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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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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罢了。
  可笑的是,那一瞬他竟当了真,几乎要稳不住憾然震颤的心扉。
  他垂眸,极力隐抑狂跳的心律。
  怎会?怎能?怎该?怎……配?
  不自觉抚上那张难面见与世人的残容,一抹涩然笑意隐没唇角。
  不是早看清自身寒伧,满满一身缺陷,自己也不忍卒睹,怎还会有如此奢念?这事……压根儿连想都不该。
  第三章
  暗暗吸了吸气,让自己看来神态与往常无二,才回身接过她手里的棉布,静立在吊床边一绺绺拭干她的发。
  “药我熬好放在桌上了,晚点睡前记得喝完。”他如今也只剩这件事无法与她抢了,一帖药对多少水、几分火候,他拿捏不了,增一分少一分便无法发挥最大的药性。
  见他迟迟没有应声,她侧眸瞥他。“有话要说?”
  “药……能不喝吗?”
  “你几岁了,还怕苦呀?”她手腕一翻,不晓得打哪儿摸了颗仙楂果出来,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去。“好乖好乖,娘疼你,赏你糖吃。”
  浥尘冷眼瞪去,恼她没个正经。“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唇畔谑笑一收。“你听见了,是不?”
  这就是他今晚反常的原因?
  他绷着脸,语气生硬。“我不想……你为我去求人。”
  见她厚着脸皮,赖着要掌柜给她赊账,他看了很难受。
  “没事的,王掌柜是我爹的故友,看着我长大的,我常这样跟他闹,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
  “好不容易都到这份上了,你要我功亏一篑吗?那早先的银两才真叫白花了。”她很坚持,要将他养得健健壮壮、能跑能跳,才不枉她在他身上所耗费的苦心啊。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看清她的执着,心里也总算明白,唯有如她所言,让自己无病无痛,然后用一生岁月守在她身边,为她扛起一切,让她今日的付出有一丝丝价值。
  “好,全听你的。”
  “既是如此——”她出其不意,抬掌朝他襟口一揪,他没防备,整个人被她扯下,慌乱中,他急忙伸臂撑在两侧,才免于倾跌在娇躯上。
  他惊吓地瞪大眼,呆呆瞧她。
  她、她、她……这是做什么?
  穆朝雨差点笑出声。这人,真的很好逗。
  她得寸进尺地凑上前,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鼻尖似有若无的碰触、摩挲,暖暖吐息轻洒颈肤,染了属于女子独特的娇媚气息。
  他屏息,丝毫无动弹。
  “我、不是、不是……”他说全听她的,不、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极力忍住,不去做揪住自个儿衣襟死保贞操的丢人举动。
  老爷不要!夫人会看到……
  穆朝雨差点就要替他说出那句戏台上最常用的词。
  她几乎要大笑,朝他颈际嗅了嗅,便松了手,从容退开,神情一派纯真。“你今天又没抹药。”
  他呆呆地愣上九重天。
  只是……在闻药味?!
  “不是说全听我的?”她睐他一眼,娇声软嗓提醒他才刚做下的承诺。
  “……”是他思想不纯正吗?还以为……
  纤掌又是一抬,有了前例,他防备地死死瞪住,可这回,她只是朝他耳际轻轻一弹。“还不快去!”
  混账丫头!她真的常做令人误会的举措!
  总有一日——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导正她所有不合时宜的举止,教会她什么叫男女有别、什么又叫行止有度的闺秀风范!
  实在很怕她又在膏药里头胡乱加啥牡丹、桂花的,弄得他一身女人香,他不得不遵照她的吩咐上药一回都不敢再落下。
  她若要整治他,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硬痂脱落,再换上另一款新调配的淡疤药膏,身上少说也抹了三种不同的药膏,可最神奇的是,他哪种没抹,她立刻便能察觉。
  味儿不是没有,但是极淡,他自个儿都闻不太出来,她是狗鼻子吗?
