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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上-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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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祥不以为然:“不用费心啦,我觉得这儿挺好,起码不用在外头……没头苍蝇似的不知往哪儿乱跑了。”
成祥说完,便疲倦似地一摇头,将后脑勺靠在墙上,闭了眼睛:“你们走吧,我自个儿安静会儿。”
猛子不愿走,却不敢惹成祥发火,便同安宁侯一块儿出来。
猛子想到成祥方才的模样,自觉鼻子有些酸:“小侯爷,你说还有个法子救祥哥?”
安宁侯点点头,道:“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
猛子问道:“我京城里哪有认得的人?”
安宁侯道:“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位……温风至温大人。”
猛子一听,先是双眼一亮,继而道:“他?可以么?万一他翻脸不认人……那人的性子本就古怪。”
安宁侯沉吟片刻,道:“你放心,我有六七分把握说动他。”
两人商量好了,就要去找温风至,谁知却扑了个空,问仆人,却也说不知去了哪里……正在干等,侯府里甘少泠派了人来,要安宁侯务必回府。
安宁侯思来想去,只好暂时打道回府。
内堂里甘少泠见了,便问安宁侯为何迟归。安宁侯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甘少泠惊得目瞪口呆:“前日的事儿还没了结,这会儿就又惹出新的来了?”
安宁侯苦笑:“姐姐,我如今已是有些乱,总归要想个法儿把成大哥救出来才是……”
甘少泠没好气道:“救什么救?现在想想怎么善后才是正经的!原本咱们跟永平侯只是不对付,如今,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家里会轻易放过咱们么?别说你那成大哥,你我能不能自保还是问题!”
安宁侯默然,片刻才道:“总归……如今当务之急是把成大哥救出来,我得再去见一趟温大人。”
甘少泠道:“你站住,你去找温大人做什么?”
安宁侯眉间有一丝犹豫之色,甘少泠道:“你又怎么肯定他会帮手?不是说成……他跟温大人有过节么?”
安宁侯犹豫再三,终究不知要不要说。
甘少泠同他姐弟连心,她又细致,当下看出异样,便问:“少锋,怎么了?”
安宁侯一拧眉,先去掩了门,才又回来,低声道:“姐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此事,我总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也太过诡异……可是又牵连甚大,倘若说出来,弄不好,怕是天大的祸事。”
甘少泠甚是震惊,有些微微色变,同压低了声道:“你同我姐弟一体,相依为命,还有什么可瞒着我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法子,你说,究竟是何事?”
安宁侯听了,便把温风至跟成祥的说话细细说了一遍,又把温风至事后跟他的对话也说了。甘少泠睁圆了眼,惊道:“少锋,你……想的,莫非正是我此刻想的?不……这不可能!”
安宁侯苦恼道:“姐姐……”
甘少泠思谋甚快,死死握住他的手:“你以为……故而你想拿此事要挟温大人,让他去救成爷?不行,你若如此,便是在玩火!这简直,比永平侯之事更加可怕!”
安宁侯道:“可若他不肯救成大哥,我就只好如此了,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让成大哥受罪。”
甘少泠道:“那你就把灭门之祸抛之脑后了吗?”
安 宁侯听了,竟镇定下来,凝视甘少泠双眸,道:“姐姐,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是不是你心里所想的跟我想的一样……你也觉得,温大人的高升,跟懿公主的回 归……是有些牵连的?而成大哥跟温大人都是来自乐水,成大哥口中被他拐走的是‘小庄娘子’,可偏偏懿公主就姓庄!”
甘少泠一急,伸手捂住安宁侯的嘴:“你要死了,怎么说出来了!”
