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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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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瘦子用刀柄搔头。“刚刚是有一匹马过去,不是我们要的马车。”
  “哦——咚。”
  胖子顾不得撞到树干的头,跳脚嚷嚷,“你……你这大笨蛋,马上面载着的人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对于胖子突然爆发的脾气有些不解,瘦子小心翼翼的回想。“那个男人壮得像棵树,皮肤很黑,眼神这样吊吊的,看起来很凶……”
  胖子听不下去了,随着瘦子的形容,他只能气得大叫,“他就是管孤鸿,黑山堡的大当家,你斜眼歪视烂眼睛,我吩咐了你多少遍……”
  他想吐血。
  “胖子,你这样说不公平,我又没见过黑山堡的大当家,你才见过”
  干嘛把责任都推给他。
  说的也是,他一直是段飞龙手下的喽罗,瘦子却是没多久前才加入的,他有理由说不知道管孤鸿是圆是扁。
  呜……
  可是这样,他要拿什么脸回去?
  没面子倒是不要紧,依照段飞龙残暴的个性,要是知道他俩出任务失败,恐怕别想活了。“瘦子!我们逃吧!”
  “好哇。”反正他们天天都在逃不是?
  第八章
  日上三竿,竹竿上晾着的是春风。
  管孤鸿把阿房压在身下,终于让迟钝的人清醒过来,想逃,却没两下就被逮回来。
  “你心不在焉。”他指控。
  “乱讲,人家才睡醒。”而且还是被他那种暧昧色情的方式给叫醒的。
  “昨晚你辛苦了。”
  “啐,外头一堆公务等着你处理,你却来寻我开心嚼舌根。”她推他,又推不动。
  “我是想啊,可是,你卷被子,还像猴子似的攀着人睡,你说,这样我走得开吗?”
  “真的啊……”想想,她这个坏习惯由来已久,要改不是三两天有办法的。
  “有反省了吗?”不乘机多偷些甜头,对不起自己。
  “别这样。”她就连企图保持平稳的声音也无法。
  “别怎样?”他偏要,要看她全身为他颤抖的模样。
  一阵狂恋炽爱过后,管孤鸿搂着阿房香汗淋漓的身躯,为她拨开额前的乱发。“是谁教你识字的?我看到你帮人福修改过的帐册。”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年代,即便男人也少有认字读书的机会。
  “对不起,我做了多余的事。”
  “什么多余,你做得很好。”帐册记得精简易懂。
  “你不怪我?”男人的工作通常不让女人插手,男主外,女主内,在任何时代这种认知仍然强烈。
  “你帮了大忙呢,八福那鬼画符看起来简直要人命,这里又找不到人教他识字。”
  “哈哈哈……”阿房被逗笑了,曾几何时,她的生命变得如此轻快,“是宜居,我的弟弟,他教会我的,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爹娘对他抱望最大,他才没几岁就给他聘来有名的师傅教他读书,学孔子、孟子、诗经,宜居是天才,读过的书总是记得牢牢的。”她说。
  “你跟他感情融洽。”明知道吃这种酸醋没道理,管孤鸿还是管不住心头一阵闷。
  “他知道我寂寞,熟读的诗书总是不厌其烦的教给我,别瞧他年纪小,他常说人要有鸿鹄志向,准备得越丰富,越是能飞得高。”他不像灵媒世家的孩子,该去的是书香门第。
  “要是他还活着,继续这么把你教下去,你怕也是才女一个了。”
  “我不贪这些虚名,可是……若宜居真的可以回来,要我争那些东西,再辛苦我也愿意。”她睁大眼睛,让突然浮上来的水珠往管孤鸿身上擦。
  “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
  “我也知道,”她偎近他,声音有些碎,“他没当成大鹏鸟,过世以后我努力折很多鸢鸟送他上路……”
  “改日,你也教八福读书,把他当弟弟。”
  “可以吗?”阿房睁大眼。
  “读书不是坏事,你有本事黑山堡的人都交给你带,如何?”只要她能快乐,就算把整个黑山堡都奉献给她又有什么不好?
