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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上-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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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赢终于赶走了母亲,重又回来,成祥看着他红着脸的模样,抬手在他头顶一按:“你娘很疼你呢!”
李赢把头一扭:“哼!”
成祥笑道:“看把你美的!”
李赢跺脚:“胡说什么!你不是要教我成为绝顶高手吗,快点快点,我一定要亲自打败你!”
李赢说着,往后一跳,便摆出个迎战的姿势,向着成祥挑衅。
成祥仰头,哈哈大笑:“老子等着那一天。”
永平侯李赢站在台阶下,望着成祥明朗笑意,心头一阵恍惚,竟觉得有几分幸福之意。
自 他在街头头一次遇到成祥,被痛打一顿后,他心中无比之愤怒,势要报仇,第二次又遇上,他仍是跟安宁侯一块儿,李赢被打得卧床不起,那种燃烧的愤怒跟恨,慢 慢地掺杂了一丝嫉妒,这样厉害的人,居然站在安宁侯那没用的家伙身边儿……还护着他……那种掺了杂质的怒变成了变本加厉的恨,就像是发现了天敌一样。
到最后,小侯爷看到请来的高手都被成祥撇下,幸好还有严烈,随着严烈追踪到巷子中,小侯爷一抬眸的时候,正好看到成祥纵身跃起,长刀当空扫落几枚暗器,旋即,他如风一样旋到了解廷毓身前,横刀立马替他挡着!
小侯爷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几乎晕眩了。当时他不顾得罪严烈,也一定要把人带回来,却几乎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如此执着了,只是想着,这个人一定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一定要在他的手里!
小侯爷自小失去父亲,他享受了太多的女性关爱,有个公主的祖母,温柔的母亲……被宠得无法无天,他也做了更多无法无天的事儿来显示自己十分男/人,但一直到遇上了成祥,永平侯才发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仿佛是小孩儿过家家一般,都是胡闹,如许可笑。
他的生命中始终缺乏一个能够彻底左右他的男/性,如今他终于看到了。
中午好好地吃了一顿,永平侯正是少年,精力充沛的无处发泄,吃了饭后也不顾太阳酷烈,便又练了一趟拳,成祥吃着葡萄打量他:“说你是小猴子,你还真是小猴子啊,没一刻消停……不过这样好,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成祥望着永平侯,眉眼闪亮地笑了,仿佛看到少年时候的自己,在山上跑来跑去,上树跳河,无一不能……如今的永平侯,简直如他的翻版。
永平侯起初以为成祥是在嘲笑自己,见了他那光明笑容,大太阳底下,却如同吞了冰凉糖水一般,甘凉甜美,沁人心脾。
永平侯这少年经不起夸,被成祥说了一句,差点儿午休也不要了,好歹去沐浴过后,换了衣裳,正要躺了歇会儿,外头却又有人来报,道:“侯爷,外头又来了个丞相府的人……闹起来了呢!”
永平侯一听:“别急,我去!”不管来者是谁,横竖他不能放人。
永平侯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出外,正好看到一名汉子跟几个家丁叫骂:“快把我祥哥放了,不然你猛大爷就把这什么猴子府给拆了!”
永平侯起初还大怒,仔细一看,却道:“都退下!你不是跟着成祥的那跟班儿吗!”
侯府的家丁闻言都退到一边,猛子抬头,道:“不错,就是我,我祥哥呢?”
李赢如今跟成祥“化干戈为玉帛”,自然不会为难猛子,然而他鬼心眼儿甚多,当下笑道:“他在里面儿被我吊着打呢,你敢进来吗?”
猛子一听,眼圈越发地红,吸了吸鼻子道:“天杀的,你把我祥哥放了,要杀要剐,冲我来!”
李赢笑嘻嘻道:“那好,你进来吧,你进来我便放了他。”
猛子咬牙切齿:“你可不要骗我,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赢只是鬼笑,猛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入内,一眼却看到成祥躺在床上,半张着嘴,伸腿歪脖,四仰八叉,一动不动。
猛子顿住脚,而后便扑上去,嚎道:“祥哥,你不能死啊!”