  除去药物上的花费,她在其他地方的花费……浥尘忍不住叹息。
  实在不是他要说她,这人真如王掌柜说的,手头有多少,左手进右手便转悠了出去,还真活该穷一辈子都不冤枉。
  看见路边乞儿、需要援助的,她毫不吝啬慷慨解囊,也不想想自己几两重,他们自个儿都穷得要人接济了。
  买东西,永远不会怀疑小贩开价真伪,她以为这世间光明灿烂,人人如她胸怀坦荡、童叟无欺吗?
  如今方知,王掌柜叨念她还真是客气了。
  说好听些是不拘小节,淡泊名利,可说白了,分明就是冤大头,少根筋又毫无钱财观念。
  而她居然还有脸全赖他,说是买他花光了积蓄,要不,五两银子可以换上几石油几石白米……也不想想这究竟是谁造成的!
  他早就对她花钱的方式极有意见了,难怪她一穷二白,这绝对与个人有极大的、密不可分的关联。
  到底是谁说绝对有他一口饭吃的?明明就常常有一餐没一餐,就连最初那知书达礼的闺秀假象都是为了拐骗他留下而乔装出来的,他根本就是遭人蒙骗,误上贼船!
  在吐了无数次血之后,他终于决定甘冒大不韪,夺来家中管账大权。要用钱,得先问过他!
  这说来其实挺孬的,但是害他陪着她吃了数餐野菜汤、数日不知白米滋味之后,连园子里的地瓜都还来不及长就得挖出来,看着不及半个拳头大小的地瓜……她心虚地连吭都没脸吭上一声。
  虽然大失颜面,但家中日子确实稳定许多,至少没再有一餐没一餐,她后来想想,让他管上管下的好像也没啥不好。
  不过就是丢了面子嘛,她这人从来都不在乎面子,反正他里子给得十足,从来没饿着过她,她也乐得轻松度日,其余全丢给他去操心烦心。
  其实汤圆摊子生意还不错,若是运用得当,每月是可以攒下一点小钱的,问题出在她这人钱袋破洞,根本留不住半枚铜钱。
  这日,前头摊子得了空,她靠过来,将收到的几枚铜钱放进他钱袋里,蹲身挽起衣袖就要帮忙洗碗。
  才沾了水,就被他拎起。“天冷,你别冻手。”
  只剩几个碗,他自个儿来就可以了。
  于是她也听话晾在一旁,没去碰那些杯杯盘盘。
  洗好碗,他捧回前头摊子,没见着她,不晓得又上哪儿蹓跶去了。
  舀了两碗客人要的红豆汤圆,他招呼完来客,才前去寻人。
  她若不在摊子上,多半就是去对街的豆腐摊了。
  那间豆腐摊的翎儿姑娘养了一头毛色雪白的狼,也许是长年驯养着,白狼性情极温驯,平日不太搭理人,主子忙时便趴卧在一旁舔舔毛、玩玩爪子,等主子缓过来了,便会悄悄移上前,靠在脚边撒娇地偎蹭。
  他主子极爱逗它,立誓非要逗得它理人不可,不过至今尚未成功,他真担心她这痞性玩过头,闹得白狼凶性大发伤了她。
  至于白狼的主子,众人皆道她容貌极美,还被誉为这街上的豆腐西施,许多买豆腐的来客多半是最醉翁之意不在酒,许多路过的男子总会再三回首,多瞧上两眼。
  他只知道,翎儿姑娘孤苦无依,身世飘零,或许是感同身受,对她多了几分怜悯,至于美不美……他瞧不大出来,倒是他主子,飞扬的神采、甜软的嗓音、灵动娇俏的多变风情,笑时颊畔镶嵌着浅浅梨涡,眼眉弯弯,眸光也灿灿,能将整片星空都拂亮,他往往瞧着总不舍移目,那景致,极美。
  果然,他在豆腐摊上找着那道熟悉的娇娜身影。
  她还是蹲在后方逗那头白狼,这回祭出的是诱食法,舀来一碗热乎乎的鲜肉汤圆勾诱它,可惜白狼依旧不买账,瞟也不瞟她一眼。
  她还真是百折不挠啊……
  他向翎儿姑娘打过招呼,便往后头寻主去。
  白狼不堪其扰,偏头转了个向,朝另一边趴卧。穆朝雨也不是好打发的角色,脚下挪了挪,端着热汤圆跟它耗。
