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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洲的星空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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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着自己喜欢擅长的曲子,能将它发挥诠释到怎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琴手可能的极限了。我想,舒马兹杨的用意就是如此吧。
但我不该选这首的。没人听过的曲子,怎么评判作准?
可是,挽不回了。
最后一个音消匿,我硬着头皮等着舒马兹杨的宣判。
舒马兹杨双臂抱着胸膛,拧着眉,久久不说话。
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得不得了。
“你真的跟曼因坦教授学习过?”等了半天却是这个疑惑。
“啊?”我不懂,一脸迷惑。有介绍信为证不是吗?他还在怀疑什么?
舒马兹杨跟着又说:“曼因坦教授不会随便收学生,会被他收在门下的,都是被他所认可的。也就是说,”他盯着我,不掩饰那打缠的眉头,“曼因坦教授认可的人多少都有些才华的。你认为你有那种才华吗?”
啊?!我瞪着他,先还是迷惑,忽然之间,完全明白了,也知道那个奥尔夫拒绝我的原因。
曼因坦教授虽然老了,离舞台中心有点远了,但他的名望还是在的。能被他收入门下的,都是被他所认可的;而人家也相信,他收的门生都有一定的水准。
可显然,在那个奥尔夫和舒马兹杨的眼里,我却不到那个水准。奥尔夫拒绝我,因为人家不会怀疑曼因坦教授的眼光;可曼因坦教授的门生转到他门下,却变成了个庸才,自然,多半都是因为他奥尔夫教不好。所以,他不肯收我,不肯背那个黑锅。
所以,舒马兹杨才会问我那一句,质疑我真否跟曼因坦教授学习过。
弄通了这些曲折,我的脸蓦然胀红起来,觉得无比的羞辱。几乎口吃,笨拙地辩解,还有点防卫。
“你也看过介绍信了不是吗?从我到维也纳,我就跟着曼因坦教授。如果不是教授身体欠安——”我没往下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如果不是曼因坦教授健康情形不好,我干么到柏林来受你们这班自以为是的家伙侮辱!
舒马兹杨还是那不动如山的姿态表情,口气却十分不客气。
“同样一首曲子,你弹两遍,却一南一北,诠释的主题像各在寒热两带。而且,音准奇差。拍子抓不准不说,同一处的地方,你弹出不同音符的就有六次之多。甚王,到了尾音还变调。别告诉我,你科班出身,学了十多年的琴,还跟着曼因坦教授那样的大师学习过。”
他毫不留情,犀利的批评像锐利一样,凶猛的刺入我心脏,没让我有招架的余地。
我张大眼睛嘴巴瞪着他,看着我自己的心脏淌出血,却不能不诧讶佩服他。这舒马兹杨尽管已经被浪花淘去得退到潮流的老远,毕竟不是浪得虚名。
我弹的那首曲子,是我爹为我母亲大人作的,曲名叫“星空下的情人”。他们在维也纳星光灿烂的夜空下相遇订盟约。我从小听到大,但它从来没有外传过。舒马兹杨才听我弹了两遍,就能指出我弹得不相符的地方,甚至结尾时走了调,我不得不佩服他——是真的有些才华的。
他初听这首曲子,当然不知我弹对弹错,但他让我再弹一次,立刻抓出了不相符的地方。甚至,他指出了我最要命的缺点。
他说我“音准奇差”,有一点冤枉我。虽然我不像他一样音准那么好,听过才一遍两遍的曲子,便能准确无误地指出错误的地方;不过,辨音识符,那一点耳力还是有的。
但是,我无法准确地抓住节拍。
抓不准节拍,技巧性的东西就弹不好。其实,没有一首曲子不要求技巧的。技巧是必须的,是基础的,是骨架,是血肉。情感的诠释则是另一层的东西。灵魂吧。
无论如何,没有技巧就等于没有技艺,这是我最要命的缺点。就好像练了十几年功夫的人,马步蹲不稳一样;或者学了十多年芭蕾的人,底盘功夫练不好,跳得再高再出色也是枉然。
曼因坦教授为什么收我?我也疑惑过。但我没敢多问,怕真相总是令人难堪。
但舒马兹杨却是毫不客气留情地地令我难堪。
“我承认,我的技巧,呃,是有些不足,可是——”我胀红着脸,为自己辩护:“音乐不光只是技巧就足够。曼因坦教授说过,我的琴是有感情的,有我自己的灵魂——”
“感情?”舒马兹杨嗤一声,忽然凑向我。“任你感情再丰富,缺乏技巧弹出来的也只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退开身子。“依我看,你是成不了什么气候,这辈子若当个钢琴老师就算是最大的成就。”
够毒了。这么直接这么恶毒的话——他要激我哭吗?
