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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奇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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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妲罗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手臂还是轻轻护著她。
  他想如果他有女儿,他会喜欢和女儿这样一起坐著。他觉得妲罗对他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亲近。
  他小心的选择简单的话叙述。他告诉她,公爵先前的太太如何因为他是马克雷人而恨他,她爱的是她表哥奈尔柯德农,以及他们如何一起私奔到法国。
  他告诉她决斗的事;那时他也在场,公爵如何顾虑周全,尽量做到光明正大,那次决斗就像几世纪以来正人君子决斗时所做的一样。
  “但是他……杀了他!”妲罗叫道。
  “奈尔柯德农是受伤死的。那是全然不同了。”
  “那么……公爵夫人呢?”
  费瑞克先生又活龙活现的告诉她,公爵夫人如何用匕首自杀,如何尽力设法挽同她的生命,她却吞食鸦片剂自尽。
  他说完以后,沉默了良久,妲罗才说:“她……长得……很美吗?”
  “多数人认为她很动人,或者说在这一带算是很漂亮的。”
  “公爵……爱她吗?”
  “老实说,”他微笑著同答,“我不以为公爵曾经恋爱过。他生命中有过不少女人,但是他若有所爱,那么所爱的也只是他的氏族。”
  “现在他是很……伤心而……不快乐。”
  “他的自尊受了伤——马克雷氏族人的自尊是一种很强烈的感情。他所受的痛苦得靠长时间才能恢复。那也正是用得若你帮忙的地方,妲罗。”
  “怎么办呢?”
  “你是他的妻子。”
  “我从没想像到……我作梦也没想到……在……英格兰等我的会是这事情。”
  “我也没想到。可是既已成事实,你也不能逃避了。那是你的责任,你的职责,这正是你必须相信,必须奋斗的原因啊。”妲罗深深吸一口气。
  “就如苏格兰人为他们的……正义而战。”
  “对极了!”
  妲罗擦掉颊上的泪。
  “我不要你把我……看成一个……懦夫。我要……回去。”
  “我想你会的。”费瑞克先生答。
  费瑞克先生走进屋里的时候,公爵正在书房处理一大堆等著他从法国回来处理的文件。
  费瑞克先生关上门,站在他的桌前。
  过一会儿,公爵抬起头看他。
  “你到那里去了?”他问。“我在奇怪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记得吗?”费瑞克先生说,“你十六七岁的时候鞭打过一个人,为了他虐待他的狗。”
  “我当然记得!”公爵叫道。“他是个牧羊人,喝得醉醺醺的。那条狗被虐待得不成样子,差一点死掉。可是我打了那个人以后,我敢说他不敢再欺负一条狗!”
  “你办完那件事以后同到城堡来,”费瑞克先生说,“你告诉我你痛恨任何形式的残暴,而且你说要是再给你看见什么人这样对待动物,你一定给他颜色瞧。”
  “我记得我很气愤和痛恨,”公爵说。“你想说的是什么,费瑞克先生?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的领土内有人做这类事吗。我总不会是那样的?”
  “不是在你的领土内而是在这座城堡里!”
  公爵正要说话,费瑞克先生已接下去说:“我在三英哩外找到公爵夫人,她一个人坐在石南花丛里无助的哭,因为她不知道要去那里,又身无分文。”
  “我的天!”
  “你叫她走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她是惯于听命服从的。”
  公爵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根本不知道!我不是有意伤她的心。我在看一封很气人的信时,她来打搅我。那封信是哈瑞姑母写来的,她听说了玛格丽特到法国去的谣言,而且她还责备我没有给她一个孩子!”
  他停了一下。
  “我讨厌那些多管闲事的人。”
  “我也是!”费瑞克先生说。“可是公爵夫人可不同于你以前遇见过的许多人哦。”
  公爵走到窗前看著外面,费瑞克先生知道他是在观照自己内心。
  几分钟以后他说:“我真气昏了头,一时冲动没考虑到后果就娶了她,我想现在要她回去是太迟了?”
  “太迟太迟了,大人。她是你的妻子啊!”
  公爵深深叹一口气,宛似从肺腑中发出的。
  “我把自己陷在一团糟的境况里了。我想这回你可不会像以往那样把我拉出来了吧?”
  “恐怕这事你得亲自解决,大人。”
  沉默了良久,公爵才说:“公爵夫人现在在那里?”
