育溏,你听妈妈的话,不要管你爸爸的事,那老头自己有本事出纰漏,就让他去自食恶果。你还年轻,犯不着为了他欠的那一屁股烂帐,嫁个阴阳怪气的男人。”雪梅拉着育溏到一旁,语气尖酸地数落着丈夫。“从年轻到现在,我从没见你做过一件好事。以前是有你爸妈可以罩着你挥霍无度、追逐声色。现在垮了,你竟然想到将矛头转到女儿身上,你……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挥霍,花到你的钱了吗?你为什么不检讨我为什么要追逐声色?不温暖!因为家里没有温暖,逼得我必须到外面找安慰。为什么?你曾想过为什么吗?”
“在批判我之前,你何不先检讨一下自己的荒唐?”雪梅双手交抱在胸前,冷冷地盯着丈夫。“闲话休提,我们今天到这里是要解决育溏的事。”
“我已经决定把育溏嫁给胥老板、只有跟着他,育溏才可以避开跟你一样的下场,有个好的归宿。”
“我绝不答应,他跟他前妻之间的谋杀官司都还没完没了,我怎么可能让育溏去冒险?”
“你别意气用事咧,眼前我们都已经自身难保啦,你我的麻烦都理不清了。还是早些为育溏找个好人家,避开这堆麻烦才好。”王一成烦躁地搓搓手,一脸愁容地道。
育溏深深吸口气,排开又越吵越凑近的父母,严肃地望着父亲:“爸,你到底是欠了多少钱?”
“呃……其实也不是挺多的……”
“到底是多少?”
“我建议他把房子卖了,但他死命的要保住面子,连里子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面子!”雪梅大摇其头地讥讽着,自鼻吼喷出几声闷哼。
“你懂什么?现在我只是暂时的周转不灵而已,若是连房子、车子都卖了,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我垮了?”
“事实上你是垮了啊!若不是银行团给你最后期限的缓冲时间,你早就玩完啦……”
“净说我,那你自己惹的麻烦又怎么说?”
“我是被股票套牢,只要股市再多头上涨、解套后我就没问题。”
“眼前这局势,我看别说是股票,连你上回投资的房地产,八成都要断头不可了。眼前唯一救得了我们的,就只剩胥……”
“你别再提那档子事,我张雪梅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无耻到去卖女儿还债。更何况是个有杀老婆嫌疑的男人,我不会答应的。”伸手自皮包中捞出铃铃响着的大哥大,她皱着眉头一听,立即收了线。“我立刻要赶回饭店,有个客人找女人马杀鸡,结果死在床上,我得马上回去处理,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不要叫女儿去抵罪。”
“喂,雪梅,你……”
张雪梅在育溏颊上轻轻一吻,行色匆匆地便离开女儿的蜗居,仔细算算,从她进门到离去之间,跟女儿总共讲不到十句话,一如她以往的情形。
母亲离去之后,育溏缓缓地踱向头发已是花白的父亲:“爸,你要不要把详细的情况告诉我?”
“呃……”很意外的,向来优雅且高傲的父亲,此刻却显得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又摸摸鼻子。“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听有些同事说高铁的沿线图已经通过了,所以跟几个委员一起凑了笔钱、买了些土地,本来想好好地捞一票,谁知道……”
“爸,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育溏被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给侵蚀得连腰杆都要直不起来了。她老爸是那种标准的“姑爷命”:出生在富裕之家、家财万贯、一路风调雨顺地玩到结婚,正当此时,爹娘遗下财产也花得差不多了。娶个有钱人家的能干多金女儿,又是照样做他的姑爷,兴致来了,砸个一、两亿选个立委做做,写意快乐。
而现在,在闯下这个大祸之后,他老兄想的还是如何保住他风流浪漫的多金形象,一想及此,育溏更是没力。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那时候,我们哪料得到高铁的路线会被更改,说来说去都是那些没抢到工程的立委们多事,硬要把事情闹大,才会害我被套牢!”
她无奈地听着父亲大发牢骚,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是啊,全都是别人的错,在这位天才老爸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反省这个字眼存在过!
“爸,刚才妈妈说的结婚又是怎么回事?”育溏挥挥手打断父亲的喋喋不休,没好气地问道。
“呃……育溏,不要听你妈在那边煽风点火,人家胥老板可没啥坏念头,是你老爸我一时醉糊涂了,所以才跟他开玩笑?”王一成将双手扭得紧紧的,期期艾艾地说。
“咳,开玩笑?”育溏快速地眨眨睫毛,可没错过父亲的一举一动,心知肚明老爸绝对于心有愧。
“嗯,那时他问我要用什么押我借的那些款子时,谁想得到高铁计划会生变,所以我告诉他,我王一成这辈子最宝贝的,就是我可爱的女儿,除了你,我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了……他倒是很爽快,立刻就答应,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王一成摆出最令那些女性选民们招架不住的笑容,他俯下身子,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女儿说着话,不时轻轻捏着她的腮帮子,就当她还是个孩子似的。
“你……你拿我去当抵押品?爸,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你的女儿耶!”
“我……我说过了,当时我根本没料到高铁的开发案会出问题。再说,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挣钱,还不都是为了我最宝贝的女儿,否则,我王一成又何苦去淌这浑水?”
她仰头望向圈住自己臂膀的父亲,这才惊觉他鬓角早已呈现稀薄的窘状,眼袋变大、皱纹加深,连他一向自诩找不到岁月的眼尾,也已爬满深浅不一的纹路。
对这个有着顽童、或者说是压根儿不愿长大的彼德潘心态的男人,她总是无法将他狠狠地推出自己的生命。
“爸,你是怎么跟人家谈条件的?”育溏长长地叹口气,再百般不愿,也无法再坐视自己的老爸所捅下的娄子,若不快些摆平,天晓得他还会搞成什么样的大纰漏。
听到女儿松口,王一成立即改变他那少有的谦卑神态,神气活现地调整好漂亮的领结。“育溏,你放心,爸爸别的没有,看人的功夫可是一流,这胥老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
“爸,求求你别再提结婚那档子事啦,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王一成一时之间没弄懂育溏的意思,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扭着手指。
“譬如说把地卖了,或是房子……”
“不行,绝不能卖任何东西,人家要是知道我王一成落魄到卖家产,那我岂不是太丢脸了?再说,你新的妈……呃……你阿姨她也不会同意的!”
“爸,你不愿意卖了地跟房子……却可以卖了我?卖了你的女儿?”育溏匪夷所思地提高音调,简直不知该哭还是笑。
“呃……其实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那些帐总要解决嘛!”
“是要解决没有错,但你不能拉我去嫁个不认识的男人,这算是哪门子的解决方法?”
“呃……育溏,我得赶快回去,你阿姨她怀孕后,性子变得很古怪,我若没有在她CALL机半小时之内回到家的话,唉……她闹起来可厉害了,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你妹妹……”王一成将叽叽响着的呼叫器关上,手忙脚乱地以手抹去脸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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