温风至最近高升,其实朝廷对外的公开说辞,并不是因他救了公主回宫,而只是因他地方功绩卓著。
因此京内多数人都没有把懿公主的回归跟温风至的高升联系在一起。
但是偏偏给安宁侯遇见了成祥,偏偏又去见了温风至……安宁侯虽然年少,毕竟是京内长大的宦门子弟,两下一想,便知道诀窍。
甘少泠自然也明白,两姐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是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说更是另一回事。
若是说懿公主回来是温大人护送,这件事……倒可以视作寻常,可是,若说懿公主在外,被人口口声声唤作“娘子”,那男子且一路追随进京,那么……
一件足以震惊世人的皇室丑闻,加上懿公主的夫家是丞相府……这件事会牵连进多少人,无法预测。
可不管如何,甘少泠绝不敢叫安宁侯冒这个险,就算是知道内情……也绝不能吐露半个字。
甘少泠见弟弟安静下来,才红着眼圈儿道:“咱们家已经是这样了……别的什么,姐姐也不奢求,只愿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继承香火……也不想再青云直上声名显赫,只要别让咱们家绝了后,我也算是对得起爹娘了……”
安宁侯有些难过:“姐,你怎么又说这些。”
甘少泠道:“姐姐就是想让你知道,别轻易舍身冒险,且你想想……成爷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刚跟你认识的人,而且他就算被关押起来,情形也不一定是最糟的……哪里就用你急得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你且给我安安分分的,别再叫姐姐担心了好么?”
安宁侯望着甘少泠伤心之态,不由动容,然而想了想,却道:“姐姐,你说的对,其实我也没想要咱们家再怎么声名显赫,但是……”
甘少泠一愣,安宁侯低着头,想了会儿,才又抬头道:“可是我、我不想做一个畏畏缩缩没什么大用的人!”
甘少泠窒息:“少锋,你说什么……”
安宁侯望着甘少泠,眼前却出现成祥那豁达的笑容:“老子就是见不惯这些横行霸道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安宁侯眼眶一热,笑道:“姐姐,你也许觉得我的想法十分可笑,只不过我……我不想总是像缩头乌龟一样……”
甘少泠悚然望着安宁侯:“这是什么意思?”
安 宁侯道:“父亲早亡,但在我心目中,父亲就像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那种人,可是我在京内一直到现在,十四年来,我没有见到一个我想象中那样的人……但自 从认识了成大哥……一直到今日,他换了父亲的衣裳,我就觉得……我见到那种人了!我……我虽然什么也不能,可是我……很羡慕,也很想做成大哥那样的人…… 敢爱敢恨,痛快利落,什么也不怕!”
甘少泠像是受了惊,泪一下涌了出来:“少锋……”
安宁侯看着她:“我知道姐姐希望我平平安安地继承香火,但是,如果我整天活的被人欺负,抬不起头来,畏缩怯懦地躲在姐姐身后……就算是成亲生子了,儿孙满堂了,我又有什么面目面对他们?我不想这样!”
甘少泠捂着脸,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安宁侯见她如此,略有些内疚,却并不觉得后悔:“我原本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些话……我原本也没想过这些的……但自从认识了成大哥,我……我就忍不住想……姐姐……对不起……”
安宁侯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姐姐,你原谅我吧。”他缓缓跪地,却听甘少泠的哭声渐渐停了,而后,手臂被人一扶。
安宁侯抬头,甘少泠望着他,眼中仍含着泪:“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下跪?不是要学人家顶天立地么?人家难道也像你这样儿?”
安宁侯双眸一闪:“姐姐?!”
天亮的时候,温风至拐过巷口,往宅邸而去,他的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像是极为劳累。
忽然之间,他看见家门口坐着两个人,这两人让温风至心头一紧:其一,是猛子,其二,是安宁侯。
温风至打马往前,猛子听了动静,便跳起来:“温大人!”
安宁侯也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有些惺忪的目光看见温风至,便一亮:“温大人!”
温风至翻身下马:“你们怎么在此?”
安宁侯道:“有一件要紧事想请温大人帮忙,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温风至听了,把两人一打量,便问道:“成祥呢?”看着两人的反应,温风至暗叹了声:“他惹事了?”
