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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浪小迎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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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你离开后没几天就疯狂的找你,我想他已经到达爆发的临界点了。”花盼春凑向大姐,用着不蠕动唇瓣的说话方法替大姐解释眼前这男人在火大什么。
  花迎春闻言,对严虑的冷脸完全没有恐惧感,反而还暗暗想笑。
  这个男人……一直在找她?
  “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逮你?”严虑沉声道。
  “嗯,你先到后花园去等我好了,让我打扮打扮。”花迎春还有心情和他说笑。她想妆点得美美的,再与他见面。
  “你一定会再偷跑。”他不动如山,以小人之心看待她。
  “不会啦,我发誓。如果你嫌等人无聊,那去替我买芝麻大饼吧,我嘴好馋,你买回来时我也差不多打扮得美美的……我真的突然非常想吃芝麻大饼,真的非常非常的想。”
  严虑还是没动,他找她已经找得心焦,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却又想支开他。
  “我只是好想吃饼而已。”花迎春重申,这回的声调放软好多。
  “你最好不要骗我。”
  花迎春朝他勾勾小指,表示她和他打过勾勾了,绝不诓他。
  严虑飞身跃上屋顶,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姐,你聪明的!快,快躲到别处去吧!”花盼春立刻要拉起她。
  “我没有要躲。老实说,我一直很想试试睡到半夜将丈夫摇醒,嚷着要他去买东西给我吃的滋味。”人说孕妇有任性的权利,她都没享受过这权利,真是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你要等他买饼回来?!”
  “嗯。”花迎春从床上起身,到镜台前梳头。
  “你真不躲?”
  “我嘴馋嘛。”而且……难得严虑纵容她的任性,让她觉得怀孕的一切辛苦都因而消失。“看到他那模样,我有点高兴呢。可是看到他那模样,我又有些介怀,我并不想折腾他的……好吧,我承认我真窝囊,我心疼了……”
  心疼他看起来那么焦急,那么怆慌,那么的乐于见到她。
  “我就知道!”她这个傻大姐对严虑永远都冷硬不了心肠。
  花迎春重新盘妥发簪,胭脂水粉都淡淡扑好,颈部以上完美无瑕,只除了圆润下巴处好几颗因为怀孕而狂冒的红痘子碍眼。
  至于颈部以下嘛——
  “盼春,用什么方法都好,赶快替我藏肚子!”
  第七章
  夏暑的夜,连风徐徐吹来都会吹出一身热汗,虫鸣声让夜显得更嘈乱,加温着闷热。
  既然如此的燠热,为什么他还有幸在这种季节里看到毛茸茸的大白熊出没?
  而且那头大白熊还是他的前妻!
  花迎春自头到脚都包得密实,纯白的大衣还连接个同样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好热。
  抢在严虑开口提问之前,花迎春先解答,“我受了风寒,不能再吹风,所以才多添一件衣。”笨盼春臭盼春,什么破主意呀?!叫她在大热天的夜里穿毛大衣遮肚子?!她的汗水像流泉一样湿糊了她的长发及衣裳,连带也滑过她的脸颊,她一面伸手去抹,一面还要假装自己身体微恙地真打颤。
  “你的病还没全好吗?”
  病?呀,一定是盼春替她编织的藉口。
  “嗯……还没好透透。”假意咳了两声。
  “你坐过来。”他嘴里才刚这么说,厚掌已迳自将她抱起,侧坐于他的腿上。
  花迎春还没来得及瞠目发问,一股炙热的气流缓缓从他身上过渡而来,他的右手就搁在她背脊中央,像块烙铁般开始运功——
  她感觉整个背像狂烧起来那样刺痛!
  “好热!不要了!好热!”花迎春化身为误闯烙红铁板的虫儿,开始蠕动挣扎。
  光身上一件毛大衣就闷出她一身的汗,加上他的推波助澜,不出一刻,她就会被煮熟煮烂的——
  “我替你把汗逼出来,病会好得快些。”
  再逼下去,她会死得快些!
