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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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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江南宫家途中,他们特意绕到位在西湖西北灵隐山的灵隐寺,宫霓裳想要藉此感谢神明对他们威、宫两家的厚爱,保佑了荻兰平安无事。
沿途已被西湖瑰丽的山水之景给震呆的映雪,在看到灵隐寺时,整个人如遭电殛。
“爹!这间寺庙是怎么来的?”骆明珠稚气问着她那博学多闻的爹亲。
骆靖尧一手牵着两个宝贝孩子,另一手则不避嫌地牵着妻子荻莲的手、一步一步地爬上台阶,缓缓地将所知的说出来,那副天伦图看了教人欣羡极了。“据说在从前有个从印度来的僧人,法名慧理,来到这,见到前面那座飞来峰叹道:『此乃天竺灵鸾山之小岭,不知何年飞来,佛在世曰,多为仙灵所隐』,遂面山建寺,取名灵隐。”
“那这么说,这座飞来峰是从天竺飞来的喽?”明珠天真的问话令众人发笑。
“傻丫头,当然不是啦!那个和尚思乡心切,才会把飞来峰想成他故乡的山。”
“喔!”
在听到灵鹭山时,映雪便沉默了下来,走在她身边的荻柏瞧她神色有异。“怎么了,不舒服?”担心她的脚伤仍未痊愈,爬了这些阶梯会不适。
“不!没事。”发觉众人在听到荻柏的话之后,全将注意力转向她,连忙露出欢颜。“真的没事,只是觉得好巧,以前我也听过同样的故事,只是地方不同。”
爱听故事的明珠立刻遗弃她爹,奔到映雪身边。“呀!雪姨你快说给我听听。”
见众人一脸期待的样子,映雪不好意思地笑笑,便开始说起了故事。
“敦煌本来是没千佛洞的,那儿只有一条大泉河在悬崖壁下流着,一天,从东土来了个叫乐樽的和尚,他上西方去求经拜佛,寻找极乐世界,来到了敦煌后,他听说唯有喝了三危山的泉水,才能越过那无际的大沙漠,于是他命了三个弟子去找泉,大弟子、二弟子偷懒,半途便借口找不到回来了,只剩下实心眼的三弟子智勤继续找着,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三危山的泉,正当他要带水回去给师父时,太阳下山了,他抬头一看,看到像缎子般的群峰变得金碧辉煌,闪着万道光芒,而在光中正坐了一尊弥勒佛,旁边有仙女舞着彩带,散下五彩的花朵,智勤这才领悟,他们所要找的西方极乐世界不就在此?从此之后,他们师徒便在那凿窟参拜,将敦煌变成了佛之城。”
听完之后,众人静了一下,每人反应不一。
“爹!雪姨故事说的比你好听。”明珠童言无忌地说道。
骆靖尧摇头苦笑,这个容易见风转舵的小丫头,白疼了,心思则转向另一处,没想到西方的边境上也有许多尚未探知的传说和野史。
“不管是西方取经或是东道传佛,遇到灵山、灵地,都可成为佛之居所。”荻柏静静凝视映雪。“或者……处处皆有佛?”
映雪笑而不语,眼中则多了一抹飘忽。
众人在短暂笑谈后,很快便进了灵隐寺,殿中央有着金装的释迦牟尼像,高数十丈,庄严肃穆,宁人的静谧很快就包裹住了他们,连好动的明珠和天昊也乖乖地随着爹娘,安静地参拜。
望着眼前高大的金装佛像,映雪不禁想起家乡那同样的高度、同样的型,只不过眼前的是木雕,而家乡的是石刻泥塑,线条更加粗犷、雅伟……她闭上眼睛,假想着自己此时已回到那熟悉的佛窟中,用同样的虔诚、尊敬,希望佛祖能护佑她的家人,一切平安无事阿!
