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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变心有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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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卑鄙无耻!”纪梦棠羞恼得伸手想打他一巴掌,却被他动作迅速地攫住手反压在墙上。
  “放开我!”她的粉脸因愤怒而染红,看来异常美丽,微喘的艳红小嘴一张一合像在邀请他品尝。康焱丞禁不起这样的诱惑,决定顺从心底的渴望,好好享用她甘甜的小嘴。
  “不——”她察觉到他的企图,转头想躲开他的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温热的唇牢牢实实罩住她的,她的唇依然那么甜,他贪婪地撬开她紧咬的贝齿,卷起她的粉舌热情吸吮。
  纪梦棠一开始努力挣扎,但渐渐地力道愈来愈弱,最后她低声呻吟,双手克制不住地反抱着他的背,沉浸在他的热吻中……
  他们谁也没发现,办公室的门曾经被打开又关起。高仲威面色阴沉地握着墙壁上的扶手,愤恨地走回病房。
  他的动作虽然还有些缓慢,但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行走了。
  刚才他利用练习走路的机会,特地绕到康焱丞的办公室来,想问问自己何时可以出院,没想到——竟意外让他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
  梦棠她竟然——
  他倏然停下来,握紧的拳头猛力击向墙壁。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即将痊愈的时候让他发现这种事?!
  他恨恨地凝视远方,眼中出现报复的火光。
  对不起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八章
  “仲威?”
  稍后,纪梦棠到病房去看高仲威,这时他已从震怒中恢复,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脸平静。
  纪梦棠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发现她与康焱丞私下的关系,而且非常愤怒。
  不过今天仲威对她特别好,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道谢夸奖,还直要她吃水果,让纪梦棠受宠若惊。
  “今天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她几乎想伸手去摸摸高仲威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傻瓜!我们是情人不是吗?我不对你好该对谁好?”高仲威柔声斥责。
  “其实仔细想想,我真对不起你!我瘫痪这五年来,你不离不弃地照顾我、帮助我,我真的很感激。偏偏我所能为你做的又那么少,连和你出门约会,或是陪你到电影院看场电影都做不到,就算你变心爱上别人,我也没有话说。”他像试探似的直盯着她的眼睛。
  “怎么会呢?我没有爱上别人,我……不会背叛你的!”纪梦棠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吗?那就好。”高仲威状似安心地一笑,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梦棠,请你嫁给我!”
  她吓得一震,直觉想甩掉他的手,幸好及时忍住了。
  “你说什么?”今天他真的很反常,不但突然说些感性的话,而且还出其不意向她求婚。
  “你很惊讶吗?我不是从很久以前就说过,等我好了一定马上跟你结婚?现在我即将康复,这时候谈起婚事一点也不奇怪吧!”
  “我知道你是说过,但是……”她以为他只是因为感激才随口说说,从未想过他是认真的。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梦棠,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想娶你,这五年来就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会砥砺督促自己尽快从痛苦中站起来,康复回归正常的生活。”
  对于他的深情告白,纪梦棠没感到喜悦,反而是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他要她嫁给他?她真的该嫁给他吗?
  见她面露犹豫之色,高仲威有点不悦地问:“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不……不是的——”
  她也不是不想嫁给他,应该说——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其实她也觉得很疑惑,她明明深爱过他,然而如今一想到与他结婚,她不但难以想象,而且几乎无法接受。
  她无法想象自己成为他妻子的生活,与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裸裎相对……她不敢想象。不!她不想嫁给他!
  高仲威深深叹息,又开始自艾自怜。
  “我知道,要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毕竟我虽然能够行走了,但不一定能完全康复到和正常人一样,再说我曾经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或许这点会令你觉得蒙羞吧?”
  “不!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绝对不是以他为耻,或是怕他有后遗症无法完全复原。如果她是这样的人,五年前他瘫痪时她早就离他而去了,不会等到现在。
  她只是……她该怎么说呢,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她不再确定他们是不是合适的一对,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依然爱他……
  然而高仲威并不放弃,继续游说道:“梦棠,这些年来,我真的是为了你才这么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你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现在我就像一个摇摇学步的小孩,未来的路还需要有你扶持,如果你在这时候抛下我,我一定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这等于是再次宣判我死刑!所以求求你梦棠,不要抛下我!我需要你!”
