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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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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糊涂了,康南不会跟她一起出入公共场合的!”
  “你知道吗?”一个新的声音插入了:“江雁容是江仰止的女儿,真看不出江仰止那样有学问的人,会有一个到男老师房里投怀送抱的女儿!”“据说康南根本不爱她,是她死缠住康南!”
  完了!这里也是待不住的!江雁容站起身来,像逃难似的冲出了电影院。回到大街上,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天!我该怎么办?”靠在电影院的墙上,她用手紧紧压着心脏,一股冷气从她胸腔里升了上来,额上全是冷汗。她感到头昏目眩,似乎整个大街上的人都在望着她,成千成万只手在指着她,几个声音在她耳边狂喊:“看哪,那是江雁容!那个往男老师房里跑的小娼妇!”
  “看到吗?那个是江仰止的女儿,考不上大学,却会勾引男老师!”她左右四顾,好像看到许许多多张嘲笑的脸庞,听到许许多多指责的声音,她赶快再闭上眼睛:“不!不!不!”她对自己低声说,拭去了额上的汗。跄踉着向大街上冲去。
  “给我一条路走,请给我一条路走!”
  她心里在反复叫着,一辆汽车从她身边紧擦而过,司机从窗口伸出头来对她抛下一声咒骂:“不长眼睛吗?找死!他妈的!”
  她跌跌冲冲的穿过了街道,在人行道上无目的的乱走。“找死”,是的,找死!她猛然停住,回头去看那辆险些撞着她的车子,却早已开得没有影子了。她呆呆的看着街道上那些来往穿梭不停的汽车,心脏在狂跳着,一个思想迅速的在她脑中生长,成形。“是的,找死!人死了,也就解脱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没有悲哀和愁苦了!”她凝视着街道,一瞬间,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一种声浪,在她耳畔不断的叫着:“死吧!死吧!死吧!”
  她跨进了一家药房,平静的说:“请给我三片安眠药片!”拿着药片,她又跨进另一家药房。一小时内,她走了十几家药房。回到家里,她十分疲倦了,把收集好的三十几片安眠药藏在抽屉中,她平静的吃饭,还帮妈妈洗了碗。
  黄昏的时候,天变了。窗外起了风,雨丝从窗口斜扫了进来。江雁容倚窗而立,凉丝丝的雨点飘在她的头发和面颊上。窗外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夜雾。“人死了会有灵魂吗?”她自问着。“如果有灵魂,这种细雨□□的夜应该是魂魄出来的最好时光。”她静静的站着,体会着这夜色和这雨意。“我还应该做些什么?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回到桌边,抽出一张信纸,顺着笔写:“我值何人关怀?我值何人怜爱?愿化轻烟一缕,来去无牵无碍!”她怔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和雨丝,又接着写下去:“当细雨湿透了青苔,当夜雾笼罩着楼台,请把你的窗儿开,那飘泊的幽灵啊,四处徘徊!
  那游荡的魂魄啊,渴望进来!“
  用手托住面颊,她沉思了一会儿,又写了下去:“啊,当雨丝湿透了青苔,当夜雾笼罩了楼台,请把你的窗儿开,没有人再限制我的脚步,我必归来,与你同在!
  我必归来,与你同在!“
  写完,她把头仆在桌上,气塞喉堵,肝肠寸断。过了一会儿,她换了张信纸,开始写一封简单的信。
  “南:
  再见了!
  我去了,别骂我懦弱,别责备我是弱者,在这个世界上,你给过我快乐,给过我哀伤,也给过我幻想和绝望。现在,带着你给我的一切一切,我走了,相信我,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心中的难过一定赛过你看信的时候。别为我伤心,想想看,我活着的时候就与欢笑无缘,走了或者反会得到安宁与平静。因此,当你为我的走而难过的时候,也不妨为我终于得安宁而庆幸。但愿我能把你身上的不幸一起带走,祝福你,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你能得到快乐和幸福。
  你曾说过,你怀疑你妻子的死讯,我也希望那死讯只是个谣言。假如你终于有一天能和你妻子团圆,请告诉她,在这世界上,曾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爱过她所爱的人,并且羡慕她所拥有的一切!
  记得吗?有一天你在一张纸上写过:“今生有愿不能偿,来世相逢又何妨?‘好的,让我期待着来世吧。只是,那时候应该注意一下,不要让这中间再差上二十年!