  “我好了!都好了!不要——严虑——这样好难受——”逃不出他的箝制,花迎春干脆假哭,脸上的汗水伪装成泪水,反正都是湿湿咸咸的。
  严虑住手了,因为听见她呜呜的抽泣。
  她就坐在他的腿上捂脸在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是一片好意,难道是他运功时太出力,撞击她五脏六腑都吃不消……
  “真的很难受吗?”他问得很小心。
  “嗯。”她猛点头,额上滴下的汗水落在他的手背,他以为那是眼泪。
  “别哭了。”他收紧双臂,将她锁在怀里。
  她没有真哭呀,只是被逼出浑身的汗,滴滴答答地淌个不停,她压根阻止不了。
  “别哭了!”他手背上累积了越来越多的水珠子,滴得他心烦,也滴得他……手足无措。
  严虑将她转了个方向,不再让她背对他,胡乱拿衣袖为她抹脸,抹完又将她搂在胸前,一掌粗鲁压按在她发际,让她差点扭着颈子,一手无法控制力道地拍在她背上。
  “严……”哦,打这么重……差点内伤。“严虑,你做什么打我?!”
  “我是在安慰你!”暗夜里,他微赧着冷颜,声音僵硬。
  安、安慰?她以为他是想打死她,在她身上发泄这些日子她失踪找不到人的怨气。
  “再这么安慰下去,我等会就要吐出一缸血来了。”安慰人的力道至少要再减少十分才像吧。
  “太重了?”
  “您太客气了,简直是对付杀父仇人的无影掌。”无影掌既出,天崩地裂,石来碎石、山来碎山,无坚不摧。
  严虑带些困惑瞧瞧自个的掌心,再试一回,这次力道减轻许多。“这样呢?”
  “用了五成力的无影掌。”她很不想伤他的自尊,可是这种安慰法真的安慰得让她想哭——痛哭。
  力道又收敛。“那这样?”
  “唔……不要拍比较好。”一成力道的无影掌也是很让人吃不消,何况她是孕妇,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我没有帮人拍过,拿捏不了力道。”严虑像在替自己的笨拙狡辩。
  “我知道。真庆幸我之前没被你拍过,不然肋骨不知道断几根。
  “我是个很差劲的丈夫吧?连安慰人都不会。”严虑不再拍她,见她不哭,心也安了大半,压按在她发上的手掌却没有挪开的迹象,只是动作也跟着放轻放柔,就只是将她钉在他的肩窝,不放她起来,她只能勉强伸长手去拿桌上的芝麻大饼啃。
  花迎春想了想,同意他的看法。“很差劲。”
  “我一直以为自己得到的评价应该没这么糟才是……”他是自谦才说自己差劲,本以为她会回句“不会呀,你很好了”这类的甜言蜜语,是他错了,他期待太高。
  “好吧,你不花天酒地,也不性好渔色,更不会东娶一个小妾西纳一个爱婢来寻我麻烦,事实上你没这么差劲。”她替他洗刷“很差劲”的污名——只是普通差劲而已。
  “那么你为什么想与我离缘?”
  这个问题,严虑好久以前就想问,又觉得难以启齿,但是他一直不曾释怀。如果她真如对谷月惟说的故事里那名深爱坏丈夫的小媳妇,又为什么舍得离开他?她应该会想留在他身边,想办法等坏丈夫回心转意爱上她。
  花迎春停下咀嚼,抬头看他,枕在他肩上的角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她重新垂回视线。
  “离缘是你和我双方都同意的事,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跟我离缘呢?”她反问他。
  “……你性子不好,太任性,有时太缠人,又爱顶嘴,挑战我的耐心。”
  数落得真顺口。“我承认我有你说的所有缺点。”她还觉得他批评得太含蓄了,她简直难搞又麻烦到顶点,爱耍小性子,脾气一来时就冲得想顶死眼前的任何一个人,时常无理取闹,有理时又不饶人,这样的她只换来他轻描淡写的评价,他可真是厚道。
  “你不要想转移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想跟我离缘?”
