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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公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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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那一次之后,衫儿也知道自己著实太会吃了,所以她再也不敢让任何人破费请她吃饭了。
事实上,班里也没人有那个身家请得起她吃饭。
所以这个英俊公子竟然要请她吃饭,教衫儿怎能不惊讶呢?
“民以食为天,既然饿了就是要填饱肚子,”他微笑,“你肯给我几分薄面,让我请你吃饭吗?”
“可是……你又不认识我。”她迟疑了。
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吃垮了,这样好像不好吧。
“你是爱家班的当家花旦衫儿,不是吗?”他浅笑道。
她吓了一跳,“咦?”
“我今晚看了你们的表演,非常精采。尤其你的舞,只有『扣人心弦』四字足以形容。”
她的脸蛋红了起来,低下头望著自己的绣花鞋尖,“是……公子不嫌弃。”
“还不知道衫儿姑娘可否赏脸?”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如果衫儿姑娘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你有事要求我?”她突然心虚起来,是求她口下留情,不要一下子就把他吃垮吗?
“是的,是关于你的声音。”
“声音?”她被搞胡涂了,不过一听不是求她别吃太多,倒也松了口气。
“衫儿姑娘愿意一边吃一边听我细说缘由吗?”他的眼神温柔得彷若能滴得出水来,她看得一阵怦然心动,脸红气喘。
真要命,戏文上总是说眼神会勾人魂,她以前还不信,可现在真给她遇著了。
世上真有勾魂摄魄的眼睛呢!
“请公子叫我衫儿就好。”她有些羞涩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结结巴巴地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衫儿怎么好意思再拒绝?”
他喜上眉梢,笑吟吟地一摆手,“那么,请。”
衫儿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里,不过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坏人,所以她只迟疑了一下,就跟在他后头走了。
她拚命告诉自己,其实是因为肚子饿的关系,才不是因为他魅力的缘故。
第四章
柳条儿楼
蜂哗鳕跃城里有不少知名的酒楼饭肆,但众所皆知最名贵也最美味的好菜都在这柳条儿楼里,平常人很难到这里吃上一顿饭,因为随随便便一道菜也要五两银子,那足够寻常人家三五个月的饭钱了。
衫儿虽然到城里还不到半个月,可是她早就听过柳条儿楼的大名,因此当浙漾带著她来到酒楼门口时,她一双脚像是铁铸般钉在门口,怎么也不愿意跨进去。
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吃饱饭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她不会把他吃垮,她也会把自己搞得面目无光;在小摊子吃很多也就罢了,在高雅的大酒楼还吃这么多,肯定会给笑死的。
“你怎么了?”浙漾不解的问道。
她迟疑地望著他,“可不可以……不要来这儿?”
若真要在这里吃,那她只能忍著口水,随意吃个一两道菜就罢手,可是晚上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感觉很难受,她会饿到睁著眼睛直到天亮。
“你不喜欢这里的菜吗?”他好脾气地询问,语气温柔得不得了。
她差点又被这样的眼神给打败了,吞了口口水,硬著心肠撇过头不去看他温柔若水的神情。
她好怕自己一个心软,就答应他走进去了。
“这里太贵了。”她坚持地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破费。”
“怎么会呢?”他蓦地笑了,黑眸紧紧盯著她,“你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
闻言,她尴尬不已,“呃……我看还是不要好了。”
要真给他知道自己食量奇大,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再怎么说他是个翩翩佳公子,一定没见过像她这种大肚量的女孩,说不定他的“请求”还没说,就被她吃饭的德行吓跑了哩。
“为什么?”他纳闷地问。
她搔了搔脑袋瓜,“还是不要吧,为了你的荷包和我的肚皮著想,我看我还是回夜市去好了,”
他不解,“怎么回事?”
“我的胃口……跟别人有点不太一样。”她吞吞吐吐地道,“我还是比较适合吃小摊子。”
浙漾信以为真,以为她不习惯吃油腻腻的大菜,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吃家常的小摊子,那好吧,主随客便,我们就去吃小摊子好了。”
“不不不,你一身尊贵,怎么可以跟著我蹲在路边吃小吃呢?”她连忙摇手。
“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只要你喜欢就好了。”他爽快地勾勾手,“走吧。”
“可是……”
就在这时,柳条儿的店小二眼尖,已经觑见了浙漾,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嗳,贵客往这边请,本店吃的喝的住的统统齐全,大厨的一手好菜可是连知府大人都赞不绝口的。今儿个又打苏州送来新鲜的鱼虾货,保证生猛活跳跳,贵客们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我们还是……”浙漾拒绝的话在看到衫儿发光的小脸时,瞬间消失无踪。
咦?她不是讨厌吃酒楼大菜吗?
