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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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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出她话下隐晦暗示,他心下一颤,即使明知她只是刻意说了重话吓唬他,光是想到青青有可能的待遇,便无法不心惊。
  将她还给孙秀才,真的会比较好吗?除了有共同的血缘,他哪一点配当个爹?
  顿了顿,她复又道:“买了你,你可曾有怨?”
  “当然没有。”来到她身边,得到她无比真心的相待,有何好怨?
  “那么,你又怎觉得青青会怨?咱们全心待她,多年后,你说她心里头认哪个爹?怎样都好过沦落风尘,日日怨咱们当初为何遗弃她……”
  遗弃?!
  重重两个字,当下敲醒了他。
  是啊,血缘又如何?慕容家多得是与他有血缘的,他想回吗?一点也不。弄得他一身毒毒伤伤,哪一个不是有血缘的?
  极度的贫穷与极致的富贵,都容易让人迷失本性。
  他不要,青青也不一定需要,他们只要待在愿意真心接纳他们的人身边,就很足够、很幸福了。
  思及此,他直起身,急急抓住她的手。“我们明日一早就去把青青接回来!”
  “好。”她微笑,抚抚他脸容。“那,现在可以回屋去睡了吧?这几日没你抱着,我睡不好。”
  “嗯。”难得她也会撒娇讨怜,他顺势搂上纤腰,踩着月色一道回房。
  “其实……”偷瞧他一眼,又闭口。
  “怎么起了头又不说?”吞吞吐吐,不像她的个性。“你知道,只要不是叫我离开你,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真正与你生气。”
  “我知道啊。”又不是怕他生气,她只是考虑有没有说的必要而已。“嗯,我是这样想的啦,慕容略其实……很想你,不过他那种个性,你也知道的,很讨人厌,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可他很爱你,他后悔得要死。”
  嘴上是说得狠戾无情,可神情分明就落寞不已,眼眶红红,像个没人疼、被遗弃的孩子似的,傻子才看不出来,有人在哭着找哥哥了。
  他脚下一顿。“怎么突然替他说话?”
  “才不是替他说话,是替你。你那么真心地待他,他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的一腔真心不是全然枉费,心里会好过些。
  他很好、很值得被爱、被珍惜,只要能让他明白这一点便够了,至于其他的,要怎么面对、怎么处理,他心头自有定见,她毋须过问。
  他们没能等到天亮。
  半夜里,夫妻俩被一阵敲门声扰醒,门房来通报,说是孙秀才来访。
  都三更天了,若非大事不会半夜来访,是青青怎么了吗?
  不及穿戴整齐,两人匆匆下了床榻,随意披件外袍便往前厅里去。
  孙秀才一见他们来了,立刻由椅中站起,迫不及待要将怀里哭嚷不休的孩子还给他们。
  “青青怎会哭成这样?”
  娃儿睁眼,见着最熟悉信赖的身影,虚弱轻软地逸出声:“爹……”
  浥尘才一张手,娃儿便迫不及待偎倒而去,埋在他怀里委屈兮兮地抽噎。
  “青青乖,爹在这儿。”颊畔贴着娃儿发热的小脸蛋,她哭得一脸红通通的虚弱模样,看得他心都要拧了。
  “怎会弄成这样?”好好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交过去,不过才几日,竟然就成这副模样?
  “我、我也不晓得啊,我一带回家,她醒来就哭,怎么哄也没用……”孙秀才努力澄清自己真的没有虐儿,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孙秀才苦着脸,开始细诉这几日被娃儿整治的多惨。青青完全不像他口中爱笑爱玩、多乖巧甜腻的样子,什么逢人就喊爹,这几日她一次也不曾喊过,醒来就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受了寒,浑身发着高热,实在没办法才会送回来,这孩子难伺候的很,他实在养不起……
  浥尘听得眉头深锁。
  都哭几日了,现在才带回来?
