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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丝(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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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那位看起来像是很想吃了我的同僚,好歹你也吭个气成不成?我可是特意跑来贵府府上自投罗网呢。”为了来此通风报讯,他还得辛苦地避过神界一大票巡守的天兵天将,并避着天帝的耳目,才来到这个他一点也不想来串门子的地方。
  瞪着他的目光几乎是淬着两柄毒箭的藏冬,皮笑肉不笑地直瞧着他无事一身轻的模样。
  “你在人间的日子,过得挺逍遥的嘛。”打他全盘摆脱了责任,高高兴兴地与青鸾躲去人间后,听那个每年年终必回神界报告的望仙说,即使西王母已祭出铁腕,誓言要将他给逮回昆仑山,他老兄仍是大刺刺地躲过一批又一批的追兵,在人间过得照样自由自在。“马马虎虎。”还好啦不过就是宠宠老婆与带带孩子,
  “青鸾呢?”
  “在家带孩子。”火凤有些好奇地看着外头空无一人的殿廊,“说到这,另一个脾气较你冲动些的呢?”他还以为他一到这儿,就会有个曾扬言要砍了他的同僚,会主动跑来找他叙叙旧。
  想起那个运气差了他一截的郁垒,藏冬就笑得很狡猬也很愉快。
  “奉天帝之命,他正被迫闭关修练中。”各人造孽各人担,他人造业……当然是交给同僚去担。
  “你呢?”火凤、心情甚好地为他斟上刚泡好的香茗,“不闭关潜修武艺,不怕哪日无冕真踩过你的头上?”该说这位同僚是太看轻无冕,还是他打一开始就不想与无冕为敌?
  面上因此更是毫无待客之意的藏冬,对他的来意随即知解了九成。
  “这就是今日特意找上我的重点?”眼下神界已是乱七八糟,真亏得他这无良之神竟有心去搅和。老早就同他们警告过的火凤,在藏冬为他奉上一杯洁茶时,淡淡地问。“近来,无冕做了什么?”在将子问给逼至人间躲着,他可不信无冕在没有可牵制之神在身旁后,其它什么事都没做。
  想起这件事,藏冬就觉得头痛,“眼下所有的武将神,几乎全都躺着。”
  虽说他与郁垒事先都对无冕提防着点了,可他们没料到,无冕头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他的同僚。那日在得到通知后,他即刻赶去了武将林内,可方踏入林中,映入眼帘的,即是即使已经合作全力围攻无冕的众武将神,他们集体横躺在林间的身子。
  火凤面上全无意外,“还有气吗?”若他是无冕,他首先要下手的对象,自然也是那些可能牵制他的同僚。
  藏冬感叹地摇首,  “其中的一半快没了。”
  “咱们的地下太子爷,不会只拿武将神开刀而已吧?”无冕要是想脱离屈屈一介武将神的渺小地位,挡在他前头之神,他怎可能轻易放过?
  “前阵子在无冕出关后,他即放话,他要夺取神之器。”斗神这位置,神界已空悬了几千年了,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冕,头一件要做的大事,即是想驾驭那两柄神之器。“这点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藏冬最没枓想到的是这个,“而天帝,则打算在下月初八,命神界所有的武将,全都前往仙海孤山竞逐斗神这一职。”
  “可武将神不都已全躺下了?”天帝是打算上哪儿去找出能敌得过无冕的对手?