衫儿的神情满是渴望和羡慕,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意志坚定要吃小摊子的人。
他的讶异一闪而逝,蓦地微笑了起来。
傻丫头,一定是为了要帮他省钱吧?
“好,就麻烦你给我们安排雅座,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山珍海味统统端上来,顺道再泡一壶香片。”
“是,小的马上去张罗!”店小二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这等贵客,急忙哈腰领路,“公子、小姐,这边请。里头的,山珍海味大宴一桌,上好香片一壶,贵客上门罗!”
衫儿几时曾见过这等派头?她慌了手脚,“公子,公子……我不行呀!”
“行的,哪有什么不行?”
浙漾伸手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顾不得偏头疼发作,硬是把她拉进酒楼里。
衫儿心绪忐忑地坐在座位上,望著雕花窗,大红宫灯,香味淡雅的兰花盆栽……这个雅座实在雅到让她坐立难安。
不用说,在这雅座吃饭一定更贵!
“公子,这样是不行的。”她无力地做著最后挣扎,邻桌几个文人吃喝的酒菜香诱惑地钻入了她鼻中,引得她肚里馋虫大作。
浙漾笑咪咪的看著她,“有什么不行?”
她咽了一口口水,“我的食量比你想像中要大一点,真的。”
“总还不至于吃垮我吧?”他一个劲地笑。
很难想像会有姑娘家当面承认自己食量大,这对他而言又是一大惊喜。
看来这个小衫儿挺不会掩饰自己。
“这可难说。”她咕哝了一声。
“嗯?”
“没事。”她急急摇头,困惑地看著他,“公子,你说有要事相求,跟我嗓子有关的,是什么事呢?”
“不急,咱们慢慢吃慢慢谈。”他笑意尔雅,一手潇洒地支著下巴瞅著她。
衫儿被他含笑的眸光瞅得全身不对劲,一下子挪挪屁股,一下子又摸摸辫子。
她这才猛然察觉到,自己竟然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公子同桌共食,又是在夜里,很是暧味呢,就跟戏文里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一样……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
去!胡思乱想什么,不过就是吃顿消夜罢了,更何况就算面前这位公子是尔雅风流的司马相如,她这个大胃王比得上卓文君的一根脚毛吗?
就在这时,好菜陆续上桌了,有酱爆牛肉条、糖醋大明虾、洞庭湖大肥红蟹、开阳冬菇白菜、油焖鸡等,香味又鲜又辣又过瘾,引诱著衫儿的口水出闸。
“哇!”她眼睛都看直了。
浙漾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又是一阵好笑。这丫头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绪和想法。
“快快趁热吃吧。”他细心地为她斟上一杯热腾腾的香片,“先喝杯茶润润喉。”
她感谢地瞅了他一眼,近乎敬畏地问:“这些……真的都是要给我吃的吗?”
他点点头,“当然。”
她有些颤抖地拿起筷子,忍不住再肯定一次,“真的给我吃光了也不要紧?”
“如果你吃不够的话,还可以再点别的来吃。”他浅笑道。
她差点感动到哭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人?怎么会发生这种好事?
浙漾夹了一块香嫩的东坡肉进她碗里,“吃吧。”
“好。”她柔顺地点头,当下不罗唆,高高兴兴地吃将起来。
只见她筷子飞舞,小嘴轻动,表情像是尝到天上蟠桃宴般的感动,还不时对他投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的感激眼神。
浙漾又好笑又惊奇,没想到她个子娇娇小小,真的这么能吃,转眼间两三盘大菜已经被扫空了。
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乐不可支起来。
“你不吃吗?”她夹起一只肥虾,塞进小嘴里,咿咿唔唔地边嚼边问道。
只见他在喝茶,随手夹了几筷子的海蜇和黄瓜丝吃了,除此之外,一半的菜几乎都是给她吃光的。
他含笑,心满意足地瞅著她,“你吃,我晚上吃得很饱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吞下虾肉,舔舔粉嫩的唇瓣道:“其实我晚上也吃得很饱,可是表演完总是好容易又饿了……我实在很不争气。”
“怎么会?能吃就是福。”他笑吟吟地说。
她像是遇到了平生知己般地巴望著他,“真的吗?你不觉得我吃太多了吗?”