  高仲威的声声哀求,让纪梦棠难以拒绝。
  他说的没错,因瘫痪而与社会脱节五年的他,人生确实才刚要起步,这时候他最需要一双手在一旁扶持,如果她在这时候离开他,他可能会就此而一蹶不振,她忍心让刚痊愈的他面对这么残酷的事?
  不!姑且不论现在她是否还爱着他,光是顾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就算是朋友也不忍心在这时给他重重一击吧?
  想到这些她沉默了,“不”这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高仲威见她一直不说话,更是节节进逼,不断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是表示同意吗?对吧?你也想嫁给我,对吧?”
  纪梦棠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于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我愿意嫁给你,我愿意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扶持你,陪伴你走下去。”
  “太好了!梦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抛下我,我爱你!梦棠——”
  相对于高仲威的欣喜若狂,纪梦棠只觉得浑身发冷,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去想。
  她浑浑噩噩地起身道:“里头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接着,她木然走出病房。
  她关上病房的门低头往前走,忽然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她面前。她顺着那双脚将视线往上移,看到洁净的医师白袍,再继续往上,看到一张僵冷铁青的面孔。
  “你刚才说的话全是哄他的吧?”他的大掌如鹰爪般攫住她的肩猛力地摇晃,她却不觉得痛。
  事实上,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刚刚应允一桩婚约的她,不但不感到喜悦,反而像行尸走肉般,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感受。
  “你是疯子还是笨蛋?婚姻这种东西,能够当作同情心胡乱施舍的吗?那关系着你一辈子的幸福,你怎能随随便便答应?你这是在作贱自己,你知不知道!”
  他严厉愤怒的指责,总算将纪梦棠从浑沌的思绪中拉回,首先传达到她的脑子的情绪就是生气。
  她跳起来拂开他的手,然后反唇相讥:“说到作贱我自己——始作俑者是你才对吧?仲威本来就是我的男友,我们彼此相爱,结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你什么都不是,却占有我的身体,你才是作贱糟蹋我的人!”
  “作贱糟蹋?难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感觉只有这样?除了恨之外没有其它的感觉吗?”康焱丞心痛地问。
  纪梦棠口是心非地冷讽:“对于一个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的恶魔,我还能有什么感觉?我对你的观感永远不会变——我恨你!”
  “你恨我?经过这么久的时间……”
  他付出这么多努力,结果她依然恨他!
  他喃喃自语,神情是震惊难以接受的,纪梦棠见了心口有些刺痛,但要她说些好听话来安慰他实在不可能,与他唇枪舌战已变成习惯,要她突然缓下姿态对他和颜悦色,她难以办到。
  她咬唇瞅着他晦暗消沉的脸庞,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吧?你不会跑去对仲威说什么吧?”
  她并不是害怕高仲威知道她与康焱丞之间的秘密协议,而是担心刚痊愈的他无法接受这个打击,身体说不定会突然恶化。
  “如果我将我们的关系抖出来,会害你结不成婚吗?”
  康焱丞故意露出邪恶的笑容存心想吓她。她那副唯恐高仲威知情的紧张模样,实在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你不能!”纪梦棠惊骇得倒抽一口气。“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仲威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她真的很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康焱丞沉痛地闭上眼,知道自己输了——彻底的输了!说到底,她心里唯一关心的人还是高仲威!
  原以为这些年的相处,就算不能让她爱上他,至少——对他也会有些眷恋吧?然而事实证明,她不但没爱上他,甚至连一丝情感都没有!对于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想必喜出望外吧?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还能不放手吗?
  这种结局他不是不曾想过,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毕竟再苦再痛的事他都经历过了,所以他认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事击得倒他。
  可是他错了!她对他的冷漠、憎恨,对高仲威的痴情无悔,都像利刃火焚般让他痛苦不已,然而他却不得不放手!
