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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奴 by: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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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别无二话。出去时却有个小小的麻烦。我来时原是他用遁地法摄来的,狐狸半夜助玉奴出了关,便作态说要回去歇息,留了他在这里陪我,现在要召他来帮忙,他却不肯出现了。玉奴不会那个什么遁地术,却自有他的法子。他通天眼,看一看便知我们身处何方。这一看却吓了我一跳,原来离着洛阳已经有百十里路。 

周围都是荒山岗野树林,这可怎么回去? 

“不要紧,总归都是一路上慢慢地走,在哪里也是一样的。”玉奴劝慰我。 

这几句倒是颇有道理,反正人生一世,确实,不管是福是祸,在哪里,还不是一样慢慢地走?只要有他陪我便好。 

 

一出了洞,便恍若隔世。我只觉很久没闻过那野花香,碧草绿,没路过这山水逍遥。一路上同玉奴一回玩,一回走,走走停停,饿了有野果,渴了饮山泉,只觉得好生快活。这段路便没什么知觉已经走了大多半。渐至有了路途,人烟开始稠密,打尖行路都有去处了,我却反而有一些失望。 

玉奴去赁了一辆马车来,我不喜那车夫,他笑,把马鞭给我要我执鞭,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嘛!真真假假跟他争执了一回,到底还是把那马车买了下来。 

这以后脚程便快了许多。到得洛阳家中时已是近黄昏时分。我有些担心屋里前后会不会还有俗人骚扰,还有那唐小山不会善罢甘休,把马车停在那里有一会儿,却始终没有什么声息动静。没了那棵老槐树,院里是我们后来栽的几棵细柳,迎着风招展,静谧至极。 

想想我便笑自己太过胡思乱想。我一个穷赶考的书生,偶中了一个头名,惹得那伙人鲞鱼落了地般扑过来要啃一口,啃不着也就罢手了吧。且算算时间,这殿试日期怕是已经过了,我错了日子,这功名再落不到我头上,也该死心了。 

至于那唐小山,这么丢人的事,他会明目张胆去宣扬?一定不会。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跳下车来。玉奴说:你先去看那狐狸吧,我去收拾一下屋里的东西。毕竟也是过了近一年,有些能拿走的还是要拿走。 

我去了西院,叩狐狸的门,没人应声。再叩,还是没动静。死狐狸,怎么居然不在家?我怏怏地转来,回自家院去,想应该在这里等他一晚,还是就此上路? 若是不告而别了,那不是白回来一趟么?可是狐狸本事大,若真是想找我们,想必也能赶得上来吧。 

转回去,却发现我们屋里也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玉奴!”我扯了嗓子喊。难不成收拾个家当也会跑远路?他又不是那等守家过日子的人。看看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动过的迹象,我纳闷。 

拣来拣去,没拣到什么非要带走的东西。只怀里一根碧玉簪,我想了想,还是别在髺上。出门去张望了一下,却见门口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玉奴?”我走近。他不是玉奴。玉奴怎会有这般丑? 

他在马车上坐得板直,见我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公子,方才那位公子招呼了,让我来赶车,请公子上路吧。” 

“呃?”怎么会?玉奴这么快从哪里找来的车夫?他难道不知我不喜欢有外人打扰? 

“那他呢/” 

“那位公子在前面那家客栈等。” 

我想也是,玉奴毕竟不是我要靠脚力走路的。或许他等烦了。只是前面哪家客栈呢?我上了车,那车门车窗忽然尽数闭下来。车里有浓浓的熏香气,我熏得直打喷嚏。 

“喂!喂!开门!” 

我忽觉不妙。这不是玉奴打发来的车。 

那车夫却飞也似地赶路,我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辩不得外面的路。那香气入鼻,有让人昏昏然目眩之效。不多会儿我已手脚无力,全身发软。心底骇然,大悔。玉奴玉奴,大事不妙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车终于停下。 

车门打开,一丝火光映进来,我抬起虚弱无力的眼,费力气去看。车外只站了寥寥几个人。我看见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人站在火把底下。 

有人把我从马车上拖下去。摔在他脚底下。我听见有人叫他大人,说人已经带过来了,验一验,看是不是真。 

他那一脸眯眯眼的奸笑,一点也没变。 

“夏无忌,你可看清了,托你吉言,本官现今果真绿袍换紫,可要大大感谢你一回啊!”他俯身对我说。 

我看他一眼,没力气,啐得不够远:“唐小山,你这条狗!” 