她小嘴边沾著糖醋汁,小脸稀奇诧异的模样著实可爱,浙漾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拭去她唇畔的酱汁。
衫儿微微一呆。
他仿佛再自然不过地舔舔指尖沾到的酱汁。
嗯,好甜!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衫儿的脸蛋早红成了苹果。
浙漾大大一震,急忙收回手。
老天,他在做什么?
“咳,你刚刚……嘴边沾到了酱。”他结结巴巴的说,越描越黑,“我只是……想帮你擦掉……”
衫儿的头越垂越低,筷子几乎握不住,“噢。”
气氛有些凝窒,最后还是衫儿鼓起勇气,又夹了一片鲍鱼塞进嘴巴,这才打破了微微尴尬的局面。
浙漾也恢复了神色自若,微笑道:“菜好吃吗?”
“好吃。”她忙不迭的点点头,“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常常来吃。”他冲口而出,随即诧异地呆了呆。
衫儿微惑地抬起头,“公子,我们一点都不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掩饰地一笑,“我说过,我有要事相求,”
“什么事?”她拍拍胸脯,慷慨地道:“除了借钱以外,其他我都可以帮得上忙。”
他噗地笑了出来。
“我的意思……不是怕你跟我借钱,而是我身上没什么钱,只有三个铜板,所以借钱的事找我是找错人了。”衫儿讪讪地道。
“我看起来像是要跟你借钱吗?”他笑到没力,揉著额头叹了口气。
真是的,他还以为自己长得还算挺称头的呢。
“当然不像。”她怯怯地道:“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你到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究竟要我帮你什么?”
他看起来很尊贵又很厉害的样子,像是那种很有办法的人,为什么会需要她这个小小花旦帮忙?
“你唱起歌来如何?”他没有正面回覆她的问题。
“啊?”她眨眨眼,“还可以啦,为什么问?”
“会唱中原的戏吗?”他不希望一路上还得亲自教导什么是“流水腔”、“皮黄”、“板腔式”、“金龟二黄流板”……
她咬著筷子,小嘴蓦地笑了起来,“公子,怎么不会呢?我们是戏班子,除了耍杂耍以外,也唱戏呀,否则怎么活下去呢?”
他松了口气,“太好了。”
“只是中原好多戏班子,我们爱家班并不算出色,所以平常我们还是以表演大漠歌舞和杂耍为主。”她有些纳闷地看著他,“公子,你这么问,是要做什么?”
“我想请你们爱家班唱一出戏。”他眸光清亮,笑意微漾,“一千两,就唱一出戏。”
衫儿嘴里的筷子掉了出来,噼哩啪啦地滚落桌面。
“什么?”
“太少吗?”他抚著下巴沉吟,“一般的价码都是怎么算的?你可以跟我说说。”
“不……太……这……”她惊讶得话都讲不出来,结巴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吗?”
他微挑剑眉,“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可是……”她觉得头晕了晕,“一……千两银子?!”
这一定是在作梦,她先梦见自己溜出来吃消夜,又梦见有个俊公子请她吃大餐,再来这个俊公子还要以一千两银子请他们戏班子唱一出戏……
她肯定、肯定是在作梦。
浙漾忍不住微倾身向前,强忍著鬓角隐隐的抽疼,戳了戳她一动也不动的身体。
“衫儿?衫儿?”她究竟怎么了?
衫儿好不容易回过魂来,二话不说重重掐了自己嫩嫩的手臂一把,“噢!会痛!”
他啼笑皆非,“人是肉做的,这么掐法当然会痛。”
“会痛?那……”她眨眨眼,不可思议地望著他,“你是真的罗?”
他一手揉揉作疼的鬓角,一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烫。”
“我又没病,当然没发烫。”她无辜地道:“倒是你,你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要花一千两银子请我们戏班子唱一出戏……这怎么可能呢?你知道一千两银子有多少吗?”
浙漾还以为她误会自己拿不出一千两银子,笑吟吟地打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请检查,铁字号的一千两银票,保证童叟无欺,不是骗人。”
她看到那张银票上的朱砂和大印,又开始有想晕过去和喷鼻血的冲动了。
“一……千……两……”天哪,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银票!