  他当然也自私过,用尽一切手段想霸占她——订下周末之约、用契约绑住她,甚至占有她的身体,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对高仲威死心。可是这些极端的方式并没有让他得到她的心,只将她推得更远!她开始恨他、如同寇雠般仇视他,但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明知错了,还是继续错下去。
  他错了五年也霸占了她五年,如今该是醒悟,将她还给高仲威的时候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说出这个秘密。”他睁开眼,炽热难舍的双眸笔直射向她花朵般娇艳的脸庞。
  他的视线令她觉得不安,立即转开头,回避他的注视。“你是说真的?”
  “是真的没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不由得担心,他该不会想要求她婚后背叛高仲威,与他暗通款曲吧?
  “我要你陪我最后一个周末,心甘情愿地,不争执吵架、不互相伤害。我们从未一起出去旅行,到南部走走,假装我们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好好地度过最后一个周末。”
  他浅浅地微笑,笑容中有着她不忍细看的哀伤。
  “好,我答应这个条件。”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一时心软,被他眼中的哀戚打动了,绝不是因为她也有所期待,渴望这个最后的旅行。
  可是她缓缓抬手捂着心口,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在期待什么。
  反正,这是最后一个周末了!她喃喃自语。
  就算她放纵自己表露真实的情绪,也仅有这个周末而已,又何必再矫情掩饰下去呢?
  这维持五年的关系,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凉凉咸咸的风吹拂在纪梦棠脸上,她舒服地低喃两声,缓缓掀了掀眼皮,接着便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入目所及的家具物品几乎都是木制品。几件衣服凌乱地扔在地上,从门口一直散落到床边,很明显能够看出那些衣服是怎么被脱掉的。
  这时,她看见床的前方有扇好大的窗户,而窗外——是一片湛蓝的海洋,远处有几艘船只缓缓驶过,世间的纷纷扰扰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好漂亮!”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从没见过这么蓝、这么漂亮的海,蓝蓝的海水宛如宝石般剔透晶莹,又像最顶级的丝绒般,在动静间展现出耀眼的光泽。这么漂亮的海,也只有垦丁才有吧?
  她想起来了!昨天是礼拜五,下午康焱丞打电话给她约好要在机场碰面,他已订好机票要到南部去。
  她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准时赴约,结果那班飞机将他们载往高雄小港机场,下飞机之后他又去租车,驾车行驶一个多钟头之后,才将她带到这里——一个拥有垦丁最美景致的度假村。
  他早在几天前就已订好小木屋,他们从柜台的服务人员那里拿了钥匙后,便直接回到度假村的木屋里休息。
  羞人的事就是从这里开始——他们进门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门板上热吻,激情的火焰迅速点燃。
  他急切地将她带往床上,两人一面亲吻,一面七手八脚地剥除对方的衣物,等他们终于来到床上时,两人都已经一丝不挂。
  他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包容对方、接纳对方,共谱双人之舞。纪梦棠不是第一次和他上床,却不曾有过这种想要流泪的感动。
  想起自己昨夜的主动,她便感到羞赧不已,眼神复杂地转过头,望着身旁依然熟睡的男子,神色霎时一变。
  这……什么?
  他侧身面对着她,薄被盖在腰际,遮住赤裸的下半身。他还在睡,但令她震惊的当然不是他的睡相——而是他身上令人怵目惊心的疤痕。
  她首先注意到右手臂到腰际的暗红色扭曲疤痕,那看起来像烫伤;另外在他的胸口部分则有白色的疤痕,应该已经愈合许久。
  他俩相识五年,却从不知道他身上有这样的疤痕!因为康焱丞从不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而她也绝少碰触他的身体,因此根本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么骇人的疤痕。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碰触那狰狞扭曲的疤痕。这些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当时他一定很痛吧?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让他受列这么严重的伤害?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眶里好像有层水雾遮住了她的视线,一种几近不舍的心疼充斥在她的胸臆间。
  这时,她以为还在沉睡状态的康焱丞忽然睁开眼,锐利的眼神笔直射向她,她吓了一跳,立即缩回自己的手,眼中的薄雾随之散去。
  “你醒了?”