  “我建议她躺一会儿,”费瑞克先生说,“而且告诉马克雷太太给她送些茶点去了。”
  “她会和我一道吃晚餐吗?”
  “我想她一定会的。”
  “那么,我会表现得斯文些。”
  “我敢确定,你不会觉得那有多难,大人。”
  费瑞克先生走向门边。公爵没有回转身,只平静的说:“谢谢你,费瑞克。”
  第五章
  爬上原野旁的石岗,微风吹拂著脸,松鸡在前面闲步,妲罗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最兴奋的时刻。
  那天午餐时公爵跟她说这件事,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爵说:“今天下午你喜不喜欢去宾阿克山头的石岗?那儿有全英格兰最好的视野,可以眺望好几百哩远。”
  她瞪大了眼睛注视他一会儿,简直不敢相信他是在邀请她。然后她同答:“我……真的能去吗?”
  “假如你愿意去,我准备带你去。”
  “那太好了!”妲罗欢呼。
  从前一天晚上她从卧房到氏族长厅和公爵一道吃晚餐起,他的态度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离开费瑞克先生时,觉得自己好惭愧,她只为公爵生她的气就跑出去是多愚昧啊。
  但是这都是由于前一天晚上她在那诺大的卧房里等他,结果他却意外的没来,才使她吓成这个样子的。
  她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著的,一睡醒来已是次日凌晨时分。炉火熄了,只剩下余炉的微光。
  妲罗脚步踉跄的走到床边,几乎是不自觉的一头钻进床里,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时发现窗帘都已拉开了,侍女们端进几盆热水。
  她不知道她睡著的时候,天鹅绒被曾经从床上拿下来盖在她身上,公爵来过又走了。
  他们一起吃中饭的时候,妲罗想她真是傻,竟会这样怕他,她现在明白,他实际上还颇年轻,而且也不像她先前想像的那样可怕。
  他泰然自若的和她谈话,问起有关她的事。她谈到费瑞克先生借给她看的书。
  “你在这儿的图书馆会发现有更多的书。”公爵说,“但是有很多是我祖父买的,你恐怕会觉得太硬而十分沉闷乏味。”
  “只要有书可看就大好了,我不能想像有什么书会令我乏味得看不下去。”
  公爵笑了,妲罗又说:“我真的可以借你图书馆里的书吗?”
  “乐意之至,”他回答。
  她轻叹了一声。
  “这儿的一切都这么令人兴奋。我收到了一件结婚礼物哩!”
  “结婚礼物?”公爵问。
  “是一位服侍我的侍女珍妮送的。她的祖母用石南花提链出一种香水,她带了一瓶给我。”
  她看到公爵惊讶的表情,又紧张的说:“我不该接受吗?或许我该退还给她?”
  “不,当然不必,”他很快同答。“我只是想到珍妮居然这么体贴,而我竟这么粗心大意。我想你一定觉得我没送礼物给你是太疏忽了。”
  “我怎么会这样想呢?”妲罗叫道。“并没有理由要人家送礼物给我呀,实际上我从来没收到过礼物,那瓶香水太使我高兴了。”
  “从来没收到过礼物?”公爵缓慢的说。
  他那副惊讶的样子不禁逗得妲罗笑起来。
  “当然不会有啦,在孤儿院里!”
  公爵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妲罗继续说下去:“以前我有空的时候就用小的孩子穿破的破衣服做洋娃娃,但是男孩子就没东西可玩了,我想那也是他们为什么老打架的原因吧。”
  “我们去伦敦的时候,”公爵说,“你可以亲自带礼物给孤儿们了。”
  妲罗瞪著他瞧。
  “你说的当真?”