他脸色一变,好似要过来踹我一脚,狗奴才就这样沉不住气,可那一脚还没伸出,便又停住。他俯下身,在我耳边变了恶毒的冷笑:“你就嘴硬吧,到了那龙床之上,恐怕你连狗都不如呢。” 

我脑子有点昏,他又在说什么? 

旁边有个拿拂尘子的人走过来,对了他道:“唐大人,时辰不早。可不要让皇上等得急了。你可验得真切?”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尖声细嗓白面无须的,莫非是……宫里的太监?我汗毛也竖起来了,我竟被带到了宫里来? 

唐小山换了副脸对那太监道:“验过了,公公放心,便是这个人,绝无差错。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了。” 

老太监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嗯,倒不枉了唐大人举荐一场,放心,只要得了皇上欢心,唐大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这个人,”他朝我阴恻恻地瞟了一眼,“只怕要再打理打理,莫要浪费时间了,抬下去吧。” 

他身边几个小太监过来抬我。我拼了力气捉住了他袍角叫了一声:“公公!” 

他回头,笑了一声:“难怪唐大人一力举荐,果真是人才风流。夏公子,将来得了宠,可莫忘了老奴哇!哈哈!”一拂袖,径直走了。 

唐小山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老太监的话像是提醒了他,他凑了近点想跟我说什么,我偏了脸狠力一啐,很好,终于准准地吐在他脸上。我看着他发绿的脸,绝望里升出一丝畅快来。 

“唐小山,你等着,绝没你好下场!”我撂了句没用的狠话,让他过后寻思难受去吧,我自己,却跟了这最后一把力气使尽,晕了过去。就这么着,我进了宫。 

 

我被扔进了温水池子里,从里到外洗刷了干净,熏上香,浴了发,裹上轻袍,送进了一处宫院。这里似乎不是皇宫,只是皇家的别院。我经过的地方,有亭台池榭,小桥流水,风景甚是幽雅,但不过是晚上的匆匆一瞥,以后那些漫长的时间里,我再没看过那边的景色。 

我被送进了一处极宽大的宫殿。很奇丽的摆设。到处是金灿灿的装饰,这么恶俗的颜色,看久了令人目盲。其实进去不久我就发现,这处宫室并不很大,但是周围全是镶嵌的铜镜。镜里映出来的景象,便把这屋子扩大了一倍还不止。殿里别无陈设,在中央一张矮脚大床,堆了厚厚的锦褥。轻帷高垂,在它周围,架了一副高高的黄金架,上面有垂悬的钩和链,看了让人悚然心惊。若不是那黄金质地,显得颇为华丽,看上去倒更似一间刑室。 

不用多久,我就明白了,这里跟刑室也没什么两样。 

我没看清他从哪里推门进来的——这里四壁上全是镜子,似乎每一扇都可以推开便是门,我后来试过,却一直没成功——他也只着了一件轻袍,跟我身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轻黄色的。 

我也听说过当朝皇帝虽然不是开国之君,却喜好一些马上功夫,不是图的文功武治,却拿来用在了游冶畋猎之类的玩艺上。我想他大约应该是个特等的纨绔,双料的顽童。却没想过会是这般阴鸷的模样。我跪在他面前,他从帐子里拿出一样东西,勾起我下巴来,让我抬头看他。 

我费力地仰起头,只记住了他宽宽的肩,拧得极重的浓眉,和眉下一个挺直的鹰钩鼻子,这两样东西掩了其它眼口耳目的风头,给他的五官都布下了浓重的阴影。他从帐里拿出来的,原来是一柄剑,我这才发现,在那宝帐里,排了一排的剑架,搁的都是带鞘的刀剑。 

“新科殿试,朕的头名会元跟第三名都不见了。”他慢慢开口,“唐小山给你开脱,说你生性风流,怕是不知道哪里去放荡去了。还把你夸了个天上地下,举世无双。”他抽了那剑,亮闪闪的锋芒把我吓了一跳,却没往我肉上来,只往外一挑,那件跟没穿也没什么两样的袍子就势离了体,分了家。他端详一下,讥道:“依朕看,也不过是寻常,倒是这身子还有几分可取之处。回头朕再找他算帐。” 

他一扯身上,把自己的袍子也拽了下去。我眼睛落在他那个东西上,吓了一大跳,还没醒过神来,只听他道:“听说你颇精于此道,好生伺候,让朕见识见识你的本事。”他手往前一拽,我嘴里老早被套上的银麻核便扯了出来,头上被加了一股力,突地往前一冲,正正对准他胯下迎了上去。 

 

我一阵作呕。 

他那个东西,怎么会那么大。那本来是用来给人欢爱的,生成了这个样子,根本就是一个怪物了,跟畜生还有什么区别? 