  “就顾着玩!”他好笑地上前,顺手替她解开包在发上的水蓝色碎花头巾,理了理折腾一早已有些乱的长发,再重新绑上。
  停不下来的手,接着翻过她腕心,掏出她给他的药瓶,沾了些药在她烫伤的腕际推匀,指腹缓缓揉热了催发药效。
  做热食总是些磕磕绊绊、汤汤水水的,伤着也在所难免,她老是粗心大意,不当一回事。可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这性子已经快没人敢要了,身上再多些伤伤疤疤的,真要留着当老姑娘了。
  穆朝雨没什么耐心地随他摆弄,一心径顾着与白狼大眼瞪小眼。
  “别玩,该回家了。”今儿个生意不错,才过年,备来的食材已经卖得差不多。
  她叹一口气,拍拍裙摆起身,坦然接受在数不清的败绩上再添一笔。
  不料,就蹲麻了双脚,她身形颠晃了下,他及时伸臂承揽,一掌扶住她腰际,周全地保护她。
  待她稳住身子,正欲收手,这老是不规不矩的姑娘,小手又摸上他胸口拍拍捏捏,活像上肉摊子买猪肉,称斤论两地掂了掂。“我养得还不错嘛,长了些肉,胸坎厚实不少,没那么单薄了。”
  他闭了闭眼,已绝望地不想纠正她不合宜的举止了。
  动不动就手来脚来,纠正多了也只是落得自个儿口干,没任何效果,她比朽木顽童更难调教!
  他已经彻底放弃让她成为得体闺秀的指望,最初立的誓言,如同此刻头上那片浮云,千载悠悠,一去不复返——
  不想搭应她这些让人无言的话语,但他偏头便撞上翎儿一瞬也不瞬的凝注目光。
  她在瞧些什么呢?那股意喻深深的眼神。
  这已经不是头一遭了,她总是出神地望着他们。他本能地打量了下自身,还是不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啥好看,一般人不别开脸就不错了,娃儿还会惊吓得哇哇大哭。
  翎儿走上前,将鲜肉汤圆的钱给她,她推拒不收,说那是要与她的白狼玩闹用的。
  她还是摇头,坚决付账。“那是我的心意,我想宠宠它。”
  不知为何,穆朝雨听得鼻头有些酸酸的,也就没再推拉地收下铜钱,与他一同步行回自己的摊上。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白狼已经默默偎到主子脚边,温温驯驯吃主人递来的鲜肉汤圆。
  翎儿掌心轻轻抚着白狼头颅,喃喃低语:“委屈你了,不弃……”
  “怎么了?”浥尘关切低问。
  “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穆朝雨握牢掌心里的一枚铜钱,那余温热得烫手。“为何它的眼,如此固执地只瞧着它的主人。”
  他们之间存在的是相濡以沫、不离不弃,难以言说的真心真意,不是世俗上的任何利益换得来。
  “我真羡慕翎儿。”无关人畜,那种一心一意的固执守护,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可身畔的他听进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究竟是多差?”
  她会羡慕翎儿有那头狼的陪伴,还一天到晚在他耳边把那只不晓得投胎到哪去的宝宝夸上天,他在她身边做牛做马,苦心用尽地替她盘算计量,怎就不见她感动过,难道是人不如畜?
  他万般不是滋味。
  “你少跟我爹一样,成天在我耳边叨念,我也会夸你。”管头管脚的,真像个老头儿似的。
  “哼。”这要让人瞧见,定要说他恶奴欺主,连摆脸色给主子看都敢了,但——天可怜见,实在是这女人太、不、知、好、歹!