  “雨儿,回房瞧瞧她,看药方要怎么开,我等等去药堂里抓几帖回来。”他抱着娃儿往内院走去,其间仍不忘低声细细安抚。“青青不怕,回家了……”
  瞧见这副情景,孙秀才也知这孩子是要不回来了,就算穆家肯放手,娃儿也不依,抱回来这几日,从没见娃儿这般亲之赖之,全然依恋。
  罢了,他自己都养不活了,也不想再自找罪受,无缘就无缘吧……
  想起什么,浥尘脚下一顿,回眸补上一句。“你若相见孩子,穆家大门就在那里,随时都能过来。”
  他是疼惜这孩子,想呵护她在满满的关怀里无忧无虑地成长,无意要断人父女情分,日后青青懂事了,他也不会刻意瞒骗阻挠。
  折腾了一夜,孩子总算安稳睡去。
  可事情还没完。接连几日,他被折腾得有苦说不出,娃儿恁地难缠,才放她去睡,沾了枕不消片刻又啼啼哭哭,存心整治他似的。
  “谁要你脑袋打结,自找的。”穆朝雨说得幸灾乐祸,看他睡眠不足、一脸憔悴,她却在一旁拍手叫好。
  他是活该没错,谁教他要弃女一回,娃儿心下不安,腻他腻得紧,一会儿没见就要哭闹,他被整得没一夜安睡,却也被整得很甘愿快活。
  看青青一日日回复红嫩可爱的模样,怎么整他都无妨。
  好不容易哄睡了青青,抬眸对上躺在床榻内侧的女子,大概是嘲笑够了,这回没再笑话他的狼狈,只是支肘静凝着他。
  “瞧什么?”
  “我在瞧──我眼光真好,很会挑男人。”
  哼,风凉话说了数日,现在才来灌迷汤,会不会晚了些?
  “这男人被个不足两岁的奶娃整成这副德行,哪好?”
  “他心胸宽大,有容人雅量,很好。他心房柔软,不嗟天怨地,努力过日子,更好。他识情懂爱,疼妻惜女,好得不能再好。他——”
  “够了,别再说了。”他别开眼,有些难为情。
  啧,才夸他两句就脸红,脸皮真薄。
  上述所言,可没有一句夸大。他不晓得,当他对孙秀才说,欢迎对方随时来探望女儿时,她心房满满的震颤与悸动,为他的无私与大量。
  过去那一段,因为释怀,所以能用淡淡的语气闲谈。几回拼凑下来,得知在遇上她之前,他心神浑浑噩噩,是弃在乱葬岗里没死成的人,睡过破庙,也啃过树皮和涩得嘴都张不开的野草,忍着毒性在体内肆虐时的锥心蚀骨的疼楚,后来落入人口贩子手中,能有口饭吃也觉得没什么……能活下来,已是再世为人,只想好好守住现有的安稳与幸福,无意再去回顾前尘。
  他说得淡然,放下得轻如鸿羽,换作一般人,纵然不扭曲心性,也要阴暗孤僻,处处疑人,如他这般能爱、也敢于再爱的,能有几人?
  真的,她极骄傲,她的男人如此了不起。
  怀着一腔感动,意欲诉情,可横在中间没睡熟的娃儿,被他们的谈话声扰醒,眼眉一动,他伸手就要去抱,被她压下,笑笑地说:“你睡吧,我来。”
  良心发现了?这几日不都袖手旁观,存心和青青一道整治他吗?