  再见了!老师!让我再最后说一句:我——爱你!容“
  信写完了,她把刚刚写的那首诗和信封在一起,冒雨走到巷口去寄了信。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江太太正在画画。她走到江太太身边,默默的望着江太太的头发,脸庞,那专注的眼睛,那握着笔的手……一种依恋的孺慕之思油然而生,她觉得喉咙缩紧了,眼泪涌进了眼眶。她颤着声音叫:“妈妈!”江太太回过头来,江雁容猛然投进她的怀里,用手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胸前,哭着说:“妈妈,请原谅我,我是个坏孩子,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爱护和教育!”江太太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惊异,但,接着,就明白了,她抚摩着江雁容的头发,温柔的说:“去睡吧,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了!”
  “妈妈,你能原谅我,不怪我吗?”江雁容仰着头,眼泪迷离的望着江太太。“当然。”江太太说,感到鼻子里酸酸的。
  江雁容站起身来,抱住母亲的脖子,在江太太面颊上吻了一下。“妈妈,再见!”她不胜依依的说。
  “再见!早些睡吧!”江雁容离开了母亲的房间,看到江仰止正在灯前写作,她没有停留,只在心里低低的说了一声:“爸爸,也再见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她怔怔的望着床上熟睡的江雁若,像祈祷般对妹妹低低的说:“请代替我,做一个好女儿!请安慰爸爸和妈妈!”走到桌前,她找出了药片,本能的环视着室内,熟悉的绿色窗帘,台灯上的小天使,书架上的书本,墙上贴的一张江麟的水彩画……她呆呆的站着,模模糊糊的想起自己的童年,跟着父母东西流浪,她仿佛看到那拖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跟在父母身后长途跋涉。在兵荒马乱的城里,在蔓草丛生的山坡,她送走了自己的童年。只怪她生在一个战乱的时代,先逃日军,再逃中共,从没有过过一天安静的日子。然后,长大了,父母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弟妹身上,她是被冷落的。她离撒娇的年龄已经很远了,而在她能撒娇的那些时候,她正背着包袱,赤着脚,跋涉在湘桂铁路上。
  细雨打着玻璃窗,风大了。江雁容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想起落霞道上,她和周雅安手挽着手,并肩互诉她们的隐秘,和她们对未来的憧憬。她依稀听到周雅安在弹着吉他唱她们的歌:“海角天涯,浮萍相聚,叹知音难遇!山前高歌,水畔细语,互剖我愁绪。昨日悲风,今宵苦雨,聚散难预期。二人相知,情深不渝,永结金兰契!”这一切都已经隔得这么遥远。她觉得眼角湿润,不禁低低的说:“周雅安,我们始终是好朋友,我从没有恨过你!”
  接着,她眼前浮起程心雯那坦率热情的脸,然后是叶小蓁、何淇、蔡秀华,……一张张的脸从她面前晃过去,她叹了口气:“我生的时候不被人所了解,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十九年,一梦而已!”她迷迷离离的看着台灯上的小天使:“再见!谧儿!”她低低的说,拿起杯子,把那些药片悉数吞下。然后,平静的换上睡衣,扭灭了台灯,在床上躺下。
  “我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我往何处去,没有人明了!”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唱着。“一首好歌!”她想,凝视着窗子。“或者,我的‘窗外’不在这个世界上,在另外那个世界上,能有我梦想的‘窗外’吗?”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望着窗外的夜、雨……终于失去了知觉。
  没有人能解释生死之谜,这之间原只一线之隔。但是,许多求生的人却不能生,也有许多求死的人却未见得能死。汇雁容在迷迷糊糊之中,感到好像有一万个人在拉扯她,分割她,她挣扎着,搏斗着,和这一万个撕裂她的人作战。终于,她张开了眼睛,恍恍惚惚的看到满屋子的人,强烈的光线使她头痛欲裂。她继续挣扎,努力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的耳边充满了乱糟糟的声音,脑子里彷佛有人在里面敲打着锣鼓,她试着把头侧到一边,于是,她听到一连串的呼唤声:“雁容!雁容!雁容!”
