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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龙幻姬-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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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统统不见!叫他们滚。”蓦然回首,尉迟涟漪刷白的脸,让袁灭担心。硬不下心的土匪头子,终究难掩关怀地问:“涟漪,怎么了?”
“凤家航运当家主母……”喃喃呓语声弱不可闻,尉迟涟漪发愣地盯住前方,一脸见鬼的骇然。
“涟漪,你别吓我。”袁灭以为她蛊毒发作,跟著脸色发白。
“我……”尉迟涟漪整张脸埋进膝盖里,骤然的雨水窸窸窣窣掉落,她哭得凄凄惨惨,悲壮不已。
“涟漪,你——”尉迟涟漪猛然抓住他手的力道,宛若溺水求援,紧紧不放。她极为震撼,声泪俱下地轻嚷:“我要见她,求求你,让我见她,求你,”揪住他衣襟的手收紧,她频频喘息换气,“寨主!”
“好,你别急、别慌。”尉迟涟漪几乎昏厥过去,袁灭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命令道:“涟漪,深吸口气。”
跟著他的话动作,失去主意的尉迟涟漪不断地陈述,“我要见她,我要见我娘……”
“娘!”来不及消化震撼,袁灭打横抱起她,涨满心口的愤怒,被这些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气得半死。
尉迟涟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被撩拨得热血沸腾,他要宰了那个鄂国公跟那个什么凤家航运的当家主母。
脚未跨出门槛,一声惊天动地的斥责,掷地有声的朝尉迟涟漪脸上砸来。
“你敢背著我勾引男人,贱人!”掴出去的巴掌啪啪有力,尉迟涟漪人在双手拥抱住她的袁灭怀里,犹是逃不过凤翔火辣的掌风笔直扫来。
“你做什么!”要是她嫌命太长,袁灭不介意替她终结。敢动他的女人,这巫婆找死。
“我教训女儿与你无关。”袁灭怒火慑人,向来凌厉的凤翔在他面前,自动矮上半截。
“师妹,稍安勿躁,你先别冲动,有话好说嘛!”攫住她的手,鄂国公,也就是尉迟涟漪的亲爹尉迟敬德,白眉飘飘,陪著笑脸道。
“放手,谁是你师妹?”甩开他,凤翔摆明不给开国元勋面子,她执著道:“涟漪,下来,窝在臭男人怀里成何体统!你难道都忘记为娘的教诲吗?”
“娘!”尉迟涟漪何尝不想离开袁灭怀抱?偏偏他的手硬得像铁纫,她无能为力啊!
“下来。你再不下来,娘就死在你面前。”病美人潮红的脸转青到生瘀,她毫无情面可讲的决裂,让人想到板睑鼓起腮帮子生闷气的尉迟涟漪,不由得会心一笑。
“大娘……”源著争执声找来的袁起,乍见凤翔,整个人撼动不已的冲到她面前,兴奋得几乎就要朝她拦腰一抱。“您没死,真是太好了。”
“你是……”严厉的眼眸缓和,凤翔听见一声“大娘”,注意力跟著被拉走。
“大娘不记得起儿吗?我是袁起呀!”
上下打量他,凤翔恍然。“你是袁起?长这般大了。”抚触的手感慨,当年的小伙子已长大成人,再也不是跟在她身后跑的黄毛小子。
“大娘,您没死为何不回府呢?您害我跟爹找得好苦呀!”袁起拉过凤翔,转向袁灭。“袁灭,可还记得爹常向你提及的大娘,原来她当年活著没死……”
“什么大娘,我不知道。大哥,叫他们滚,别来烦我。”放下尉迟涟漪,袁灭脸色坏死,仿佛见到地裂山崩,沉得难看。
“说得是。我凤家早与袁家无关,抚远将军毋需攀亲带故。”挣脱他,凤翔这才瞧清怀抱女儿的愣小子,有多像当年狂傲峨然的袁漱,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恨意绵亘的凤翔,不由分说的伸手夺人,刷刷两下,尉迟涟漪易位,转回到她身边,她露出满意的狞笑,继而厉声道:“跟我走。”
“娘。”袁起称呼凤翔“大娘”,而袁起跟袁灭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涟漪跟袁灭曾有过肌肤之亲,这是怎个“乱”字了得?