  她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显得意兴阑珊。“这问题很重要吗?离都离了。”
  “当然重要!”
  花迎春以为他是大男人自尊受损,才会硬要她回答,于是思付半晌,给了答案。
  “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是我。”她自己一边说一边颔首。
  没错,问题全出在她身上。对严虑这个男人来说,要他从一而终就如同要他一辈子都吃同样一道菜色那样简单,他不是个会喜新厌旧的家伙。他娶了她,她就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不是因为太深爱或是痴缠眷恋,那不过是严虑的观念及行事风格——但是她不一样。
  因为越来越爱,所以越来越无法容忍自己不存在于他的心中,越来越不能接受自己是一点重量也没有的女人。如果她很恬然,如果她不斤斤计较,如果她能做到云淡风清,她就不会愤懑地与他绝缘,或许他与她就能成为一世夫妻,一块白头到老,只是少了爱情,相敬如宾。
  她不是就单纯想和他当一生一世的夫与妻吗?她明明可以如愿以偿的,只要不去思索爱或不爱这类伤人的问题,她可以一辈子稳坐严夫人的宝座……
  问题全部都出于她身上,不是吗?
  “你有什么问题?”
  “我性子不好,太任性,有时太缠人,又爱顶嘴,老挑战你的耐心。”她盗用他的句子。
  “这不是我要听的!”
  “严虑,你不要问太清楚比较好哦……”她很担心她对他全盘吐实时,他会吓得抱头逃窜。
  她总不能笑笑地对他拍肩撂话——因为我爱你爱到不准你不爱我,如果你不爱我,那我也不要爱你,所以我休掉你……
  “如果我硬要呢?”他也有他的任性。
  花迎春做了一个将嘴封起来的动作,明白告诉他,她会以沉默来对抗。
  “是不是我对你不好,你嫁给我之后总是受委屈?”
  她真的以沉默不语来回应。
  “是不是我认为娶了你,你就是属于我的,太理所当然的认定让我忘了珍惜,所以你在处罚我?”
  花迎春忙着咬饼,没空回他,只是听见他这么说时,身子明显僵了僵。
  “不说就算了。”严虑知道花迎春真不想开口时,威逼利诱也不会有用。
  “你身子养好了吗?抑或你会再藏起来不见踪影?”这个问题无关乎离缘,她总会愿意回答了吧?
  “暂时……只能待在家里了。”她哪里还敢再回去原来的地方住?在找到新住所以前,乖乖待着是唯一选择了。
  “你生了什么病?为何我从不知道你病得如此严重?”他抬起她的脸孔,紧锁着她的五官,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他一直以为她身子骨很好,成亲的这段日子里,他未曾听过她犯病,连些小病小痛也不曾——还是他真的忽视她至此,连这些都没关心过?
  他长指滑过她的脸颊,蹙眉。
  她的气色真的不好,有些倦累也有些疲意,上了些粉,勉强遮掉黯沉,脸上虽有笑,但不若他印象中的灿烂。
  “你……在关心我吗?”花迎春困惑地问,她分辨不出来他看她的这种目光,太陌生了,那是关心吗?她好怕又自作多情,误解了他的本意,自己边感动边快乐地错估下去,到最后又闹出笑话。“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从来没有过……”她表情愈发迷惘,瞅瞅他——明明是同一张脸没错,明明是同一个严虑呀,为什么不太一样?是不是她又误会了?因为太爱他了,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在他的眼神里,所以才会觉得他看她时的黑眸变得同样复杂,不再单单只是冷淡?