  她漠然移开几寸,假装自己不曾碰触他。
  “你都看见了?我身上这令人作呕的疤痕!”他讥诮地问,掩饰眼中的恐惧,并等着她放声尖叫。
  原本他是很介意被她看见这些疤痕的,但这已是他们最后一次私下相处,自然也不必再害怕让她看见这些骇人的伤疤——她总有权利知道,自己这几年来是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
  纪梦棠知道这是打击他的好机会,只要对他身上的疤痕露出鄙夷的神情和大加嘲讽,必定能够使他感到极大的痛苦,然而——她做不到!
  “它其实——没有那么恐怖!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意外在身上留下疤痕,没什么好怕的。”最后,她这么回答。
  “你……是怎么受伤的?”
  她平和镇定的态度令他感动不已,他原以为她会觉得恶心想吐……
  “这是纪念品!”他讽刺地淡然一笑,告诉她:“是我母亲在我十四岁那年留给我的遗物。”
  “你是指——那场意外的大火?”她知道他父母葬身火窟的事,但没想到他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灼伤。
  “你知道?”名医康之广夫妇葬身火窟,这则新闻曾经喧腾一时,她会知晓并不奇怪!
  “其实那不是意外!”他揭晓谜底。
  “不是意外?!”纪梦棠直觉想到许宽厚所说,有人认为那场大火是他放的,该不会是——
  “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肇事者是我母亲。那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
  他闭上眼,沉痛地告诉她这个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当年警察调查,研判有极大的可能是人为纵火,但是无论怎么问,他总是含混带过,警方也查不到外人恶意侵入纵火的证据,所以就以无头公案结案了。其实他非常清楚,放火之人正是他的母亲!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样——太残忍了!”
  纪梦棠震惊万分,不敢相信竟有人这么狠心,连自己的儿子也想伤害?无论父母之间有多大的恩仇,都不该将无辜的孩子拖下水呀!
  “其实我并不怪我母亲。”康焱丞沉声低语。
  “我知道她很痛苦,不希望我将来和她一样痛苦,所以才想带我一起走。况且那时她应该已经疯了!”他虽然不赞同母亲的做法却不忍心苛责她,尤其在她已经疯狂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痛苦都不该剥夺孩子生存的权利,我真的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她深长地叹了口气。
  “她只是不希望我步上她的后尘,为情痛苦。”现在他愈来愈能了解母亲当时的心情。
  “你会吗?”她冷不防问。
  “会什么?”他微皱起眉,不明白她天外飞来的这句话。
  “步上你母亲的后尘,为情痛苦。”她凝视他的眼,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哼!”他嘲讽地笑了声,撑着手臂起身,失去焦距的双眼转向蓝得耀眼的海洋。
  “我早就从我父母身上学到爱情的教训——所谓的爱只是一时迷惘,人是很容易见异思迁的动物,我从我父亲身上得知这点。
  当爱情的热潮退去后,剩下的只有悲伤与痛苦,如果痴痴眷恋不忘,那便是自寻死路。我母亲临死前教会我这一点!“
  偏偏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自寻死路,枉费母亲这个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他眼前,他却冥顽不灵,依然爱上了她。难道母亲性格中多情、悲剧的一面,也遗传给他了吗?
  “看来你对爱情很悲观。”纪梦棠苦涩一笑。
  她果然没料错,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没有爱的存在!他不懂爱为何物,所以才能冷心绝情、以近乎残酷的冷静兀自操弄他人的命运……
  幸好她没爱上他,否则只是自讨苦吃!她很想庆幸地大笑,但勉强咧开嘴更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得知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她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彷佛再多享受与欢愉,都弥补不了那个大洞……
  算了!多想无益,别再想了。
  她裹着被单跳下床,假装兴奋地说:“天气真好,海水好蓝,走,我等不及去游泳了!”
  就让他们真正以放松的心情,来度过这最后一天吧!