  何况从们在温饱之余也应该识字,这样才能让后代子孙走得更坚强、更挺直、更无畏。
  管孤鸿不是说着玩的,翌日,他就找来了八福,让他在空闲的时间跟着阿房学识字。
  黑山堡里众人听见这消息,争先恐后的也来拜托,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农忙之余也可以学习打算盘和认字。
  当然,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
  什么几分田要种几分种子、母猪难产要救小猪还是母猪……诸如此类叫阿房目瞪口呆的问题层出不穷,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应该随便答应人家,扛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日子在忙乱和无数的笑声中过得飞快。
  乱雪堆在枝杠上,压得新生的嫩枝吱吱作响。
  在此之际,家家户户笼罩着团团喜气。
  除夕夜。
  团圆饭开在大厅,一早无数食物交织成的香气,吸引着人们的鼻子。
  洗洗刷刷,整个堡里焕发出除旧布新的崭新气息。
  炉火烧得正暖,阿房看见拖着沉重脚步的春绸连忙起身去扶她。
  按理说春绸的产期已经过了许久,也不知怎么地,拖到年底,还不见要生产的消息。
  “你还好吧?”
  春绸笑嘻嘻的瞧着阿房。“你别尽担心我,倒是你跟咱们大当家的喜事什么时候要办一办?先说好喔,别挑我坐月子的时候,喝不到你们的喜酒我会怨恨的。”
  “我跟他?”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对呀,这个时候黑山堡里还算清闲,再不办,天气暖和起来又要开始忙了。”
  阿房勉强对上春绸万分期待的眼睛,“这是什么歪理,清闲跟办婚事怎可混为一谈。”
  “春绸说得有理,我会慎重考虑的。”管孤鸿进来得无声无息。
  “歪理!”这人存心要通就事实,弄得人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害羞了。”春绸仍然不打算放过阿房,不过让阿房更坐立不安的是管孤鸿炽热的眼神——
  一阵嘻哈后,又把人招呼进来,这顿团圆饭才开始。
  “多吃鱼。”年年有余。
  “多吃饺子。”元宝谁都爱。
  “多吃炸年糕。”步步高升。
  “对了,怎么不见二当家?”阿房对年糕情有独钟,自从换了厨子以后,她的食欲越来越好。
  “他迟到了。”管孤鸿瞟了眼门外。
  “我去瞧瞧。”四喜自告奋勇,起身往外走去。
  “八福,这段时间你跟着阿房姑娘究竟学了多少学问,说给我听听。”饭要吃,学问也要验收。
  “大当家的,除夕夜吃团圆饭,你不是存心要让八福消化不良吧?”一颗丸子正要入嘴,八福苦起了脸。
  “胡说,该吃的不会让你少吃,你该缴的成绩又岂能马虎!”根本是想胡乱蒙过去,那可不行。
  八福硬着头皮,一副上断头台的模样。“大当家,你说吧,我接招就是了。”
  “唷喝,你们看看我带谁来了?”就在八福准备豁出去的时候,一阵愉悦的声音救了他。
  阿房还有全部的人都往门前看,穿着狐裘的管惟独和宫宜家一起走了进来,四喜走在最后。
  “姐姐。”阿房惊喜的迎上前。
  宫宜家拍掉一身风雪,她一进来就看见一家和乐的模样,老实说,要不是那个叫管惟独的男人出现,除夕夜她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到哪儿去。
  见到阿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套一番还是什么都不说?
  “阿房姑娘,我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把宫姑娘接来,算是劳苦功高,你也瞧我一眼吧。”
  “又不是小孩,老爱人家夸奖。”春绸冷不防抽了他一记冷言。
  “你这大肚婆到现在还没生,准备留着肚子里的小鬼过年做纪念啊!”他的风度翩翩不知怎地见到春绸就龟裂了。
  春绸把肚子一挺,“是又怎样!”