成祥抽了抽,睁开眼睛,猛子一扭头,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片刻,猛子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祥哥……你、你没死?”
成祥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道:“老子睡得正香呢,你嚎什么?吓我一跳!”
猛子指指他,又指指身后的永平侯,分不清是什么情形。
李赢走到跟前,看看成祥那不/雅姿态,叹道:“你睡得跟被人砍死了一样……也难怪别人误会……”
正当永平侯府多了两个解家的仆人之时,下午时候,侯府却又有不速之客来到。
永平侯换了一身白色常服,显得精神抖擞,卓尔不群,出来见客。
李赢负手望着台阶下的来人,笑道:“甘少锋,你是活腻歪了吗,不仅不避着我走,反而自个儿找上门来?”
安宁侯望着在上的永平侯,忽然一声不吭,跪倒在地。
永平侯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安宁侯甘少锋低着头,道:“你不是想让我向你求饶吗,现在我就向你求饶,求你放了成大哥,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李赢愣住:“原来你是为了成祥来的?”
甘少锋道:“不错,成大哥是因为我才得罪你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你想怎么样,就冲我来好了。”
李赢皱眉,有点不满:“我说你们怎么……”
这一个两个地都来,不顾一切为了成祥,且都把他视作那无恶不作的坏人,他永平侯真的有那么坏吗?
甘少锋当他不许,抬头道:“我是真心实意的,你要如何都成,我绝不会去向任何人告状。只要你别再为难成大哥。”
李赢闷气,索性道:“真的如何都行?那……若我让你从我胯/下钻过去,叫我三声爷爷,也行吗?”
甘少锋面色惨白,李赢正欲笑,甘少锋道:“那你说到做到,一定要放了成大哥!”
李赢愣住,甘少锋膝盖挪动,便要往前,李赢睁大双眼,简直无法相信。
正当甘少锋要钻向李赢胯/下之时,却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少锋!”
李赢抬头,眼前,从门口方向却飞跑来一个少女,正是豆蔻梢头,袅袅娉婷,容颜更如秋月春花,十分貌美,神情却是伤心欲绝,如轻盈飞燕似的飞到这边,蓦地住脚。
李赢只嗅到一阵清雅淡香扑面而来,还未定神,“啪”地一声,脸上就吃了一记。
李赢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望见对方一双含泪带怒的眼眸,水汪汪地,甚是动人。
如此一看,心中那才涌起的震惊跟恼怒,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李赢被这双眼一瞪,竟有几分心虚。
甘少泠打了永平侯一巴掌,才低头把弟弟甘少锋半拉半拖扶起来:“少锋,你这是干什么!”
安宁侯急道:“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干什么!”
李赢听了,看看两人,便道:“好啊……还说我欺负人,你们却是欺负人到门上了,你为什么打我?”
甘少泠护着安宁侯,厉声喝道:“你敢这么对我弟弟,我就跟你拼命!”
李赢从未见过这般凶悍的女子,心怦怦而跳:“你……”
甘少泠其实也算是个教养极好的闺秀,平生不愿出侯府半步,指望平平安安熬到找个好夫婿嫁了,能更好地护着弟弟,没想到风波骤起,无法平息,今日听说甘少锋偷偷地来侯府,甘少泠情知无法善了,便追随而来。
甘 少泠方才见弟弟钻向李赢腿间,自然就想到会发生什么,如今她抛头露面,已经没了昔日的矜持,索性一撕到底,当下破口大骂:“你什么你!你平日所做的恶事还 少么?瞅着我们少锋好欺负,见一次就欺辱他一次,我也是忍够了,索性今儿就闹一场,也不用忍着藏着了……你敢再动我弟弟一根手指头,我豁出去闹到御前,怎 么也要同你分个你死我活!”
永平侯被甘少泠骂的狗血淋头,愣愣地却一动不动。
安宁侯生怕姐姐吃亏,便拉住甘少泠叫道:“姐姐!”