  “青青、青青,娘陪你玩,别吵爹睡……”
  睡在外侧的浥尘,听着身畔轻软细语,他唇角带笑,安然闭目,将妻女护在暖暖一方天地之内。
  第十五章
  婚期将至,现下几已万事俱备,就差拜堂。
  穆朝雨在婚期前三日住回旧宅,当夫婿的还贴心地遣了婢女随同替她打点起居,万事都不用她动手,只要乖乖等人来迎娶便成。
  第一日还好,四处串串门子,找老邻舍叙叙旧,可第二日,她开始思夫念女,待不住了。
  于是,她又溜了回来。
  反正他也知道她不是那块安安分分当个文静姑娘的料,最多让他念上两句,念完还不是纵容地摸摸她的头,补上一句:“算了,你要太听话乖巧我也不习惯。”
  她甜腻腻地想着,由后门偷偷溜了进来,想给人惊喜,结果,反倒是他给了她一个惊吓。
  奶娘抱着青青在后院里吹吹风,告诉她主子在前厅待客。
  “生意上的客人吗?”
  “好像不是,是名女子,看上去像是旧识,模样生得挺美的。”
  “好啊!我才走一天就给我红杏出墙?!”这么不安分?
  “夫人……红杏出墙不是这么用的……”
  “那不是重点!”哼哼,逮人去——好歹吓吓他也行,她好一阵子没逗人了。
  “你——怎会变成这样?”女子泪意盈然,颤抖着,语不成调。
  “我还是我,没变啊。”反观他,平和得多,温温一笑安抚她。
  “不一样,不一样……”莫雁回喃喃重复,心痛得难以承载。
  以前的他,是那么意气飞扬、风采卓绝、温润如玉的美男子,有他所在之处,哪个姑娘舍得移开半分目光?可现在、现在……
  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无法想象,那个人究竟在他身上加诸了多少折磨与羞辱,使得原本人人妒羡的天之骄子,成了如今这模样。
  “我好恨他……”
  他眉目一动,瞧向他。“你真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吗?”
  她颤了颤,双拳紧握,闭眸不语。
  这两个人……浥尘叹息。
  不知也好,不愿面对也罢,她既不答,他也就没必要死咬着问题不放,徒惹他人难堪。
  “雁回,答应我,别伤他。”
  “为何?”她倏地抬眸,既惊愕也不平。
  他难道,不恨吗?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
  “受下这一切的是我,我总有权决定,要不要讨这一笔。”而他不讨,尤其不愿借她之手来讨。“雁回,你也欠我,我只讨这一次,他若有何处对不住你,就让我为亲弟担待这一回。拿欠我的情,去抵他欠的债,就此一笔勾销。”
  “不!”无法替他讨,也不能替自个儿讨,他要她怎么办?连恨都没有,她要怎么面对慕容略?
  “我知道是强人所难了,但——至少看在我的份上,请你莫伤我至亲。”
  “至亲?至亲!至亲……”她讽刺地喃声道。慕容略若曾念及至亲,又岂下得了手?而他,竟要她宽宥这禽肉不如的畜生!
  “我无法强求你该怎么做,终究决定还是在你,但最有资格怪他的我,都能够谅解了,最没立场指责他的人,其实是你。聪慧如你,不会不懂我在说什么。”
  “那才智过人如你,这么多年来,又岂会不知——”不知她的心思?
  许多时候,她不禁怀疑,他其实是在装聋作哑。是因为无法响应同样的心意,还是——因为要成全他最亲爱的弟弟?
  她不清楚,也没有那个身份探问,毕竟她只是他身后的一抹影子,一抹——微不足道的影子,除了全心护卫他的安危,其余的,她不能想,也没资格奢望。
  可到最后,他还是在她全心的护卫下出了事。
  他不会明白她有多恨,无法原谅伤害他的人,更无法原谅失职的自己。
  “那不是你唯一存在的价值。”仿佛看穿她思绪,他缓声道:“当初将你带回来是出于一片善意,不是要你尽付一生青春,为我舍生忘死,将守护我当成一生的使命,那么倘若我不在了,你又当如何?最初的善举反倒尽误你一生,这不是我的本意。雁回、雁回——想想我最初为你起名的心意。”
  雁去,终有雁回时,要她退一步,眼界更广,别尽望着生命中早已远去的,太死心眼。
  未料,回头再问她原承何姓,冷冷一个“莫”字,当下教他无言了许久。
  莫盼雁回,倒成了诅咒似的,讽她一生也盼不着心之所钟。
  “你——当真再也不回了吗?”那她留在那个地方,还有何意义?