  “躺是躺下了,但神界还站得好好的武将,却还有好几个。”例如,就像他这般情愿躲着闪着,打死也不想强出头的。
  只是其中比较倒霉的一尊,虽是端居在战神宫里无所事事,却莫名其妙地遭天帝给堵上,一道闭关修练的天谕,当殿就强迫性地赐给了没来得及跑的郁垒。而他这尊有着先见之明的神仙,近来才不躲战神宫,改而乖乖躲在月老的星宿山,也因此,他就在郁垒怨恨的目光下,轻轻松松地闪过这件他压根就不想插手的麻烦事。
  幸好,他有远见,懂得记取火凤给他们的刻骨教训,并在吸收了经验之后,等着有朝一日,再……陷害给同为战神的郁垒。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火凤绕高了两眉,“你们这两个就连战神都不想当的家伙,会为了斗神那个棘手的位子而出手?”真难得他们俩会有那种管闲事的热忱。说到这事,额间青筋直跳的藏冬,一掌不客气地重重拍在桌面上。
  “当年是谁先陷害我们的?”也不想想他俩会落到战神一职高高挂这地步,全是哪个在神魔大战一畏,装晕推掉战事的家伙给坑的?
  他优雅地喝着香馥馥的热茶,“正是在下不才我。”谁教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藏冬怒瞪着他可恶的笑脸,半晌,烦躁地抓了抓发。
  “总之,无冕说过,斗神一职,他势在必得。”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天帝一个无冕,这二神似乎真打算在神之器这上头杠上了,这下可苦了神界众神,没想到才打完了神魔大战这外仗,紧接着就有可能上演另一出内战。
  “既然天帝都已下旨,那么到时去抢斗神之位者绝对不只他一神,你还担心个什么?”火凤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话又说回来,就算那个地下太子想正式成为东宫太子,这也不见得会是什么坏事。”
  “坏就坏在,神之器本身并没有毁灭各界的野心,但这并不代表,持剑或持刀者也没有欲望。”真要那么简单,天帝还会亲自出马?他抚着下颔,“嗯,这也不无可能……”“因此天帝认为,在神之器这事上头,咱们必须阻止无冕得到它,否则,在无冕获得了神之器后,或许神界就是头一个被他所灭之界。”只是两柄神之器,就足以毁灭六界了,区区一个神界又哪在无冕的眼里?
  “我同意神之器绝不可落入无冕的手中。”火凤先是赞同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泼了盆冷水,“但我认为,无论神界如何做,或是派上了所有的神仙去拦阻,神之器最终仍是会跟着无冕走。”
  “跟他走?”藏冬的两眉耸成小山状。
  “要成为斗神,必须有何要件?”
  “自然是拥有能够驾驭神之器的力量。”
  最坏的结局,许多年前火凤即已预料到了,“倘若神之器皆败在无冕之手,那么,纵使雷颐与弯月再不愿,最终,他们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败他们的强者而去。”
  考虑过了所有复杂的因素,却从没想过这一点的藏冬,虽不愿承认这是很可能会成真的事实,但最终,他仍是在火凤那双了悟的眼眸中败下阵来。
  他紧皱着眉心。“难道……就这么拱手把神之器让给无冕吗?”“若你愿与郁垒连手,赶在无冕之前先夺走神之器,那么,你俩的胜算很大。”他是很看好他们两神的能耐的。
  “反之呢?”光听这说法,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若无冕早你俩一步先将神之器手到擒来,你俩到时……”火风光是想到神之器的力量有多强大,即半分想去凑热闹的兴致也无。“记得能跑得多快就跑多快,不然,我想无冕会很乐意用神仙的鲜血喂饱神之器的。”
  本是埋藏在神界圣域里的铁石,后交由火神以火神之火,以及三界的法力所悴炼出来的两柄神之器,自从千年前遭三界将刀灵与剑灵再次封回刀剑里,并永封在神界之后,一直以来,六界想得到它们的众生本就不少,可皆因惧干神之器的灵力,真正敢也能下手之人,却从没有过。