  “当然当真。”
  她想了一会儿说:“如果要给……每个孩子一个玩具……会花很多钱的。”
  “或许钱花在你身上才是最好的……那只要一件礼物就够了。”
  她匆匆的看了他一眼,她感觉到他在好奇的瞧著她,好像想试探她的心。
  “我什么也不要。”她说。“可是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有玩具可玩是天下最开心的事。”
  “那么你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只要书,”妲罗同答。“而你已经告诉我,我可以借看了。”
  公爵转入别的话题,但妲罗看出他有奇特的表情。
  听他对她解说某些事情,就像和费瑞克先生谈话一样有趣,但是由于他说话快得多,而且所说的话都有一种生气活力,使她觉得他们所讨论的每样事情都迸出一道她能够心领神会的火花。
  然后午餐快结束时公爵提议一起上石岗去玩。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是当真的,直到他们一起步行出发她才确定了,他们不走车道,而是从花园的灌木丛中走过去。
  走出灌木丛就有一条曲折的羊肠小径,直通宾阿克山顶。
  没走多久,妲罗就发觉天气格外显得热,在七月天里不该有这么热的。
  但是孤儿院有个规矩,是哈瑞特公爵夫人立下来的,就是院里的女孩外出一律得穿上厚重的黑斗篷,遮住她们的灰绵布袍子。
  因此妲罗不加思索的,根本没考虑到七月的太阳底下会有多热,就披上了黑斗篷了。
  他们爬到很高,城堡已在眼底时,公爵同过身说:“现在天气是相当暖和了,但是到山顶你会发觉那儿很凉快。”
  “我是觉得有点热了,”妲罗承认,“可是我落在你后头是因为我得停下来看看原野美景。而且我还发现了一朵白色的石南花。”
  “你会发现更多的,”公爵说,“你为什么不脱下外套呢?”
  “我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他说,“除了松鸡,不会有人反对吧。”
  她羞涩的一笑,解开了斗篷。
  “我想我也该和你一样脱下外衣,”他说。“我还算聪明,没穿呢大衣来。”
  他边说边脱下了外套,妲罗看到他里面穿的是细麻布衬衫,与他腰间围的苏格兰短裙成鲜明的对比。
  “这下好多了,”他以轻松的口气说,“我们还是继续爬上去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走下来就容易多了。”
  妲罗想那倒是不错,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她觉得这一切遭遇都是那么新奇而令人心悸,使她产生从未有过的精力。
  他们爬愈高,妲罗看得到石岗就在眼前了,在他们出发前公爵就告诉她那是由石头砌成的,族人花很多劳力搬运石头上山顶,筑成那座石岗以纪念他的高曾祖父。
  “后来它成了一座了望塔。以往这儿每天都有人守候以侦察敌踪。”他说明。
  “要是发觉有人接近,他怎样打信号给各氏族呢?”妲罗问。
  “点一把火。”公爵回答。“在白天,上升的烟会使族人警觉,在夜晚,火光照亮黑暗,族人就知道了。”
  “冬天山上下雪的时候,在那儿看守的人一定会很冷吧。”
  “马克雷族人在那时代都很坚强健硕,”公爵微笑著答。“只是最近以来我们才耽于安逸的生活,而削弱了力量。”
  妲罗禁不住想到还有很多苏格兰人,他们的生活还是十分艰苦的,但是她无意和公爵辩,她只想向他学习更多的东西。
  她跟著他一起爬上了蜿蜒的小径,她心里想,他能够告诉好多事情,而想问的事是那么多。
  “我得小心不惹他讨厌才好。”她谦卑的想。
  她这么想著,不知不觉间和他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了。
  “我们快到了,”公爵转过头来说。“我带来了望远镜,这玩意可以使你看到很远的地方,我敢说是你一辈子也没看过的。”
  公爵边说著边低头看他腰间挂著的望远镜,他没有看到前面,妲罗却见一个男人忽然从石岗后面窜出来。
  她惊讶万分的看到他手里拿著一只枪。
  他举枪直指著公爵,妲罗惊叫一声。
  她的惊叫救了公爵一命。他一转身,那原本会射中他心脏的一枪,只射到他的手臂。
  但是子弹的冲力使他倒下来,头部撞到了石岗。
  妲罗站在那儿僵住了。公爵已倒下来,她还直直的望著那个开枪射他的人。
  她立刻认出他是柯德农族人,她结婚那天他也在场。