荻柏的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映雪,明知不该在这佛门净地中放肆,有荒唐的念头,可他就是无法克制。
合掌膜拜的映雪,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肃穆,全身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令他不禁呆了,这可是他所认识的映雪?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初听闻到她时的景况,她感化了强盗、沿途说佛布法,因此被人称为“圣女”……说实话,初见时,根本看不出她哪一点像“圣女”了,尤其在“抓”了她逃走、熟识之后,更丝毫没有那种感觉,只觉得那些拚命找她的和尚都疯了,直到此刻——
他连忙摇头,想甩去心中骇人的念头,不!映雪只是映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是什么“圣女”,不是!彷佛这样想下去,映雪便会突然消失。
稍后,他几乎是半催着所有人尽快离开灵隐寺,招徕了不少的白眼。
他们包下了一间可眺望湖景的观月阁,在那既不受人打扰,又可大啖美食和欣赏夜景,微凉的仲夏晚风徐徐吹进,带走了白天的暑热。
“映雪,脚好后有何打算?”霓裳不时为众人张罗饭菜,彻底发挥女主人好照顾人的本性。
映雪看了看碗中已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菜,突然食不下咽。“嗯!我想尽快回家。”
所有人闻言全像被点了穴定住不动,不会吧!荻柏脸色微白地瞪着她。
过了好半晌,宫霓裳才开口打破那短暂、诡谲的深寂。
“呃!是嫌我们这边不好?招待不周?”
“不!当然不是!”映雪急切地表明。“倘若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待在这,可是,我真的很想念家里的人。”
“那就待呀!放心,他们一定都很好,而且他们一定会很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宫霓裳满面笑容地说道,一点都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慌乱。
别开玩笑了,已经打算将她娶回来做媳妇,怎么可以让她离开?她一走,岂不没戏唱了?
映雪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很想,可是不能,我很挂念他们的安危,若没有在他们的身旁,我会很不安的”
“有那么严重吗?”戚慕翔也放下了碗筷。
“嗯!瓜、沙二州北有吐鲁番人不断伺机侵扰,南又有西夏的壮大、虎视,冲突从未停止过,我们虽有自己的军队,但势力又怎能跟军力日盛的西夏国比?一般寻常老百姓又有何力量去保护自己?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我本应该待在那和家人一起的……”说到这,她声音低了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若不是为了帮宫荻兰送家书,她此时此刻不会在这的,也不会如此不安。
慕翔重重地叹口气。“我已上书给皇上,请他正视西夏壮大的事实,不过碍于朝中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无端惹祸,所以除非西夏人正面挑衅,朝廷就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别想能派兵到敦煌保护那里的老百姓。”是种无奈,也是种遗憾,倘若他还年轻力壮,早领着威镇军杀过去,只是时不我予。
什么?映雪黯然瞪着碗中的饭菜,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她肯定会心痛而死,她在外头焦急得要命,里头的人却不当一回事?
罢了!人事已尽,现在就看天命了。
“我们本来就没指望大宋能派兵保护我们。”言谈中的轻蔑是显而易见的。
众人静了一会儿。“这么说,只要你……脚伤好了之后,便会回家去了。”宫霓裳有些凝重地问道。
“是的。”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会回家!
一项强烈的领悟突地撞击了一直沉默不语聆听着的荻柏。
她会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早先一听到映雪说起故乡的事,为何会产生那种不安感,没想到他竟不知不觉压抑自己不去思及她将会离开的“事实”。
他是怎么了?一向冷静、理智的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盲目?
这项顿悟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打击,让他整个理智、情感全都在他脑中糊成一团。
“放心!你为了我们戚家做了那么多,我们一定会让你的脚尽快复原的。”戚慕翔向她提出保证。
“谢谢……”
听到她轻柔的回答,有道雷在他脑中炸开,她说谢谢?难道她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这?她怎能?一股强烈的怒气顿时蔓延至他全身,若非此时是在众人面前,若非二十几年养成的冷静、理智,他早就爆发开来。
一思及她要离去,他的心便有如针扎,暴躁不已,在无从发泄这份强烈挫折下,他竟毫无理性可言的对她产生怒意,她怎能这样伤了他?
这下可好,计划大受阻碍,不过这局棋还没玩完,人也还没走,心意是可以随时改变的,但也得要多加点诱因才是,尤其是关键点,宫霓裳视线一溜,没错过儿子脸上倏地变冷的表情,清清喉咙。“儿子呀!有关你的婚事……为娘已经托人打听。”
婚事!他要成亲了?
映雪震惊地望向荻柏,他也在此时朝她看了过来,表情有些僵硬,随即便别过脸去。
没人能解释,在那电光石火交会的刹那,闪动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
他要成亲!