  当年三界欲将刀灵与剑灵封回刀剑之中时,他也在场,在亲眼见识过三界为封回他们,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后,他更是从不曾有过想得到神之器的念头。因他很清楚,刀剑本就是为杀而生若是无能也无法控制这份与生俱来的杀心,就算持有神之器,反遭神之器所杀,只怕也是早晚之事。但对于那个他始终都不知修为与神力已到何等境界的无冕来说,这点非但不是个可吓退他的难题,相反的,在无冕的眼中看来,或许它反而是个令神充满征服欲望的甜美诱惑。
  而他,可一点也不想成为那等诱惑下的牺牲品。
  “若想图个稳当,只要你愿下海与郁垒同去竞逐一”目带精光的藏冬,别有所图地瞄他一眼。
  火凤直接截断他的话尾,“我才懒得同你们一块搅和。”爱说笑,他可同这两位战神没哈同生共死的交情,他是很奉行独善其身那套的。
  “你这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藏冬用力瞪着这回似乎又打算在踢他人下水后,自个儿又置身事外的他。
  他徐徐更正,“是阴险的神仙。”
  才想趁此一清旧仇的藏冬,正欲开口,却在下一刻忽地将脸转看向窗外,两眼直瞪着那几朵不知是在何时盘据在偏殿殿顶上的偏黑云朵,也发现异状的火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这才发现在神之器这一事上头,或许,无冕这回是真的铁了心。
  毫不在意是否会被窥探着知晓的藏冬,扬袖朝外一挥,霎吋自四下急卷而来的风儿,即将徘徊在殿外的云朵给驱逐殆尽片点不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为了无冕这多心的举动,火凤更是觉得不解,“为何无冕会这么想当上斗神?”
  君不见,神界每遇大小战事,无冕就已不怎么愿出手了,就连上回的神魔大战,还是天帝亲自下旨他才肯随军出战。可一旦他当上斗神后,他的肩上只会多了更多的责任,以及数之不尽的杀戮,这一点,无冕不可能不知道。
  藏冬想到这个就烦,“我也不明白向来独来独往,也什么都不管的他,为何在斗神二字面前,推翻过往的坚持并一改心性。”真要了能解无冕那家伙在想些什么,那么神界众神也不必为了一尊神仙而搞得天下大乱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虽然曾经想过,却从不认为它可能会成真的答案,无预警地浮上了他的心坎,那令人战栗的真相,令藏冬的身子不禁因此而抖了抖。
  位在不远处的门扉,紧接着在此时遭神一脚踹飞,心情甚是恶劣的郁垒,目光阴沉地瞪着里头这两位也不知在肠里干嘛拐那么多弯的同僚。
  “你们俩是真不懂,还是刻意装蠢?”
  “呃。”藏冬顿了顿,在发现已是来不及跑后,忙不迭地在面上堆满了讨好的笑,“你…
  …提早出关啦?“糟糕,报应这么快就到了?早知那时他就该叫天帝把郁垒给关在天牢里多练个十来日才是,踹门而入的郁垒,先是满面愠色地扫了藏冬一眼,一把抽出腰际的佩剑,将剑身搁在藏冬的颈子上不许他妄动后,接着他两目一横,熊熊的火气直直烧向那个无事一身轻的局外神。
  “你竟还敢送上门来?”好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眼下他正愁没那个机会可将这个祸首砍成一锅肉酱。
  火凤不疾不徐地朝他抛了个媚眼,“以慰你的相思之苦呀。”
  “哼!”他速速转过身,用力将剑抵向那个偷偷摸摸想落跑的藏冬,“你,给我慢着。”以为他会只记得旧恨而忘了新仇?门都没有!
  “不必也这么思念我吧?”藏冬扬起两指,小、心翼翼地挪开那柄是真的很想帮他脑袋和身子分家的长剑。
  早就等着找他算帐的郁垒,按得喀喀作响的十指,转眼间即挪到他的颈子上将他指紧。
  “说,这回的圣差,是不是你老早就在暗地一畏打算嫁祸给我的?”竟然事先跑到月老那儿避风头?且在天帝驾到之前也不先通知他一声?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藏冬转了转眼眸,不一会儿,懒得虚伪地将下颌扬得老高,朝他笑咪咪地招供。
  “谁教你成天心机算来算去,这回却在这事上头算慢了点?”这是要讲求天分的。
  当他俩开始忙着相互残杀之时,端着茶碗坐在原位,不时偏首闪身以避战火的火凤,只是在他俩将客房给拆了泰半之余,淡淡地瞧着那个武艺明显精进了不少的郁垒。
  “许久不见,肝火还是一样旺的那位。”他搓搓下巴。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位同僚进门时的那句话,“关于斗神一职,你有何高见?”