尉迟涟漪双脚发软,恨不得能一昏了事。
“涟漪,你还好吧!”袁灭担忧的神情让凤翔好忌妒。尉迟涟漪是她的血脉,理该跟她命运相同,受尽情苦,吃尽情难,他怎么可以对她关怀备至,小心呵护?不,她的女儿不可以跟秦默楚的儿子在一起,思及冲动处,凤翔旋身就是两巴掌,打得尉迟涟漪头晕目眩,险险站不住脚,颠踬倒地。
可恶!袁灭浴火的脸泛著红光,他转向显然是跟凤翔一伙的访客,不客气的质问,“你就是鄂国公?”
威仪天生的武将悍然点头,瞟向尉迟涟漪的眼神则充满孺慕之情,“涟漪,我是爹呀……你不叫我一声吗?”尉迟涟漪躲到凤翔身后、满是防备色彩的举动让尉迟敬德大为伤心,他有些落寞黯然道:“你不认我也是应当的。为父的从未尽过一天做爹爹的责任。唉!这都怪师妹太过倔强。她要是不那么任性,今儿个咱们爷俩也不至于如此生疏。”
“胡说八道什么,死老鬼!”娇瞠一声,凤翔发横的扫过一掌,尉迟敬德藉力使力,宽厚的手托住她的,回身一带,凤翔整个人跌在地上。
“师妹,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你没事吧?”尉迟敬德脸色发白,忙不迭地冲过去想要扶起她,只不过凤翔并不领情,恨恨地瞪他,他只得摸摸鼻翼,自讨没趣的缩回手,乖乖走向一旁,像个小媳妇似的不敢吭声。
“娘,您怎么……”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要不是艳阳当空,尉迟涟漪真会给她这位凡事出人意表的娘吓到口吐白沫。
“死丫头,你违抗娘的命令,私自逃家不算,还把娘半生的结晶『凤家航运”奉送给一帮老鬼,自己躲到外头逍遥,甚至连为娘的忌日都不肯回家……你可真好呀!“咬牙切齿的凤翔站起来,走到尉迟涟漪跟前,伸手便是一拧,拧得尉迟涟漪孱弱的身子骨差点散做一堆。
“娘!”自觉理亏又对娘亲逆来顺受惯的尉迟涟漪哪敢跟作风强势的凤翔作对?就见她低头,任由母亲掐骂打捏,反倒是袁灭替她心疼了。
“住手!”掐住凤翔的手,几乎将她的手骨折断。
袁灭狂风暴雨般的脸,让人汗毛直竖。
如果凤翔不是生性倔强,又拉不下脸来向后生小辈低头认输,此刻她也跟其他人一样,被袁灭可怕的神情骇得手脚发软,乖乖站在一边不敢吭气。
“我教训女儿,你少插嘴!”她好恨。瞧他紧张尉迟涟漪的模样,跟袁漱简直有天壤之别,凤翔看在眼里,恨在心底。
不!他越是紧张涟漪,她越是要唱反调,不让他得逞,他们永远别想在一起……
思及癫狂处,凤翔疯狂的尖笑一阵,出其不意的旋身,攫住尉迟涟漪的手,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下,将她胁持离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人忘了反应,甚至连阻止的时间都来不及……
第八章
连年乾早,让冀州一带陷入难熬的酷暑中。
受命到虚无幻境寻人的妙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上下,是刚在阴界展露头角、奉命前往人间修行的实习孟婆。
寒汝,是她在人世间最终的名字。
相传——她是娥皇、女英两位帝舜后妃,在找寻帝舜途中,用泪海幻化出来、命中带水的真命公主。
正因为命格属水,寒汝需在十五岁生日当天,入海接受海神的试炼;也唯有通过“海”无情的洗礼,才能无灾无难、顺顺利利、安安稳稳吃百年——这,亦是“海的女儿”无法摆脱的宿命。
殊不知是上天刻意安排还是怎地,及笄大典当日,华装彩服、粉装娇饰的寒汝姑娘,涉水未足三寸,便无端端让黑白无常勾错魂魄,惨遭灭顶,不明不白跑到森罗殿,成了阎罗王的第五十位乾女儿,造成她年龄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窘境。
一个“命定”无法“长大”的孩子,要让她假扮淑女、故做端庄,确实是件折煞人的事。
莲足刚踏进地府地界,寒汝骨子里的淘气刁顽,就像激发而出的潜能,让她发挥的淋漓尽致;闯祸的本领远胜其他小鬼数筹,连整“鬼”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别出心裁,无人能出其右。
平日赫赫有名的秦广、楚江、宋帝、五官、阎罗、卞城、泰山、都市、平等、转轮,十大阴间之首面对她,往往也要头疼不已,偏偏它们碍于面子不敢对她大肆鞑伐,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才是冤枉。
会让诸位高高上的地府掌刑者,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栽在一名乳臭未乾的奶娃面前抬不起头来,自有其因果报应。
追根究柢,还是要怪几位老人家驭下不严,让黑白无常无端勾错魂魄哪!