我难堪地僵在那里。空气中残滞着他身上的古龙水香味缠绕不去。
如果我还有一点自尊,这时候我就应该收拾东西走人了。
但我没动。不能意气用事。我负担不起。
我只是巴巴地看着他,等他开口赶人。
我们面对面互相望着,像爱情电影里头的男女主角那般互相凝视着。可当然,不可能那么缠绵。
舒马兹杨地中海似的蓝眼珠里头没有深邃的阳光。
他高,起码有六尺;黑色的微乱参差的发;鼻梁挺,刀削一般;浓眉像剑,聚敛的,不张扬的;表情不带笑,海洋蓝的眼珠也没暖意,有距离的。除了那头黑发和麦褐色的肌肤,看不出他有任何东方的血统。
我发现,大凡白色人种,只要是黑色头发的,都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但那黑必须是暗夜的黑,纯粹的黑,东方黎明前的黑,像舒马兹杨那样,不能杂有其它色染。
我有点明白,当初他为什么能掀起那样高且大的浪潮。虽然是才华的世界,但外表一向是个利器。英俊美丽有魅力的人从来不会吃亏。
呵,我母亲大人说的,可正是这个涵义?
我承认舒马兹杨迷人、有魅力,但我没有看呆。意不乱,情也不迷。我等着宣判。
“我都说得那么白了,你还想跟着我吗?”他终于开尊口,没有太大的动作。
我低下头。“我会很努力学习,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的表情让我说下下去。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放弃,却听舒马兹杨冷淡说:“奥尔夫说了,他没余暇再多收学生;其他的老师我想也大概都很忙。但你是曼因坦教授介绍过来的,我又不能拒绝你。没办法了,只好由我来了。”
我猛抬头。“你是说——”
舒马兹杨蓝眼淡淡,没有再重复的意思。
我想道谢,又觉得不合时宜。微微鞠个躬,准备离开。
“等等,”他叫住我,“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
“星空下的情人。是我父亲为我母亲作的。”
听我这么说,舒马兹杨微微扯动嘴角,没再说什么。
那不是笑。我看得出来。
但我也不能怎么样。我觉得,我有一半的命运交到他手上了。
忐忑归忐忑,还是得闯一闯。
在厨房温牛奶边切水果边吃时,安鲁德走进来。
我正张开嘴巴,打算把吃到最后一口的蕃茄送进去,手已经举到半空中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若无其事地把蕃茄放进嘴巴里。
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我没必要在他面前维持形象。
“早。”不早了,都快十点了。
安德鲁穿着睡衣,胸前敞开着,露出浓密的胸毛。
昨天晚上他又跑来,这个周末大抵就这样住下来。
我把温热的牛奶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
“你就吃这个?”安德鲁倒了一杯咖啡,指指我的水果。
我“嗯”一声,嘴巴里还有东西。
我鲜少这样跟他说话。平常在这中间,一定都夹有李红。
“听李红说,你是学音乐的?”安德鲁侧靠着流理台,没打算离开。
“嗯。”我又应一声,继续喝我的牛奶,一边咬了一口苹果。
屋子暖气还算强,但我看安德鲁这样坦胸暴露,还是觉得冷飕起来。
“专攻什么?小提琴?钢琴?长笛……”
“钢琴。”
“在哪儿?”安德鲁好像问出兴味。
“舒马兹音乐学院。”
“喔。能进得去,那你一定有点本事了。”
看来“舒马兹音乐学院”在柏林真是小有名气,连安德鲁这样在钱坑里打混的人都知道。
我知道,我这样批评安鲁德有失厚道。索性不说话,专心吃我的早餐,打算吃完出门和杜介廷约会。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理儿。”安德鲁眯了眯眼。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红就进来了,披了件薄毛长外套,里头穿的是黑色透明的薄纱睡衣。
一月下雪天,穿这样睡觉,算是服了她,
李红一进厨房就腻着安德鲁,也不去梳洗,虎视耽耽的,不会太形于色,但足够让人看清她的“主权”就是。
我很明白,一点都不会嗤之以鼻。换作是杜介廷,我也不放心他跟李红单独相处超过十分钟。
“你起来了?我正跟理儿在聊天呢。”安德鲁一手环住李红的腰,亲了亲她。
“聊什么?”李红将他还在喝的咖啡拿过去喝了起来。
“聊音乐。”没了咖啡在手,安德鲁两只手干脆全环住李红,低俯吻她的脖子。“我刚刚才知道理儿是‘舒马兹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了不起!”