“或者这件事情你不能作主,还要再问过你们班主?”他收起了银票,没注意到衫儿的眼睛死命盯著银票不放。
她用力揉揉眼睛,把瞧到快抽筋的眼给恢复正常。“呃,这件事我的确不能作主,不过我想老班主也不会有异议的。”
开玩笑,一千两银子他们挣上一年还挣不到,而且一千两银子可以买下一整座粮仓的白米了……
说到这个,她这才想起还没把饭吃完,急急忙忙埋头苦干起来。
看著衫儿的注意力从银票又回到饭菜上,吃得又香又甜的模样,浙漾心底突然有一丝不是滋味。
生平第一次,他的男性魅力居然输给了一桌菜。
有多少姑娘一见到他就忘了整个世界,偏偏衫儿眼里是除了饭菜不认人的。
他的自尊心真是大大受伤了,不过……
浙漾又高兴了起来。
她那么爱吃饭,只要他掌握住这个弱点,就不怕她跑掉了。
“我真佩服我自己,”他沾沾自喜,“这么快就想到这个好法子。”
“公子,你说什么?”衫儿把足足可以喂饱五个大男人的食物一扫而空,拍著肚皮满足地坐倒在太师椅上,这才有空暇注意到他。
“没事。”他笑得异常灿烂,殷勤地道:“你吃饱了吗?够吗?要不要再叫点心?”
“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这样就好了,待会就要睡了,不能吃饱饱,要不然肚皮撑著也不好睡的。”
他被她天真毫无矫饰的话语逗笑了。
“哈哈哈……”
她愣了愣,“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他支著额头笑个不停,勉强道:“明天我再去看你,然后直接跟爱老班主提这件事。”
“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丝窃喜,但是他笑成这样,她还是有一点在意。
他到底在笑什么啦?
“大伙,吃早点啦!”月牙婶敲著大锅杓子,吆喝道。
小小的客栈仅有的六间房都被他们包下来了,可是因为全班一二十个人,若搭上伙食要不少钱,所以爱家班索性跟掌柜商借后面的空地,自己架起大锅煮饭吃。
团员三三两两地散布在树下,有的刚刚打溪边梳洗回来,有的则是练完腿脚功夫,还有刚吊完嗓子的,当大家一听到吃饭可是有志一同,不论手边正在做什么,统统都扔下赶过来端碗吃饭。
衫儿拿了自己的小木米桶,约莫有脸盆大,里头除了热呼呼的白饭外,上面还摆了几条腌黄瓜和几片酱肉。
她拿起木饭匙,坐在一边的木条椅上挖吃起来,可是吃著吃著,她突然发呆起来。
昨晚那位公子……她都没来得及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就这样被他送回来了,他今天真的会再来看他们表演吗?
他说要请他们去唱戏,是真的吗?
思及他的翮翩风采和优雅亲切的笑意,一举手一投足……她的脸情不自禁红了起来。
昨晚真像一场梦,不过杀风景得很,她大半时间还是只顾著填饱肚子,没有腾出精神来好好地跟他讲话。
“可是要跟他讲什么呢?”她又舀了一匙饭吃著,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个小花旦,傻呼呼的什么也不懂,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公子,我还能跟他谈什么呢?”
唉,她究竟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个想邀戏的俊逸公子请她吃了顿饭,她为什么一整晚都这么失魂落魄的,到早上还精神不振,食欲不展的?
唉!她吃著饭,如同嚼蜡地嚼著难得的酱肉。
衫儿摸摸闷闷胀胀的肚子,又叹了一口气,端起木桶走向月牙婶。
坐在锅边的月牙婶极有默契地拿起锅杓,“衫儿,再来一桶吗?”
“不是。”她愁眉不展,郁郁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吃不太下。”
不过就算吃不太下,她还是把一木桶的饭给吃光光了,将空空的米桶还给月牙婶后,她闷闷不乐地蹭到一边坐下。
衫儿吃不下?!
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月牙婶花容失色,紧张地扔下锅杓跑到她身边,嘘寒问暖起来。
“是病了吗?”她关心地摸了摸衫儿的额头,“不对呀,上次你发烧全身滚烫,还是硬撑著吃了一桶半的饭,可今天你怎么只吃一桶?快告诉婶婶,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衫儿看著她,微微犹豫,然后摸著胸口,“这里。”
月牙婶愣了一愣,“胸口疼吗?”