  基于孕妇最大,管惟独也不敢跟她硬碰硬,看着她过大的肚子,不禁怀疑,“这么大的肚子不要是生双胞吧?”
  他才说着,春绸骤然变了脸色,她一把捉住管惟独,谁叫他最近。“肚子痛!好……痛。”
  “不要往我这里靠啊。”他哀叫,不会吧……是要生了吗?管惟独想跳开,但,显然为时太晚。
  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你们别只发呆,快想想办法……”管惟独大声嚷嚷,什么风度?摆一边去!
  “找产婆!”
  “先送春绸进房间!”
  “不管你们哪样要先办,我受不了啦!”春绸双手朝着管惟独拼命的捶,大有跟他拼命的样子。
  管惟独又不能跑。他……招谁惹谁了?
  经过一团忙乱——
  孩子生出来了,是个白润的胖小子,皱皱的脸,见人就哭。
  在大家的胳臂上周游过一圈,被产婆抱回去娘的身边了。
  折腾下来,天色已然大亮,团圆饭变成了过去式。
  “啊,姐姐呢?”心情放松,阿房才想到宫宜家。
  “我给她安排了住的地方,让她先休息了。”管孤鸿也陪着一夜没睡。
  隐约问,听见了远方的鞭炮声。
  “新年快乐!”他说。
  “你也是,恭喜发财!”两人一起看日光升起是第一遭,经过了昨夜,大年初始的日出,意义非凡。
  离黑山堡大约二十里的一处山拗,有几个鬼鬼祟祟的面孔围成圈子在烤火。
  “真是他奶奶的熊!大过年的,我段飞龙却跟你们这些杂碎在这烂地方吃芋头,喝这种三斤一块碎银的烧刀子,要不是管孤鸿那臭小子,大爷我现在还在寒翠楼的娘儿们那里左拥右抱,吃香喝辣,哪用得着在这里受窝囊气!”一口老酒咕噜入喉,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可消。
  火堆熊熊,照映着他一脸的凶气。
  “那可不是,最过分的是那三帮四寨,没一个肯收留我们,一点义气也没有不说还打落水狗,还算是人吗?”有点眼熟的胖子对着渐渐发出香气的芋头流口水,仍要表现同仇敌忾的意思来。
  “你还敢说,我的手底下都是你这种货色;要不然那个小子早就死翘翘了,哪还用得着我烦恼!”事情办砸了居然还有脸回来,要不是自己急于用人,这种三脚猫哪配跟他段飞龙平起平坐!
  胖子当然不知道段飞龙歹毒的心思,只顾着发表高见,相对不受注重的瘦子就沉默到底了。
  “说到底,他赶我出来是为了一个人独贪抢来的金银珠宝,那些东西我也有份,凭什么让他独吞,这口气我咽不下!”一壶烧刀子都进了殷飞龙腹中。
  “可是老大……你不是因为陷害那小子被官府的人抓去,他才把你赶出来的,这跟金银财宝好像是两回事。”胖子也喝了些酒,长舌起来。
  “你知道什么,那件事我做得神鬼不觉,怎么可能走漏风声?”他也想不出来哪里出了错。
  “天知、地知、人知、鬼知,怎么说没有谁知道?”胖子觉得这个老大说话颠三倒四,比他还没水准,以前不觉得,现在发现改变主意,回来继续投靠他真是错误的决定。
  段飞龙才不理他,他喃喃自语的打着算盘。
  “这山下的仗也打了好几年,朝廷国库就算再充裕,这几年拨粮发银的,恐怕早就打得力不从心,黑山堡这块肥肉只要随便派一个军队来,还怕拿不下来吗?我只要通风报信一下,说不准可以痛快的报仇还有报酬可以拿。”
  “嘿嘿,我也不贪心,只要求个官位坐,到时候,要什么没有?荣华富贵,有权有势,都比这贼头的名声好听……”他也不怕烫,抓起火里的芋头就往嘴巴塞,呸!呸!这么难吃的东西!