  她再度张开眼睛,看到几千几万个母亲的脸,她努力集中目力,定定的望着这几千几万的脸,终于,这些脸合成了一个,她听到母亲在说:“雁容,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醒了,那个飘散的“我”又回来了,是,她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她没死。闭上眼睛,眼泪沿着眼角滚了下来,她把头转向床里,眼泪很快的濡湿了枕头。
  “好了,江太太,放心吧,已经没有危险了!”这是她熟悉的张医生的声音。“你看不用送医院吗?张大夫?”是父亲的声音。
  “不用了,劝劝她,别刺激她,让她多休息。”
  医生走了,江雁容泪眼模糊的看着母亲,淡绿的窗帘、书架、小台灯……这些,她原以为不会再看到的了,但,现在又一一出现在她面前了。江太太握住了她的手:“雁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雁容费力的转开头,泪水不可遏止的滚了下来。
  “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江太太追问着。
  “落——榜。”她吐出两个字,声音的衰弱使她自己吃了一惊。“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要那个真正的原因!”江太太紧追着问。“哦,妈妈。”江雁容的头在枕上痛苦的转侧着,她闭上眼睛,逃避母亲的逼视。“妈妈别问了,让姐姐休息吧。”在一边的雁若说,用手帕拭去了江雁容额上的冷汗。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事实。雁容,告诉我!”
  “妈妈,不,不!”江雁容哭着说,哀求的望着母亲。
  “意如,你让她睡睡吧,过两天再问好了!”江仰止插进来说,不忍的看着江雁容那张小小的,惨白的脸。
  “不,我一定要现在知道真相!雁容,你说吧!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母亲?”江雁容张大眼睛,母亲的脸有一种权威性的压迫感,母亲那对冷静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她。她感到无从逃避,闭上眼睛,她的头在剧烈的痛着,浑身都浴在冷汗里,江太太的声音又响了:“你是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你昏迷的时候叫过一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他?”
  “哦,妈妈,妈妈!”江雁容痛苦的喊,想加以解释,但她疲倦极了,头痛欲裂,她哭着低声哀求:“妈妈,原谅我,我爱他。”“谁?”江太太紧逼着问。
  “康南,康南,康南!”江雁容喊着说,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哭起来。“就是你那个男老师?在省立×中教书的?”江太太问。
  “哦,妈妈,哦,妈妈,哦!”她的声音从枕头里压抑的飘出来。“我爱他,妈妈,别为难他,妈妈,请你,请你!”
  “好,雁容,”江太太冷静的说:“我告诉你,天下最爱你的是父母,有什么问题你应该和母亲坦白说,不应该寻死!我并不是不开明的母亲,你有绝对的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假如你们真的彼此相爱,我绝不阻扰你们!你为什么要瞒着妈妈,把妈妈当外人看待?你有问题为什么不找妈妈帮忙?世界上最爱你的是谁?最能帮助你的又是谁?假如你不寻死,我还不会知道你和康南的事呢!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连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雁容,你想想,你做得对不对?”
  “哦,妈妈。”江雁容低声喊。
  “好了,现在你睡睡吧,相信妈妈,我一定不干涉你的婚姻,你随时可以和康南结婚,只要你愿意。不过我要先和康南谈谈。你想吃什么吗?”
  “不,妈妈,哦,妈妈,谢谢你。”江雁容感激的低喊。
  江太太紧紧的闭着嘴,看着江雁容在过度的疲倦后,很快的睡着了。她为她把棉被盖好,暗示雁若和江麟都退出房间。她走到客厅里,在沙发中沉坐了下来,望着默默发呆的江仰止,冷笑了一声说:“哼,现在的孩子都以为父母是魔鬼,是他们的敌人,有任何事,他们甯可和同学说,绝不会和父母说!”
  “康南是谁?妈妈?”江麟问。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江太太愤愤的说:“他如果不是神,就是魔鬼!但以后者的成分居多!”她看看江仰止:“仰止,我们为什么要生孩子带孩子?”