  她想看得更仔细些,一直告诫自己,不可以又胡里胡涂解读,要看清楚。
  她也真的看得够清楚了,因为严虑的脸在她面前迅速放大,不断逼近,最后在她眼前模糊起来,因为靠得太近太近,使得她的双眼无法凝聚焦点,她还睁着眼,双唇已经被更炙热温润的气息吞噬。
  严虑从来不在房门以外的地方吻她的!
  他们是夫妇,连孩子都怀上了,亲吻这档事对两人而言当然不陌生,她还能仔细数出他吻过她几回,地点在哪里,哪时哪刻那天的天候是阴是晴,可是从没有一次是发生在房门外的!
  不……不对!他干嘛吻她?!
  他们已经不是夫与妻的关系,古板如他不会欺负良家妇女,就算是离缘的前妻也应该不会……呃,应该不会吧?
  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花迎春脑子里填塞了太多东西,要一条一条归纳清楚恐怕得整理到明天,她不太专心去对抗严虑的侵噬。
  为什么吻她?他应该不会吻她。为什么吻她?他应该不会吻她。为什么吻她?他应该不会吻她……
  他突地咬了下她的舌尖,要她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力道不重,但是舌尖太敏感,无法忽视啮啃所带来的刺激,她一震,想瞪他,可是瞪得很使劲也没用,因为两张脸贴成这样,根本瞪也瞪不清楚。
  他结束了这个吻,但是他的唇还是不断落在她唇角、下颚。
  她听见他的喘息,她坐在他腿上,当然也察觉到他苏醒的欲望,她不是不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她明白的,可是……他怎么还会对她有欲望呢?
  她咬唇,不是因为羞涩无措,反而是越来越迷糊不懂。
  他这举动是喜欢她,还是单纯男人见着女人时不由自主的冲动?
  她被他弄胡涂了……他吻她吻得好轻柔,像很珍惜她似的,啄吻徘徊在她脸上颈上,他的手扯开毛大衣的系绳,探向她的襟口,将第一颗绣扣解开。
  她还是咬着唇不放,看着他在她身上忙碌,看着他将暗红色的吻痕烙在她的肩窝。
  严虑也发觉花迎春的不动如山,他在她颈间抬头,改吻向她的耳珠子。
  “你在发愣?”
  “我只是弄不懂你在做什么。”她声音好迷惑。
  “你看不出来吗?我还以为你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他声音太沉太哑太诱人,他太久太久没这样抱她,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渴求。“我教过你的,不是吗?”他唧住她的耳珠子,故意轻咬轻笑,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他教会她的。
  她是知道他的举动代表些什么,他眼里的火焰她很熟悉,也曾被那样的炙热烧得浑身羞红,沉沦迷醉而不可自拔。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这么做,他应该知道她总是无法抗拒他给予的热情,他吻她时,她总是忍不住战慄,他爱她时,她从不保留对他的迷恋——
  他想用他的身体迷惑她吗?
  “这样……算偷情吧?”而她所认识的严虑实在不是会做出离经叛道之事的人。他不但在屋外吻她,甚至有欲罢不能的迹象,如果他现在将她抬上石桌,就在石桌上与她燕好,她也不会更惊讶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她提醒他,却没阻止他的亲近。
  “那么,就再成亲吧。”
  这句话说完,让严虑自己惊愕。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再成亲的要求。头一次他可以当自己是口误,也可以当自己是试探她,那么这一次呢?这念头怎么在脑子里挥之下去,更甚至他觉得……还不赖?
  相对于他,花迎春却是哧的一笑。
  “只是因为想要和我欢好,你付出的代价不会太大、太不值得了点?”而且,做完之后呢?就再离缘吗?然后想做又成亲,做完又离缘;想做又成亲,做完又离缘……她可没办法学会他的豁达,离缘一次,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她根本不能再挨一回这样的疼痛。
  花迎春低着脸,喃喃细语道:“还是在说笑罢了?不要将这个当成玩笑,我听在耳里很痛的……”
  “如果我是认真的,你又会给我怎生的答覆?”