不出所料啊。温风至早就知道,成祥这脾气,惹是生非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的,其实并不是他主动招惹别人,只不过以那人棱角分明又爱路见不平的性子……加上这龙都里偏偏每天都会上演“仗势欺人”等的光怪陆离的戏码……简直就像是“天作之合”。
屋内,听完了安宁侯的叙述,温风至道:“你们想叫我去救他出来?”
安宁侯道:“温大人,如今只能靠你了。”
温风至对上少年的眼神:“你跟他不过才认识几日,就可以为了他……彻夜不眠在我门前等候了?”
安宁侯张了张口:“我……”
温风至微微一笑:“没想到……成兄的人缘竟是这样好。”——若安宁侯可以为了成祥彻夜不眠等候,那么……自然可以为了成祥做更过分的其他。
温风至本就有心病,且又机敏过人,此刻三言两语,便明白为何安宁侯会来求自己“帮忙”了,因为他“势在必得”。
聪明人说话,十分简便,温风至并没有给安宁侯“豁出所有”把事儿挑明的机会,只思忖着说道:“这件事,或许我可以帮上一二,但,我也要两位答应我一件事。”
猛子道:“你就算让我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我也愿意!”
温风至斜睨他一眼:“比那个更难。——我要你们两个,负责让成祥在两天之内,离开龙都。”
猛子愣神儿:“为什么呢?”
安宁侯却隐隐懂得,温风至道:“成祥的性子,若留下来肯定会再惹事,何况永平侯那边并不好办,他家的老祖母跟太后亦有交情,到时候若说永平侯被打的有个三长两短,要成祥的人头……那么就算皇上也是说不上话的。”
猛子一听,果真是这个道理:“那好,我一定劝捕头赶紧的离开龙都,这儿实在是太可怕了,不适合我跟祥哥这样的善良人儿。”
安宁侯有些不太舍得,温风至咳嗽了声,看他:“甘小侯爷意下如何?”
安宁侯略微恍惚了一下,终于也郑重点头:“只要成大哥无碍,什么都使得。”
温风至去刑部周转的时候,一路上也有些心不在焉。
成祥的忽然出现,对他而言如噩梦成真。其实……曾经一度,温风至甚至起过“杀人灭口”的念头。
毕竟以成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若说能把龙都捅破天……也是有的。
到时候……受牵连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温风至费尽脑汁,才想出说小庄随夫君去了岭南的说辞……幸好还算是天衣无缝。
不料成祥又得罪了永平侯入狱。
本来温风至可以不管此事,但一来,安宁侯不知吃了什么药,一副可以为成祥豁出身家两肋插刀的气势;二来……温风至担心,刑部那里,有一颗随时会出意外的棋子,而他不敢让那棋子,跟成祥碰上,否则一旦发生,事情可能更加不可收拾;第三,就是小庄……
温风至想想在乐水发生的一切,跟小庄,成祥共同经历的一切……他抬头看流云蓝天,不知他的人生,将是何种造化。
但是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成祥这烫手山芋打发出龙都,越远越好。
要去刑部,途径大理寺,温风至打马路过,正好两名大理寺的官员下马往内,边走边说道:“今儿解少卿是不会来了吧?”