甘少泠回头把他抱住:“少锋你别怕,今日索性来了,不如叫雅韵公主出来,我当面问问她,她的孙子是人,我的弟弟就不是人了?”
安宁侯泪水一涌而出:“姐姐……”
永平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次……我也没怎么欺负他啊,是他自己跑来的。”
甘少泠喷道:“你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拦着他路上打,成祥怎会路见不平?若非路见不平,怎会得罪了你?你拼命地要找人家算账,我弟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能见恩人就被你活活折磨死才来求情,你好意思说是我们自个儿跑来的?这一切不还都是你逼得?”
永平侯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正在这会儿,却听到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内传来,道:“咦,怎么这么吵,这声音还这么熟的?”
这边儿“四国大封相”,闹闹哄哄,不可一世,那边儿,成祥被猛子扶着,打着哈欠悠闲地走了出来,一看这情形,便笑:“啊,果然都是熟人,少锋,少泠,你们都来啦?”声音热络,仿佛自己家里一般。
甘少锋跟甘少泠面面相觑,一时竟转不过弯来,李赢终于得以开口:“看到了吧,我可没折磨他……”
甘少锋呆道:“这是怎么回事?”
甘少泠却怒气未休,狠狠地仍瞪了李赢一眼,永平侯被如此一瞪,便眨了眨眼,转开头去。
猛子自出门去,前往相府。这边儿成祥招呼了安宁侯姐弟进府,反把李赢愣在旁边,回头看猛子乐呵呵离开,又看安宁侯两人入内,李赢冷眼旁观,扶额:“这究竟是谁府上呢。”
成祥把事情简单跟安宁侯跟甘少泠说了,两姐弟又惊又疑,却也松了口气。
自此,成祥便留在永平侯府养了两天伤。
这两日,安宁侯甘少锋每天都要来两次,起初还像是羊入虎口一样,仍是紧张哆嗦着。跟着看了几场成祥教训永平侯练功的戏码,人才渐渐地便放松下来。
对此,永平侯的母亲李夫人却是极高兴的,永平侯自小没什么朋友,这还是头一遭儿有这么多人往府上来往。
第三日上,甘少锋照旧来到,看李赢练得有模有样,十分羡慕,想让成祥也教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
李赢休息间歇,两人吃着水果,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李赢看一眼安宁侯,见他神情仍有几分涩然,不由便想起甘少泠来,脱口竟问:“你姐姐多大了?”
安宁侯差点儿给果子呛着,咳嗽了两声后抬头看李赢:“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赢也发了呆,不知自己怎么问出这句,然而骑虎难下,只好道:“我就问问……看她似乎不比你大多少?”
安宁侯道:“十六了。”
李赢眼珠一转,问道:“这么大了,还没有找婆家吗?”
安宁侯一听,以为永平侯在羞辱甘少泠,怒道:“你什么意思?”
李赢怔道:“我、我就问问啊……”
两人本正在磨合期,一言不合,便又有斗鸡之势。
正剑拔弩张,却见成祥跟猛子从里屋出来,李赢跟甘少锋一见,双双偃旗息鼓。
甘少锋心细,见成祥穿了旧日衣着,便问:“成大哥,你要去哪么?”
成祥笑道:“是啊,我正想跟你们两个说……我要走啦。”
李赢大惊:“什么?”甘少锋也十分焦急,拉着袖子问。
成祥笑看两小,道:“别急,其实阿赢你救我回来那天,我已经决定要离开龙都啦,这是迟早晚的事儿,只不过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才耽搁了……何况,我听猛子说,最近我居然还挺出名的,要是不赶紧走,我怕会闹出事儿来。”
“怕什么?”李赢头一个叫出来,“有什么事儿不是还有我么?”
成祥在他头上一抚:“你啊……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事儿你却帮不了我,我就怕一个人……”
“是谁?我把他……”李赢才要叫,就给安宁侯用力一扯。
李赢停口,安宁侯望着成祥:“成大哥,你是怕……给那个人知道你在吗?可是……你不是一直都在找她吗?”