  “慕容家除了慕容韬,还有一个慕容略。”他意有所指,深思地望住她。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看见。
  “雁回,劳你替我带句话给他——慕容韬已不复存在,这世上,只有慕容略,他,已是唯一。”
  若这一切,真是他日夜渴慕,那么他已退开成全,要如何守住它们,就看他自己了。
  这是他为人兄长,对么弟最后的宠爱了。
  莫雁回明白,这不是给慕容略,也是说给她听。
  慕容韬,说什么也回不去了,她,一生都等不到。
  “聊什么要聊这么久!话真多……”她待在房里,愈等愈闷,愈等愈坐不住。
  原先本是要到前厅去吓吓他的,可临出厅门前,她不经意捕捉了几句,便默默收脚,转而回房等待。
  她只是玩心重了些,不是不知进退。
  可……真有那么多话好聊啊?
  说什么也不承认醋意已漫上口鼻,她在房里来回踏步,又拿起做了一半的针黹活缝缝补补,练练贞静性情——
  去他的!什么贞静性情!那股子缠绵凄伤、情意深深,不是她瞎了就是他瞎了,否则哪贞静得起来?
  他可从没跟她提过有这一段!
  不知死活如穆浥尘,就在这醋意满满的当口找死地踏进房来。
  一见她,愣了愣。“不是说先回旧居住几日,成亲前不能见面吗?”
  是嘛,不见面,让你尽情发挥,好叙“旧情”!
  本想喷两口醋酸酸他,他忽而一笑,上前抚抚她颊容。“不过算了,早知你没那么安分,太听话我还受宠若惊呢。”
  被他摸一摸、笑一笑,心都软了,醋还喷不喷?
  她不情愿地哼了哼,“送走『故友』?”很刻意加重“故友”二字。
  上前正要执杯斟茶,听闻这闷嗓,有些困惑地回眸瞥她。
  “聊了什么?要不要说来参详参详?”还是那副很不经意,又摆明了要让他知道很计较的神态。
  他凝思了一会,“是聊了不少……”
  爱上主子,难道是每个忠仆逃不开的宿命吗?如他,如雁回。
  她的心意,他不是不知,后来遇上了雨儿,才真正明白那种感受。日日看着、时时惦着,全心全意为着一个人盘算的心思,放在心上,看得久了,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以往只是避着,不容多想,如今方知愧她的情有多深,可在他如此负了一个人之后,上苍仍待他不薄,让他心头惦着的那一个,回应他相同的誓诺。
  浥,浸润之意,若无朝雨,何来浥尘?这一生,他只为她。
  无须多言,知他如雁回,必然能懂。
  “喂喂喂,你叹什么气啊!”叹得如此感慨,是在怜香惜玉吗?
  他端整神色,无比凝肃地道:“一直想同你好好谈谈,你知道——这两间铺子、还有药堂,都归你所有,产权状子放在哪儿你清清楚楚,所有的现银收支,都记在账上也明明白白……”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她醋也不吃了,当下被他吓得结巴。
  交代的那么清楚,又不是随时准备求去……
  “只是想跟你讲明白,一直以来,这些都是你的,我只是代为管理。可想了又想,怎么样都觉得我们之间有欠公允。纵是夫妻也得明算账,趁着成亲之前,咱们先把条件谈清楚,避免日后双方再有二话。我既然是商人,亏本是就不能一直做下去,你不过花五两银子买我,我却得管账、管生意、管家里头的大小事、管……总之看得到的无所不管,把自己操劳的半死,至少我有权要求支领薪俸吧?”