映雪觉得心跳如擂鼓,撞得她耳呜作响,脑袋一片空白。
“这次我们一路回到江南,应该可以物色到几家不错的姑娘,家世和人品都是上选……”霓裳神色自若地说道,彷佛未让人察觉出丝毫异状。
荻柏垂下眼。“一切但凭娘亲作主。”说这话的人是谁?是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并不想娶别家的姑娘呀!心的深处正无声呐喊着,可是他的理智已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侵占,任性地,想反击或是……保护自己,不要再那么痛苦。
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出,那些话是冷酷、毫无情感的,除了映雪。
家世、人品上选!
映雪头垂得更低,看到身上简朴的衣服,莫名的自卑涌上,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一个貌不惊人、家世普通的平民女子。
荻莲将一切尽收眼中,看到映雪脸上的痛苦、迷惘,令她觉得好不舍,想帮她,可是……她望向弟弟,怎么回事?荻柏脸上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僵硬和冷酷,出了什么事吗?
轻叹口气,若他还说得出婚事任凭母亲大人作主的话,那还是等他这块大石头悟出再说了。
突然觉得有只温热的手掌轻柔包裹住她的,抬起头,和夫婿靖尧凝目相望,眼神中有着疑问,多年夫妻,显然已察觉出她心情的变化,微微一笑,紧紧回握了他一下,示意没事。
想当年,她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这个大冰块明白、认识了自己,唯有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才会有幸福可言。
不过,她望向母亲,再度叹了口气,天知道宫霓裳下一步会打什么棋。
在卧榻上辗转难眠,映雪放弃入睡的努力,随手披上一件外衣,拄着杖,慢慢地走上船舱,微凉的晚风拂起她颊旁几缕发丝,带来些许麻痒。
仰头望着明月,除了唧唧的虫声和波浪轻拍岸的声音外,一切都是静的,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这份静寂,渴求能拂平心头的紊乱。
自在晚膳上听到宫霓裳的一席话后,她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只要一想到戚荻柏会和其它女子成婚,她的心就像被凿了个大洞,好痛!好痛……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举手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傻瓜!有什么好心痛的?她和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她将会离开这里,在这段时间所碰到的人、事,所见的景与物,都将成为她的过往,被保存在记忆的某一角呵……
“你在想家吗?”黑暗中,突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令她吓得跳起来,手中的拐杖也不禁落下,在校落地发出声响前,一个矫捷的身影掠过,轻巧地将杖执起。
映雪愣愣地望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天!他是真的,还是她想他想得快疯了,所以出现了幻影?
可那个幻影却直挺挺走到她面前,并且伸手为她拭去颊上的水珠,然后低下头凝视。
“为什么哭了?”他低声问道,表情漠然得很。
好半晌,她垂下眼,心跳撞击如鼓,她以沉默作为回答。怎能说出实话呀?“你……还未睡?”她轻声反问道。
他耸耸肩。“今晚吃的饭有些油腻,觉得肠胃不是很舒服,睡不太着。”他眼神飘向远方。
可恶的母亲,今晚为何要说出那些话来?让他难以入眠。
食物油腻?会吗?她觉得还好呀,映雪不解地皱皱鼻子。
“你呢?是因为想家想到睡不着?”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嘲讽?
“嗯!”她不置可否。
荻柏走到甲板,靠着船板,随意坐了下来,他仰头看着月亮半晌。“告诉我,你觉得是江南的月亮好看,还是大漠上的好看?”
她闻言抬起头,再度望向明月,心神不禁飘向遥远的那一方。“月是……故乡明啊!”她喃喃地说道。
“月是故乡明……”他慢慢咀嚼她的话,一丝苦涩涌上。“告诉我,这里没有任何让你想留下来的地方吗?”他要听到她亲口否决了一切,证明这些时日,他与她在一起的每个点点滴滴,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想对他说有,就是他!他是她可以抛下一切、留在这边的最大诱因,可是娘亲、弟妹、师父的脸孔却在此时浮上,提醒了她的责任,唤起了她的理智。
她双手紧紧交握,嘴唇咬得发白,能怎么说?