他的态度尽管戏谑,但也不讽刺就是。李红说:“你真的进去了?跟谁学习?”
显然李红并不看好我。也难怪,我自己也不看好我自己。
“舒马兹杨。”回答得也就无所谓。
“他?”李红的反应令我意外。她像是一呆,眼底竟有一缕艳羡。
安德鲁倒可惜般叫起来:“怎么是他!他已经过气了。好歹也要跟着卡尔奥尔夫或者施莱尔才有前途。”
说得中肯,而且确实,百分之百的政治正确。
柏林乐坛上,甚至整个德国及欧陆,奥尔夫和施莱尔都算是一号人物,更重要的是,那声势是现在进行式。
安德鲁的反应我一点都不意外,扯嘴笑一下,应付过去。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李红倒像感兴趣,兴致勃勃的问我。
“下星期。”她好奇,我反倒奇怪。
“没想到舒马兹杨会亲自收你。他一般是不收背景普通的学生的。我看你也没什么特出的地方……”李红上上下打量我,嘴角的弧度是下弯的,吐出来的口气就有那么点酸了:“当然哪,舒马兹杨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其实没那么夸张,交一两个女朋友,甚三四五个女朋友,在现代这个社会又算得上什么。
“你别吓理儿,害她不敢去上课了,我的小红子。”安德鲁哈哈大笑,搂紧了李红吻她的脖子,一双大手在她的身上搓揉。
他们不避讳,通常我也不大惊小怪。继续吃我的水果。
心底却不得不想:人真的是有磁场的差别。
“我没吓她,我是好心提醒她。”李红撇嘴说:“你没见过舒马兹杨吧?总也听过那件事。”
“听过一些。不过,我对那些搞艺术的和音乐家的事没多大兴趣。”
“哪件事?”我好奇了。
李红撇了一半的脸过来,下巴抬向我,那目光居高临下睨着我。“那件事那么轰动你居然不知道!拜托你,小姐,你也稍稍打听一下好吗?!”
“我这会儿不就在打听?”我总觉得李红的和我的磁场里的游离子正负极数差太多。火花是有的,麻烦的是老有些突如其来、教人措手不及的小爆炸。
“你们聊,我去冲个澡。”安德鲁当真没兴趣,放开李红走出去。还不忘回头朝我们挤挤眼。
安德鲁条件不差,该露的也都露了,奇怪,我的心就是不会跳。李红杞人忧天,而且,担心得很起劲。
应该让她见见杜介廷。真要担心,反过来应该变成我才对。
想到杜介廷,记起和他的约会,我一口气把牛奶喝光。
李红用中文说:“你真的不知道那件事?”
我摇头。
“那你就这样跑来,还找了舒马兹杨?!”她跳起来,“刘理儿,你到底是学钢琴的,舒马兹杨在乐坛上多少也算是个传奇,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跟我说,我当然不知道。”我咬了一大口苹果,随便嚼两下便吞进肚子里去。
我特地来柏林找舒马兹杨的,当然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大事记”我多少能背一些。不过,李红搞神秘,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晓得她指的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舒马兹杨曾经十分风光,独领乐坛风骚多年,然后突然消声匿迹?”李红说。
我点头。这一点我晓得。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又不是在说故事,李红偏偏来一手故弄玄虚。
“为什么?”我很耐心地配合。
“当然是为了女人!”