  郁垒不屑地冷哼,“无冕对那个斗神之职本就毫无兴趣,他会如此想当上,八九不离十是他不过是想做给天帝看,并藉此证明他的地位罢了。”
  “天帝?可无冕不是从来就没把天帝给放在眼里过?”
  “那你说他还有什么理由非得到神之器不可?”懒得同他废话,心火半分未减的郁垒,干脆把挂在手中的藏冬一脚踢去与火凤作伴。“依我看,就算咱们在这猜测上几个日夜,我们也不可能会明白无冕那家伙心中所盘算的,究竟是什么。”挨了一脚的藏冬,在忙与火凤撇清距离时,也顺手赏了郁垒一拳。
  在这点上头,火凤却有着不同之见。
  “我想,有个女人应当知道无冕想做什么。”他似乎忘了要告诉他们,他今日之所以会来此的真正主因是什么。
  “谁?”根本就不抱半点希望的两位战神,不怎么期待地别过脸。
  “子问。”
  “她离开神界已有好一段日子了,你打算上哪找她?”郁垒更是没好气,“更何况,她是否还活着,也还是一回事,且以无冕的性子来看,就算她真知道些什么,她八成早就被灭了口也说不定。”
  火凤搔搔发,“那个……她没死。”
  “什么?”没死?可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是……
  “事实上,她不但没死,眼下,她还在人间好端端地活着。”
  第6章(1)
  置于炉上煮沸的热水,徐徐冲入壶中,微微的新茶在水中重生之时,茶棚外,一抹每日都会在此时大驾光临的熟悉身影,令闲坐在棚裹白发银须的老人微微抬起头,而就在晴空踏入茅草盖的茶棚中后,外头的两势顿时大了起来,滂沱的雨势,随即将湖光山色全都密密掩在两幕之中。
  对于这号不速之客已经深感厌烦的老人,不怎么欢迎地看着晴空弯下身走进茶棚,即自一旁取来昨日未下完的棋,搁放在他两人之中的小桌上后,随手拈起一子黑棋。立即令他的白棋陷入险境。
  老人一脸悻悻然,“你倒是挺有耐性。”日日都跑来这下棋就算了,偏偏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在棋艺上硬是高上他一筹,害得他的老脸日日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才是!
  “能杀得您片甲不留,还可自你身上赚足银两,何乐而不为?”晴空微瞥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再度在棋盘中置下一子,决意今日就杀他个片甲不留。“大人,这回给钱时,还请您给得痛快点。”“你要到何时才肯死心?”因晴空一子而陷入困境之后,老人没好气地瞪着这个耐性似乎可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晴空。
  “大人,您肯走我就死心。”若他别那么固执的话,事情也是可以很简单的。
  说起眼前这个白发白须白衫……几乎可说是从头白到脚的老头子轩辕卫,此人并不是他人,正是鬼界之首鬼后台缈,近年来相来相去,最终所相中且最是中意之人。
  原本鬼后是打算,就在轩辕卫百年之后,便请他到鬼界任职丞相一职,利用他在五十年前曾经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经验,好好代她整顿整顿全鬼界上下一番,重振朝纲并壮大鬼界士气,为鬼界再造一番新气象!