看到她脸上痛苦的模样,原本充满他全身的愤怒突地平息下来,他在干么?一旦她留在这里,便意味她得抛弃她的家人,她——是个好女孩,做不到的,正如他,他也做不到。
凝目望着她,郁黑的眸子充满难解的情绪。“别回答了,当我没问……月的确是故乡明,放心!再过个把月,你的脚就能行动自如,可以回家了。”他以刻意装出的冷漠,平淡的口吻说道。
她抬起头,他的话不仅无法让她欣喜若狂,反而有着莫名的沉重和心痛及被拒绝感……他的语气为何听起来如此冷静?她要离开他了,再也见不着他了,难道他不该说些什么?
矛盾!一方面明知不能不离开,却又偏偏希望他说些什么——希望她别走?希望她留下来,然后呢?再让自己陷入狂乱拉扯中?
就这样了!她得离开,他得娶个家世、人品好的姑娘。
她眨去眼中的热辣,故作轻快地说道:“看来,我可能吃不到你的喜酒了。”
他闲言一僵,眼神顿时沉了下来,而她也被他瞬间所散发出的冷凝结吓到了,老天!她说错话了吗?
他死命瞪着她半晌。“若你真想喝我的喜酒,你可以再待上两个月,或许可如愿!”他的声音像鞭子划过空气似的,隐含着怒意。
映雪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为何变得如此生气?要成亲的人是他,他该欢喜的!不是吗?
两个月后就要成亲?不!眼睁睁看着他与其它女人拜堂,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受得住……她紧咬着下唇,用力地似要咬出血来,拚命咽下喉头的哽咽。
“可能……没办法,再过两个月……就要入秋,那时……就不方便在大漠上行走了。”她拚命维持声音自若地说道,然后勉强挤出笑容。“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一定会准备一份贺礼。”
荻柏不再说话,他胸膛急促的起伏,倏地,他跳了起来,眼睛不再看着她,天!他从没感到如此愤怒、无助过。
这辈子,头一个让他产生特别感觉和在意的女子,居然笑着说要送他成亲贺礼,然后、然后就毫不留恋地、头也不回地,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荒漠、天才知道在哪的敦煌?
“不用麻烦。”他咬牙地说道。
她摇摇头,脸上露出灿烂至极的微笑。“不麻烦,你、你是我师父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师叔吧!师叔大喜,小侄又岂敢轻待。”就这样了,斩去所有对他不该有的情思和意念。
师叔?去她的!什么时候他又变成了她的师叔,整整大了她一个辈分!
他气得几乎无法冷静下来,人还没走,她便已开始在他们之间拉长距离,仅仅如此,就已让他痛彻心扉,他必须在失控前先离开她,免得伤害了她,他强硬着身子转回舱口,在下舱前——“别费神为我准备什么贺礼,你好好养伤、休息就够了!时候已晚,早点歇着,这是『师叔』的命令。”冷冷地说完后,便低头走进舱中。
甲板上只剩下映雪一人,突然她觉得好冷、好孤单,怎么办?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六章
江南、宫家坊
“早安!”
“早!”
“来!映雪,我们快来做。”
“是!吴姐。”
映雪脚步轻快地走向一个绑着两条长辫的女子,吴月是绣坊的十大高手之一,面容清秀,个性亲和近人,由她负责慕容映雪在宫家坊的一切事宜。
“昨儿个睡得好吗?”
“一觉到天亮呢!”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相视一笑,然后手彼此相握,开始互相拉扯,将手指上的关节拉开,接着再为彼此的手臂、肩膀、背部做细部的揉提拉筋和眼睛旁边穴道的按摩。
在缔坊工作,有大半的时间都维持固定的姿势并耗费极大的眼力,所以一大早,在尚未正式开工前,官家坊的姑娘总会提前到,然后为彼此按摩、运动。
这是宫家坊独特的做法,目的是为了保护绣工的身体,一大早来先做暖身,开工后,每过个时辰便停歇近半个时辰,工作时,所有人都静静地做自己的活,专注、认真,休息时便互相按摩、聊天、说笑,让人适度的松和紧,映雪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她和师父就是这样做。
在官家坊已见习了近七天的慕容映雪,非常明白,为什么宫家坊的绣品是天下第一,因为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主子的费心,也格外用心刺绣。
映雪贪婪地吸取每一项新绣技,尤其有许多是荻柏当家后独特发展出来的,令她求知若渴,一边磨着人教她,一边则不断练习,所有人都被这位新来姑娘的热诚络感动了,无不尽可能的教导她,毫不藏私,令她受用无穷。
映雪开始在纸上绘出图形,宫家坊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们绝不采时人流行的文字画做范本刺绣,而是自绘自绣,映雪往旁边的吴月看了过去,看到她灵巧、快速地,完全不用在纸上打草稿,就直接在绣布上绣了起来,令她心折,宫家坊的绣女,果然个个善绘、能织、精绣。
吴月探头看了一下她的构图。“唔!你打算绣『鸳鸯戏水图』吗?”