  江仰止仍然默默的站着,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整个冲昏了他的头,他觉得一片茫茫然!他的学问在这儿似乎无用了。
  “哼!”江太太站起身来:“我现在才知道雁容为什么没考上大学!”抓起了她的皮包,她冲出了大门。
  第十二章
  康南接到江雁容那封信,已经是写信的第二天下午了。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使他心跳,自从江雁容落榜以来,他一直没见到过她,想像中,她不知如何悲惨和失望。但他守着自己的小房间,既不能去探视她,也不能去安慰她,这咫尺天涯,他竟无法飞渡!带着无比的懊丧,他等待着她来,可是,她没有来,这封信却来了。康南握着信,一种本能的预感使他不敢拆信,最后,他终于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笺。最先映入他眼中的是那首诗,字迹潦草零乱,几不可辨。看完,他急急的再看那封信,一气读完,他感到如同挨了一棍,呆呆的坐着,半天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然后,抓起信笺,他再重读了一遍,这才醒悟过来。
  “雁容!”他绝望的喊了一声,把头埋在手心中。接着,他跳了起来。“或者还能够阻止!”他想,急急的换上鞋子。但,马上他又愣住了。“怎样阻止她呢?到她家里去吗?”他系上鞋带,到了这时候,他无法顾虑后果了。“雁容,不要傻,等着我来!”他心里在叫着,急切中找不到锁门的钥匙。“现在还锁什么门!”他生气的说。心脏在狂跳,眉毛上全是冷汗。“但愿她还没有做!但愿她还没有做!天,一切的痛苦让我来担承,饶了她吧!”冲到门口,他正预备开门,有人在外面敲门了,他打开门。外面,江太太正傲然挺立着,用一对冰冷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请问,您找那一位?”康南问,望着这个陌生的中年妇人。她的脸色凝肃,眼光灼灼逼人。康南几乎可以感到她身上那份压倒性的高傲气质。
  “我是江雁容的母亲,你大概就是康先生吧!”江太太冷冷的说。“哦,”康南吃了一惊,心里迅速的想:“雁容完了!”他的嘴唇失去了颜色,面容惨白,冷汗从额上滚了下来。但他不失冷静的把江太太延了进来,关上房门,然后怯怯的问:“江雁容——好吗?”“她自杀了,你不知道吗?”
  果然,康南眼前发黑,他颤抖的扶住了桌子,颤声问:“没有救了?”“不,已经救过来了!”江太太说,继续冷静的打量着康南。“谢谢天!”康南心中在叫着:“谢谢天!”他觉得有眼泪冲进了眼眶。不愿江太太看到他的窘状,他走开去给江太太泡了一杯茶,他的手无法控制的抖着,以至于茶泼出了杯子。江太太平静的看着他,傲然说:“康先生,雁容刚刚才告诉我她和你的事。”她的眼睛紧逼着康南,从上到下的注视着他,康南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睛。“是的,”他说,考虑着如何称呼江太太,终于以晚辈的身分说:“伯母……”“别那么客气,”江太太打断他:“彼此年龄差不多!”
  康南的脸红了。“我想知道,雁容有没有信给你?”江太太问。
  “刚刚收到一封。”“我想看看!”康南把那封信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江太太,江太太匆匆的看了一遍,一语不发的把那封信收进了皮包里。她盯着康南,咄咄逼人的说:“看样子,你们的感情已经很久了,康先生,你也是个做过父亲的人,当然不难体会父母的心。雁容只是个孩子,我们吃了许多苦把她扶育到十九岁,假如她这次就这样死了,你如何对我们做父母的交代?”
  康南语塞的看着江太太,感到她有种控制全局的威力。他嗫嚅的说:“相信我,我对江雁容没有一点恶意,我没料到她竟这么傻!”“当然,”江太太立即抓住他的话:“在你,不过逗逗孩子玩,你不会料到雁容是个认真的傻孩子,会认真到寻死的地步……”“不是这样,”康南觉得被激怒了,他压制着说:“我绝没有玩弄她的意思……”“那么,你一开始就准备跟她结婚?”“不,我自知没有资格……”
  “既然知道没有资格,你还和她谈恋爱,那你不是玩弄又是什么呢?”康南感到无法解释,他皱紧了眉。
  “江太太,”他于是勉强的说:“我知道我错了,但感情的发生是无话可说的,一开始,我也努力过,我也劝过她,但是……”他叹口气,默然的摇摇头。
  “那么,你对雁容有什么计划?你既不打算娶她,又玩弄她的感情……”“我没有说不打算娶她!”康南分辩。
  “你刚才不是说你自知不能娶她吗?现在又变了,是不是?好吧,那你是打算娶她了?请恕我问一句,你今年多少岁?你能不能保证雁容的幸福?雁容在家里,是一点事都不做的,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的,你能给她一份怎么样的生活?你保证她以后会不吃苦,会过得很快乐?”
  康声低下了头,是的,这就是他自己所想的问题,他不能保证,他始终自认为未见得能给她幸福。最起码,自己比她大了二十几岁,终有一天,他要把她抛下来,留她一个人在世界上,他不忍想,到那一天,他柔弱的小容会怎么样!
  “康先生,”江太太继续紧逼着说:“在这里,我要问问你,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你是不是想占有雁容,剥夺她可以得到的幸福?这叫做真爱情吗?”