  他这是为了谁呀他,管她是为她好,最后还不是什么都由着她,一天到晚任她逗、任她玩,只差没被她气得升天了,还愿意留在这儿,她有什么好抱怨?
  反正,她谁都好,独独嫌他。
  闷闷地埋头安静收摊,自个儿闹小别扭,她倒是一点也没察觉,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步履轻快。
  那一脸喜悦,看得他益发不平。
  她到底凭什么把他搞得一肚子气闷,自己却可以如此欢快?
  收好摊子,她带着甜笑,过来牵住他的手,一同步上回程。
  第四章
  这一刻他突然又觉得没啥好气了,一肚子闷恼尽消。
  无论如何,她回家总还记得带上他,不曾落下。想贴掌心渡来的温热,暖暖包覆而来,让他觉得就算一生为她操劳致死都甘愿。
  他缓下脸色。“家里头面粉用完了,先到杂货街上备点用料。”
  他后来换了一间老字号店家买面粉,豆子则到街尾买,是麻烦了些,但可以省下一点开支。
  以往,她只在乎质量好不好,买贵了些也无所谓,而他不只要质量,也要开价公道,与店家约定长期供货,商议的价码再往下砍个一成五,薄利多销,长期下来店家也不吃亏。这些她不懂得计较,可他懂,他只会全心为她,砍得对方血流成河,他也不会有一丝心软。
  备妥了家里头所需杂货,她一脸馋样地望着隔壁的糕饼铺子问:“可以买几个枣泥糕吃吗?”
  丫头嗜吃甜,爱到没人性的地步了。
  稍早的事,他犹有余愠,报复性地回她。“不行,今个儿没钱了。”
  “喔。”她失望地应了声,也没跟他缠闹啰嗦,乖乖迈步离开。
  行经布庄,她又停下脚步,朝里头望了望,挣扎半响,好生犹豫地问:“真的不能再花一点点了吗?”纤指比出一些些距离。“真的一点点就好,明日再补回来?”
  他一向比她要理性自持,每日能花用的钱财度相当严格地控管着,她也知道他是对的,以往一句也不会跟他罗嗦,可这回……
  哪个女孩不爱美,她能穿的衣裳不算多,做一袭漂亮的新衣让她开心开心也不为过。
  他想起,翎儿轻抚白狼时那心酸不舍的神情,好像也有一点懂了……有些事,理智是一回事,可快乐与满足是钱财买不回来的。
  叹了口气,他还是给了她七文钱。“还有刚刚翎儿的那个铜钱。”要买疋不差的布料,够了,饶是她再不会杀价,能被敲的竹杠也只有这点空间。
  她咬牙。“你这钱鬼!”算的真精。
  女人的喜好没他插嘴表示意见的余地,他在布庄外头等她,让她去挑选布疋花色,可想起她方才失望的神色,他还是绕回糕饼铺子去买枣泥糕。
  回过头来想想,她虽从未在嘴上表示什么,可她放心将一切都交给由他来打点,钱财之事从不曾过问一句,全然听从他安排,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信赖与肯定?
  买完枣泥糕回来,她也刚好抱着一疋靛青色的素面布料出来。
  他摸摸布料,质感还不错。“花了多少?”
  “刚刚好七文钱,我说我就折磨多了,再不行我割肉抵账吧!他就卖了。”
  她拎出那枚铜钱,上缴国库。
  不错,长进多了,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连这枚铜钱都得慷慨捐躯。
  “喏,奖赏你的。”少当几次冤大头,够她吃多少枣泥糕了。
  她怕脏了布,双手宝贝地抱在怀里头护着,很大爷地张嘴等人服侍。
  “……”得寸进尺了她!
  “快呀,我嘴酸。”
  “……是。”如今连喂食都得由他来,真的只差陪浴侍寝了。
  哎,借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深刻体认到——忠仆难为?
  一脸心虚。
  他在灶边包着鲜肉汤圆,一边看顾灶上熬煮的红豆,适时拌个两下,而后,穆朝雨由灶边的小窗子冒出头来。“在忙呀?”