李赢听得满头雾水,成祥看着安宁侯:“是啊……不过,我已经找到她了,她……现在挺好的,我就不去添乱啦!”
安宁侯甘少锋跟永平侯李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脸失望,李赢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懂!只是不许你走,本侯还没撒气呢,不准走!”
成祥“嗤”地一声笑:“臭小子,你这副假厉害的模样给谁看呢?别装了!听我的,以后改改这脾气,别叫你娘跟你奶/奶担忧,以后也不许再欺负少锋了……你们俩在一块儿,互相帮扶着点儿,知道吗?”
安宁侯红着眼眶:“成大哥……”永平侯不做声,气鼓鼓地,眼皮底下却包着泪。
成祥出了门,两个小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成祥回头看一眼,终于又大步回来,把两人一左一右搂进怀中抱了抱:“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都好好的啊。”
成祥放开两人,转身上马,头也不回离开。
安宁侯呆了呆,拔腿追上去:“成大哥!”
永平侯却跺脚,道:“走吧走吧!本侯才不稀罕呢!”那声音十分古怪,一低头的功夫,眼中的泪就掉落尘埃。
成祥跟猛子两人打马而行,一路过了长街,左转右拐,最后马儿停下,不偏不倚,竟正是丞相府前。成祥望着那极气派的门头牌匾,长长叹了口气,道:“小猛啊,你说……我要进去吗?”
猛子道:“来都来了,说一声也不费什么功夫……”
成祥又吐一口气,手在胸口轻轻抚过:“不知怎么了,我的心总是不安定,像是要出事一样……不如,不去说了吧。”
猛子笑道:“那咱可转头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成祥闻言,长眉皱起,最终道:“好吧……”


☆、第76章 
解廷毓听外头仆人来报;说成祥回来了,要求见他。
两日之前,猛子从侯府回来,带了成祥的口信,说道一切安好;他暂时在永平侯府养伤;让少卿勿要忧虑。
因此解廷毓才并没有去永平侯府;此刻听闻成祥回来;解廷毓竟不由微觉喜悦。
解廷毓起身;道:“想来他的伤已经好了;我出去见一见。”
小庄道:“那真是万千之喜;少卿请去……是了;少卿且慢,你身上有伤,不宜随意走动,不如叫那人进来,到厅内询问便是。”
解廷毓深看小庄一眼:“也好。”便吩咐人去叫成祥入内。
其实对解廷毓来说,多一步少一步当然不算什么,可是由小庄说出来,便大大地不同了。
解廷毓养伤这两日,小庄在屋内,时而照料,端药送茶,虽然不是殷勤备至,但同之前淡然的态度……已是迥然有异。
解廷毓自然察觉,心中十分受用,回思自己遭逢此劫,却仿佛“因祸得福”。
因此这两日,夫妻两人……感情倒似有几分“举案齐眉,夫妇和谐”的意思。
顷刻间,外头有丫鬟来报,说人在厅内等候了。
解廷毓起身,对着小庄微微一笑:“我去去就来。”
小庄一点头,送到门边儿,目送他进了厅堂,才转过身来,垂眸想了会儿,双手紧紧一握,如下了决心一般,回身往门口走去。
解廷毓进了厅内,果真见成祥站在厅内,见解廷毓出来,成祥便转头打量他,看他全须全尾,脸色亦是不错,才笑道:“少卿大人,我听他们说你没事儿,可我老是不放心,总要亲自看一眼才相信……现在看见了,果然他们是没骗我。”
有丫鬟在旁边听了,大为惊讶,明明是个家仆,见了解廷毓竟不行礼,说话且这般粗莽,然而见成祥笑得自在,丫鬟们惊讶之余,便都抿着嘴忍笑。
解廷毓却毫无计较之意,素来冰冷的眼中反而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呢?”
成祥一愣,才伸出双臂,笑道:“我也没事儿,好好的呢!”
解廷毓道:“这便好……在永平侯府这两日,李小侯爷对你可还好么?”