  可惜的是,就算他大限早至,他却仍好好地赖活在人间不肯去下头报到不说,年少时曾习过一些阴阳术法的他,竟还赶在阳寿早就已尽、勾魂鬼差来临之前,就先对自己施了永生不死的术法,而后带上了简单的行李,赶在鬼差前来取命之前,快快乐乐地云游四海去。为此,鬼后不但不以为性,反倒是对这个轩辕卫欣赏得很,只是,无论再如何欣赏他,热情与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他阳寿将尽之前,鬼后撩着性子等完了他的一生,可到底,他却使用旁门左道的方式来延长他的寿命,使得她无论再怎么左等右等,他就是始终不肯让鬼后一偿所愿,因他老人家,是既不想死,也……不、肯、死。
  因他的固执,前前后后,鬼后已派了无数之鬼前来说服轩辕卫,可惜的是,派来之鬼若是道行不济,不是遭轩辕卫给收了去,就是遭他给一脚踢回鬼界。即使到了后来,鬼后亲自出马劝了再劝,然而固执十年如一日的轩辕卫,仍旧是说不死就是不肯死。
  一再遭到一名凡人的拒绝,面上无光的鬼后也终于卯起来了,而他,即是鬼后派了大批人马找上轩辕卫,却全都锻羽而归之后,冲着私交而找来的最后一道希望。
  追根究柢,其实一开始这不过是件小事,根本就不需闹成这样,再说得更明白点,这事,也不过就是一个老老垂矣却不想死的男人,跟另一个面皮薄若白纸,既爱面子也丢不起眼的老女人,这两者之间的一个小问题摆不平,却偏都不服输地牵连了一大堆人……眼前那一锅摆放在他身旁正滚沸着的热水,在遭人舀起时,煮沸的滚水,咕咕噜噜地装盛进已事前温暖过的壶中,就在水与叶在壶中重逢的那片刻,一抹浅淡得几乎像是不曾存在的香气,像阵清风般地,顺着流萤游窜在这么一个夏夜清新的夜晚里,并款款地,带来了一阵属于茶片灵魂深处的幽香,窕窈地,用香气迷惑住每一个人。
  若是可以,他也很想能为什么而被迷惑。
  只可惜,身在佛界的他,未曾被允许拥有过这等的想望,而以他的身分来看,或许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被允许……
  脚步踩过地上水潼的轻微声响。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专心在棋中的晴空,两眼不曾自棋盘里移动过半分,可他的左掌却在衣袖的掩饰下暗中取来一子,赶在脚步声被轩辕卫听见前,疾快地将手中的黑子射向远方。
  “你做了什么?”聆听着远处躯体重重倒下的声响,轩辕卫瞪视着他全然没有移动过身子,目光也没有须臾离开棋局里的他。
  “保护您的周全,也是鬼后托给我的小事之一。”他仍是一派优闲如故,丝毫不像是方才出手就杀了一只魔物的凶手。“您没发觉,近来出现在您身旁的妖怪与魔物,似乎多了些吗?”轩辕卫完全不领情,“不过是些小角色,老夫即可自行解决,不劳你大驾。”
  “既然您这么说,那,这些个小角色后头的大角色们,是不是也不需我帮忙?”
  晴空微扬起一眉,面上尽是狡黠的神色,仿佛就等着他在这话里一脚踩进。
  他怔了怔,“什么大角色?”向来徘徊在他身边的,不都是些不济事或是没修练的妖魔鬼怪而已,哪来的什么大角色?