另一个道:“听闻他要去宫内接懿公主回府呢,丞相家里……很是隆重……自然是不会来了……呵……”
温风至漠漠听着,心里莫名地有一点乱。


☆、第65章 
成祥靠墙坐着;忽然觉得自个儿很孤单。
他从小长大;其实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从不晓得什么叫“孤单”;也没空儿去想;在 庙里有师父跟师兄弟,虽然有的对他好有的却见了就白眼儿,下山后有季家把他当一家子人,还有衙门里的一班弟兄;因此他虽然是个孤儿出身;但不管走到哪里; 都会有一堆人围着他;显得十分热闹。
成祥的确也没空去想那些,在山上的时候;他一个人满山乱窜,闲暇时候就研习枪棒拳法之类,本真大师武功虽高,不过起初之时,本真并没有教过成祥,是成祥自个儿捧着书本领悟琢磨出来的,他虽不好诗文经书,对那些习武之类,却很有毅力。
本真见状,才间或点拨一番他。——而本真对外,也从来都是深藏不露的,没人知道金木寺的“高僧”,竟会是个高手。
成祥看书练拳跑跳的累了,随意找个地方就睡,山前山后,树枝间岩石上溪流边儿,殿前殿后,菩萨前屋檐下走廊里,有时候甚至就在寺院的大树下,或者本真的禅床前,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下 了山,似越发忙碌,担负着一县城人的安危,成祥醒来后直奔衙门,从满山乱窜改成了满城乱窜,其实这对他来说跟在山上也没什么更大两样,横竖满山的飞鸟走兽 变成了一城百姓,要他巡护,只不过当初对着鸟兽说话,他们不会发人声,顶多只啾啾鸣叫或者吼叫回应……可是面对人……的确是多了些“人气儿”。
他忙的连仔细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只有在傍晚一个人的时候,在院子里练上数招,琢磨一番。
他没有空想自己是多么的孤单,何其的不幸,过去是如何的,将来……又会怎么样。
一直到遇到了小庄。
成祥心想:“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啊……原来我一直都在等她。”
他像是一簇火苗般燃烧了二十年,终于发现自己需要照亮和温暖一个人。
飞蛾扑火那是天性,成祥对小庄就是飞蛾扑火,他是本能地倔强追随着,渐渐地几乎不知道自己是火苗还是小庄是火苗,是她需要温暖跟光亮,或者是他。
如今,成祥坐在暗狱之中,闭着双眸,感觉自己也像是漂浮在黑暗之中,无凭无据。
“妾如浮萍水上,东西无据……”心中想起的,却是小庄离开之日那简单几句留书。
成祥嘴角一动,似笑非笑。
脚步声在牢房中响起,是狱卒来送饭了,成祥动也不动,听那脚步声逐渐靠近,两个狱卒看看他,道:“他不会是死了吧,从昨儿开始就没动过。”
另一个道:“该……不会吧……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死就死了吧。”
“你可别说,他昨晚把永平侯打得昏死,安宁侯昨儿亲自来说情……”
“哈哈……还有人敢戳永平侯那老虎屁/股,倒是个汉子!”
“是汉子又有什么用……听说永平侯府已经发话了,要……”
两个狱卒说来说去,倒是有些莫名地可怜成祥,其中一个看成祥一眼,转身离去,不多时候回来,把一条鸡腿放进碗里:“喂!能吃就多吃一口吧,免得……瞧你看来也相貌堂堂的,只是得罪错了人……可惜,可惜!”
另一个狱卒送完了饭,回来后见状,便笑道:“老张,你倒是大方。”
成祥一声不吭,好似没听到两人的说话,两个狱卒瞧他一眼,便往回走,边走边说:“对了,你听说了没有,头前失踪了的懿公主……好端端地又回来了。”
“好像是前几天回来的,消息才散开……今儿丞相府要接公主回府呢。”
“我还听说当初皇上因为懿公主丢了,在金殿上把驸马爷好一顿打。”
“那什么驸马爷,又不是太后亲养的公主……不过皇上跟太后可也真的疼爱懿公主……”
“懿公主是个好人,当初庄家满门,就剩下她这一点血脉了……啧,从小养在宫里必然也不容易……真是命不该绝啊……”
两人高声低声,逐渐远去,最后一段儿话声音已经微弱,但成祥自小修习内功,耳目俱十分过人,竟听了个清清楚楚。
头前两人说的时候,成祥听得十分恍惚,全不关心,听到最后一个“庄家满门”的时候,眉头一皱,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温风至来的时候,见成祥闭目养神,面前一碗饭里还有鸡腿,却动也没动。两个狱卒陪着,知道是龙都新贵,不敢怠慢。
温风至示意他们退下,自己负手望着成祥:“成兄,你当了这么久的捕头,没想到一进龙都,却陷入牢笼吧。”
成祥也不睁眼,只动了动唇:“老子在乐水一样也进过,你不会忘了吧。”
温风至低头一笑:“我还担心你在这儿吃苦,瞧你这般自在,我倒也放心了。”
成祥冷冷一哼,道:“好听的话就省省吧,老子不爱听。要没别的事儿你就可以滚了。”
“真无情,”温风至不以为忤,仍是笑笑,思忖片刻,道:“成兄,你是为了她,才心烦意乱至此,甚至连死到临头也无惧了?”