  如果我是认真的,你又会给我怎生的答覆?
  可你是认真的吗?我会真的认真下去的……如果你不是认真的,我该怎么办?我找不到快速治疗好伤口的伤药,你转身走掉之后,我怎么办……
  花迎春抱着脑袋低叫,她的头好痛、好混乱,她当然也想跳到他身上大叫“我愿意”,她一直是那么不顾后果会有多疼痛多凄惨的人,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的理智喊了暂停,推开他,逃掉了?
  她不明白,她明明还是他不喜欢的那个她,她的任性没变、她的性子没改、她的缠人一如以往、她的爱顶嘴这辈子根本没机会修正、她老挑战他耐心的恶习也不会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却回头招惹她,把她撩拨得不得安宁——
  他会不会只是因为她曾经严重伤害他的自尊,所以一时气愤想再追回她,等她傻笨笨地跟他回去,他又放她一个人在房里房外盼着他,为他不时的漠不关心而暗暗流泪?
  “宝贝,你说你爹是不是打这种坏主意?不然他为什么会反常?娘又没有突然变身为天仙美人,也没有突然温柔婉约起来,他没道理心动,对不?我也不相信他是因为失去我之后才发觉我的好,因为我一点也不好呀……”她不是想自我嫌恶,而是心知肚明,比她貌美比她温驯的女人街上随手一捉就是一串,他再怎么饥渴也不用吃回头草,放弃一大片青翠嫩草。
  男人心,海底针,摸也摸不着……
  严虑自己也是轻轻按着额际,沉思地盯着桌上空白的纸张。
  他应该要赶快画出赵老爷特别央求加盖的小妾居,要有山有水有鱼池有垂柳有……
  甩下笔,他没心思画!
  他到底是怎么了?!当初她在他身边时,他何曾如此在意过她?不就是将她当成家具晾在家中,觉得累、需要安慰时才会偎进她的怀里,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身边,知道她不会拒绝接收他的依赖。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她有一天会逃他逃得远远的。
  多差劲的丈夫,他给予过的关心竟然少到会让自己的妻子露出那般陌生的神情,而她给他的关心却是多到让他不断往外推还绰绰有余……
  “人在福中不知福。”严虑得到了结论。
  对,他不懂得惜福,拥有她时不珍视,直到她远去,他才惊觉自己在多早之前就已经习惯着她、依赖着她!
  “严师傅,您说什么?”在一旁磨墨的工头被天外飞来的这句弄得一头雾水。
  严虑定晴淡瞅,才记起自己人是在工地里,赵老爷还站着在等他落笔画出草图。他重新拾回墨笔,烦躁地画了一张又撕了一张。
  “严师傅,等会要炸东边地底下那块大石的工作已经准备妥当。”
  “知道了。”他应声,就在小工人要离开前又叫回他,“去花家饭馆知会一声,让她们也知道这事。”小小的爆破工程不会有太多危险性,但是巨大的声响总是吓人。
  “是。”
  “顺便叫火药头过来。”
  不一会儿,一名蓄满腮胡的男人抹着手上的灰硝过来。严虑没抬眼看他,淡道:“剂量拿捏多少?”
  火药头嘿嘿直笑,带点豪气,“可以把大石全炸成粉哩!”爆破的快感在于灰飞烟灭的一瞬之间,呀,想起来他就浑身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亢奋难当,好期待好高兴好快乐好想赶快炸哦!
  严虑眉心一紧。炸成粉的剂量太多,花府就在一墙之隔,不妥。
  “减半。”
  减、减半?!
  “减半会炸不碎呀!”而且减半炸起来没有完美的喜悦呀——
  “不用炸成粉,只要炸成碎石便成。还有,有方法让爆破的声音降到最低吗?”