“是!”
“你要送人吗?”
她点点头未再多语,垂下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老实说,这份绣被她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得出去,毕竟她要送的人是拥有“天下第一绣”美名的人,她倏地停下了,瞪着草图上那两只鸳鸯。
绣技不如人,她能将之当成“贺礼”送人?虽说贵在心意,可是……
“听说戚夫人已经帮坊主谈成了一门亲事。”另一边的青儿开始和其它姐妹话家常。
她闻言全身一震,把所有的心思集中在谈话,手则毫无意识地开始拿起绣线穿针。
“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苏州的富豪之家,人美又是个才女。”
“是吗?绣功如何?”
“不差呢,当然还是不能跟咱们的主子比啦!不过当我们的主母,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针刺进了指尖,她却恍若未觉,直到吴月见到嚷叫了起来。
“哎呀!你刺到手了,快!快包起来,免得血溅到绣布。”
映雪立刻将手指放在手中吮着,脸上露出歉然的神情。“抱歉,闪神了。”
闹了一阵后,一切复归平静。
要当宫家坊的主母可不简单,绣坊中每个绣女个个年轻貌美,母亲和两个姐姐又都是人间绝色,才华洋溢,能过了得宫霓裳那一关,绝非泛泛之辈,她心情不由得更加沮丧,明知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无法停止这份难过、痛苦的感觉。
快了!他就快成亲了……
这时内室起了骚动,所有绣女都停下工作,帘幕一掀,坊主威荻柏着一身青衫走了进来,脸上表情是严肃冷凝的,绣女起身向他福礼问候,他拱手回礼,便走进另一道帘后的绣台前坐下,开始工作。
看到他,她有片刻不能呼吸,方才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时,她曾期待他的视线会落在她身上,可他没有,彷佛不知道她的存在,令她觉得失落极了。
她在妄想什么?她自我解嘲地想道。
十天前,自那一夜在甲板上的短暂对话后,她和他的关系便疏远了,两人虽有交谈,但都是简单的问候脚伤好了没?吃、住习惯吗?
他的态度冷淡、有礼,难以亲近,完全摆出“师叔”的架子——她自找的。
他不再亲自教她绣花,一回到江南的宫家坊,便将她交给绣坊中资深的绣工指导。
明知他是因为事情忙,无暇再亲自教她,可仍让她痛苦了好一阵,即使她拚命告诉自己,就这样了,就这样了……
他有若天上的蛟龙,身分尊贵,才华洋溢,是皇亲国戚,是天下第一绣坊的坊主,看到在帘幕后工作的身影,更加深了那份隔阂感,他同她,是两个不同地方的人,她,只能在地上仰望那条在云间翱翔的龙。
理智的她,清楚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生长环境、背景的不同,令她不敢多想,也不忍奢想。
可是……即使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就是无法不去在意他,只要与他同处一室,尽管拚命压抑自己不去看他,可全身的知觉、感官,仍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行,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她整颗心像是会发颤似的,令她整个人颤动不止。
她硬生生地收回视线,不再望向帘幕后那会令她心痛的身影。
荻伯瞪着绣架上洁净如新的绣布,奇怪!若在平时,他早勾勒出图形,开始绣了,可是……此刻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想不出该绣什么才好,不!也不能说是一片空白,正如过去数日一样,脑海中反复不断出现一个女子的容颜和身影,扰得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费了好大的力量,才不让自己掀起帘幕,走到那个令他寝食难安的女子身前,一把拉起她,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
想再一次听到她那爽朗的笑语,听着她将大漠的景观、人文形容得活灵活现。
但——
她不属于这里!
再一次,他提醒了自己。
她是属于那个远在千里外、大漠上的敦煌。
他则属于这个风光明媚、鱼米之乡的江南。
她的根在那。
他的根在这。
在这,有他想守护的人、事、物。
最初,他就不该让自己对她付出了关心,如今才发现,付出的不仅仅只有关怀,还有其它。
她的脚伤复原得很快,再过半个月,她就会离去了,如此一来,当她真正离开时,他就不会有那样难受的感觉了。
他深吸口气,拿起绣针,开始刺下第一针。
“娘,我们还要撮合他们俩吗?雪丫头不会留在这的。”
“……我知道,但我不认为那是问题。”
“是吗?”