成祥道:“老子从来都不怕什么生死。”
温风至道:“那若不死,你会如何?”
成祥沉默,温风至道:“成兄,你何所而来,便何所而去吧,这人生便是如此,各有定数,注定没什么结局的,就算是曾经交际,也是枉然,何必自苦?你想想看,遇上她之前,你是何等自在快意的英雄,但是现在呢,意气消灭,英雄气短……”
“你是老子的爹娘?”成祥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温风至:“用你在这里教训我?老子是自个儿不想活了,干你什么事儿?”
温风至背在腰后的手互相摩挲了会儿:“真没想到,成兄这般的人,也能冲冠一怒为红颜……可她又没有死,你又何必如此志短?”
成祥低头不语,温风至道:“成兄,你虽不在意生死,可是外头,甘小侯爷跟程猛两人,却是在拼了命一样地想救你出去,你可以自弃生机,你忍心也赔上他们两人性命吗?”
成祥身子一颤,怒地抬头:“他们……谁让他们救了?多事!你叫他们来,老子先打死了!”
温风至摇了摇头,道:“成兄,不瞒你说。我才进京,不过也是个人微言轻的五品官,我如今冒险前来,是因在乐水……我曾欠过你一次,同样也是因为甘小侯爷跟程猛两人不惜一切相求于我……何况,我私心也想劝你,天涯何处无芳草……”
成祥道:“闭嘴!老子不用你假惺惺的!”
温风至忍不住又笑了笑,道:“成兄,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以你之能,建功立业平步青云不在话下,为个女人落得如此,实在大大地不值。”
成祥道:“值不值老子自己知道,建功立业平步青云,那是你的想法儿,跟我无关,我也不稀罕!我只想……”他只想跟小庄一块儿,在乐水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有饭吃,有酒喝,有她的笑容可看,有她的人儿可抱。
只要守着她就行。
但是这些话,又何必跟温风至说?
可就算成祥没说出口,温风至仍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温风至静默片刻:“罢了,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求。”
温风至说完,便叫了两名狱卒来,示意他们开门。狱卒早接吩咐,当下不敢言他,只小声地问道:“温大人,倘若永平侯不依不饶……”
温风至道:“就报我的名罢了。”
两人不敢再多说,何况温风至手中持着的是上峰的开释文书,当下急忙开锁,退到旁边。
温风至道:“成兄,你不是要我进去请你出来吧。”
成祥哼了声,站起身来,不料坐了一夜,腿都麻了,差点儿跌倒。
温风至笑道:“成兄保重。”
成祥双腿麻痒难耐,撑着墙站着,叫道:“老子站不住了!你笑个屁!”
温风至见状,一笑摇头,少不得进去,扶着成祥,将他“伺/候”出了牢房。
出了大牢,成祥抬头,清晨的阳光还算柔和,却仍让他眯起了眼睛。
安宁侯跟猛子两人站在门口,见状便忙不迭地冲上来。
温风至退到旁边,向着安宁侯使了个眼色,道:“温某还有事,各位请自便了。”一举手,便走到马儿旁。
温风至正欲翻身上马,忽地听到身后成祥唤道:“姓温的!”
温风至停步,回头看去,成祥皱着双眉,说道:“这次算老子欠你的!”