  “你误会了,我从没有想占有雁容……”
  “好!这话是你说的,如果雁容问起你,希望你也这样告诉她!你并不想要她,是不是?”“江太太,”康南胀红了脸:“我爱雁容,虽然我知道我不配爱,我希望她幸福,那怕是牺牲了我……”
  “如果没有你,她一定会幸福的,你不是爱她,你是在毁她!想想看,你能给她什么?除了嘴巴上喊的爱情之外?她还只是个小孩,你已经四十几了,康先生,做人不能做得太绝!假如雁容是你的女儿,你会怎么样想?”
  “江太太,你是对的。”康南无力的说。“只要你们认为雁容会幸福,我绝不阻碍她。”他转开头,燃起一支烟,以掩饰心中的绝望和伤感。“好吧,”江太太站起身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请你体谅做父母的心,给雁容一条生路!我相信你是君子,也相信你说的不想占有雁容的话,既然当初你也没存要和她结婚的心,现在放开她对你也不是损失。好吧,再见!”
  “等一等,”康南说:“我能去看她一次吗?”江太太冷笑了一声。“我想不必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她——身体——”康南困难的说,想知道江雁容现在的情况。“康先生放心吧,雁容是我的女儿,我绝对比你更关心她!”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如果雁容来找你,请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开开门,她昂着头走了。
  康南关上门,倒进椅子里,用手蒙住了脸。
  “雁容!小容!容容!”他绝望的低喊:“我爱你!我要你!我爱你!我要你!”他把头仆在桌上,手指插进头发里,紧紧的拉扯住自己的头发。
  江太太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江雁容刚刚醒来,正凝视着天花板发呆。现在,她的脑子已比较清楚了,她回忆江太太对她说的话,暗中感叹着,她原以为母亲一定反对她和康南,没想到母亲竟应允了。早知如此,她何必苦苦的瞒着母亲呢?“我有个好妈妈。”她想,“康南,别愁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她闭上眼睛,幻想着和康南以后那一连串幸福的日子。江太太进了门,先到书房中和江仰止密谈了一下。然后走到江雁容房里。“雁容,好些吗?”她问,坐在雁容的床头。
  “哦,妈妈,”江雁容温柔的笑笑,微微带着几分腼腆:“我真抱歉会做这种傻事!”
  “年轻人都会有这种糊涂的时候,”江太太微笑着说:“你舅舅读中学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孩子吞洋火头自杀,三个月之后却和另一个女孩子恋爱了。”
  江雁容感到舅舅的情况不能和她并提,她转变话题问:“妈妈刚才出去了?”“雁容,”江太太收起了笑容,严肃而温和的望着江雁容。“我刚才去看了康南,现在,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开始恋爱的?”
  江雁容不安的看着江太太,苍白的脸浮起一片红晕。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箱子里有个小本子,里面有片段的记载。”“好,我等下去看吧,”江太太说,沉下脸来。“雁容,每个女孩子都会有一段初恋,每个人的初恋也都充满了甜蜜和美好的回忆。现在,保留你这段初恋的回忆吧,然后把这件事抛开,不要再去想它了。”
  “妈妈,”江雁容惊惶的说:“你是什么意思?”
  “忘掉康南,再也不要去理他了!”江太太一字一字的说。
  “妈妈!”江雁容狐疑的望着江太太:“你变了卦!”
  “雁容,听妈妈的话,世界上没有一种爱可以代替母爱。妈妈是为了你好,不要去追究原因,保留你脑子里那个美好的初恋的印象吧,再追究下去,你就会发现美的变成丑的了。”
  “妈妈,你是什么意思?你见到康南了?”江雁容紧张的问,脸色又变白了。“是的,”江太太慢吞吞的说:“我见到康南了。”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你一定要听吗?雁容?”江太太仍然慢吞吞的说:“我见到了他,他告诉我,他根本无意于娶你。而且还劝你不要爱他!雁容,他没有爱上你,是你爱上他!”
  “不!不!不!”江雁容喊,泪水迷□了视线:“他不会这样说,他不能这样说!”“他确实这样说的!你应该相信我,妈妈不会欺骗你!雁容,他是个懦夫!他不敢负责任!他说他从没有要娶你,从没有想要你!雁容,他毫无诚意,他只是玩弄你!”