  他也注视著她。
  然后他一转身朝山的另一边直奔下去,他的苏格兰短裙,每动一下就飘散开来,那黄绿色花格子呢绝对没错。
  妲罗跑到公爵身边跪下来。
  从他手膀上流出来的血已浸透了他的白衬衫,殷红一片。他的额角也在流血,因为他撞上尖石,额角裂了一道深口。
  换作别的女孩子一定会惊惶失措,但是妲罗向来看惯了这类的意外事件。
  公爵的外套放在他身边的地上,她从外衣上取出他的手帕,紧紧的绑在他手臂上以止住血。
  然后她从他腿上抽出“史金度”短剑,把他衬衫袖子从袖口到肩的一截割下来,露出伤口。
  她惊恐的看著那伤口好一阵子。她知道,子弹一定藏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但是流血大多,她很难看清在那里。
  她把手帕绑得更紧些,因为她知道这样做是对的,然后寻思著什么可以用来作细带。
  她发现公爵带的东西除了手帕都派不上用场。但手帕已经用掉了。
  于是她背过身子,撩起灰裙子,想用“史金度”短剑割下一片白洋布榇裙。
  割起来还真不容易,她忽然想到费瑞克先生知道他们去了那里,他们离开城堡之前他也看见了。
  “我要带公爵夫人到宾阿克山顶去,”公爵说。
  费瑞克先生微笑了。
  “到那里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公爵夫人在马车里待了好多天,走走路对她有好处。我们刚到的时候觉得两腿都不能走路了。”
  “要是她今晚脚痛,可不能怪我咯!”公爵轻松的回答。
  他们走过花园时,费瑞克先生目送他们。
  妲罗想,要是他们没有回去,他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们。但是即使这样公爵还有一段长时间不能得到妥善照顾。
  她很清楚,子弹得尽快取出才好。
  她羞答答解下衬裙,带子一松,衬裙滑落地上,她从裙子中跨出来,先撕下一大片白洋布,那可以当细带用,然后把剩下的绑在公爵上山时带来的手杖上。
  费瑞克先生曾告诉她,每个氏族长都度随身拂带一枝胡桃木手杖,那是牧羊杖的象徵,代表他是牧羊人。
  “氏族长领导和保护他的族人就像牧羊人一样。”费瑞克先生说明。
  妲罗把手杖插入石岗旁的泥土地里。阵阵风把衬裙扬起,像旗帜一样在空中飘动。
  她认为城堡里可能有人会看见,或者在野地里值勤守望的族人会看到这信号。
  然后她在公爵身边跪下来,试著把绷带缠在他臂上,但是她在缠的时候才明白,得有一样东西当棉花垫用才成。
  她在孤儿院时就学会了,男孩子用刀子打架受伤的时候,光用细带包扎是不够的,先放上一块厚厚的棉花垫才成。
  她寻思著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才好,接著灵机一动,她把头上那顶丑陋的帽子摘下来。
  她把帽子团成一个球,用她自己的手绢包起来,就成了一个很有效的垫子。
  然后她把它放在公爵的伤口上,再用衬裙撕下来的白棉布包扎起来。
  她知道那条止住手臂流血的手帕不能绑太久,她焦急的算著过了多少时间,同时细心的看著他的额头。
  她想他是由于跌倒才昏过去的。他撞到了一块突出的岩石,那一撞一定会引起脑震荡。
  他很不舒服的半趴在石岗上,他的两条腿在身体下面叠在一起,但是他太重太大了,她知道无法移动他。
  她回头看看山谷底下,希望有人上来救助,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妲罗连忙把公爵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也披上斗篷。
  爬山时的热气现在突然冷下来,雨点打在她脸上更觉寒意森森,她为公爵担心起来。
  他失血很多,由长期的经验她知遗,他不久就会发冷而额抖。
  “我得保持他暖和才行。”她自语。
  她真希望他们所处的不是这么高的山顶,而是在下面一点。但是她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想或许该把斗篷脱下来,盖住公爵整个身体。
  接著她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她背靠著石岗坐下来,使出全身力气把公爵拉进她的怀抱。她抱著他,就像在孤儿院里小孩受伤时,她常常做的那样。
  她把斗篷拉过来包住他,这样雨点打在她的头上,而他的身子却被护著,没沾到水。