“没错!你告诉我,你觉得你弟弟还会再爱上别的女子吗?”
“……依我们家这种一辈子只爱上一次的个性,很难。”
“所以你说,还能放过雪丫头吗?”
“这……”
“放心,娘自然有锦囊妙计,对了!莲儿,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附耳过来。”
“您说什么?”荻柏震惊地望着母亲。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儿个我们借着游湖之行,顺便让你和萧家的姑娘碰面,若是你看对眼的话,婚事就这么说定了。”霓裳一派悠哉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整个宫家大厅陷入窒人的沉默中,每人脸上的表情不一。
戚慕翔露出笑咪咪的满足神情——总算有闺女肯点头、嫁他儿子了。
荻莲瞪着天花板直瞧——娘到底还有哪几招没使出来?
骆靖尧俊美的脸上则闪过一丝不解——难道没人看出荻柏和映雪间的异样?他看了妻子一眼,脸上多了一抹怀疑。
映雪则脸色发白,强压着欲夺门而出的冲动——天!为什么不在她离开之后才进行,她……受不住呀!
“我……”荻怕正想出声反对,这时,笼后传来了轻咳声,没一会儿,宫羽娘让婢女扶了出来,他连忙起身迎过去。
“外婆,您怎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躺着多歇歇?”他小心翼翼扶着羽娘在厅堂正中的卧榻坐下。
“再躺……骨头都要散了,我还想活着看到你成亲生子,所以多动一动比较好。”羽娘端过热参茶喝了一口,仍不失锐利的眼睛迅速地扫过整个厅堂一遍,然后将视线落在映雪身上好一会儿。“雪丫头,你脚伤好了没?”
对这突如其来的关爱,令映雪受宠若惊,虽跟宫羽娘只有几次相处经验,但从这位老人家身上,可彻底让她明白师父这一家子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
“多谢老奶奶的关心,映雪的脚已无大碍,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再调养些时日,应可痊愈。”她恭敬地说道,在戚家上等的治伤药膏外敷及补品内治下,她脚伤复原得很快。
“是吗?那就好。”羽娘转向其它家人问近况。
她要痊愈了?再也控制不住,他直直地望向她。那她要走了?
意识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映雪抬起眼,看到隐藏在彼此间的情感,莫名的火花瞬间在空气中爆出,两人一瞬也不瞬地相互凝视。
“……荻柏!荻柏!”
荻柏一震,垂下眼转向羽娘。“是,外婆?”
所有人都没有错过他方才的失神,以及是谁让他如此反常,一向迟钝的戚慕翔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孩子的娘……”
“闭嘴,安静看着!”霓裳对着丈夫咬耳朵,眼睛则露出闪亮的光芒。
“萧家的姑娘我已听你娘说过了,听说人品、家世都不错,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着。”
荻柏闭了闭眼睛,绝望地想找回四散的自制,这是他头一回失控想对着所有人大吼大叫,想不顾一切的撒泼,可是——不能!
受过太多震撼的外婆已不宜再受到更多的刺激,深吸口气。“我知道,外婆!我会好好看的。”
“那就好——”羽娘脸上突地露出的疲惫令所有人的心一紧。“说不定,我真能撑到下一个宫家坊坊主的诞生呀……”
没有人说话,一阵怪异的静谧笼罩住官家大厅。
“等等!莲姐姐你在干么?为何要帮我梳妆打扮?”映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荻莲把她当成布娃娃一般,为她换服、梳头。
“唉!今天是我们全家一起出游的日子,你是我们家的贵客,自然要跟我们一道去呀,要不,再过不久你就回大漠,不趁此时带你好好玩,看看江南美好的景致,让你有个好的回忆,你师父知道了,定会怪我们待客不周。”荻莲扮个鬼脸说道。
“可是今天……”她咬着下唇,别过脸。“是柏哥哥的相亲之日,我一个外人……”不要!她不要见到他未来的妻子,不要!
荻莲完全明白她的心情,暗暗叹了口气,但为了娘亲的“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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