  第九章
  黄昏,他们手牵着手在南湾洁白的沙滩上漫步;夜晚,则坐在临海小木屋的台阶前观赏满天灿烂星斗:深夜,他们忘我地在床上缠绵……谁也没提起未来的事,彷佛时光为他们在这一刻停住。
  然而再美好的时光也有结束的时候,星期天中午,他们不得不办理退房,离开垦丁。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并不是旅行的劳顿让他们不想开口,而是在即将分离的时刻,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的心情同样复杂,有喜有悲、有瞋有怨,还有满满的不舍。
  尤其是纪梦棠——
  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因为即将摆脱他阴魂不散的纠缠,然而想到将来不再有他的轻声问候、细心叮咛,不会有人在她疲惫不堪时送上一碗热腾腾的精力汤,更不会有人像他这般,带给她终生难忘的激情回忆……
  回台北的旅程似乎特别短暂,才几个钟头就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康焱丞在她的公寓前停下来,开门让她下车,纪梦棠提着旅行袋回头望着他。
  那一刻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谢谢?不!那太可笑了。
  说恨?呃——其实她也没那么恨他。
  说爱?老天!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见!”最后,她退后一步,握紧手中的旅行袋,昂起下巴,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扬声道别。
  再见了,曾经关照过她的男人!再见了,五年来的回忆!
  再见……
  康焱丞勉强勾起唇瓣,算是响应的微笑,一个仓促点头后,立即驾车离去。
  他无法开口说再见!刚才他本来想装出不在乎的模样,但是才一开口,喉头已然哽咽。
  他不想让她离开!他要她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都留在身边陪伴他!
  然而——这个梦想有多么奢侈难圆?她心中只有她最爱的高仲威,他充其量不过是个介入者,就像粱祝中的恶霸马文才,以为用卑劣的手段就能掳获佳人芳心,没想到佳人宁愿一死,也要奔向情人怀中!
  到头来,他们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以为幸福在握的美梦!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只换来一身恶名。
  他笔直凝视前方,对向车道的车灯投射过来,映照在他脸上,他的双颊隐约出现一丝晶亮的反光。
  那是……泪!
  纪梦棠将粉红色的喜帖一张张放入写好地址的信封中,脑中的思绪已飘到千里外。愈接近婚期,她愈烦躁不安。
  她从垦丁回来后不久,高仲威便主动定下婚期还广发喜帖,邀请双方的亲朋好友参加婚礼。纪梦棠本来不喜欢铺张,但因为他的坚持,所以还是顺他的意盛大举办婚礼。
  严铮等四位大哥免不了对她的婚事又是一阵质疑,大家都希望她再仔细想想,别把同情误当成真爱。袁祖桦甚至直言要她擦亮双眼,一旦嫁人可就来不及了!
  对于他们的忧心,她只是微笑以对。
  她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她和仲威相恋七年,虽然其中曾因他瘫痪,有五年的时间没机会培养感情,但他是她的初恋啊!既是她最初,那么也该是她最终的爱,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婚期决定之后,她的焦虑不安更加显著了,夜里经常失眠,一到周末还习惯性地想要搭车赶往某处……她真是中毒太深了,不然就是犯贱,否则已经获得自由的她,为何还经常想起那个男人呢?
  她自嘲地一笑,将写完的喜帖汇集成迭,准备收进袋子里。
  这时,失踪一下午的高仲威终于回来了,他匆忙进门,毫无一丝歉意地笑问:“我回来了!哎,你把喜帖写完了?”
  今天他们本来约好一起将喜帖写完,明天好交由专人寄发,但是他刚到她家不久就说临时有事要办随即离去,现在她一个人将喜帖处理完了,他才出现。
  “嗯,全写完了。你事情办完了?”奇怪的是纪梦棠并不生气,好像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引不起她真正的怒气。她对仲威的包容是因为太爱他还是根本不在乎?她未曾深思。
  “是啊!那个朋友真烦,自己失恋就算了,还硬要拉我听他诉苦,真让人受不了!”他走到她身旁,纪梦棠立即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飘来。
  香水味!高仲威身上有股女性的香水味。
  这种香味当然不可能是他喷上去的,也不可能是他男性友人的,那么——这个气味是从哪来的?
  她心生疑惑,但是没有开口问。
  基本上,她还是愿意相信他。她不喜欢像个疑心病重的妒妇般,整天拿着放大镜在未婚夫身上找女人的头发,倘若必须如此才能维系婚姻,那么她宁愿不结婚。既然决定结婚,就该相信他不是吗?