话说黑白无常按照生死簿上凡间勾魂,相准目标正准备下手,忽然头顶一片雷声轰隆,霎时天地变色,气氛波谲云诡,没两下即大雨滂沱,浇得人间“湿”意盎然。雷公、云母外加东海龙王,三位年龄加起来上千的“老”神仙,皮起来此顽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像久蛰出闸的饿虎,气势锐不可当;其中更以闲散最久的东海龙王,行事最为疯狂。祂根本是拿著鸡毛当令箭了。手持布雨令,它威风凛凛的飘降凡问,卯起来给它一顿翻云覆雨,倒也其乐融融,乐不思蜀。
丰沛的雨量,搅和得天上人间一片“愁云惨雾”。一下子海水倒灌;一下子山崩地裂。它玩得开心,凡间可惨哩!
谜样般的朦胧雾气,飘到待在海上准备执行任务的黑白无常处,迅速遮蔽住两位尊者的灵魂之窗,让它们在电光火石间,只感受到眼前一阵“雾煞煞”,就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晦暗中,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勾魂的使命分秒必争,稍有时辰延误,世间就少掉一名投胎的新生儿。
找不到苦主又深恐错失良机,无力达成使命,回转阴间交差的黑白无常,差点脑中风。
正急得团团转,暗叫倒楣,脚下远然翻起滔天巨浪,白花花的涛浪,卷驮著一名端丽女子,随波逐流,浮浮沉沉。
没鱼虾也好。只求能有魂魄交差的两员大将,见人如见“再生”父母。大喜过望之余,也懒得确认身分了。勾魂锁一抛,它们直接取回寒汝的魂魄当替死鬼,返回阴间覆命。
阳寿未尽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上了森罗殿,成为阎王爷的座上客,还搞不清楚她是怎么跑到阴曹地府来的。
刚开始,寒汝还能怀抱一颗受异人邀请的旺盛好奇心,在森罗大殿内观光旅游;后来听到马路消息,得知自己是给黑白无常勾错魂的冤死鬼,不得申诉还阳、需在枉死城内做无业游民、孤魂野鬼级的幽灵,当下气得理智尽失,非得做什么以示愤怒不可。
性烈如火的寒大姑娘,脚一跺,便肆无忌惮地破坏起幽冥地府来了。
比猴儿还溜的寒汝,根本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庭的翻版。
十八层地狱受苦赎罪的鬼魂,被她放的一乾二净不说,就连十殿阎王的宝座,也给她用三昧真火烧个精光。凡间不时传来孩童半夜“著惊妈妈号”的哭叫声,福德正神庙的收惊生意更是绝顶兴隆,络绎不绝。
地府在一夕间,陷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浩劫中。
身披官职的鬼神们疲于奔命,倾巢而出捉拿叛离的幽魂。结果是每捉回一个,刚送回来关妥,就被寒汝放走一个。
捉捉放放,数月下来,小小寒汝整到地府之下“神”仰“鬼”翻;她小姑娘头觉有趣,玩得乐此不疲、不亦悦乎,鬼兵鬼将们则疲于奔命,忙到只差一口气爬进棺材躺好,也还投诉无门,有怨无处泄。
跑上凡间闪避“风头”的黑白无常,自知闯下大祸,怕将来东窗事发,诸多同僚怪罪下来,归咎他们这两个让阴问遭受横祸的始作俑者,可能会联合起来把它们拆得只剩两具白骨,监禁阿鼻地狱饱受煎熬,迫不得已,只有顶住项上人头,乖乖来到十殿阎王处,向众位长官告罪。
坦白从宽,隐瞒严惩,是阴间不变的铁律。
老板总不至于看著左右手被各家小鬼拆卸入腹吧?!