  “老大?”
  “别吵!”段飞龙眯起眼。
  “老大。我不是吵你,你不觉得这种事有靠山支援胜算更大?”
  “你要我回去找三帮四寨那些王八羔子?”
  “他们是因为扳不倒黑山堡,进而忌讳管孤鸿的势力,我们只要把你的计划分析给他们听,让他们参与,我们的风险相对也可以减少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胖子的墙头草心态叫人唾弃。
  “我不会让他们来分一杯羹的!”先拒他于门外,有了好处却要跟他们分享?门都没有!
  “那我呢?好处有没有我的份?”
  “只要你对我忠心。”段飞龙嘿嘿笑了出来。
  “嘿嘿……”胖子跟瘦子也笑了起来。
  元宵夜,黑山堡的花灯虽然比不上山下城镇的花样多,但是频频释放的烟花弥补了小部分的不足,大伙依然玩得开心,一直到上半夜,人潮才慢慢散去。
  一直待在春绸房间的阿房看着烟花逐渐稀少,对着正在春绸怀中喝奶的娃娃低语,“你快快长大,等明年干娘带你看烟花。”
  春绸不禁噗哧笑出来。“你啊,比我这娘还像娘,我先跟你说喔,别把他宠坏了,小孩子不能宠的,一宠就上天。”
  “谁说的,孩子要人宠,被宠的小孩因为知道自己幸福才任性得起来啊。”
  “好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以后呢,你负责宠他,我负责修理他的屁股,这样分工合作可以了吧。”坐了半个多月的月子,要不是有阿房来陪她解闷做伴,她恐怕门都闷死了。
  “你这娘真坏心,孩子才刚生出来就已经计算着怎么欺负他了,我不依!”阿房抱过吃完母奶的娃娃,脸上不自觉出现温柔的笑容。
  春绸把衣襟拉好,“你也别一直抱着他,等一下隔壁的夏大娘会来带他,这些天我想你也累坏了。”——
  “嗯,我知道,你也把鸡酒给喝了吧,怕都要凉了。”阿房依旧逗弄着娃娃。本来呢,她是来送鸡酒给春绸补身子的,看见白胖小子又舍不得离去。
  “叩、叩!”
  “进来吧,门没关。”春绸的大嗓门恢复得很快。
  片刻,外面的人没动静。
  阿房自动往外瞧去。
  门外,站着宫宜家。
  把娃娃交还给春绸,阿房迎了出去。
  这些日子忙,她没想到宫宜家会自己寻来。
  “到别处去,我有话对你说。”宫宜家没有表情,努嘴要阿房到别处去。
  阿房仔细帮春绸关上门,这才随着她的脚步离开。
  “看起来,你在这里住得很愉快。”
  “唉。”
  夜晚的庭院虫声卿卿。
  “为什么?”她突然止步,害阿房差点煞不住脚。
  “什么为什么?”
  宫宜家眼底有一瞬间的厌恶。“你受这么多人爱戴,为什么?”
  “我不觉得啊,我认为——是他们体谅我,体谅我的笨拙。”以前,她在宫宣家面前大气也不敢多喘,或许是之前还有个推波助澜的宫宜室,才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如今,宫宜家仍是她的姐姐,可是她看她的眼光变了。
  “哼,人不沾亲带故的,说什么情分都是假的。”
  “不,这里的人很好,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可是相知相惜,情分并不一定需要血缘,只要有心。”
  宫宜家瞪着阿房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来找阿房究竟为什么?是觉得在这里自己被冷落了吗?还是她在嫉妒?嫉妒一向在她心里头不算什么的阿房居然“飞黄腾达”了,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越想越羞惭。
  “我想知道,这几年你究竟都经过了什么?”