成祥点头:“好着呢!我今儿要走,都还舍不得我,嘿嘿。”
解廷毓笑着摇头,才要说话,成祥道:“我是特意来见少卿……”
成祥笑眯眯地说到这里,忽然之间面上的笑如被寒风掠过,一点点荡然无存,解廷毓一怔之间,便听到身后有人道:“少卿……”
解廷毓愕然,回过身去,却见偏厅门口,有道纤柔出尘的影子,微微垂眸,桃花脸颊丹凤眉眼,站在彼处,如一朵轻云出岫,正是小庄。
解廷毓来不及理会成祥,三两步走到小庄跟前:“你怎么出来了……”
小庄低眸,温声道:“我忘了让少卿加件儿衣裳,你才伤着……吹不得风……”
解廷毓低头看去,才见她手腕中搭着一件薄的披风。
解廷毓惊讶之余,心中欣慰:“原来如此,你可以叫丫鬟送出来,何必亲自辛苦又走一趟?”
“没什么……”小庄垂首,把那件披风抖开,替解廷毓披在身上,玉色的手指探过他的肩头,滑到胸前,微微有些抖。
小庄看着自个儿的手指,手指仿佛不由自主地,便替解廷毓把披风的带子系了起来,小庄轻声说道:“索性要送的,我……忽然也想见见这位救了少卿的……是哪一位……”
解廷毓听到这里,才微微一笑:“难得你也有此心,其实他跟你见过,就是前些日子误入了咱们内院的那位……当时你可能是没有看清,他叫成祥……”
解廷毓说着,便一侧身,回头看成祥:“成祥,来见过少夫人。”
成祥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小庄,竟好像没听见解廷毓的唤声,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不似刚才见面时候那样精神。
解廷毓眨了眨眼,道:“成祥……”
刹那间,低眸的小庄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成祥的眼中似是有闪电霹雳,顷刻之间,却又放空,似魂魄亦被勾走。
他呆然而立,无法做声,舌头好像也给丢了。
解廷毓皱眉:“成祥,你怎么了?”
小庄望着成祥,目不转睛,口中慢慢说道:“原来就是这位……少卿,成祥的脸色不好,恐怕是因为有伤在身的缘故,不是说他伤的比较险要么?”
解廷毓心头一动,便道:“你不舒服?我叫大夫来给你看!”
成祥听着小庄婉柔的声音,心却一点一点地,从小痛变作大痛,跳一下,疼就加剧一分,牵扯着伤口也痛起来,竟不知道哪一处更疼一些。
真恨不得这颗心就不要跳了!成祥抬手,在胸口轻轻一抚,却扬眉哑声笑道:“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皮糙肉厚,不像是少卿这样出身高贵的……”
小庄听着这话,眼神陡然一变。
成祥转开目光,看着解廷毓道:“再者说,我一直都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懿公主是什么模样儿的,今个儿总算是遂了心愿啦,哈哈……”
解廷毓听他这话有些造次,生怕惹了小庄不喜,便喝道:“成祥!”
成祥笑了两声,却又敛了笑意,嘴角一挑,若是一抹凄苦,却又像是无所谓般,道:“少卿别怪我,我就是一介乡野草民,不懂什么高贵礼数……不过这样也好,我也算是心满意足啦……能够安安心心地离开龙都了!”
小庄脸色一变,解廷毓也惊道:“你说什么,你要离开龙都?”
成祥道:“是啊,我今儿来,就是特意来跟解少卿告别的……嗯,还有就是,我跟少卿……和懿公主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我祝两位……就……一直都这么恩爱,就白头偕老吧!”
成祥说完之后,复又扬首一笑,眼皮垂落,显得他的眼睛流光溢彩,格外明亮。
成祥抬臂,向着空中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把所有的什么都撩开:“好了!老子走啦!”