有十殿阎王做靠山,黑白无常像是吃了定心丸,连说带演,将“案发”经过全程转播得精采绝伦,诸位阎王也才恍然大悟:原来让世人谈之色变,唯恐涉足分毫、阴森森的十八层地狱,惹到名唤作“寒汝”的煞星。
在天候不佳、极端失误的情况下,误勾魂魄,钓到的还是娥皇、女英两位神妃的爱女,如此乌龙情事,传出去会无颜面对满天神佛。
何况人死不得复生,寒汝既然庖代,自是没有让她还阳的道理;不要说她在凡间的肉体早给鱼食去,真要找到正主儿,人家也未必肯跟她对调回来。
与其面对诸多同僚的嘲弄及皇、英两位后妃的责难,和顾及地府颜面,让黑白无常的过失成为事实,粉饰太平是唯一的抉择。如此一来,寒汝一死百了就乾脆多了。
要怪,就怪她时运不济、自认倒楣罗!
顶多,十殿阎罗多礼遇她一些,给她一些特别优待就是。
想她大闹阴间,争的也是一个合理赔偿吧?!
本来被寒汝恶行恶状的行为举止再度吓到屁滚尿流,理该绝迹江湖,躲到十八层地狱管辖范围之外避难,以防其他受牵连、被凡间追踪鬼魂的鬼神们追杀的黑白无常,获得阎王们一致“宽宏大量”的“处分”,正松口大气,收拾行囊准备返乡度假的当口,阴魂不散的寒汝却气不过阎王处分过轻,轻饶这两个罪魁祸首的掉转矛头,整起“肇祸者”来了。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藏身暗处的寒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让黑白无常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舌头被拔、眉毛被削、头发给剃,面在下、臀在上,以倒立行走的畸型姿势在阴间“游街示众”,以示惩处。
众王们只有被迫再度正视问题。几次召开会议,结论依然不变。它们坚决官宫相护、弄假成真,就算威胁加利诱,也要把寒汝拐放在阴间,不让她离去、不让她投胎,不让她有机会上告天庭,申诉还阳。
适得其反的寒汝,压根不知她的恶作剧,已让她离回阳的希望又远了一步。犹是小孩儿心性的她,自以为是的把阎王们的纵容,解释成它们在心怀愧疚的情况下,故意任她胡作非为的“歉礼”。
睁只眼、闭只眼,偶尔在她“乱来”过度之后,小小的、轻轻地体罚她一下下,阎王们对她真是莫可奈何?
只有天知、地知、十殿阎王跟寒汝知道了。
爱捣蛋的娃儿,长相通常好的让人舍不得稍加责罚。
晶莹剔透的雪肤,几近透明:长长细致的瓜子脸,五官深刻鲜明、搭配的恰如其分;终年一套轻飘淡逸的水绿色凤仙裤装,将她娇小的体态,穠纤合度的勾勒出来;一头像蓝天般绽青的秀发,随性地用金黄色发箍扎住,迎风飘荡,有说不出的娇憨秀丽,令人舍不得栘开视线分毫。
她眼瞳不停闪烁著狡黠灵敏,在每一次转动眼珠的同时,溢出一斛又一斛的整人妙方,总让人对她又爱又怕!