  “这样讲……好像也言之成理。”她听得一愣一愣,想想确实将他压榨的过分了。
  “你也同意?”那好,当下说做就做。他研了研磨,快速挥毫而就。
  不愧是生意人,那架势真是魄力十足。
  她还在被他谈判时那股沉着自信的风采迷得脑袋发晕,他已经极具效率地拟好新合同递来。“没意见的话,在下方盖个手印。”
  “喔。”才浏览过第一行,她便呆了。“一月七次?”
  她看了看条款,再仰头看看他,来回数遍。
  还能有哪个七次?上头都白纸黑字指明了夫妻床底间那回事,总不会是盖盖被子、捏捏酸疼肩膀、轮流哄哄孩子安睡那回事吧!
  “呃……会太多吗?”被她震惊目光一瞧,他不禁暗自反省起来条件是否开得太严苛,有趁火打劫之嫌。
  “为妻者不得无故推托?”她确认似地再念出一句。
  “就是没有理由,不能讨价还价,一次都不准赖的意思。”
  “如若不然,苦命忠仆得以合理拒绝上工?”这是威胁来着?
  “很合理,不是吗?”都赖他薪俸了,他日日辛劳何苦来哉?
  岂有此理!她再也看不下去,随着新合同一掌重重拍上桌面,起身逼近他。“七次?七次?七次?!我花了那么多银两、煮烂多少药罐子,把你养得这般健壮,毒清得一滴不剩,你就只有一月七次的能耐?!剩下的你想留给谁去?!”
  太混账了,她要求一夜七次都不过分!
  “呃?”纤指抵上他厚实的胸坎,一下戳得比一下重。他冒着大不韪,斗胆揣测上意。“意思——可以再加吗?”
  实在是从那坛女儿红开封到如今,也年余有了吧,他俩亲密的次数真要算来,连一双手都用不上。每回她一背过身,他就没辙了,七次于他而言已是莫大恩赐,再不敢妄求更多了,若非悲惨至极,他也不想使这下流招。
  “还有这句——基于婚姻稳定之长远考虑,为妻者应该相对诚意,努力喜爱夫君,互敬互爱方能婚姻美满——”
  浥尘也知,情爱一事岂是能以一纸合同强索而来,不过是写来自我安慰罢了,好歹要向她要来愿意努力一试的承诺,心里也快活些。
  “好啦,这一条就真是奸商些了,我——”
  不待他说完,她恨恨地咬牙。“我起码说八百遍有了,哪不爱你了?!”居然一副怨夫嘴脸,怨她啊!
  “你哪时——”
  “三天两头用索命冤鬼调调,老在我耳边追问『爱不爱我』、『爱不爱我』……扰得人难以好眠,是问假的?”
  啊!原来……
  “你没睡?!”他简直羞窘欲死!
  “废话。”她是谁!人称精得像鬼的穆朝雨耶,向来只有她拐人,要讹诈她谈何容易?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既楞又窘,顿时五味杂陈。
  自己的幼稚蠢行被撞破很窘很想死,可……知道她没睡,那答了他八百遍的回应都是真心实意,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充塞心房。
  “所以,是真爱我?”管不得丢不丢脸,这是头一回,他对醒时的她问出口,渴望着,索讨确切回应。
  “爱啦爱啦……”没好气地答完,她轻了嗓,带些温柔怜意笑叹。“呆子!不爱你要爱谁呀!”否则他以为那夜为何要与他拜天地,为他开启陈封二十年的女儿红?当真以为她谁都可以呀?
  她家的这个忠仆很好安抚,几句话就让他一脸满足,像被抚顺了毛的狮,柔驯地搂抱过来。
  宁馨依偎了片刻,她扬了扬手中之物。“合同呢?还签不签?”
  “签。”开玩笑,生意人若三两杯迷汤一灌便晕头转向,还怎么在道上混?再说,他实在是被这贼丫头赖怕了,白纸黑字最可靠。
  “那……不得无故推托这条,  若是有故呢?”
  你哪回不是有故啊……谁说得过你啊!
  “没得商量。”他很坚持。谁管有故无故,不想听。
  “……”看来真憋坏他了,怨气冲天呢!