  “砰个一声,捂个耳朵一会儿就过去啦。”火药头作势掩住双耳。
  见严虑冷眼瞪过来,火药头可怜兮兮地缩缩肩,“那、那严哥您希望降到多小?”他尽力嘛,干嘛这么凶恶啦,呜。
  “无声。”
  “连放个屁都会有『噗——』一声,何况是火——呃,好啦,我尽量……”火药头被瞪得很孬。他年龄虽然比严虑大,气势就没他一半强,还得必恭必敬叫他一声严哥。
  爆破不能出声?
  强人所难呀……
  第八章
  “戏春,替我送到邮传所。”花迎春将一个大纸包交给花戏春,并给了她些碎银。“这很重要,你一定要替我送到,顺便将纸据拿回来给我,听见没有?”
  “姐,这包里头是什么?你又要寄去哪儿?”
  “别管这么多,替我办事就好,剩下的银两你就当是跑腿费,爱买什么就去买,我交代的全给我办齐就好。”花迎春藏着肚,实在不合适再上街抛头露脸,只好花钱托人办事。
  “哦。”
  “不许偷看!”正动手拢系着毛大衣的花迎春喝住小妹想偷撕一小角的小人举动。“快去!”
  花戏春不敢造次,但是噘着小嘴。城外来了一个戏班子,她等会还赶着要和谋仁哥哥去听戏曲,很忙的哪,还得绕路去邮传所替大姐办事,谋仁哥哥知道了一定又会骂她没事找事儿做。
  不过不甘愿归不甘愿,她还是不敢跟大姐顶嘴,毕竟她的生活零用还得仰赖大姐发放。
  “浪费银两。”花盼春目送小妹离开,掏出手绢朝花戏春离去的方向挥一挥。一锭碎银,飞罗。
  花迎春同样目送小妹离开,不同的是她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十来回的阿弥陀佛,祈求老天爷保佑她的稿子能获得伯乐青睐。
  直到花戏春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她才对花盼春作鬼脸,“你少咒我。”
  “不用这么依依难舍,过几天它就又会回到你手上了。”附加一张退稿纸单。
  “花盼春!”花迎春火大了。这种老是出书老是过稿的风凉家伙最最让人气结,根本不懂被退稿人的椎心之痛!
  “我觉得你这本稿没进步嘛,看完让人还是不明白男角儿有没有爱上女角儿,想必连作者本人都还茫茫然的。”
  一语命中。
  茫茫然的,真的。她被严虑的行为搞得茫茫然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她隐约嗅着一些端倪……他“好像”在关心她:“好像”很注意她:“好像”在乎她:“好像”有一点点点点的喜、喜欢她?
  这些“好像”都是纯属她的想像,她不太肯定,也不敢太肯定,毕竟严虑的心思她没有一回摸清楚——她要是能和他如此知心,也不会落得现在的收场。
  “盼春,我真的不懂……你不是告诉过我,他讨厌我讨厌到杀尽出现在他眼前的迎春花,你还告诉过我,他可以娶条件更好的美姑娘,可是他『好像』……”花迎春拢着眉头,没了声音,在思索着如何具体形容她的感觉。
  花盼春不惊讶自家姐姐何以天外飞来这句话,她已经很习惯大姐满脑子里只存在着严虑严虑严虑——
  “好像对你有意思?”花盼春接下道。
  “你也觉得吗?”花迎春双眼晶亮。严虑的态度已经连旁观者都有感觉了吗?所以不是她在自作多情罗!
  “我哪知道你和他私下都做些啥事说些啥话,无从评估。”花盼春耸耸细肩。
  “他说想再跟我成亲……”为了得到花盼春更多的言语支持,花迎春透露了一些些私密话。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了?!”花盼春直觉联想。若非这个原因,严虑没道理回头娶花迎春。
  “没有。他不知道。”
  “那他干嘛再跟你成亲?”花盼春嚷。
  “我也想知道他干嘛要再跟我成亲呀!”花迎春也跟着大叫。
  “你一定答应他了,是不?你根本抗拒不了他,他一要求复合,你马上就心软,他连手指头都甭勾,你就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底下,没尊严地丢尽花家人的脸——该不会你和他已经私订了吧?”