  阿房沉思的低下头,安静了好一下,才说:“我忘了。”
  “忘了?”什么意思?
  “嗯,统统忘了。”她点头,很确定。
  “那你到底记得什么?”宫宣家不肯放弃。她不信有人会把过去全部都忘记。
  “宜家,”阿房轻喊,“我真的什么都忘了。”彻头彻尾的遗忘。
  “好,我会记住你说的。”说得干脆,要都忘记了,为什么不连她这个不爱护弟妹的姐姐也给忘掉?
  “好。”阿房淡笑的答。
  宫宜家走了,踩着重重的步子,像在赌气似。
  阿房寻了一个地方坐下,睇向远处。
  入了夜的山头,一片迷蒙,“她来找你做什么?”一件温暖的袍子覆了下来,盖住阿房单薄的肩膀。
  阿房微笑,顺手拉下来人。“姐姐的心不安。”
  “哦,你现在这么了解人心?”管孤鸿瞧着她越发耐看的神采。
  “有吗?”
  “要不然我这里的人怎么都被你收得服服帖帖?”
  “有吗?”她还是一样的回答。
  “这里就一个啊!”他指自己。
  “你才没有,你整天忙着山堡里的事,我不知道排第几顺位呢。”
  “你怪我没时间陪你?”
  阿房摇头。
  “我刚刚帮忙放烟花去了,我留了一个给你。”这里的百姓没有什么娱乐,只有节日才能额外得到几许快乐。
  烟花不是穷人能负担的东西,他每年抽出营收的一点钱,替大家制造美丽的回忆。
  “真的?”她眼发亮了。
  “另外,我还帮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他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不肯一次说完。
  “到底什么啦?”阿房急了。
  管孤鸿不语,拉起她的手来到河边。
  水声潺潺,蛙声聒聒,还有不知名的虫叫,简直是几百部的大合唱了。
  他变出一盏莲花灯。
  “这——”
  “喏,由你来放下去。”
  捧着花心有根小小蜡烛的莲花灯,他居然连这都帮她想到了。
  “我——”
  “你心里想谁就默念他的名字,也让他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管孤鸿退了一步,拿起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替莲花灯点上了光。
  烛光下的阿房神态肃然,她慎重地把莲花灯放进了潺潺的溪河中。
  他陪着她蹲下,凝望逐渐随着水流飘去的光芒。
  “宜居会幸福吗?在那个时空。”
  “这还用说。”管孤鸿握住阿房放在膝盖的小手,互相汲取温暖。
  “想放烟花了吗?”他可不想让悲伤停留在她的心房。
  “我没放过烟花。”她诚实以对。
  “那明年的烟花就由你来放。”年年黑山堡的烟花都是由他这大当家来放,偶尔换人尝鲜也不错。
  “啊。”
  “就先拿这管烟花练习吧。”
  “嗯。”
  就在人静夜深的这一元宵夜,黑山堡的后山倏然窜起一道小小却光芒万丈的碎花,没有人注意到,可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其中得到了瑰丽的回忆,值得一辈子珍惜。
  第九章
  几日不见的四喜来把正陪着阿房玩娃娃的管孤鸿叫了出去。“
  “我去去就回来。”
  阿房早就习惯他来来去去的,谁叫他是大当家,一家之主,一个山堡,事情之多,令人无法想像。
  才走出春绸家大门,门外除了四喜还有面色凝重的管惟独。
  “大当家的,消息不好,段飞龙那厮串联了杨旗军下的残兵流寇,日夜兼程往这里来了。”所谓的杨旗军本是朝廷讨伐安禄山大军下的一队前锋,几月前传来大败于湖口山的消息,想不到剩下的残兵败将往后撤退会来扰民。
  “几日会到?”