  这不是明知顾问吗?
  他回头瞥她,由那张脸读出的,就是极致鲜明的心虚味。
  “桌上有盘腌梅,李大婶家拿回来的。”以为她又嘴馋,想讨甜点吃了。
  李大婶家孤儿寡母的,许多事情不大方便,他偶尔会去帮些忙。方才去修完屋瓦回来,对方想答谢他,李大婶腌梅子的手艺极好,于是他便要了这盘蜜梅回来。
  有时,村子里哪户人家有些苦力活,他也会去协助,家境好的会给点酬金,若是家徒四壁,送盘腌梅他也会笑笑接纳,回来给她解解馋也很好。
  “不是啦!”
  “不是?”他以为,她只有讨甜食吃时才会出现那副结巴样。
  “呃……也没有不要,梅子可以等等再吃……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我有事跟你商量……可以吗?”
  居然问他可不可以?
  他几乎要受宠若惊了。“什么事?”
  “那个……嗯……我刚刚去阿满姨那儿蹓跶,回来的路上……就是……”
  “小姐不妨直言。”
  “……我们可以养狗吗?”
  “狗?”对了,他想起“英年早逝”的宝宝,她挺念念不忘的,会想再养只狗也能理解。
  “这并不为难。”不过就是一碗剩饭,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困扰。
  “所以你是答应了?”平日一个铜钱都要绑上十来二十个结,没想到他会同意得如此干脆,她不禁有些意外。
  “对。”如果这能填补她失去宝宝的缺憾,他没有理由反对。
  “太好了,宝宝,快谢谢你的大恩人!”始终藏在身后的手移向前,她捧高掌上的小东西。
  他似乎……过于嘴快了……
  浥尘愣愣地与黑狗四目相对,思考这般心情到底算不算后悔。
  那绝对不是一方小角落、一碗小饭菜那么简单的事。他稍后绕到前院,帮忙安置家中新成员,也更加看清狗儿身上的灾情。
  它被削去了半边耳朵,一身的伤痕累累,简直就是饱受凌虐,一般人就算想养,也不会捡这样一只既残缺、状况又糟的狗。
  可,这不就是穆朝雨吗?从过去的癞痢狗、到他、再到眼前这只……总爱捡些伤伤残残、遭世人遗弃的人与畜,一颗心比谁都软。
  他叹上一口气,认了。
  在前院里替他们的新家人搭好小屋,再回头去帮她。
  她先替狗洗净一身脏污,再剃除伤处部分的毛发。可伤处着实不少,东一撮西一撮看了滑稽,索性全剃了。光溜溜的小肉球在她手中颤抖,看起来既可怜又无辜。
  他好笑地上前,正欲说些什么,抬眸瞧见她的摸样,呼吸一窒。
  方才替狗儿洗沐,碰疼了伤口的狗儿万般挣扎,数度从她手中逃脱,溅的她半身湿,薄透的衣装由微乱的襟口隐约勾勒出里头兜衣的摸样……这要教外人瞧见还得了!
  “我来,你进去换身衣裳。”
  “你会吗?”
  哪里不会?眼前这瓶瓶罐罐没人比他用得更上手了。
  于是,小肉球被包成了小白球。
  瞧见有个同伴走过与他以往相同的来时路,他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
  原来这世上,他并不寂寞。
  浥尘破欣慰地如是想。
  于是,缺耳狗在他俩的照顾下,逐渐伤愈,能跑能跳,白天他俩去市集做生意,便把狗也带着,久了,倒也习惯那成日跟前跟后的狗影。
  她很宝,那只狗更宝,很能配合她的一堆蠢把戏,一人一狗对味儿,完全就是一对哥俩好。
  原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似乎当真要把它训练成第二个宝宝,一会儿缩起四肢伪装成小球,一会儿摊平装死晒肚皮,常把来的客人逗得好乐,无心之举倒意外招揽了不少生意。
  在那过后没几日——
  “我——有事跟你商量。”
  “何事?”