李红的表情、语气、态度,全是一副理所当然。
“你知道舒马兹杨有日本血统吧?”李红又说:“好像是为了一个日本女人,搞得声名恶臭,所以才被乐坛放逐。”
好像?这么说,这个故事也是作不准的。
“既然是‘好像’那表示根本没有人搞得清是怎么回事,对吧?”我连啃了几口苹果,把残核丢进垃圾桶,顺手以手背抹了嘴巴一把。
“可大家都这么说,不会错。”
大家都这么说,并不表示我也得跟着这么说。但我没有对李红这么说。
“你怎么对舒马兹杨的消息那么灵通?”我半开玩笑。李红学的是商,应该更关心股市的指数才对。
“我在国内学过几年琴,出来才改学商的。”
啊?!我望着李红。
我知道她来德国许多年了。在大城市生长,家乡经济开发早,商业活动蓬勃,生活水准消费指数都不亚于一些国际城市。李红看得多,识见也广,懂得选择对自己前途较有利的方面,倒让我佩服她的决断了。
“我还在国内音乐学校的时候,舒马兹杨还是国际乐坛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谁知道没多久就——”她又撇撇嘴。
“听说他那时迷恋上的是一个有夫之妇,年纪又比他大,跟他好像还有血缘关系。总之,乱七八糟的。反正他就此一蹶不振,再也创作不出好作品。他音准好,才华惊人,外界一致看好他朝作曲指挥之路发展,原来要接替卡拉杨,接受他的地位也不是难事。偏偏搞出那种丑事,结果伯林爱乐的指挥位置就教义大利的阿巴多给抢了去。他呢,落魄到搞一家音乐学院。”
“舒马兹杨没那么差劲。”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替舒马兹杨说话。
这种情节太老套、没新意,像煞三流小说的故事。可是听李红这样说,我对舒马兹杨的印象反倒没开始那么偏颇了。
理由很简单。大凡会为情伤为情愁的男人,都坏不到哪里去。
我是这么认为啦。看看我家的男人,浪漫得!我只遗憾怎么没有遇上那么一个。
啊,我是有杜介廷的。这小小的不知足实在不应该。
“总之,你最好防一点。”李红警告我。
我只是笑。我可没忘她一开始眼底那抹艳羡。
“如果是你,你防他吗?”我冷不防问她。
李红楞一下,眼神复杂。到底老实说:“不防。”
我又笑一下。
李红这个人不差,敢爱敢争取,又不怕人说话。虽然谈不上崇拜欣赏,但我还是挺佩服的。
不过,我还是想搬家的。
我想对自己老实一点。不习惯就是不习惯,我不想勉强自己习惯。
第三章
八点五十九分,我走进琴室。舒马兹杨已经在里头等我。
一星期三次,舒马兹杨亲自指导我。他有许多学生,事务缠身,忙,对时间要求严格。迟到过三次,这个学生他便不要,没得商量。
不是开玩笑。这是有过例子的。
上完课,他要求我每天至少练习两小时。每天。包括礼拜六礼拜天及任何例假日,没有例外。“舒马兹杨音乐学院”不是补习学校,是领有正式文凭的学院,除了钢琴,我还得修习音乐理论。
那是枯燥得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出来前,我早已念过;不过,现在是用德文念。
非常的辛苦。也因此,我已经两整个礼拜没见到杜介廷。
我放下背包。注意到钢琴上摆的东西。
“那是什么?”让我傻眼。
“你不认识?”舒马兹杨斜过脸庞。
不。我当然认识,再熟悉不过了。我从小就看到大。
但到底他放一个节拍器要做什么?