  “据估算,还有七天的路程。”
  “段飞龙……”管孤鸿冷笑。
  “大当家的,早知道他这么可恶,当初不应该放他走的!”四喜气愤咬牙。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以为他多少会顾念一些故情。”既然段飞龙对他无情在先,那么他也毋需顾着那个义字。
  “那种没血没泪没心肝的人!”四喜冷哼了声。
  “先别自乱阵脚,四喜,你让暗哨继续盯着杨旗军,另外,段飞龙的行踪也要随时掌握,注意他们每天的行动,记住,不要打草惊蛇。”管孤鸿很沉潜,就当在处理平常的事件一样。
  身为别人眼中的匪寇,居安思危的念头要牢牢记在心房,这一天,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稍微提前来到而已。更何况,之前段飞龙虽不在,其一派的人留在黑山堡中,频频制造不寻常的事件时,他心中便有了底。
  “是的,大当家,可是……”
  “直说便是。”
  “那杨旗军要是来犯,直攻山顶,我们怎么办?黑山堡懂武的只满百人,剩下的多是老幼妇孺,对方虽然剩下残兵败将,可是我听说就因为这样,这些溃败的军人更残忍,经过的乡镇村里无一人幸免,就连牛羊猪狗都一样,几乎就像灭村。”四喜叫着,心里的气愤难以言喻。
  他跟八福的村子就是这样被屠……
  “我知道,我不会让这种事在黑山堡重演。”
  “大当家的……”
  四喜惊疑不定。
  “你信我吗?”
  四喜坚定的点头。
  “那就是了,这七天,足够我们准备迎敌了。”
  “可别把我晾着,我也有份!”管惟独仍是凉凉的口吻,但其中的慎重却不容置疑。
  “你就算想晾一边去我也不会同意的,我要你利用这七天的时间,把山堡里的补给品,包括兵器、粮食储存至能供应一年的分量,这一战过后,黑山堡可能需要长期的封山。”管孤鸿心里有谱。
  粮食的部分,黑山堡能自给自足,稻米、家畜,山上也有供应不尽的野兽,所以并不需要担忧。
  “封山?”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大哥,你不会是想……”
  “我就是这么想,现在正好春天,山上的水源地正值溶冰,他们要是敢来,我用水攻。”
  虽然如此一来会破坏了黑山堡对外的唯一一条通路,可这样也好,乘机让被觊觎的黑山堡消失,也不失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我马上去办!”管惟独一点就通,时间便是金钱,他刻不容缓的走人。
  四喜也随之走了。
  管孤鸿回头却看见阿房伫立在门边,眼神忧愁。
  “都听见了?”
  想必是。
  她点头。
  “打战不好,以暴制暴。”
  “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就如同命运。”他不想瞒她。“这一仗,非打不可。”
  他们走出春绸的家,一路上依然鸡鸣狗闹,安居乐业的好景象。
  “军人擅长的就是打战,就算我们能赢,恐怕也要花很大的代价。”她怎能不担心,怎能不忐忑。
  “我不做同归于尽的事,我要的是花最少力量,求最大成果。”
  “你保证?”
  “我还可以写卖身契。”他顿了下。“我知道了,你担心我对不对?”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管孤鸿居然笑得十分开怀。
  阿房瞪他。这还是刚刚正经八百的男人吗?
  “你的办法好像都在肚子里了?”
  管孤鸿微微笑,笑中带着血腥。“相信我就是了。”
  “我信!”她坚定的点头。
  这还是阿房第一次来到宫宜家暂居的厢房。
  宫宜家略带惊讶的看着造访的她,也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有事?”