我只含着那东西吞吐了不到一下,已受不住,牙关一合,便想咬下去,无奈上下颚被撑得太开,要合拢起来也艰难,根本还未着力,已被他两指一掰,抽了出去。我险些没脱掉下巴,反被他一个窝心脚踢到了一边去——一阵头昏,没来得及爬起,又被一股大力抓住头发,从地上拖了起来。我被这几下弄得头昏眼花,勉强抬起头看他,只见那双阴得渗人的眼睛正正地盯着我看。他似乎没怎么生气,那张脸,生不生气,也看不出来吧? 

但是他力气大得惊人,我就这么着被提着头发,一下子扔回到床上去。床很软,我还是被他摔得全身要散了架一般,挣了几挣,没爬起来,背后一只大手已经把我紧紧按住。 

“上面的不成,试试下面的吧。”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出不妙,已经晚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从身下传过来,我意识到他在把那个东西插到我身体里来,心里的恐惧更胜过身上的疼痛。我想往前爬,爬不动。 

他居然进来了!我在快昏迷过去的时候,还想着唐小山那句话,连狗也不如,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就不是人! 

 

32 

 

是人怎么会有那种畸形的东西?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也受不住。谁跟他做会有乐趣?然而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器具,使出了百般的花样来满足它,或者用它来满足自己。 

第一晚,我被他弄得半死,已经全然不醒人事。醒过来之后,便有几个太监过来抬了我去洗浴。我问他们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没一个人答。那个接我入宫的老太监忽然踱过来,说这里是豹房,是皇帝玩乐时专用的行宫。 

原来这里是豹房,我隐约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处地方。专供皇帝冶游猎艳用的处所。在洛阳住了那一年,在三街六坊转着玩的时候,茶坊里听人兴致勃勃地说起过。说当今皇帝不爱室女,只爱妇人,也常有美少年被弄进去,有没有活着出去的可就不知道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那老太监却阴阳怪气地说,好好伺候着,别等皇帝玩腻了,放了手,那可便惨了。这一处地方,可是别人想进也进不来呢。那种暧昧的眼神顺便在我身上一瞟,我毛骨悚然,只觉进的不是皇宫,是鬼域。 

我也不是这鬼域中的一个,恐怕其它角落里,多的是这样受制的奴隶。 

他怎么会玩腻? 

第一夜过去之后,日子便重复在苦刑中进行。分不清晨昏黑白,我只有洗浴的时候才出得了那宫室。他把那些剑摆在帐帷里,似乎从来不担心我会用那剑刺杀他。剑是没有开刃的,即使我要刺他,也全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担心我会用那剑自尽,会自尽的人,又怎会承受他这样的酷刑,日复一日?真的死了,怕也没什么要紧。一个胯下承欢的男奴而已。 

我觉得,我迟早要死在他手里。 

那些花样,他已经玩腻了。他也不用什么器具,他自己便是最好的刑具。 

他很少说话,每次进来便直接做,等我昏死过去之后,便见不着他,自有人进来抬了我去洗浴。偶尔我没有昏过去的时候,会看到他噬人的目光,那一刻常让我觉得他跟我是有刻骨的仇怨,他用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架势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拧转扭刺。 

他最喜欢把我倒提起来,分成两半,什么滋润也不用,就着那个站立的姿势顺上而下逆插进来。我觉得自己像被撕成了两半,疼到了极处,也就没有疼了。我像一根稻草,一块碎布,轻飘飘地挂在他身上。感觉着自己身体一次次地撕开,合拢。血水沿着腹胸后背流下来,他狞笑着让我自己去舔舐自己血的滋味。 

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撕开个口子?这样他每天进来时也会顺利些,不用在那儿磨蹭半晌,他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或许他的乐趣就在于折磨我。 

只有一次,这个魔鬼突然变得很温柔,他上上下下地舐弄我的全身,像要吃掉我一样把我揉来揉去,嘴里喃喃呢哝,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因为全身痛得麻木了,心和脑子里全是一把乱草。但是他在我身下舔来舔去,我觉得他像一只狗。于是我放肆地大笑。他命人把儿臂粗的玉势钉进我身子,倒吊起来挂了一夜,直挂到我口鼻流血才放我下来。 

我已经习惯了,十八般酷刑,不过是每天在我身上轮一遭。 

时日一久,这身子就不像是自己的,我常想我若是就此化了魂儿,出了窍,就可以出了皇宫,去寻着玉奴,跟他从此四处飘荡,倒也不必再受这尘世之苦。可是我又怕,听说人死便立即要进那冥河岸,饮那孟婆茶,我怕我死了来不及去找玉奴,丢了他,作个孤魂野鬼,那时可怎生是好? 