成祥说完,拔腿往外就走,他眼皮不抬,目不斜视,经过解廷毓身边儿,又经过小庄身边儿,他的喉结动了动,迈出去的脚步仿佛被什么挡住,凝滞着,无法往前,却终于是一脚狠狠地踏了出去……义无反顾。
这动作是如此细微,在解廷毓跟小庄眼中,成祥仿佛连停也不曾停下过。
解廷毓愣了愣,终于唤道:“成祥!”迈步追了过去,经过小庄身边儿,便道:“锦懿,你先回去……我待会儿便回。”
小庄微笑:“好。”
解廷毓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轻轻一握,便去追成祥。
就在解廷毓转身离开的瞬间,小庄一垂眸,眼中的泪,毫无预兆地便晃落,小庄抬手抓住胸口,方才的平静之中,仿佛已经咽下了千百的苦涩泪水,仿佛已经听过了无数声痛哭失声,但是她却竟能在脸上维持着那笑,一直到现在落幕。
丫鬟们对视一眼,担心地过来:“少夫人……”
小庄道:“都退下。”
丫鬟们迟疑着,终于应声退下,整个厅内只剩下小庄一人,小庄抬手捂住脸,泪自手指缝中涌出,她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有大哭出来。
果然是他。
虽然已经料到是成祥,但是任凭怎么样的幻想,却都比不上亲眼看见他的那一刻。
天知道她是何其慌张,早先思量好的所有都不翼而飞,她只有不去看他,只有凭着自小练就的本事遮掩过去。
给解廷毓披衣之时,浑身的力气都好像在此刻消散,替他系带子时候,手指抖得几乎让她崩溃,可她仍是撑了下来。
——从没想到,这辈子,会有这么一个人,只是用一个眼神,就能将她击败,就能让她所有完美的伪装全然崩溃。
从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人。
虽然那个人,恐怕对此一无所知。
小庄坐在厅门口,感觉自己从头到尾,溃散成片,无法收拾。
成祥出了厅,阳光射落,仿佛又是一生,他不知自己要走向何处,但一定要离开此地,于是只是大步往前,只是眼前有些越来越模糊了。
成祥抬手,在眼睛上抹过,手便湿了。
成祥一笑摇头:“老子这是怎么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明明早就想好了,真没出息……”
然而想到方才小庄跟解廷毓之间那样,她竟然那么温柔地替他……成祥之前拼死也盼着见她,可如今,却觉得见了她才是自寻死路。
他宁死也不愿意瞧见这样一幅和美场景发生自己眼前,纵然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她好,为此还不惜一切地护着解廷毓。
只有亲眼目睹了,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对他来说竟是如此残忍。她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对他而言,宛若凌迟。
只因她那一切一切的好,都不是对着他,而是别的男/人。
何其……残忍。
“成祥!”身后解廷毓唤了数声,加快步子。
府内的仆人们惊奇地看着,解廷毓素来鸭行鹅步,就算是皇宫召见,从来也都是一副不紧不慢,风度不失之态,像是今日这样边呼边疾走的场景,却是罕见。
解廷毓唤了两声,终究赶不上,有些愠怒,提高声音喝道:“给我站住!”
成祥脚步一停,回过头来看他,仍是嬉皮笑脸:“解少卿,还有事吗?”
解廷毓呼了口气:“为什么忽然要走?”
成祥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在龙都常住……再说,你们这地方太邪乎了,老子跟这儿犯冲,才来不几天,又是被追杀又是差点儿送命的……”
解廷毓啼笑皆非,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成祥道:“干吗啊,我要走了,小猛还在外头等我呢。”
解廷毓唤了个仆人,叫把猛子也叫进来,便跟成祥道:“若是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成祥道:“少卿大人,你还想把我绑在你家里不成?”
解廷毓还真的抓住他的胳膊,道:“你若不从,我便真叫人绑起来,又如何?”
目光相对,成祥道:“解少卿,我是欠你的还是怎么着?”
解廷毓道:“不错,可还记得你要了我五百文?欠我的玫瑰松子糕呢?”
“你这……”成祥说不出话来,“明明是三百文,值当得堂堂少卿大人计较啊?”
解廷毓冷笑:“三百文?哼……果然讹了我二百文。”
成祥不留神说了实话,苦笑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不会真的跟我要那五百文吧?”