  “穆新柳,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休想转移话题。”那是哪根葱,他一点也不——忽然一顿,他瞪向她。
  “还是你比较喜欢慕容新柳?”
  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那个新柳……的意思吗?
  他呆愣着,移向她腹间,死死盯着,怎么也移不开。
  “再不喜欢,我可没办法了,警告你,不许再往下念。”
  她死也不听后面那两句。
  自己也真够猪脑了,名到用时方恨少,才想到后头那两句——这扎扎实实就是一首送别诗!她什么不好挑,去挑一首触霉头的!
  “我忘了。后头还有吗?”他极为识相地顺着他话尾答。
  “嗯,很好。”
  “……真有了?”大掌摸摸她肚腹,还是觉得好不真实。“有让大夫诊过脉吗?确定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
  ……也是。
  又是安静片刻。
  “其实我不介意用『阳关』。”她都敢说要用渭城了,没道理他没胆识用阳关,若她肯多生几个的话。
  “……慕容浥尘,你想死吗?”
  “好好好,真忘了。”
  他们一家是要相守一生的,那种诗句不记也罢,他们用不上,也永不唱送别曲。
  卷外之章(不弃)
  ——若能用一世福分交换,我只愿与你再结一世缘。
  那年的冬天很冷,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它正努力长大,学着如何生存、接触理所当然的弱肉强食。
  但,或许是他太笨拙,刚开始,总是学不会。
  它讨厌血的气味,总是喷得它满脸,小兔子在它爪下挣扎,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它一个迟疑,便让晚餐给溜了。
  头一个独自面对的冬天,好寂寞,好难挨。
  原就学不太会狩猎,皑皑白雪覆盖下,能找到活着、会动的生物更是少之又少,它总是挨饿,只能吞吞几颗涩果子勉强果腹。
  而后,它发现了她。
  那个小东西就在结了霜的树底下爬来爬去,这种生物它从来没见过,她不像小兔子一样有一身雪白的毛,但是她身上有小毛帽、小毛裘,浑身裹得像颗小毛球,圆滚滚的,比小兔子还可爱。
  它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好多生物都躲到温暖的地方过冬去了,她一直在那里的话,等入了夜、大雪一下,她就会冻死。
  它缓步踱上前去,好奇地舔了舔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软软嫩嫩的,带着淡淡的乳香味,它想,应该会很好吃,比那只逃掉的小兔子还好吃,而它肚子很饿。
  小东西忽然一张手,抓住了它一撮毛发,力道不重,所以也不太痛
  “呵、呵呵……”小家伙嘴一张,发出软软的声音,歪歪倒倒地站起,朝他飞扑而来。它怀疑她想抓住他更多的毛,身体一侧,躲开了。
  小家伙跌在地上,歪头瞧了瞧他,它也瞪回去。
  “呵……”她以为它在跟她玩,不死心地爬起,又扑抱而来。
  不对!它干么要躲!应该是她要怕它才对,它会吃掉她!