玉奴,想起这个名字,我心里就说不出的心痛。不,我觉得已经没有心了,空着的那块地方,就满满地填着这个名字。只唯此,我还能活下去。我甚至在那暴君的床上也时时忘情地喊出这个名字来,在我痛极而呼的时候,在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听见了,提了我的头发,狠命地往床栏上撞,我只字不吐,不告诉他那个人是谁。但我看出来了,每提到这个名字,他的脸,他的瞳,他的模样都会变出一副古怪形容,说不出的可怖。他似乎也在想,回想着什么解不开的谜。我们在互相的猜度中拼死相抗,他下了死命地蹂躏我,我拼着命也要活着。 

活下去,只为去见一个人。 

我相信我们终有再见的一天。 

我庆幸一入宫时便精明地将那玉簪藏在了床塌之下。镜殿里什么东西都一览无余,我身上从来是一无寸缕,我只有把那簪藏在床褥下,掖在床角里。他进来,出去,从来没有发现,也拜他所赐,他除了折磨我,别无他趣,所以,那簪子一直完好无损地藏在那里。 

可是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 

那天,他把所有花样都玩遍了,再想不起什么好法子,便踢了我两脚,气忿忿地夺门而出。 

按着惯例,他一走,这一天就不会再回来。我撑着要被他踢散了的腰骨,一节节坐起来,伸手往褥角去摸,摸到了那点温润的玉质。我取出来,把它贴在颊上。 

“玉奴,玉奴!你在哪?你在哪?”我呢喃。 

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的日子就会翻了天覆了地?我一点一滴地回想跟他从山洞里回到洛阳,在洛阳家里上了那辆马车,然后进了宫,整个过程,就像做梦一样,不,像一个梦魇,我寻不着那梦的源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突然就被魇住了?玉奴,你在哪里?你若有知,你来见一见我! 

他从不出来见我。 

玉奴,我只在梦里见过他一遭,我看见他脸色白得像鬼,游魂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抱紧他,问他去了哪里,他却什么也不答。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那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相拥着过了一个晚上,醒过来以后,我心里变空落落的。 

我觉得他是来过的,可是我分明还在这屋里,什么也没变。他为什么不救我出去? 

他不是一直护着我,牵挂着我,不肯让我吃苦头的么?这一回,他怎么消失不见了? 

我怆然泪下,握着那只玉簪,细细地吻。我想着我们在洞里过的那最后一夜,心里好像要碎掉了。 

我不知道,这时候会有人从后面走了进来。他不费力气地就将我提起来,去夺我手里的东西,我的头发被他扯住,头皮像要被扯落了。我痛呼,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用手中的簪去扎他。我快要扎上他的眼睛了,却被他轻巧地将玉簪打落,一把将我摔在地上。 

玉奴!玉奴!我大惊,什么也不顾不得,爬上前便去寻那枚簪子。还好,地上铺的是极厚的波斯毯。那簪子落在上面,全无影响。我探过去,终于将簪子拢在手里。太好了!可是,我还未仔细看一眼那簪子,掌上便突然传来一阵巨痛。他的脚踩在我手背上,尽管是赤着脚,手骨也像要被他踩断了一样。 

“放手!”他喊。 

我忍着痛,死活也不敢放平手掌,那簪便在我手底下,踩断了骨头倒也罢了,把簪子弄碎了,我怎么见玉奴?我怎么跟他交待? 

他见我不松手,微微冷笑,在脚上又加了力气,狠狠往下蹬了蹬,左拈右转,我眼前一黑,几乎便要昏过去,不顾一切地往前一爬,抱住他的脚背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将我一脚踢开。 

我喘一口气,抬手看手里的簪子,完好无损,竟然咧开嘴朝他笑了笑。也许我满嘴是血的模样把他吓到了,我看他愣了一愣。脸上又出现那种古怪的形容。下一刻,我便被他揪起,扔到了床上。 

无休止的折磨过去之后,我吐出最后一口气,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我被一阵剧痛弄醒时,目光所及,是那枚簪子正正地插在我前面。我险险又昏过去。忍着痛把它拔出来,血水已经溢满了身下的铺褥。 

我无力地握着它,心里吁了一口气,还好,它终于没有被弄坏。 

 

33 

 

我保住了簪子,可是我自己也快要死掉了。 

那之后我连发了几天的高烧,右手的手骨断了,而身下那一处又不停地流出血水。我怕我是要废了。这个念头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死就死吧,我万念俱灰地想,死了就可以去投胎,转世;死了就可以放弃这具没用的肉身,不过是再过一次幽冥岸;死了就可以从这个鬼域里解脱,我要去好生看一看,这个魔鬼到底是什么转世来的?我跟他有什么前缘孽障? 