  “我在后头林子里,捡了只白兔……”
  要养是吧?
  也还好,都养只狗了,再收留只兔子也没什么。
  小兔子应是误触了猎户陷阱,后足受了伤,他们暂时收留兔子,替它包扎伤口,伤好后想放回林子里,但这段时日吃好住好的兔子竟然赖着不走,只好也养了下来。
  又过几日——
  “有只小雀鸟掉在我们家窗口耶!”
  “……”
  养只小雀鸟浪费不了什么粮食,但——
  问题就出在它早也啾、晚也啾,吵得人无法成眠啊!
  想扔到院子里去,偏偏她又说初生的小雀鸟先天不足……那么,她要后天调养就是了?
  她不但在房里铺了温暖的小鸟巢时时看顾,还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他快被耳边不绝于耳的啾啾声给搞疯了。
  再然后——
  “我……我捡了只母羊回来……”
  他仰头无语问苍天。
  怎么……愈捡愈大只,愈捡愈夸张?
  “你不要太过分!”简直得寸进尺,他再也没办法洒脱应诺。
  但……或许是以为养不活了,产后奄奄一息的母羊被丢弃在山坡边,只剩一口气,他想不妥协都不行。
  也不晓得是她医术绝佳,还是那些小动物天生与她有缘,硬是教她给养活了,于是也就是继续养在后院。
  所幸母羊也不算没贡献,他至少还能挤点羊奶出来,给单薄的她补补身。反正无论她如何捡,他总能在绝望谷底找曙光,这一切全是环境所逼啊……要养这一大家子,不精打细算些成吗?唉,忠仆难为!
  可在母羊之后,他也正式对她严格告诫,这是最后一次,不许再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他们家都快客满了。
  时隔两日,穆朝雨去祝家嫂子那儿串个门子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只小鸡仔,啾啾啾地绕着院子熟悉地盘。
  浥尘正开门出来,目光才刚与她对上,她旋即弹开一大步,摇头摆手地连声表明自个儿清白。
  “不是我、不是我!我回来它们就在那儿了。”
  “我知道,是我。”他将手上的半杯白米撒去,喂养小鸡仔。
  她“咦”了一声,在他身边绕着圈圈,上下打量他,一副“你也有今天”的神情。
  他没好气地回道:“鸡养大可以宰来吃,你的兔子要让我宰吗?”
  “你好残忍!”
  一旁蹦蹦跳的白兔仿佛听懂看他的话,抗议地扑上去咬他裤脚。
  “畜牲,再不松口我晚上就吃兔肉。”他沉声威胁。
  “兔兔,快松口,这家如今他是大爷,他要宰兔我可保不了你。唉,没法儿,时势比人强呀,咱们都还得靠他吃饭,他大爷要是一个不高兴,饿咱们老老小小个十顿八顿的可怎生是好……”
  说得好似他谋财夺位、恶奴欺主似的。
  他侧眸瞥她,倒想瞧瞧她这“天涯飘零一孤女”的戏码能演到几时。
  她揩揩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泪花,正演到兴头上,突然凑近他,鼻尖嗅了嗅。“你怀里什么东西?”
  心房狂跳了下,他因她突来的靠近而微红了耳根。
  他伸掌将她推回适当位置,这才故作镇定地掏出袖内那袋绿豆糕。
  还真一点甜食都瞒不过,她这究竟是什么鼻?
  “薛大娘给的,回头记得谢谢人家。”全村大概没人不晓得他家有个嗜甜食成痴的姑娘。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接来,一手捏了就往嘴里送。“你人缘都比我好了。”
  才住上半年,前前后后的邻舍都教他给打点得妥妥帖帖,原是抱着观望心态的众人,这会儿人人老是在她面前夸他,也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收买人心的。
  喂完围在竹篱笆里的鸡,接着他来到前院,挖出几颗成熟的地瓜及白菜,晚上好下锅。
  一块糕点忽然递到他嘴边,他摇头。“你吃就好。”
  这些小点心对他而言太奢侈,会时时备上糕点,全是为了她。
  “喔。”身旁那人三两下吃完绿豆糕,捏起他一片衣角擦手。
  他盯着衣裳那一小块污渍,极力认真地思考——这世上哪来如此嚣张的孤女、如此歹命顺受的恶仆?