  “既然你已经把喜帖写完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被朋友的事折腾了一下午,我快累瘫了。”高仲威才刚折回来,马上又想开溜。
  “好啊!”纪梦棠点点头。“那你快回去休息吧,这些喜帖我会托人去寄。”他身体才刚好,行动也不太方便,确实该多休息。
  “也好,那我先走了!”对于婚礼事宜他绝少插手,总是找借口逃避,而纪梦棠的宽大包容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高仲威走后,纪梦棠望着面前成堆的喜帖,忽然产生逃避的念头。
  真的要嫁给仲威吗?为什么她没有半分喜悦之情,还觉得满心惶恐?
  不!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想这些做什么?
  这件事已成定局,由不得她反反复覆、临阵退缩,那对大病初愈的仲威将是最大的伤害!
  想到这点,她不再迟疑,动作快速地将喜帖收好,准备明天就请助理去寄。
  一大早,许宽厚打着呵欠从值班室里走出来。
  他懒洋洋地搔着头,一面走向病房的护理站,经过康焱丞的办公室时,不经意听到门内有些声响,他立即停下脚步,快速而小心地贴在门板上偷听里头的动静。
  是康医师吗?可是他通常不会这么早来呀!还是小偷?
  他悄悄推门一看,发现是康焱丞,他正坐在开启的计算机前,一边翻阅数据一边振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
  “康医师?”他惊喊出声。“您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欸——”
  不对!他很快发现康医师两眼满是血丝,而且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可能根本没回家!
  “您不会一整晚都坐在这里吧?”他诧异地问。
  “昨天刚送进来阿兹海默症的病患,我想搜寻医学的相关数据,寻找可能的治疗方法。”
  “那也不急于一时吧?”蓦然一个念头突然跳进他脑中。“您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是……的日子,所以才……”
  “什么日子?”康焱丞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翻阅书籍的双手更加忙禄了。
  “就是纪小姐——结婚的日子!”因为他的女友周沛如受邀当纪梦棠的伴娘,所以他很清楚是今天没错!
  康焱丞宛如被邪恶精灵石化般,瞬间停止动作,只有指缝间夹着医学期刊的手微微地颤抖着,让人知道他并没有被石化,依然是有灵魂与意识的正常人。
  过了许久他才合上期刊,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说:“是今天吗?那么,真是恭喜她了!”
  “康医师——”
  “这些医学期刊所提供的数据还是不足,等会儿我想到图书馆去找些其它的数据,病患的部分就麻烦你先帮我排些检查。”
  说完,他起身推拢办公椅,脱下长袍、套上西装外套,当真准备离开。
  “康医师!你就这么放弃了吗?”许宽厚忍不住焦急喊道。
  “纪小姐的婚礼将在圣家玫瑰堂举行,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阻止!”
  “不,我不会去。”他不能破坏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为什么?我知道你也喜欢纪小姐,既然爱她,为什么不把她追回来呢?如果你肯去,或许纪小姐会改变心意!”
  “因为能让她幸福的男人不是我!”康焱丞无法克制地大吼:“她爱高仲威,唯有嫁给他,她才能获得真正想要的幸福!”
  他接着苦涩一笑,眼中满是痛苦。“再说,她绝不可能为了我改变心意,因为她恨我,我虽然得到她的人,却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康医师……”许宽厚没想到看似平静的真相下,竟然有这么一段恩怨纠葛。
  “我先走了!如果你去参加喜宴,记得替我献上祝福。”
  康焱丞披上外套,快步离开办公室,许宽厚愣愣地望着他消瘦孤寂的背影,好像突然明白了。
  其实,康医师比谁都爱纪小姐,也比任何人都想拥有她,然而为了她的幸福,他宁愿选择默默退出,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世间的情啊……唉!
  许宽厚又搔搔头,转身走向病房,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康焱丞驾车前往图书馆,两手机械化地转动方向盘,双眼则视而不见地凝视前方,耳边依然不断回荡着许宽厚激动的大吼,,
  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呢?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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