爱,自是爱她美貌无俦,举世无双的绝世容颜;怕,则是唯恐她将恶作剧的矛头指向自己。
在十殿阎罗的管辖范围,拿她没辙是天经地义。
阎王是神,而且只是十名隶属地藏王菩萨座下、食人俸禄的鬼神之首,自然有被她欺负到叫“救命”的时候。
因应之道,便是偶尔将她推出门,让别人为她的顽皮捣蛋伤脑筋,它们才能乐此不疲的跟小顽童斗智斗勇,诓骗她留在阴间,不再妄想投胎转世。
其实要治她的方法很简单。阎王们每每估量被她烦得受不了,就派遣她到地上出“公差”一趟。
依照限期,每完成一项任务可以记“嘉奖一支”,满一千个“嘉奖”,就有投胎转世自行选择人家的优惠。
不过,若是任务失败,或是完成的期限延宕,就倒扣一个黑点;聪明如各位看倌们,一定会嗤之以鼻如此呆又如此蠢的典章制度吧!
既然没把握完成工作,又投不了胎,乾脆放弃不就得了?管它阎王爱扣几点?
要是您的想法跟当年初入阴间的寒汝一般“没有见识”,那您就大错特错,活该要倒大楣罗!
根据“阴间例律”,刻意规避责任,故意或夸大困难,无法完成指派任务者,必须再扣三点。而在阴间,一个黑点是要用两个嘉奖来相抵的。
摆明吃定你的“海盗”集团,你有它什么办法?遇到,也只有跟寒汝一样,做白工,还得笑著替老板数钱——认栽的份。
寒汝闯祸工夫一流,办事能力却低能的可怜。就算她再精明能干,碰到“随侍”在后的监督官兼保镖临门一脚的勤扯后腿,害她无法完成工作,她就永无翻身之路,完成集点的可能。
谁让她是超级的路痴呢?
方向感奇差的寒汝,钻出地底,就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平时,她爱上哪去便上哪去。反正只要她屏气凝神,一心一意想著目的地,就能在眨眼间到达她想去的地方,根本不用她认路。
可是老是利用异能,也会有踢到铁板的一天。
就拿这次的任务来说……
“虚无幻境”位于三界之外,根本不受玉帝、佛祖管辖。对凡人而言,它也许随时门户洞开,欢迎世人到访;但是对天兵鬼差来说,她就像是设有千百万个结界的封闭空间,处处阻碍异能侵入,拒绝探访。
这也是连日来,寒汝老是在冀州附近打转,不得其门而入的原因。
此次任务,早该在昨天就完成的。可是截至目前为止,她只得到两腿发酸、汗流浃背,跟累个半死的待遇,至于“虚无幻境”的入口?她可是连个鬼影也没瞧见!
头顶上酷暑的煎熬,几乎让她哀嚎遍野,槌胸顿足的直呼不值。
“哇!不行了,不行了。再不歇会儿,我一定会再死一次。”
当年后羿只射下玉帝的九个儿子,真是太不智了。他应该把第十个也给射下来才对嘛!“一网打尽”的道理,浅显易懂,难道他不明白吗?
栽进多剌杂乱的芒草堆里,她完全被太阳神散发出来的热力打败在地。
“死太阳神,有种滚下来单挑,躲在天上算什么英雄好汉?天哪!热死人了。”抹掉额际一片濡湿,她拧乾手绢,天真浪漫的娃娃脸上,有著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寒汝,起来!”不耐兼压抑的气息,从两道鼻孔喷洒而下,蹬著黄金角靴的大脚,更是毫不留情的踹著她。
“此次行程,你耽搁得太久了。依照阎罗殿法第三千五百六十五条,理应记小过一只,关阿鼻禁闭五天,你要是再蘑菇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跟在寒汝身后口若悬河,像幽灵般记录寒汝所有修行的鬼神,是名浑身上下不带丝毫暖意、二十岁出头的红发青年。
体格强健,孔武有力。光是全身上下纠结拢起的肌肉,就足以把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蚕丝上衣撑破。
猛悍飞扬的剑眉、街头小霸王般倨傲不驯的狂狷,散发著无与伦比的颓废气息。
如果……他的举止不是如此傲慢的话,对他流口水、倒贴的女人,可以从十八层地狱直接排到玉皇大帝的老家去。
长相俊逸到几近猖狂的男子,偏偏有人觉得他的模样生得很“抱歉”。寒汝不但将他的话视若马耳东风,甚至连抬眼捧场,以示她有听见他的“警告”都不屑。
“嗤,你没听过『夏日炎炎正好眠吗』?不走啦!先睡一觉再说。”贝叶般的眼帘,随著娇蛮的宣告缓缓阖上,寒汝兴之所致,乾脆就地打盹,枕起双臂睡起美容觉来。
谁让他的臭嘴比蚌壳还硬?