可是,我这么死了,玉奴会知道么?他怎么去找到我? 

“无忌,我一世一世去找你,找得好辛苦。我怕一放手,到了下一世,你又转了性。”他含着泪的声音在我耳边又响起。 

下一世,下一世我不会让你再这么辛苦了。我举起手臂看了看,不知道在这具肉身上划上个名字,会不会带到阴间里去。我手边又没有什么得用的工具,只除了这只簪子。我试着在皮肤上划了一下,连点尖锐刺痛的感觉也没有。我苦笑着放弃。 

环视这间屋子里,我看见了摆在帐内的那些刀和剑。我要笨死了,这么称手的东西怎么都没想去用? 

拔出一柄剑来,没有开刃,再拔一把刀,还是钝的。除非我是想把整条胳臂砍下来,倒很顺手。等我不想活的时候,再拿这些东西自已了断吧。眼下……我闭目歇了一息,忽然心里头一点火苗燃起来:无忌无忌,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可以去死,为什么不能去杀了那个昏君再死?是他害你这样生不如死,是他害你跟玉奴阴阳相隔,便是再不可能,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心里这点念头毒毒地浮上来,我便躺不住了,我起来把每一把刀剑都认真地打开试了试,比较长度、力度、厚度,放在手里看是不是称手。我才发现这些家伙都不过是个摆设而已,笨重,也很沉,没有一把是可以方便地抽出再挥出的。我盯着那些镜子,想像他会从哪个角度走进来,在他没有发觉之前,从哪里挥剑刺出去,有几成得手的把握。这么一想,觉得简直完全没有成功的希望。我反复思量了一回,还是挑了一柄最细长的剑,抽出剑鞘放在枕下。那剑是黄金色的,我怀疑也是金子打成的,尽管不够锋利,但比起没有开刃的铁来,还是要快得多。如果我能一击得手,也只有指望它了。 

我作好了必死的准备,他却不来了。 

从我那日伤重开始,他再没涉足这间宫室。抬去沐浴的时候,那老太监的眼神,分明是又看到了一个弃奴。他们给我用了药,很珍贵的伤药,宫里不缺这个。那里被止了血,结了痂,很快就长好了。我已经不在乎。那个念头一旦种下便无可遏抑,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等他。我凝望着那每一扇镜子门,侧耳倾听每一丝可能出现的响动。可是,他却再没有来。 

来的,是玉奴。 

我朝思暮想的玉奴。 

他在我梦里,脸色还是苍白的,他默默地走到我面前,我听见他说:无忌,不要乱来。 

他说话了。梦里面,他俯下身,轻轻含住我那里,细细地轻柔地舐弄,温存而舒适。不是那种熟悉的悸动,只是清凉,细腻,带了些许的安宁,那里一直疼痛而焦灼的感觉随之而去。我听见他临去又说:无忌,你不要怕。 

玉奴! 

我大叫着惊醒。起身看时,那里竟然有抬头的痕迹。我确定他是来过了,可是,为什么去得这样快?他为什么不肯听我说一句话就走?为什么不把我从这个牢笼里救出去? 

我大睁着眼睛看着这暗影幢幢的黄金的囚笼。抄起身边一柄剑狠狠地掷向那些镜子,当的一声重响,在这暗夜里分外刺耳,沉重。我泪流满面。 

 

这件事打消了一点我想死的念头。只要想到我还有可能活着见到玉奴,我便不想这般轻易去死。何况,要杀掉他的机会,实在是万中求一。 

我还在踌躇,那一晚,他又来了这间宫室。推门声入耳,我知道我已失去了机会。他直接来到床前,把我按倒。 

“倒是恢复得很快。”他盯着我下身,阴冷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难得的活气。 “为了那么个破簪子,就敢跟朕拼命,你胆子倒不小。” 

我咬了牙不作声,只恨怎么没能早点听到他进门。 

他伸手拈弄了一下,忽然讥道:“可惜这个物件,没你的胆子大。” 

那么大的,是畜生!我心里暗骂,却只敢瞪了他不说话。他一把拧过我脸来:“说,把那东西又藏哪去了?” 