  晴空扬起左掌,在他懵懂的目光下轻轻弹指后,轩辕卫当下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一种看不见的寒气四下弥漫,忽远忽近,数目者众,让轩辕卫根本就分不清那些带着恶意或是杀意的东西,究竟是藏躲在哪个方向,又是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这里。
  “现下,您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庞大的妖力是因为我解了刻意设在您身上为保您万全的结界。”决定让他亲自明白,他的小命是多么脆弱的晴空,一脸没事样地一手指向他的身后。“目前正朝您身后赶来的魔物,道行最少也在三百年左右,而您,不过仅是区区一介凡人而已,习法修道不过五十来年,试问,单凭您,您要怎么同他们斗?”措手不及的现实突然被摊在日光下,再刺眼不过,而被挖掘出来的难堪,亦无所遁形。
  就当轩辕卫打算自个儿面对所有朝他而来的众生时,晴空老实地说出他在失去保护后的下场。
  “倘若,在您没有了鬼后所提供的蔽护之后,我想,只要我离开了您的身边,不需半个时辰,您定当会被魔类或是妖怪给生吞活剥。”
  淅沥沥的雨声,不停歇地在屋顶上跳跃着,听来,很像是嘲讽,也很像是两滴落在古筝上的轻妙乐音。可这些,在轩辕卫的耳里听来,却觉得不仅仅是嘲讽而已,那里头,还包括了晴空下棋时专注的脸庞,一室的茶香,和那义无反顾的守护……
  当不远处的一处小水塘,因只雨蛙点足跃过塘面留下了阵阵涟漪时,他觉得,好像也有种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坚持,也像那塘里的水一般被踩碎了留下一道道的涟漪。
  趁着轩辕卫深陷棋局无法抽身,已经日日来此三年有余,奉命耗也得同他耗上的晴空,自动自发地替他注意起烹茶的炉火,原本奄奄一熄的炉火,在他的照应下,奄奄摇曳的火苗,又开始在炉中袅袅漫舞。
  “大人,这局棋您是输定了。”等了他老半天后,却始终都等不到他下子,不想浪费时间的晴空,不禁先行开口杜绝他那老是在大势已去时,却还想要反败为胜的心思。
  不得不认输的轩辕卫,满面不甘心的叶子之后,老脸朝他一扬。“倘若我告诉你,今日我还是不想死呢?”晴空一脸无所谓,“那么我明白再来。”“若我明日继续在这人世赖着不走呢?”他以为五指不断敲着桌面,末了,一掌拍在棋盘之上。
  “大人既已这么说了,日后,我岂有不继续奉陪的道理?”早就对他这输不起的性子习以为常,晴空仍是不为所动。
  轩辕卫一手指向他的鼻尖,“哪怕你韧性十足,硬是在这陪我陪上三年或者三十年,我仍是会告诉你,我不愿走,你又该怎么办?
  “那么我就在三十年后再来迎接您。”没差,反正他有的是耐心。他愈说嗓门愈大,“若我三十年后仍是不死呢?”
  “那我就再等三十年。”神态自若的晴空,边说边为他斟上一碗煮好的热茶。这小子还当真想再同他耗上三十年?“你难道没别的正事可做?”怎么也想不通的轩辕卫,好奇地盯着他那等、永远都闲适泰然的模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睛空淡声轻应,顺手将搁了很久的茶碗推至他面前,“请用,茶都快凉了。”他手边的正事加起来约莫数百条,可鬼后既然连他都请来借将了,那代表鬼后是真的很想请轩辕卫定居于鬼界之中,因此即使他再忙,他也还是得每日抽出点时间,好来陪陪这位鬼后钦定的未来鬼界红臣。
  徐徐呷了口热茶后,心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的轩辕卫,一手撑着面颊,音调有些落寞地问。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随你共赴黄泉?”
  “因您对这人间尚有遗憾,或是仍有眷恋?”早就看过无数例子的晴空,想也不想的应道。
  “或许吧。”他轻捻着白须,两眼直瞧着桌案上错纵复杂的棋局,“不过,这几日,我一直在思索件事。”
  “何事?”他拉回目光,感叹地看向外头的天际。“来这人世一遭,我这一生,过得可有意义?”常人言,人生如棋,可手中棋局易解,来人世走一遭却不是那么简单。
  因他的话,晴空那素来平静无波的灰眸动了动,他微微抬首,看着老人不知是自省还是懊悔没好好把握时光的模样,半晌,他音调有些沙哑地道。
  “并不是每个人在走至生命尽头时,都能够得到那个答案的。”是谁说,一死之后,事事就可了之的?
  “我知道。”不然他干嘛这般赖活着?
  “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他有什么放不下的?