  “黑山堡要打仗了,为了姐姐的安全,我派人送你下山。”她不是黑山堡的人,不应该把她卷进来。
  “你少替我决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把自己管好就好了!”官宜家皱起优美的柳叶眉。
  “为了你的安全……”
  “命是我的,我要留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脱口而出。
  阿房错愕的看着宫宜家。
  “怎么?大当家说我想留下来多久都没意见,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姐姐会长住下来吗?”阿房绞起了手,眼中掠过细微的感情。
  “怎么,不成吗?”她挑衅的说。
  “太好了……”
  宫宜家全身一颤。“我告诉你,你别肉麻喔,把眼泪给我收起来。”她哭个什么劲,“我又还没死。”
  阿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脸上绽放的是很美丽的微笑。
  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摸,是冷被,本来应该还睡在她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人走了,他却在她的身边用被褥摺起条状,想来是为了防止把掉下床当家常便饭的阿房,在抱不到人的时候滚下地去。
  她睡眼惺松的爬起来,恰巧跟闯进来的春绸照了面。
  “我就知道你还在赖床,黑山堡被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人包围住了,头子要我们全部集合到议事大厅去。”
  阿房立刻清醒了,一边匆忙的着衣一边问:“那……他人呢?”
  “带着二当家还有几个亲信到水源地去了。”拉着阿房的手,两人匆匆离开。一来到议事大厅,果然一屋子的人,大家都把这里当临时避难所了。
  才片刻时间,她已经从许多人的嘴巴里听见杨旗军来势飞快,不到六天就已经在黑山堡山下。
  虽然黑山堡对外的道路只有一条,四周都是险峻的山谷高峦,但是残兵流寇的数量无法算计,何况还有熟知地形的段飞龙带领,一个时辰内已经从山脚杀上山腰了。
  管孤鸿一知道对方开始攻山,就撤走了亭哨的卫兵,他们所到之处,不会看到一个属于黑山堡的人。
  而老弱妇孺则集中在议事大厅中。
  “他到水源地去准备做什么呢?”阿房急得跳脚。对了!他提过要用水对付敌人。
  要引大水必须埋设油料管线,他居然去从事那么危险的工作!
  阿房悄悄离开人群,走到别人看不见的角落。
  她,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人。
  握住手腕,她的眼往外瞟……水源地是在哪个深山?她没问过,管孤鸿也不曾对她说过,然而,这时刻,她心爱的男人却在那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能出去,要是在这时候出去,势必只会给孤鸿添麻烦,她必须忍耐。
  阿房让自己蹲下,蹲成一尊守候祈祷的石像。
  另一厢——
  努力挥兵进入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因为过于自信,没有哪一个人去注意山上不寻常的噪音。
  那声响像雪球翻滚,起先微不足道,接着爆炸四起,原先冰封的水源地被炸出了破洞,源源不绝的水寻到了缺口,争相涌出。
  遇树折树,遇砂带泥,滚滚的水势夹带可怕的泥沙滔滔倾下——
  本来想要把黑山堡踩成平地的千军万马,看见了威力惊人的大自然力量——
  想逃,已经晚了,挟着冰泥石砂的水势如黄河溃堤,把阻挡它的障碍物全然无情的带走。
  管惟独从高处往下眺望惊心动魄的景象。“真可惜,可惜了这些树木。”以后要花上多少年才能长成这片光景?
  “只要我们有心,不怕。”管孤鸿往栈道走。往后要收拾的残局可不只这些,要做的事会多得叫人无力多想呢。
  “大哥,你说得真轻松。”
  “因为我有你这个得力助手啊。”
  他真惬意!管惟独觉得自己大哥……也太过惬意了吧?
  “回去了,发什么呆呢?”管孤鸿很用力的拍了他一下。
  “走那么急做什么?”
  “那你慢慢走吧。”他出门的时候阿房还在睡,这会不知醒了没,不知道会不会又掉下床?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的回黑山堡去。
  “孤……鸿……”曲折的小路是猎人打猎时的捷径,陡坡险阻,他却看见阿房不畏艰难的正往上攀爬。
  她全身脏污,身上布着细碎的小伤痕。
  “你没事。”冲上前的她也不管手上的泥就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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