“从今天开始,你停止一切乐曲的演奏练习,重新做最基础的练习,直到把拍子确切地抓准了再说。”
“啊!”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
他的表情凝着,他的眼睛里没有笑,他的嘴唇抿得紧出残酷的线条——他是正经的,一点都不是在开玩笑。
“舒马兹杨先生,这……”我吞吞吐吐。不是“羞辱”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这好像叫一个习武十几年、功夫还不错的人重新去蹲马步一样;也像一个研究院大学生,回头去做幼稚园的习题一样。不只是屈辱,是一种自尊的扫荡。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次。好了,开始练习了。”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生气吗?非常。
我不是那种不顺意便轻易要个性的人。就算是,我也不能。可是,舒马兹杨实在,呃,太过分了一点。
我呆呆坐着。表面无动,可心里头挣扎得天翻地覆。
“你在发什么呆?!”舒马兹杨不悦地合掌拍了一下。
我震了一下,看看他。咬紧着牙,跟着节拍器,从最基础开始。
听着节拍器单调的嗒嗒声,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学钢琴的那光景。想着想着岔了神,手背忽然轻轻吃痛。
“专心一点!”舒马兹杨拿着指挥棒,当我出错时,毫不留情便打过来。
心中那种耻辱更难说明了。
“我不是小孩子,舒马兹杨先生。”我忍不住。
“我没当你是。”
“可是——”我望着他手中的指挥棒。
“我已经跟你说过,你这辈子最多当个钢琴老师就已经很不错,可是你硬是不肯死心。碍于曼因坦教授的关系,我不得不收你。如果你对我不满,尽管请便:如果你想跟着我,就照我的规矩来。”
我的心激烈的跳,两旁太阳穴充着血。这个人这样的恶毒傲慢,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受的那些乐评家恶意的批评了。
但想想,这原是我最要命的缺点,舒马兹杨的不留情面于我自尊有损,但也有他的道理吧。
我不需要替他找理由的。但不这样,我怕我会失控;到最后,连到柏林来的理由都模糊了。
也只有咬着牙忍耐了。
天天这样咬着牙关练习,结果很快我就觉得牙根酸痛得不得了。
所以下课后我没回家,跑到自由大学找杜介廷。我想见他,寻找一点安慰。我想他抱着我温暖我,给我轻轻的吻。
这时候,他多半会在他惯常去的咖啡馆。果不其然,我在上回我们去的那家咖啡馆找到了他。
他不是一个人。和一个女孩面对面坐在一起,正在互相对着彼此笑。笑容很好,好似天和地中间就只剩下他们这两个。
我抽口气。当然没有像言情片的女主角那样掉头走掉。
我走过去,拍拍杜介廷的肩膀。笑容就勾起来。
“理儿!”杜介廷好不惊喜,一下就揽住我。“怎么突然来了?!”想起他对面的同伴,柔声说:“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大学的学妹,章芷蕙。芷蕙,这是理儿。”
“你好。”我看着章芷蕙乌黑滑溜的长发,长睫毛娃娃似的大眼睛,圆润的两颊及红嫩饱满的嘴巴。
东方人喜欢这种柔情似水型的;就是西方男子也会恋恋那妩媚温柔的女人味。
我属于个性的美,只落显出棱角。
发现自己下意识在比较,我的心往下沉一公分。
这意味着我在意。在意什么?模模糊糊的。
那滋味不好。我不想去探究。
“你好。老是听学长提起他美丽的女朋友,久仰大名了,今天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章芷蕙抿抿嘴笑。
她的眼眸盈水,会闪光,里头那一抹究竟是犀利或者奚落,可真有点难辨。
杜介廷只是笑,目光落向我,也不否认。
我讪讪地。想表现得大方一些,却大方不起来。
章芷蕙收拾东西说:“学长,你女朋友来了,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红唇微微咧开,挥个手走了。
多半的人总以为长得柔柔似水的女孩,个性就一定也是温柔娴静得像水一样。
其实完全没有那回事。章芷蕙长得非常女人,可那两句话就可以看出她性格的“跃动”。长相和个性是无关的。
如果我敏感一点,我现在应该闻到一点烟硝的味道。
我不迟钝的。
“怎么突然来了?”杜介廷让我挨着他坐,亲腻的吻吻我。
“想看你,就来了。”
我已经快三个礼拜没见着他了。电话是不够的。都在同一个城市,怎么感觉离得比我在维也纳时还要远?
杜介廷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感叹说:“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想我。”将脸埋进我的颈子后。
这样的亲腻!
我的心酸起来。“你呢?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我本来不想提的,不愿显得小家子气。
“对下起,我最近比较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啊,我实在想死你了。”轻描淡写就这么带过。
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打转,静静感受他带给我的温暖。这段期间,我真的累惨了。
“理儿,”杜介廷的唇在我鬓旁磨蹭着,“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嗯?”
寻常人这时候不管怎地都不该再矜持了,何况,又在见着了章芷蕙那样的女孩以后,我应该赶紧把杜介廷抓得牢牢的。毕竟,像他这样的条件又对我好的男人不好找,我不应该太放心或太不经心的。
“我……”我来找他,有一半原也是想寻求这慰藉的。“对不起,介廷,我找到了一处公寓,跟对方说好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脱口说出这些话,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以前我最讨厌小说电影里头的主角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或误会而生出一堆纠葛,但现在我在制造这样的麻烦。
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对那个章芷蕙敏了感。
可多半的女孩应该都会警惕起来,牢罕抓住她的男朋友的。我也想这么做的,怎么张开了嘴却完全违背我心里想的。
“理儿!”杜介廷眼神痛起来,好不失望,放开了手。
“对不起。”我心虚了,伸手去抱他。“我跟对方说好半年。就半年,我再搬过去,好吗?”