温风至怔了怔,而后笑道:“不必,说了是上回我欠你的。”
温风至望着成祥,眼中光芒闪烁,似还想说什么,但……温风至最终只是一笑,翻身上马,飞快打马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啊……
猛子跟安宁侯接了人,各自欢喜,安宁侯道:“成大哥,先回我府里洗洗晦气,歇息歇息吧。”
成祥道:“小侯爷,我不能去你家里了。”
安宁侯一愣:“为什么?”
成祥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要去岭南啦。”
安宁侯跟猛子大为吃惊,猛子失声叫道:“祥哥,你真的要去岭南找小庄娘子吗?”
成祥点点头,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道:“我想过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看她一眼……老子才放心,要她真的……跟她那什么过的好,那也算了,就没老子什么事儿了……我就再回去乐水……以后再说以后的。”
猛子有些难过,却也赶紧说道:“那也行,横竖我得跟着。”
成祥瞥他一眼:“听说那边儿的蛇虫鼠蚁说,你不怕啊?你不是最怕虫的?”
猛子憨笑道:“只要跟着你,不怕。”
成祥一愣之下,便也笑了,伸手在猛子头上揉了一把,笑道:“傻样儿!”
猛子嘿嘿笑了起来,伸手把成祥拦腰一抱,两个人靠在一块儿,嘻嘻哈哈,一时那愁云惨雾尽数烟消云散。
安宁侯在旁边看着,心中反复涌动,不知要说什么,想劝他们不要去,但……
成祥眯起眼睛看看天色:“差不多啦,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安宁侯闻言,叫道:“不行!”
成祥跟猛子双双看去,安宁侯望着成祥虎目,心头一跳,讪讪道:“那里……路途遥远,又凶险……成大哥,还是别去……”
成祥道:“小庄都去了,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连她都不如啊?”
安宁侯一听,急得望着成祥,然后却又忙低下头,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说出什么:倘若那对成祥好倒也罢了,但是这个情形……就好像前有蛇虫,后有虎狼,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一端相害轻些。
成祥打定主意,即刻就要出发,安宁侯跟在两人身边儿,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
成祥在他肩头一拍,笑道:“小侯爷,不要不高兴,以后有机会咱们还会再见的……”
安宁侯心中难过:“成大哥,你叫我少锋就好了。”
成祥点点头,见安宁侯仍有点闷闷不乐,他便伸出手臂,把安宁侯也搂入怀中,跟猛子一左一右,成祥低头笑道:“少锋,哥哥还有件事儿要麻烦你。”
安宁侯被他抱着,晕头转向,闻言精神一振:“什么事儿?”
成祥看看猛子,又看看安宁侯,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你看……我们现在身边儿都没银子,少不得……还要麻烦你……”
安宁侯又喜又忧,满口应承:“原来是这个……成大哥,这不算什么,包在我身上便是。”
三人边说边走,安宁侯本欲想叫成祥先回府中落脚,奈何成祥去意已决,不肯耽搁,安宁侯便派人回家取银子,给甘少泠报信。
幸喜一路上没遇到阻碍,如此正要穿过御街,前头忽然来了一队人马,两边儿的百姓见状,纷纷往那边儿去,本来走在路中间的,也急忙闪到路边。
成祥回头看着,问道:“这是什么啊,这么大排场。”
安宁侯随之回头,却见身后来了一列整齐的队伍,安宁侯本也莫名,仔细想了想,忽地变了脸色。
此刻,路边儿便有人道:“懿公主的车驾来啦!”又有些年轻女子挤在一块儿,含羞带喜似地低笑着道:“快看看丞相公子是否也在其中!”
成祥自然也听见了,顿时便想起在牢房中那狱卒两人的对话,成祥不以为然:“原来是那什么公主回丞相府啊。”
安宁侯心头一跳,心怀鬼胎看他:“成大哥,你也知道?”