我吃痛,只哼了一声。那簪子已被我搁到帷帐角上。在这么个地方,地下藏不着,也只有往天上放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他发现。 

“再不说,是想让朕自己找出来,再给你插回去么?”他捏住了我,狠狠一掐。 

“杀了我吧,别指望问出来……”我痛得全身打颤,抖了半天,只挤出一句来。 

“你当朕真不敢杀你么?”他脸一变,松了我手,伸手自枕下把那柄细细的黄金剑抽了出来。 

我心里一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我忽然腾身向他扑过去。伸手去夺那剑。却未等近身便被他轻轻拨到一边去。他下了床,一把曳起我头发向那旁边的黄金架子走过去。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举手拽住什么往下一扣,我后肩登时一阵碎骨般剧痛,低头一看,那只黄金钩子竟然从我肩上穿了过来,我怔了有十数息功夫才缓过神,痛得尖声惨叫。 

他就这样钓鱼一样把我钩在半空里,好整以暇地退回到床侧边,仰头看我。我开始还挣扎,不多时就发现这样只会让那钩子越钩越紧,我咬牙放了松,那半边身子只当不是自己的。脚趾头勉强能够着地,我努力支起足来,调整自己能挂得稍微不痛一点。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在那里拼命挣扎,我这个样子,像一条垂死的鱼吧?他那是什么眼神?禽兽!我痛得额上冷汗一串串往下淌,嘴唇上亦是一阵冰凉。但我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又不似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这么折磨我,你好快活么?昏君!畜生!”我不想活了。我没用,我痛得受不了了。我要激怒他,便是让他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他却只阴沉着脸,望着我的眼神十分地古怪,那种熟悉的形容又出现了。 

“我是想杀了你。我一见到你就非常讨厌!”他嫌恶地说,“可是为什么我不想杀你?只有这般折磨你,我才开心。”他失神地笑。他的声音亦不像平时。如果不是现在身上痛得半死不活,我一会多看他几眼,看他给什么鬼附了身。 

可是现在,我只想着把那半边已经发木的身子从钩子上拿下来。那钩子吊得太高了,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他冷冷地笑,伸手一曳,一幅床帐飘摇而下。我看见半空里闪过一道碧光,划然落地。 

是那枚簪子。 

 

被他发现了! 

玉奴!我顾不得痛,扭了身子,大叫:“玉奴,快逃啊!——”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喊出这么一声来,我的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不像发自我的身体,好像几千年了就有这么一声,它一直在我脑子里回响,只不过今日,我终于把它放了出来。 

玉奴,快逃啊! 

我喊得嘶哑了,恨不能把心也从嗓子里喊出去。我像网中的鱼,在那钩子上挣扎,摆扭。 

他眼睛都红了,提剑便往我身上划过来:“贱人!贱人!” 

他气得嘴唇也哆嗦了。 

“我要挖出你的心,挖出你的肝!看看是些什么东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是黑的,烂了!跟了那个贱奴走,我让你跟那贱奴走!” 

他疯了。他发了狂,不成章法地舞着剑在我身上划来划去,尖锐的剑气划破了我的皮肤,我已经不知道痛了。我只看见血从我身上流下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雷殛一般,钉进我脑子里,我目瞪口呆望着他。我还清醒。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攫住了我,我张口,对着地上那玉簪,喃喃地无声地说一句:“玉奴,我找到了……” 

我看见两滴轻烟从地上淡淡升起,覆在我眼睛之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却有人念咒一般说道:“出来!出来!”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34 

 

我跟了他走了出来。 

他牵着我的手,转过脸来,瞅着我笑。我亦瞅着他笑。 

“呆子,要把你弄出来还真不容易呢。”孟秋白还是不改那一脸的嘻皮相,他上上下下打量我:“还好,就是这赤身裸体的不大好看,回去得让你们家小奴儿给你弄身新衣裳。” 

孟秋白,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难道没有看见我一身的伤,满身的血?可是,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觉得痛?我顾不得看自己的身体。夜风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好像在御风飞行。孟秋白,这又是你使的遁地法么?玉奴,他在家里等我?我要回家了,是不是? 

他不答我,只是微笑着领我向前。 

我认不得路,只跟着他走。可是他领我去的方向,不是洛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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