  眼看“家眷”口数一再增加,以前只有小黑狗倒还好办,带着一块儿摆摊便是,如今这“一大家子”,总不好还携家带眷、浩浩荡荡出门吧?
  于是思考过后,便连宝宝——也就是那只小黑狗也一道留下来看家了。
  第五章
  有一大原因是他总觉得有人闯空门,园子里的菜、还有羊奶有遭窃迹象,留下宝宝至少可试试有无吓阻作用。
  “不会吧?咱们家都已经够穷了,哪个没天良的,连穷鬼也偷?会不会是你想太多?”
  浥尘横她一眼。“偷儿要下手,不会管你是不是比他穷。”
  穆朝雨是将信将疑啦,不过没几日,他们去市集做完生意回来,发现竹篱笆半开,地上留有几处血迹。
  小黑狗迎上前来,邀功地摇尾巴。
  还真派上用场了?
  “宝宝,你不愧是条好狗,我真有眼光!”她弯身拍拍狗头,大力赞许。
  浥尘赶忙进屋察看,钱财部分他收放得极为谨慎,是不用担心,至于其他损失——初步看来,应该只有园子里的菜。
  话又说回来,他们家也没什么值钱物品可偷便是。
  再出来时,没见那一人一狗。既然没事,他也没放心上,回头便忙自己的事。
  这期间,她回来过,抱了她那个治伤的药盒子又匆匆出门,来来回回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晚膳前,他刚把最后一道菜料理好,她正好回来。
  “我知道菜是谁偷的了。”才刚坐下来用餐,她劈头便说了。
  “是村子里的人?”这破落小村少有外来客,多数都是穷苦人家,一般偷儿要下手也不会挑这儿,八成就是村子里的人了。
  他没去追究,是因为对方除了偷菜,屋子里整整齐齐,并无觊觎他项的意图,不过就是图个果腹罢了。
  “是孙秀才。”刚刚宝宝带她去的,她医了他被宝宝咬到的脚伤。
  “是吗?”孙秀才与他并不相熟、平素也不往来,不予置评。
  “他的妻子上个月生了孩子,才刚满月,人就跑了,他一个大男人没办法养活孩子,才会来偷羊奶哺喂娃儿。”
  “嗯。”
  见他态度不冷不热,她满肚子话说不下去,也没胆再说,只好埋头猛扒饭。
  安安静静用完膳,他起身离开前淡淡抛下一句。“想怎么做就去,但要记得量力而为,适可而止,并不是每一个人帮了都能得到快乐。”
  他还不了解她吗?孙秀才的情况,要她当没看到、不去管,那就不是穆朝雨了。只是不晓得该如何让她明白,这世间不是人人都能帮。
  她的心地太纯善,总以为真心付出,别人便能感受到,可读书人一向比谁都在乎脸面,风骨不容冒犯,他担心,她做了好事反正对方心头留下疙瘩。
  她想帮,也得看人家承不承她的情。
  那孙秀才每每见了他,总是昂首傲然而过,既是觉得他无福攀交,他也不勉强。
  由此也看的出,此人自视甚高,不愿矮下身段,否则四肢健全,考过县试,先天条件就比他好上太多,图个三餐温饱又有何难,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既然他没反对,她开始会送些青菜和白米过去给孙秀才,还有羊奶,他还是每日放在桌上,随她要喝或者端去送人,他从不干涉。
  她开始得了空,动不动便往孙家跑。
  那娃儿颇得她的缘,又说孙秀才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不会顾孩子,她当奶娘当成了瘾,如今娃儿颇粘她,有时还不肯给爹抱呢……
  他看在眼里,胸坎仿佛堵着什么,咽不下也呕不出,却始终没多说什么。
  如今他要见她,都还得上孙家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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