成祥哼道:“啊……我在牢里听他们说起来过,说什么懿公主,是庄……庄家的唯一血脉,说起来,是不是也是开国那个庄家啊?”
安宁侯不知要如何应答,硬着头皮道:“正是她……他们家。”
两人这边儿说着,那边猛子踮起脚尖儿看那气派十足的队列,只见头前开道的就有两对马儿,其后便是侍卫,再往后,是太监……轿子的两侧跟前后,都是出挑的宫女。
“这派头可真够大啊!”猛子喃喃地,看的眼睛发直,“却不知道这位公主长的什么样儿?”
那轿子轿帘重重垂着,密不透风,就算猛子瞪得眼疼,却也看不见。
成祥本在跟安宁侯说话,听了猛子自言自语,便转过头来,笑道:“你怎么跟胡老二一般,见了个女人就转不动眼了?”
与此同时,猛子也听见成祥跟安宁侯的对话,便随口也说道:“哥哥你刚才说什么?哪个庄家?是小庄娘子的那个吗?”
成祥本来满面笑容,猛子这句话飘进耳朵,那笑容就僵住了。
而安宁侯在旁边,一张脸变作白纸。
恰恰是此刻,天际一阵风吹来,推波助澜,将那轿帘掀了那么一掀……
成祥正回头时候,便见那偌大的轿子被簇拥着从身旁经过,轿帘微微掀动,露出里头那端坐之人的一剪侧面。
成祥双眸抬起,刹那间,看了个正着。
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成祥站在原地,望着前方,灵魂出窍。
这一阵风吹得路边的人尽数举袖子掩面,眼前那队伍似也加快了步子,生怕落雨。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猛子叹说:“哟,好大一阵风啊……”
成祥猛然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那轿子已经往前而去,成祥喃喃道:“小庄……小庄?小庄!”脚在地上一跺,拔腿往前奔去!


☆、第66章 
路人的惊呼声中;原本整齐的队列出现了缺口;成祥飞快往前奔去,脚下生风;眼中所见,只有那顶往前而行的轿子。
很快地;侍卫们反应过来!因为上回的“意外”,对于小庄的安危,不管是皇家还是解家,都是十万分上心,这护卫的队伍之中;有解家的护卫,也有皇廷侍卫,包括重新布置的暗卫;个个儿都是精锐。
起初的惊慌过后,侍卫们如潮涌般拦了过来。
成祥被阻住,却无心恋战,三拳两脚将迎上来的人打飞,望着前头,叫道:“小庄!”
成祥想要快点击退拦在面前的这些闲杂人等,怎奈人却越来越多,且个个非同等闲,跟永平侯的那些护卫不可同日而语。
成祥本来不以为意,渐渐地竟颇感到压力,举手投足间,束手束脚,渐渐地竟无法再往前一步,光是应付这些高手侍卫就已经应接不暇!
然而毕竟心乱,又惦念着轿子里的人,未免分了神,一名暗卫跃起身来,回旋一脚,正中成祥胸口,成祥后退几步,击退两个扑过来擒拿自己的侍卫,刚要再往前冲,脖子上忽地一凉!已经有两把刀架了上来!
“别动!”旁边一人喝道,“不然格杀勿论!”
成祥试着挣了一下,颈间微微刺痛,竟流了血,成祥浑然不管,只昂首往前看,复又吼道:“小庄!”
正在此刻,却听有个声音道:“何事?”
这声音温和清朗,听来十分悦耳。成祥回过头去,便对上一张十分惊艳的面孔。
与此同时,两边儿的侍卫们行礼道:“少卿大人!……捉到一名刺客!”
“刺客?”解廷毓人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一转落在成祥的脸上,望着他十分俊朗出色的五官,以及那双眸之中若隐若现难以驯服的野性……解廷毓微微一怔。
成祥打量着解廷毓,也为这男子的长相惊了一惊,本来温风至已经算是美男子一名,在乐水县是头一号儿俊美的,故而成祥一直唤他“小白脸”,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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