“也不是疼,有点奇怪,就闷闷的。”她搔搔脑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月牙婶大惊失色,“衫儿,你叹气了?!为什么叹气?怎么会叹气?干什么叹气了?”
她噼哩啪啦的问话问得衫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也不知道。”她反过来还安慰月牙婶,“我没事的,不像是有病,可能是天热,胃口不好吧,你别担心。”
“傻丫头,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什么时候你有胃口不好过!”月牙婶大呼小叫的。
衫儿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拉拉她的袖口,“婶婶,你别嚷嚷。姑娘家胃口大……不是件很光荣的事啦。”
“怎么会呢?”
“总之,我没事的。”她拍胸脯保证,“说不定真是天热的关系,凉点就好了。”
“当真不要紧?要不要给大夫看看?”
“那我要怎么跟大夫形容症状?”她尴尬地道:“难道要说:大夫,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今天胃口不好,早上只吃了一桶饭就吃不下了,你来瞧瞧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只怕大夫会说,像她吃这么多才真是有毛病哩!
月牙婶认真地点点头,“对喔。”
“对了,老班主到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她突然想起,语气热切地道:“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
“他在溪边钓鱼,说今晚的消夜想吃砂锅鱼头。”
“哇,砂锅鱼头耶……”衫儿傻笑到一半才发现这不是重点,不由得敲了敲脑袋,“哎呀,怎么又想到吃的去了,我是想要问老班主今晚可不可以改戏码,来演出有唱曲的戏文。”
“咦,你怎么突然想粉墨登场唱大戏?”
“因为……”她脸红了红,“呃,没什么,因为许久没有唱曲,怕嗓子都钝了,所以找机会唱唱也好哇。”
其实,她是奸想让公子听听她的歌声。
“原来如此。”月牙婶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也好久没有扮老鸨了,嘿,真怀念以前扭屁股的日子。”
衫儿捂住小嘴忍著笑,“那我去找老班主说去。”
“去吧,今儿个早饭还剩这么多,中午乾脆来煮杂烩粥好了。”月牙婶自言自语地盘算著。
第五章
今晚戏楼上演的不是胡人歌舞和杂耍了,而是一出人人耳熟能详的大戏——锁麟囊。
“锁麟囊”演的是登州富商千金薛湘灵,与穷家女赵守贞同一天出嫁,因遇雨而同歇春秋亭,富贵新娘湘灵在得知穷新娘守贞因家贫无嫁妆而悲泣,深怕嫁入婆家后备受歧视,因此湘灵慨然将出嫁前,母亲所赠予的一只装满金银珠宝的锁麟囊送给了守贞。雨停后,两名新娘从此各奔一方。
六年后,登州发大水,湘灵家人为水冲散,家产一夕成空,湘灵与丈夫、儿子也失散了,颠沛流离到了莱州,为了生活,只好到一卢姓富人家为仆妇,照顾小少爷。
有一次,小少爷将球踢进卢家一栋仆人禁入的珠楼内,湘灵为了帮小少爷捡球,只好偷入珠楼,却惊见楼内供奉的是当年自己馈赠的锁麟囊,不禁抱著锁麟囊悲从中来,追忆过去。
卢夫人诧异湘灵有此动作,详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湘灵就是当年的恩人,今日却落难至此,卢夫人为报答恩人,不但将财产分一半馈还湘灵,还帮助湘灵找到失散的丈夫与儿子。
全剧在种恩得福的大团圆气氛下结束,虽是很传统的中国戏剧,但是无论唱功、腔音、身段和悲喜神情的拿捏,都是一出高难度的戏,只要唱得好,往往都会赢来满堂喝采。
所以当戏楼外贴出了“今日演出锁麟囊”的大红布告时,著实吸引了不少的老戏迷前往一睹究竟。
人人都很好奇,这平素以表演杂耍和胡人舞为主的爱家班,究竟会演出一出什么样的“锁麟囊”来。
衫儿一身珠翠打扮,紧张地在后台对著外头探头探脑。
“不少人呢!”她手心有点发汗。
“那是当然,今日演的是锁麟囊,难度甚高,剧情精采,大家都想看看咱们演得怎么样。”月牙婶的扮相是富贵老夫人,乃是湘灵的娘亲。
“好紧张。”衫儿喘了口气。
不过她最在乎的还是他……今晚会来吗?
会不会只是一句戏言呢?会不会他只是随便说说,或者只是开玩笑的?