  花迎春无从反驳,只能摇头。“我根本没弄懂他是认真还是说笑的……”万一自己兴匆匆答应他,他却勾唇冷笑说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明明心里就很想允他。”花盼春托着腮,五只指头在粉颊旁跳呀跳的,一句话就将花迎春的心思说透透。
  花迎春倔强想为自己狡辩,心里一有迟疑及心虚,抢白速度自然输给花盼春,又挨了花盼春的训。“有胆你就说你不想;有本事你就说你听到他的邀亲没有心花朵朵开;够种你就一口回绝他,叫他癞虾蟆别妄想吃天鹅肉;好样儿的你就一脚踢开他,从此和他恩断义绝!”
  没胆。没本事。不够种。坏样儿的。
  “盼春……”花迎春求饶,要盼春替她留些做姐柹的颜面,不要再挖她的疮疤。
  “这么喜欢他,就明明白白问他向你求亲是什么意思。要是恶意开你玩笑、寻你开心,你就赏他一拳,打断几颗牙算赚到;要是他有心悔改,真心要再娶你,你就列个十来张的条件——要他疼你宠你不准忽视你,赚的钱全归你管,出门去哪里都要告诉你,晚上要晚归也得派人知会你,敢对其他野女人投注目光就阉了他——”
  后头连串的话,花迎春已经没专心去听。她真的想像盼春说的那样,好好问问严虑,他是当真抑或说假,他已经准备好再接受她,容忍她的任性和缠人的性子了吗?
  心里很惶恐,但是仍好想问……盼春说得没错,她始终都还是那么爱严虑,比他这么一丁点的“好像喜欢”多出了好多好多倍,若他真心想复合,她一定拒绝不了自己飞奔过去的蠢动。
  花迎春发呆沉思的脸孔突地让人抬起,她看到盼春在对她笑……
  花盼春确定大姐的注意力终于肯分拨一些给她时,才满意接续道:“最重要的是,要他不准再让你哭。若他做得到,那么你就让他再来提亲好了。”她这个做妹子的乐观其成。“去问问他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花迎春接收到妹妹的鼓励,她深深吸气,觉得肺叶间全吸满了勇气。
  “不过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先答应我,若是大姐夫反悔说过两次求亲的话,你也不许寻死,不许看到河就跳河、看到墙就撞墙、看到刀就自刎!”花盼春话先说在前头。
  满满的勇气有一点点消气了……
  “反正最槽的情况也不过就像现在,独立抚养孩子,如此而已。”花盼春说完,好笑地看见大姐一脸又想逃避的傻样。
  “嗯。”盼春说的对,最糟的情况她老早就设想好了,不是吗?要是严虑没再回过头来招惹她,她不也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了吗?
  花迎春只迟疑了半刻,拳心抡得紧紧的。“那……我去问问他。”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索,严虑应该也弄清楚自个儿的心思了吧?就算那夜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脱口而出,现在……理当冷静下来了,所以挑今天去问,最能得到一个正确又肯定的答案,是吧?
  “等你的好消息。”花盼春替大姐将毛大衣系绳扎好,特别拢妥肚子周遭的皱褶——肚子可得藏好,万一严虑真的对大姐无心,那么便甭知道孩子的存在,省得只要小的不要大的。对大姐来说,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要是严虑连孩子都要抢,她就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安抚大姐的绝望了。
  送走了忐忑不安的大姐,花盼春拿出一叠纸,挽着袖,优雅磨墨,执笔正准备写下灵思泉涌的故事桥段,屋外三子却领着一名陌生的工人进来。
  “二姑娘,这位是严公子派来的人。”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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