明知道“虚无幻境”的入口在哪,却死不肯说。活该他要被施以连坐法,不得转世为人,陪她做一辈子没出息的小鬼。
莫理脑袋瓜里装的全是稻草,一点也不懂得精打细算的真谛!
眼底余缝尽是斜睨,寒汝瞧他的眼神,尽是没良心式的鄙弃。
本来嘛!一般的监督官帮忙小鬼完成任务的大有人在,偏偏她这位“莫大哥”老是表现出一副“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置身事外的可恶模样。纳凉地看待她的工作,随她闯祸、任她胡闹。好像受她牵连,从一品监督官连降七十二级,无法重新投胎、做个小鬼没啥大不了似的,看了就讨厌。
就算视名利如浮云,也不是这等潇洒法呀!
要不是她确定远自盘古开天至今,都不曾与他有过交集,寒汝还真要怀疑莫理是前辈子与她结有深仇大恨,如今惦著报仇,故意陷害她待在阴恻恻、没有人气地方鬼混的无聊男子咧!
他扯她后腿的时候,真的多不胜数。明明看她快要完成一件任务,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陷入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的窘境,莫理也不肯伸出援手拉她一把,小气到连一向大方(她还真敢说?)的寒汝,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越想越气,寒汝蠕动小嘴,暗自嘀咕一阵,辗转反侧后,睡兴更浓。
阳光炽热到把寒汝的香腮晒成两片嫣红,有说不出的可爱动人。她绝美的容颜,总是让人百看不厌。
莫理刚毅线条的下颚,隐隐抽动,露出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与宠溺,态意打量她的睡姿良久。待收敛心神,他睁起铜铃般大小的“金”光眼,调整站姿,不疾不徐的取出“端”在他怀里、署名“实习孟婆五谷杂粮登录大全”的泛黄册子,边翻,边将视线调回寒汝身上,思忖著她等下会有的反应。
对他而言,寒汝充其量只是个天真的小娃娃。而对付小娃儿,他可是驾轻就熟,自有一套呢!
她越倔强,假装相应不理,他越是要她告地求饶,反过来溺著他、缠他、黏他,主动找他讲话。
带著一颗逗弄的心,翻至第五页——“黑点集结篇”,莫理举起朱笔,以缓歌慢舞凝丝竹的速度,朗朗上口,“寒汝,于庚午年子时三刻起偷懒,记黑点乙只……”
懒散的声调,念到后来只剩下死板板的频率,他目视前方,一张对空气说话的腔脸,乍看之下,还真有著几分明镜高悬、青天大老爷的架势。
莫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恫吓言语,寒汝恐怕也是“听”怪不怪,无以为惧了。睁开一只眼,懒懒地睇他一眼,她依然枕住手肘,气息浅浅地睡著,一副天塌下来,还有比她个高儿的人会顶住的满身闲适。
要是莫理真那么尽忠职守,寒汝被记的黑点根本不只一万。其他被蒙混掉的,不用说,自是他心软,手下留情的成果。
也许这次也是晃点她的,不去理会自然没事。
可是,冗长的静默,带著可疑的阴谋徐徐吹来,容不得她逃避。心存苟且的寒汝,听他呼吸沉稳,后续动作零,憋不住的睁开一条眼缝,想要确认他是讲真的还是在说笑,结果莫理作势题字的动作,让她大为惊愕的弹身跳起,直嚷著不依。
“喂喂喂,住手、住手。有话好说嘛!你干嘛无端端的乱记人家缺点。”一骨碌地冲进莫理怀里,双掌往修行簿上一盖,她慌忙拨开他执朱笔的手,拚命往他身体两侧压去,带著慌乱的俏脸,有些委屈。
“你怎么这样!人家休息一下也不行吗?太阳这么大,晒得我头昏眼花,两脚无力,哪还有兴致去执行什么鬼任务?”