  至于他的脚就没法可想了,从膝盖到脚踝一节都光光的,但她想这一部份可能比较坚强耐冷,也无所谓了。
  她真希望有什么可以盖住他的额头,可是她的手帕和衬裙全都派了用场,再没别的东西可用了。伤口在流血,染了她衣服上一大片,但那不是手臂上流出的殷红鲜血。
  “不知道我们要等多久。”妲罗喃喃自语。
  然后她想到这件事情有多不可思议——她这个身世不明的孤儿,竟坐在山顶上,手里抱著苏格兰最显贵的人物。
  “他在昏迷中,永远不会晓得我这样抱著他。”她自语。“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暖和。”
  雨势似乎更大了,然后像来时一样突然的,雨停了。一轮水淋淋的太阳露出脸来,天边出现一道彩虹,横跨在葛兰山头。
  妲罗感觉那彩虹好像是上苍传来的神圣信息。她从没想像到世上有这样美,这样灵气而出俗的东西。
  它好橡带给她一个信息,虽然她不知还那信息是什么。
  她只知道那彩虹的纯净美丽提升了她的心灵,将她来到城堡以后一直盘踞在心的恐惧一扫而空。
  “我确信它是说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不仅是我,公爵也是。”她这样想著,忽然想起了那个咀咒。
  费瑞克先生对那个老妇人是一笑置之,可是妲罗忍不住要想,公爵已经遭到了一连串坏运。
  他的婚姻不如意,现在又差点送了性命。
  要是他被刺客射中心脏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她现在就和一个死人在一起了——那人是她的丈夫。
  她昨晚就寝的时候已不像前一夜那么担惊害怕了。有某种直觉告诉她公爵不会到她房里。她也不知道何以这么确定。
  或许是由于他对她道晚安时的态度,还叫她“好好睡”,或许是那间大卧室现在不再那么可怕,她也不再害怕上床了。
  “他受了好多苦,”她自语,“使他觉得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也把她当作敌人,她想,虽然把她带来城堡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不认为报复会使人快乐。”她想。
  她又想起那个开枪射公爵的人,他必定是柯德农族人,她听到他们称他为罗伊的那个人。
  他好像是那几个青年中最年长的,他对公爵的怨怒如火焰一般那么强烈,使妲罗感觉到一股仇恨在空中震动。
  她也知道,他握她的手以示敬意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股慑人的怒火,使她不寒而栗。
  现在他的报复如愿了!他或许是看见他们爬上山腰,于是埋伏在那里等待适当的时机,想一枪射中公爵的胸膛。
  他是杀人的凶手,而她是唯一目击者,只有她能指认这项罪行。
  “如果我说出真相,”她想,“马克雷族人会怒火高张的攻击柯德农族人。”
  她宛如看到了笛声吹起,召集族人入伍,听到他们匆促的脚步声,大兵布置在边界上,人人刀枪在手,要向柯德农族人报仇。
  “我得想法阻止这事发生。”她自语。“公爵没有死,那才是最关紧要的事。”
  她把他抱得更紧些,举起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湿发。
  “我不知道公爵大人到明天或许更晚是否会醒过来。”医生说。
  他是个红光满面,神色愉快的人。他已很技巧的把公爵手臂上的子弹取出来。
  同时也是粗手粗脚的,妲罗真庆幸病人还在无知觉状态,不会感到疼痛。
  “公爵大人跌倒在石岗上了吗?”医生一面检查他额上的伤,一面问。
  “是的,他撞到石头上了。”妲罗回答。
  “这是很险的位置,”医生说,“但是如果保持清洁,好好护理,不会有大碍的,只怕不免要落个疤。”
  “我想公爵不会介意那个,”费瑞克先生说,“不过他醒来一定会痛得半死。”
  “他是会痛的,”医生说。“他的头也会很难过,而且一定会痛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对马克雷族人算不了什么。”
  “那么大人的手臂呢?”费瑞克先生问。
  “也会复原的,不过得花很久的时间,尽量叫他少动,最好叫他卧床休息。”
  医生笑笑又说:“我认识公爵大人可很久了,他是个不好对付的病人!他从不听任何人的话,更别说听医生的了!”