衫儿深吸一口气,妆点得美丽出色的小脸上有著一抹坚毅之色。
无论他今日来或不来,这是她的戏台,她是扛起戏剧好坏责任的花旦,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一定要唱出漂亮的“锁麟囊”!
就在这时,外头丝竹锣鼓声得儿响起。
“戏开锣了,我先出去了。”月牙婶拿起雕花拐杖,一摇三摆地走了出去。
经过过场后,该衫儿饰演的湘灵演出了。
衫儿咬了咬唇,手执著团扇走了出去,轻启樱唇,浅浅叹息,扬声婉转了亮唱道:“人人说我美娇娘,家中富贵无处藏,秋去冬来数不尽,谁知女儿幽心凉……”
她手中的团扇轻轻一舞,若颦似愁的眉一挑,宛若有无数花瓣纷纷飞满天,为闺中女儿点缀出轻愁来……
台下的观众没料到爱家班的花旦也有这般高深的唱腔和功力,只听了这四句流水板,就忍不住大大喝采起来。
“好哇——好!”
衫儿听到观众们的喝采,眉眼间漾出一抹娇羞,看得众人更是如痴如醉。
坐在谧静雅座里的浙漾,震撼地看著戏台上的衫儿。
他没料到今日又见到衫儿另一番风情面貌,昨夜台上神秘艳丽的异国舞娘,深夜天真娇俏的小姑娘,还有此刻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
他胸口热血澎湃起来,鼓躁得几乎坐不住。
“这不就是老爷子所说的,宜古宜今、可嗔可喜的千面女郎吗?”他激动高兴得一拍大腿,“太好了,带她回去一定过关!”
看了她的表演,老爷子这下铁定再无话讲,以后也没藉口再对他挑三拣四了。
一想到从此以后海阔天空,自由自在,浙漾的嘴角就忍不住频频往上扬。
“我已经找到了新鲜花旦,剑会和霜节却不知进行得如何了?”
爱畅哥的砂锅鱼头刚刚煮好,都还没来得及偷尝一口,戏楼的老板就笑嘻嘻地掀著门帘子进来。
咦,怎么平常鼻子摆在眼睛上的李老板今日矮了一截,走起路来哈腰欠身的?
爱畅哥摸了摸油亮的大光头,纳罕地看著他,“李老板,你没事吧?”
李老板热情的拉起他的手,“哟,我说畅哥老弟呀,你怎么跟我这么客套呢?”
爱畅哥的鸡皮疙瘩差点掉满地。“李老板,你……你当真没事吗?”
李老板满面堆欢,“我怎么会有事呢?唉,老弟呀,我平日可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给瞧扁了,竟不知把你们高高捧在手心里,还把你们撵到高家老店那么荒凉的地方去,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也不该那么贪心,每晚都跟你们三七平分……”
爱畅哥忍不住轻哼一声。怎么?他是良心发现了,知道这三七“平分”是多么不公平的事?
唉,可怜他们走唱在外的戏班子无依无靠、没权没势的,有时为了生活不得不任人宰割,随便人家称斤论两的,不过今天李老板态度转得太快了,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爱畅哥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著他,“李老板,你有话就直说了吧。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吗?”
李老板尴尬地笑了,“呃,这个……实不相瞒,有位蒋公子想要见你,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这位蒋公子是何许人物?为什么要见我?”他一只大砂锅的汤都快滚乾了,香气阵阵飘散而来,爱畅哥实在没有精神跟闲杂人等罗唆。
李老板的脾气突然硬了起来,又恢复以往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我说爱班主,我这么对你好声好气的,可全是看在蒋公子那一百两银子的份上,若不是他说要对你好礼相请,我早就……”
爱畅哥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我就知道!”
李老板轻咳了一声,神情尴尬地道:“就算给你知道了又怎样?我是拿人手短……不过,既然你自己要把这送上门来的大好发财机会给砸了,也跟我没干系,你们就继续窝在我这戏楼里夜夜唱戏,挣那几把零零碎碎的赏钱吧。”
大好发财机会?!
“等等、等等!”爱畅哥表情立刻转变,拚命巴住李老板不放。“有话好说,我也是跟您老说笑的,这位蒋公子在哪儿?我立刻去见他。”
李老板这才满意地点头,“早点答应就是了嘛,省得我浪费了这么多的口水。”
爱畅哥有点不舍地望了那香热滚烫的大砂锅,吞了口口水,跟在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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