  “不!不!不!”江雁容大声喊。
  “我今天去,只要他对我说:他爱你,他要你,我就会把你交给他。但他却说他没有意思要娶你,雁容,你受骗了,你太年轻!我绝没有造谣,你可以去质问他!现在,把他忘掉吧,他不值得你爱!”“不!不!不!”江雁容喊着,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哭,从没有一个时候,她觉得这样心碎,这样痛恨,她捶着枕头,受辱的感觉使她血脉偾张。她相信江太太的话,因为江太太从没说过谎。她咬住嘴唇,直到嘴唇流血,在这一刻,她真想撕碎康南!她再也没想到康南会这样不负责任,竟说出无意娶她的话!那么,这么久刻骨铭心的恋爱都成了笑话!这是什么样的男人!这世界多么可怕!她哭着喊:“我为什么不死,我为什么不死!”江太太俯下身来,揽住了她的头。
  “雁容,哭吧,”她温柔的说:“这一哭,希望像开刀一样,能割去你这个恋爱的毒瘤。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次,然后再也不要去想它了。”“妈妈哦!妈妈哦!”江雁容紧紧的抱住母亲,像个溺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一样。“妈妈哦!”
  江太太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短发,感到鼻中酸楚。
  “傻孩子!傻雁容!你为什么不信任母亲?如果一开始你就把你的恋爱告诉我,让我帮助你拿一点主意,你又怎么会让他欺骗这么久呢?好了,别哭了。雁容,忘掉这件事吧!”
  “哦,”雁容哭着说:“我怎么忘得掉?我怎么能忘掉!”
  “雁容,”江太太忽然紧张了起来。“告诉我,他有没有和你发生肉体关系?”江雁容猛烈的摇摇头。江太太放下心来,叹了口长气说:“还算好!”“妈妈,”江雁容摇着头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他,哦,他怎么能这样卑鄙!”她咬紧牙齿,捶着枕头说:“我真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又哭又叫,足足闹了半小时,终于被疲倦所征服了,她的头在剧烈的痛着,但是心痛得更厉害。她软弱的躺在床上,不再哭也不说话,眼睛茫然的望着窗子,和窗外黑暗的世界。在外表上,她是平静了。但,在内心,却如沸水般翻腾着。“我用全心爱过你,康南,”她心里反复的说着:“现在我用全心来恨你!看着吧!我要报复的,我要报复的!”她虚弱的抬头,希望自己能马上恢复体力,她要去痛骂他,去质问他,甚至于去杀掉他!但她的头昏沉得更厉害,四肢没有一点力气,被衰弱所折倒,她又热泪盈眶了。“上帝,”她胡乱的想着:“如果祢真存在,为什么不让我好好的活又不让我死?这是什么世界?什么世界?”眼泪已干,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咬紧嘴唇。三天之后,江雁容仍然是苍白憔悴而虚弱的,但她坚持要去见一次康南,坚持要去责问他,痛骂他,她抓住江太太的手说:“妈妈,这是最后一次见他,我不出这一口气永不能获得平静,妈妈,让我去!”江太太摇头,但是,站在一边的江仰止说:“好吧,让她去吧,不见这一次她不会死心的!”
  “等你身体好一点的时候。”江太太说。
  “不!我无法忍耐!”江太太不得已,只得叫江麟送江雁容去。但,背着江雁容,她吩咐江麟要在一边监视他们,并限定半小时就要回来。她不放心的对江雁容说:“只怕你一见他,又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了!记住,这个人是条毒蛇,你可以去骂他,但再也不要听信他的任何一句话!”江雁容点点头,和江麟上了三轮车。在车上,江雁容对江麟说:“我要单独见他,你在校园等我,行不行?”
  “妈妈要我……”江麟不安的说。
  “请你!”“好吧!”江麟同情的看了姐姐一眼,接着说:“不过,你不要再受他的骗!姐姐,他绝对不爱你,告诉你,如果我的女朋友为我而自杀,那么,刀搁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去看她的!他爱你,他会知道你自杀而不来看你吗?”
  “你是对的,我现在梦已经醒了!”江雁容说:“我只要问他,他的良心何在?”当江雁容敲着康南的门的时候,康南正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从清晨直到深夜。江太太犀利的话一直荡在他的耳边,是的,真正的爱是什么?为了爱江雁容,所以他必须撤退?他没有资格爱江雁容,他不能妨碍江雁容的幸福!是的,这都是真理!都是对的!他应该为她牺牲,那怕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但,江雁容离开他是不是真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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