  这一犹豫,竟让她暗算成功,小小的身体扑到它身上来。
  它可以反扑,她比它小很多,一用力就可以捏扁扁,可她不怕它,还凑上来,用自己软软的肌肤蹭他,好奇怪。
  寻常小动物一看到他都会害怕地逃掉,只有她不会,还跟它玩。
  它有点舍不得吃掉她了。
  这个冬天很长,很寂寞,它需要一个玩伴陪它过冬。
  等冬天过了,它再来考虑要不要吃掉小家伙。
  反正,她小小的,连走都走不稳,它不担心她像小兔子一样逃掉。
  它将她叼回洞穴里,把果子分她吃。涩涩的酸果子她不吃,咬了一口就哇哇哭,然后吐掉,它只好把软软的甜桃让给她,自己吃掉酸酸的。
  小家伙吃饱了,在它身上爬,用小小的身体蹭它,跟它玩,于是它觉得,吃酸酸的果子也没关系,它还可以去找更多更甜的果子给她吃,只要她一直一直陪着它,跟它玩。
  入了夜,很冷很冷,它有丰润的皮毛御寒,但是小家伙看起来很脆弱,很多动物都是这样死掉的,于是它将她护在暖暖的肚腹下面,挨靠着一起睡觉。它很喜欢小东西,不要她冻死。
  白天,它会去找水、找果子给她,就像记忆中,母狼养育它的方式那样。
  然后,一天一天、再一天,小东西渐渐地不再笑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活力十足、挥舞着小手小脚陪它打滚、玩耍。
  她愈来愈虚弱。
  那是动物本能,它嗅到死亡的气息。
  她与它不同,小东西太脆弱,它养不活她。
  它真的很喜欢小东西,本想让她陪它过冬,但是留她下来的话,她会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让她走好了,虽然这让它很难过。
  它找了一个白日,没下雪,天气暖和,背着小东西下山。它知道山下有个小村庄,以前还是幼狼时,同类告诫过它,别轻易接近人类,他们很坏。小村庄里,住的都是人类,一旦它接近,只会被扑杀,但是现在为了小东西,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村子里,有一栋最大的宅子,人们说,那是本村的大地主,很有钱,多年来地主夫妻一直很想要一个小孩,但是生不出来。
  它想,能住那么漂亮的大宅子,应该不会那么小气,舍不得分小东西几口食物吃吧?
  它将小东西放在门口,用舌头将她染了泥的小脸蛋舔干净。小东西很可爱的,刚刚开始找到她的时候它就这么觉得,只是现在有点脏脏的,舔干净的话,人就会跟它一样喜欢她吧?
  舔干净了,小东西抓着它的毛哇哇大哭,不让它走,也心动了大宅子里的人。
  “唉呀,小畜生,这可怎么得了……”
  它本来也舍不得走,可是那妇人惊怕大叫,唤来屋内壮丁,个个手持棍棒,它不得不逃走。
  这是它第一次接触人类,感觉很不好。同类说的对,它们和人类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就算它压根儿都没想过要伤害谁。
  它想,等小东西长到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讨厌它,见着它不是喊打就是避得远远的,就像那女人一样?
  可是即使这样,它还是很想念她,时时跑下山,偷偷躲在暗处瞧着它的小东西,不敢让人类发现。
  大户人家的夫人很爱小东西,养下了她,给她吃好、穿好,养得白白嫩嫩的,她又会笑了,会转着大大亮亮的眼睛,挥舞小手小脚,就像它最初捡到小东西时那样,甜甜的,带着淡淡乳香味。
  又过了好久好久,它算不清楚了,只知道小东西愈来愈大,如今已经会走路,不像刚开始,爱追着它、抓着它的毛又老是扑跌,所以它每次都是假装被她抓到,然后,她便笑得很开心。
  有一天,夫人带她去逛庙会,庙会人很多,它不可以靠太近,躲得好辛苦,然后夫人一个没注意,和小东西走散了,有人想趁乱抱走她,抢她颈子上亮亮的金锁片,害小东西哭了它好生气,由暗处冲出来,扑上去咬他。
  它不伤人的,可是谁要敢欺负它的小东西,它就会。
  它赶跑坏人,小东西抹着泪,自己拍拍小屁股从泥地上起来,颠颠晃晃走向它,拿泪颜蹭它,嘴里直喊:“狗狗、大狗狗……”
  她还记得它吗?
  它好感动。人类过年都要穿穿红的新衣、放鞭炮,小东西都穿过两次新衣了,还记得它?
  “翎儿……唉呀!”夫人找了来,看见它一嘴的血,惊白了脸色。“小畜生,你要对我的翎儿怎样?快放开她……”
  乱讲,小东西才不是你的,她是我的!我寄放在你那里的!
  “娘,狗狗,打打,不可以,翎儿要……”
  小东西一直抱着它,这一回,它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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