  老实说细细回顾了自个儿的一生后,轩辕卫也不知,汲汲营营一辈子了,在抛下了官职与责任后,无事一身轻的他,究竟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可一直赖活在人间里这么多年后,他总认为只要再让他待久一点,那他,定能找出他执意孤单地留在这世上的理由。
  他……还不想那么快、也不想那么寂寞的一人独自走向黄泉的尽处……在他俩的无言中外头的雨势慢慢地停了,而充斥着茶香的茶棚中一股浅浅的药香,则悄悄自晴空的身上逸出来。
  “那是什么味道?”嗅着那等说不出口的怀念香味,轩辕卫不禁左右打量着晴空。
  “当归。”他慢条斯理自怀中掏出一袋泛着药香的纸袋,“出门前,有人托我买的。”
  “当归当归……”轩辕卫沉吟了一会儿,一双黄浊的眼眸中静盛着了然,“早当归去是吧?”
  晴空并没有在意他在嘴边喃念些什么,他望了望外头早就已停的细雨,和那愈来愈暗的天色一如以往地先灭了炉火后,拿起外衣披在老人的身上。
  他扬起一手,“天晚了,我送大人一程吧,请。”
  下过雨的小径,有些泥泞,轩辕卫看着走在前头的晴空,脚下的靴子时而泥足深陷,时而在柔软的草地上踩过,领着后头的他一路走过不沾尘泥片点。当前头的晴空身上绿色的衫子染上数颗溅起的泥花时,轩辕卫这才明白了晴空那不开口的尊敬与温柔,嗅着他身上随风散发出的阵阵当归香味,他有些动摇。
  仰首看向天际,眼下,暮色已十分,烟霞转眼便过,将天色与山色染成一片暧昧的颜色。以往他常在想,在他走后,他是否能为这人间留下任何东西,或是任何痕迹?
  抑或者,他与那些迷惘子十丈红尘的人们一般,皆是枉来人世一遭?可现在他却纳闷着,为何他非得顽固地僵守在生死的边缘,就只是为了一份固执?他真有必要去图个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吗?
  其实,对他来说,能够留下什么都无所谓,哪怕是一个远去的身影、心头上的一抹痕迹、湖面上脚尖轻踏过的一朵涟漪、或仅是秋风中遭吹离枝的黄叶……他想,他这等不想被遗忘的心情,这世上谁也没法明白吧?
  “大人?”走在前头的晴空,在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时,忙转过身走向没有跟上的他。
  晚风轻轻吹扬起轩辕卫银白色的发丝,时而飞掠过他的眼帘,他没有回眸,只是一壁将目光望向天际最远的尽处。
  “你觉得,在我走后,这世上会有人想念我吗?就算三、五年过去,日后,还会有人记得我这张老胎生得是哈样吗?”什么都没留下也无所谓,他只是在想,当他转身离去后,他是否能带着世人的怀念与他一道离开,而不是凄清地上路。
  “这还需问?”晴空有些没好气,“大人,您该担心的是,就算再过三百年,您的这副尊容,我究竟有没有法子可忘掉才是。”
  不在意料中的答案,在他的心底引起一片震荡,当风波止定之时,轩辕卫收回远望的目光,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后,好笑地捻着胡须。
  “鬼后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交上你这位朋友?”
  他一脸招摇,“她走运。”
  “那我有空,可得好好会她一会了。”轩辕卫含笑地颔首,而后东张西望地看着四下,“小子,黄泉之路该往哪走?”
  “大人?”晴空愕然地看着这个性格执拗的老人,全然不明白他怎会突地改变他坚持了三十年的固执。
  “往西是吧?”他顺手拍拍晴空的肩,边说边往前走,“我自个儿去向鬼界报到就成了,你若有空,别忘了记得来找我下几盘棋。”
  “为何大人改变了心意?”不知他心恋为何有这等转变的晴空,走至他的身边拦下他,并施法为他打开黄泉之道。“或许……是因你怀一畏的那袋当归吧。”轩辕卫朝他摆摆手,而后拄着拐杖走向黄泉道上特意为他前来,提着灯迎接他的鬼界之鬼。没想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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