解廷毓微笑:“顺着我的话,一切好说。”
解府偏厅之中,猛子跟成祥对视一眼,望着满桌子的菜,猛子道:“少卿大人,你干吗请我们吃饭啊?”
成祥打量着那琳琅满目的珍馐百味,道:“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该不会有毒吧?”他说着,便夹了一筷子玫瑰鹅脯,放在猛子碗里:“来,你快先尝一口,要是真中毒了,老子给你报仇。”
猛子十分快活地听命,大嚼起来。
解廷毓差点儿忍不住便笑,望着成祥全无心机的脸,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两人都有伤在身,但一个伤情,一个伤怀,各怀心事,酒稍微喝了数杯,都有微醺之意。
解廷毓想让成祥留下,但他从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更何况成祥其实只是个刚进府没几天的家丁,便更开不了口。
喝了杯酒,解廷毓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你如此走了,那么……你喜欢的那个小黄呢?”
成祥愣了愣,笑道:“你说的是小丽吧……她啊,人家是……我哪能配得上。”
解廷毓心头一动,道:“是个大丫头么?你若喜欢她,便留在府里,我帮你撮合此事。”
成祥怔住,望着解廷毓,隔了会儿却又笑:“算啦,我可不愿意做棒打鸳鸯的缺德事儿,再者说,老子又不是没人要。”
解廷毓听言,便道:“原来那丫头有心上人了?”
成祥垂眸,哼哼道:“可不是,人家比我出身好,长相好,什么都好……”他喃喃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解廷毓摇了摇头,忽然道:“成祥,说真的,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丫鬟,我……”
成祥忽地沉声打断他:“解少卿。”
解廷毓戛然而止,成祥望着他,忽地又露出那种近似天真的笑:“说了让你别操心了,人家好好的,干吗想着去横插一脚呢……好了,咱不说这个了。。”
解廷毓见状,知道成祥是铁了心要走,十分无奈,举杯喝了口。
成祥看出他闷闷不乐,便道:“解少卿,不必这样,我跟你认识一场,也算是缘分……来,这杯酒我敬你,就祝……跟懿公主两人……夫妻美满,说来少卿好命啊,能娶懿公主……呵呵,呵……我先干为敬!”
解廷毓听这样说,想到小庄,便也一笑:“罢了……”同也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举杯喝着,猛子在旁抡舌大嚼,听到成祥说“懿公主”的时候,就停下来,仔细看了他一阵儿,却见成祥举杯喝酒,满面是笑,可眼角有什么亮晶晶地,猛子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舌头有些发苦。
这一场吃喝,渐渐地日影西斜,两人都有了醉意,解廷毓吩咐猛子,叫跟成祥两人府内歇息一夜,明日再走。
解廷毓招来管家,叫安排到客房里去,放心之后,才踉跄回房。
进了内宅,丫鬟迎上来,把披风接了,解廷毓道:“少夫人呢?”
丫鬟低低回道:“少夫人在屋里写字……已经写了一个下午了,中午饭也不曾用,晚饭也说不用了……”
解廷毓点点头,道:“你们都下去罢。”丫鬟们嗅的他一身酒气,便都悄然退下了。
解廷毓有些酒力上涌,镇定片刻,才举步入内,果真见小庄站在桌后,正仔细挥毫写字,一副心无旁骛之态。
解廷毓迈步上前,发现在桌边上放着厚厚一叠写成了的字纸,旁边地上,也扔了许多揉乱了的墨渍纸团。
解廷毓轻笑了声,道:“锦懿,你怎么了?是不是……怪我回来晚了?”
解廷毓脚下一动,张手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小庄,嗅到她身上清淡香气,低头便印在她的发端。


☆、第77章 
小庄停笔:“少卿;你醉了。”
她的声音温和之中带着冷淡;然而解廷毓酒力上涌;情绪翻动;竟未察觉,听着那温柔的声音;反倒魂魄荡动。
双 手环绕小庄腰间略用了力;解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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