见莫理不为所动,被她扳开的强健手臂再度扬起,想到连日来的辛苦没得到他半点赞赏,还要被记处分,寒汝更是气结。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攀附他的手臂,试图将它挪开,却不得其门而入,反倒因反作用力过大,跌了个狗吃屎。
顾不得四肢烫平,趴在地上的拙样,寒汝保持跌姿,抽抽搭搭、呜咽地抱怨,“阎王给的时效早就过了。咱们几时完成任务有何差别?你一板一眼的硬要人家赶路做什么啦?呜……你没帮人家找出『虚无幻境』的入口就已经很过分了!还这般欺负人,人家不管啦!呜……”猛地拍开他过来欲扶她起身的手,寒汝跺脚,背过身去卖力大哭。
“好啦!随你便啦!你爱记几个点就记几个点,我不理你了啦!”寒汝豁出去的大吼,哭声震天价响,声势浩大。大有他不认错,她就不理他的气势。
感情她任务无法完成还是他的错?
莫理被她闹的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她哭得气短,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他狠不下心来弃她于不顾,只得乖乖掏出手绢擦拭她泪痕斑斑的花脸,拨开散布在睑上的青丝,他心疼不已,方寸大乱,恨不得掏心挖肺,乞讨她的笑靥。
哄拐诱骗,莫理求神告奶奶的哄上好一会儿,她才孩子气的拿手背拭去直线掉落的泪珠,更让他啼笑皆非的频频摇头。
真是长不大呀!长不大。
早在几百年以前,初次见到寒汝的瞬间,莫理就已经败给哭功一流的寒汝,任由她欺负糟蹋了。谁教他见不得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位姓寒名汝的小姑娘——哭呢?猿臂一伸,他硬是将她拦入怀里不给她挣脱,见她不再挣扎,静静地蜷缩在他胸膛,他这才舒缓脸部表情,以一种宠溺的语气说道:“我是为你好。一件任务三拖四拉,你要等到何时才能投胎转世?”
他肯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寒汝就肯依他了。
泪水一收,她数落他道:“还说咧。别人的监护官都会帮忙伙伴尽早完成任务。唯独你,假道学,脾气硬得像毛坑里的臭石头,一天到晚把『遵守原则』挂在嘴边上,一点忙也不肯帮人家。还怪我!不管,你要是不告诉我『虚无幻境』的入口在哪里,我就掉头回去,到时候被记五万个大黑点,大家一块倒楣算了。”
赌气的撇开脸不给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寒汝恨恨地想:全天下就只有莫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教训”她,每次不把她气哭,绝不肯帮忙,这次她非扳回颓势不可。
想著想著,她的心意愈发坚定,盘腿往地上一坐,当真当起闷葫芦来了。
全天下最蛮不讲理的动物,都属雌性?
寒汝一身刁钻皮性,可算是女人中的个中翘楚。莫理暗恨到牙龈发疼,也拿她没辙。
好男不与女斗,把她气哭,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苦跟她斤斤计较?
每思及此,莫理的心便萌生退意。直觉想要“礼让”她一点点。孔老夫子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干嘛非跟她争输赢不可?何况一直以来,寒汝的喜乐,在他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是任何事也无法僭越的。他跟她计较,迟早气死自己。
要不是寒汝像吃了十斤大蒜似的拚命臭著一张脸,死不肯低头和颜以对,原待再哄她两句的莫理也不会再度发火了。
这蹄子是吃定他了是不是?臭著脸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转念一想。寒汝遇事就推诿责任的毛病,真是给他宠坏的。不知哪根神经不对盘的莫理:心一横,骤然板起睑,他恶狠狠地凶道:“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你不反省反省自己的道行有多差就算了,还敢编派别人不是?”
寒汝头壳“累累”,似忏悔、似无辜,完全瞧不出反应。积压多年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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