“真的?”杜介廷往我瞅来。脸色好了一些。
“真的。”我保证。
“今晚到我那儿好吗?我们好些天没见了……”他恋恋地抚着我背脊,眼神热呼呼的。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地点头。
柏林太冷了,冰寒的夜晚尤其难捱。我也想有个炽热的身体温暖我。
杜介廷渴望我,我也是渴望他的。
他双手环紧我,目光低低看我。
我喜欢被他这样看着。因为那表示,他是爱恋着我的。
没多想,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也不管是人声鼎沸的咖啡馆里,他勾住我的腰,就那么亲吻起来。
他卷着我的舌。搂在我腰间的手,瞬间烫起来。
食衣住行,生活中最困难的最磨蹭的,大概就是住这一项了。吃可以随便就打发,衣可以随便一件牛仔裤衬衫作数,行在大城市中地铁巴士方便得,就是这个住——要找个遮风蔽雨的地方难度实在高。
洪堡大学附近这幢旧公寓三楼临街的房间,我横看竖看,都合意极了,房租也合理,水电暖气分摊,实在可以了。
室友姓王,巧合她名叫净,让我想起静子。不过她的净是干净的净;人就像她名宇,长得干干净净的。
她也说国语。我这么说,她看着我,慢吞吞的、软软的语调,说:“我们叫它‘普通话’。人家这里说的国语是德国话。”
我笑起来。王净那软软的腔调煞是好听。
她和李红很不一样。李红是精钻型;她像珍珠,光蕴内敛,不抢眼,却够吸引人。
我只在意一件事,就怕又不习惯。老实问了。还好,她的男朋友在法兰克福。
“哈!”王净倒笑了。“你在意这种事,恐怕找不到住的地方。”
我不是在意,我只是不习惯。
“有什么不一样?”王净反问。
其实我不是别扭。我不习惯的是李红那个人。
说好周末搬家,我便走了。
这儿离大学近,离“舒马兹杨音乐学院”倒有几站的距离。不过无妨,一切合宜又合理。
我跟李红提了要搬,她没多说什么。倒是静子,电话中我也不好谈太明白。可静子了解,说搬了也好。
走到了大街,我等着红灯。马路对面从朋驰车中走下来的一对男女攫去了我的注意力。
他们正走向餐馆,女的是随处可见的日耳曼美女,男的我眼熟,似曾相识……啊,的确是认识的。舒马兹杨。
柏林这么大,怎么会在这里撞见!
我知道,这叫偶然。机率这回事,就是越期然就不期然。不期然,却倒就那样撞见了。
舒马兹杨当然没有看到我。揽着他的女伴走进餐馆,即使他看到了我也不会怎么样。我不会带着那种小说性质的陶醉,也不会胡乱幻想。
舒马兹杨待我一点都不留情。每次每次,我都快被节拍器单调的声音搞疯了,可是他的蓝眼珠冰冷的,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的蓝眼珠像夏天的地中海,但是冬天的温度。
我想念太平洋。想念那嵌着美丽传说、艳亮星光的亚细亚的星空。
柏林的冬天太萧瑟。
我呵着手,呵出一团白雾。看了舒马兹杨和他女伴的背影一眼,不等他们的身影消失进餐馆门后,就收回了目光。
绿灯亮了,旁边穿西装的德国男人礼貌地对我比个手势让行,我没客气,大步跨过了街口。
不争气地,我想起杜介廷温暖的拥抱,想念他炽热的体温。
我到底是不是做了件蠢事?我应该搬进他公寓的。
现在还不迟,我马上回头还来得及。可是——
说杜介廷体贴?他到底也没坚持。
就维持这样吧。
说好是周末搬,王净临时通知我,她周末帮人代工,希望我赶前或压后搬。重新敲定时间,她礼拜五中午以后在公寓等我。
天黑得快,我希望在天光隐去之前把烦人的事情解决掉,想想只有早退,折掉练习的时间。
舒马兹杨规定我每天练琴的时间最低限度两小时,但想要出头,两小时是不够的。我自己供奉不起钢琴,能练琴的地方只有学院里,所以我每天都耗到很晚的时间。
这舒马兹杨当然也知道。当然他不会感动,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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