  他伸手摸摸公爵的额头。
  “他可能会发烧,”他继续说,“不过他的身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健朗,不会烧太久的。”
  “谁来护理他呢?”费瑞克先生问。
  医生一只手支著下巴,面有难色。
  “费瑞克先生,此地只有我可以,我想你得在城堡中找一个人看护他。我想不出这村子里有什么人可推荐。”
  “我来看护他,”妲罗平静的说。
  医生和费瑞克先生同时惊讶的望著她。
  她满头乱乱的卷发,看起来非常年轻,和他们想像中作护士的母亲型的人物大不相同。
  医生说出两人心中的疑窦。
  “你懂得护理吗,小姑娘?我是说夫人。”
  从他遇见妲罗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很难了解她是公爵夫人。
  妲罗微笑一下。
  “我看护过摔断腿割破手的男孩,有的伤比公爵大人额头上的还要严重。”
  她看到医生露出惊异之色。
  “我还照顾过二十二个同时出麻疹的孩子,有的发高烧很厉害,我没帮手也照顾过来了。”
  “你从哪儿得到这么多经验呢?”医生问。
  “公爵夫人曾在伦敦贫民之间工作,”费瑞克先生抢在妲罗前面先说。
  “这么说夫人是个好助手,”医生回答。
  事实上费瑞克先生已安排好一切。
  他决定由妲罗在夜间看护公爵,公爵的贴身侍从海克特在白天看护,起码得让她有些睡眠和户外活动。
  费瑞克先生叫人搬了张卧榻放在公爵床边,好让妲罗晚上可以躺下来休息。
  于是她每天早晨六点钟换班,让海克特来值班,她则回到自己房间,香甜无梦的酣睡一觉。
  公爵没有很快恢复知觉,她起先有些害怕,但是她想到那对公爵也有好处,他可以不感觉到手臂上肿痛发炎。
  她在夜间更换两三次绷带,医生白天来两次,为公爵换绷带。
  “现在他应该要醒过来了才对呀?”第二天她在氏族长厅碰到费瑞克先生时说。
  “毫无动静,”他同答。“海克特说他很不安静,翻来覆去的。”
  “他昨天晚上也是那样,”妲罗说。“我猜他一定在发高烧。”
  “我猜是他头痛难忍,可能比手臂还疼。”费瑞克先生说。“我记得我自己脑震荡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感觉得到痛,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或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妲罗单独坐在公爵床边时,她开始用手轻轻的抚摸公爵的额头。
  她的手指开始摸他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的,过一阵子他就安静多了。
  “也许这样摸摸他就比较不疼了。”她记起在孤儿院时孩子们称这为“按摩”。
  后来由于她侧坐的角度使手臂发酸,她就坐到床头,把公爵拉过来抱在怀里,像在山顶时那样。
  从开始看护他起,实际上从他中弹受伤起,她就很难想像他是个威严的、可怕的丈夫——是为了向柯德农族人报复而娶她的。
  其实,他现在倒像是孤儿院的一个小男孩,受了伤就不再顽皮胡闹,只是一个需要母亲安慰的小孩子。
  由于她是孤儿院里唯一可代替母亲之职的人,她总是尽力为他们解除痛苦,而且灌输给他们一些勇气,她知道将来他们会很需要勇气的。
  出去当学徒的孤儿如何被丧失天良的雇主虐待的事,在孤儿院里时有所闻。
  妲罗曾央求贝洛菲太太要注意那些把孤儿当商品看待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感情,没有人性。
  有时候她喜欢的一个孩子走了、面对茫然的未来,吓得脸色发白时她会伤心得哭泣,好希望她能保护他们不受到外面世界的艰辛与危苦。
  她同样感觉到她必须保护公爵,不仅是在身体的痛苦这方面,还有他忍受的内心痛苦折磨。
  她感觉到那种痛苦如毒液一般在他血管中流动,在改变他和他的性格。
  第三天晚上公爵恢复了知觉。
  妲罗躺在他身旁,正用手在他额上按摩,忽然他睁开眼睛说:“我——好渴。”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一会儿。
  然后她轻轻的从他头底下抽出手,再把他放回枕头上。
  “我来给你倒水,”她说。
  她从高高的床上爬下来,取了一杯水。她轻轻抬起他的头,把杯子凑到他嘴边。
  “你饿不饿?”她问。“我准备了一些热汤放在乾草保温笼里,如果你能吃下一点,或许会增加你的力气。
  他看著她,好像不太懂得她说什么话。然后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出了意外。”
  “在那儿?”
  “在石岗旁边。你跌在一块尖石头上,伤了你的头。”
  “我——记起来了。”
  公爵闭上眼睛,又睡著了。她站在那儿看著他,不想去睡,深怕他还会醒来需要她。
  两小时以后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在设法使你好转啊,”她同答。“医生对你的情况相当满意。”
  “有人……开枪射了我?”
  “是的,我知道,但那是个意外。”
  “是谁干的?”
  “我没看见他,”妲罗说:“我只忙著担心你。”
  现在她坚持要公爵喝几匙营养的牛肉鹿肉汤,那是她预先放在壁炉旁边的乾草保温笼里的。
  “不……要了。”他说。
  “再喝一点好吗?”她央求道。“吃了这个身体会好的,你躺在那儿什么也不吃,我好担心哦。”
  她把汤匙凑到他嘴边,他又喝下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好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喝了。
  海克特来接班时妲罗就离开了,可是她不太睡得著,中午她又来到公爵的房间。
  “我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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