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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旧版--半生(修订版)  作者:宋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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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笑着看我,眼角里有泪光浮动。

  你喜欢他吗?

  我问。

  “比喜欢更喜欢,可是这句话永远也不能说。”

  谢默叹息对我道。

  “为什么?”

  “得来太轻易的东西,损毁得也快。那些永远什么的承诺,都会骗人呐……如果他能够把我放在心上,我也要守护好这份感情……如果他以为他不曾了解完全的我,那他会不会一直都把我放在心上。臣也会嫉妒啊,娘娘认为我不会嫉妒你吗?看来臣伪装的功夫很好呢!”

  他的表情略微带着点得意,而他的眼神焦距渐渐模糊了。

  “如果当初朝廷没有下旨要求家里送嫡子上京应考,如果当时我不听舅舅的话直接走,如果我能按自己的意志辞官,如果我能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我们未曾相识,会不会更好些呢?”
  他微弱的声音渐渐低了。

  我突然一阵心酸。

  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让我知道,他其实比我还可怜。

  为什么他只能苦苦的压抑自己,为什么他一直都要忍耐,为什么他要活的这样辛苦……
  我突然,不想他死。

  “你不要睡……”

  我拼命摇晃着他。

  “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睡过去……睡了也许就再也不会醒了,你甘心吗?”
  “……那就和臣多说说话吧……以前总是听别人说话,现在换娘娘听臣说话好了。话讲得多了,也许就不会想睡了。”

  他挤出一个笑容,惨白的脸色让我不忍目睹。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

  其实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可是我还是努力的笑着。

  “臣记得初见娘娘,娘娘年纪还很轻,那个时候娘娘瞪着臣上下打量……”
  我惊讶的看着他。

  “你,恢复记忆了。”

  “是啊,那个时候陛下为了臣的事情在发愁,臣又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就叫首谦敲臣的头,没想到真的恢复了记忆呢……”

  他慢慢的说着,象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柔和。

  而后他沉默,我正想继续让他说。

  这个时候门开了。

  陛下气喘嘘嘘的跑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堆的白花,我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的神色会这样的难过。

  “朕找不到蓝色的花。”

  陛下的声音低低的,象是一个认错的孩子。

  “娘娘拿盆水过来好吗……”

  谢默看着我,吃力的说,我依言行事。

  他示意陛下拿了朵白花丢进水了,在银亮圆月的映照下,水中的花朵象是蓝色的。
  “看,这不就成蓝色的花吗?”

  他看着浮在水上的花朵,满足的微笑。

  “这些年,多劳陛下费心了,谢默感激。娘娘是好人,以后陛下要待娘娘好些,你答应我可好!”

  谢默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他的额头热度越来越高。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也能笑得这样好看。

  陛下没言语,只是紧紧拥着他,无声无息的紧紧拥着,好像怕不这么抱着,下刻他怀中的人便不在了。

  我不知道我与谢默,究竟谁比谁可怜……

  那时我哭了。

  不知为何,我哭了。





第17章


  此事结局出人意料。

  谢默终究还是得救了。

  他流落民间那几年认识的朋友之中,有一位医者。

  医者年纪与谢默相仿,他说他能救深度昏迷中的人。

  神医解去了毒,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他并没有等谢默从昏迷中醒来,也没有留下他的名字。
  陛下问他为什么这么快便急着要走。

  “朋友贵在知心,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临行前他如此说道,面上带着一丝微笑与怀念。

  我问这位神医谢默身中何毒,却没想到谢默毒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的“勾魂”,却来自“夺魄”。

  “勾魂”、“夺魄”犹如双生之子,成分相近,却因为分量不同而有两样的药性。
  “勾魂”药性缓,于无声无息间夺走性命。

  “夺魄”药性烈,一夜便可置人于死地。

  兄长给我的毒药是“勾魂”,他给令儿的却是“夺魄”。

  而我想象不到的是,我的儿子带着下了药的点心在我之前探望,说是希望与他的老师一笑泯恩仇,谢默不疑有他,却因此中毒。

  纵然我怎么想阻止,竟还是,躲不了。

  令儿,笨儿子做事难道从来不曾考虑过后果吗?

  我浑身发凉,他以为他这样大摇大摆,就可以洗脱自己的罪名?还是以为陛下会纵容他这样的行径?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护我的儿子?

  可是我还是得尽一切的努力去救他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我在他身上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不能让令儿一次的过错便倾于一旦,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孩子。
  我要救我的令儿。

  于是我对陛下说下毒的人是我。

  却没有人相信我。

  “皇后性情贤淑,怎会做这样的事?莫说笑了。”

  陛下不信我。

  “这都是臣一手策划,与皇后无关。”

  兄长在陛下面前叩头认罪,我依然是众人眼中无辜的皇后。

  没有人知道我也曾下了杀机。

  没有人。

  而我的儿子被他的父亲软禁在宫中不见天日,我不知道陛下究竟想怎么对付他的儿子……
  我去见令儿,他匍匐在我脚下企求我的原谅。

  我从来没有这样哀伤,也从未这么的恨铁不成钢,我怨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的便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那个时候我更怨我自己,如果我告诉了令儿,他的老师曾经救过他,如果我让令儿亲近那个和善的男子,那令儿是不是不会这样的敌视他……

  是不是今天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我想救我的孩子。

  可我无能为力。

  即使即使我哭求陛下,我抛弃了自尊前去恳求尚在病榻之上的谢默,也无法可想。
  谢默已起复为中书令,又是那位天下闻名的谢相。

  他为难的看看我,想了又想,才回我说。

  “对不起,臣不能。”

  “为什么,你也是令儿的老师?”

  我闭了闭了眼,又看他。

  “因为太子已经不适合这个位子了。”

  “只是因为他下毒害你?”

  我愤愤不平。

  “难道臣的命便不能算是命。人命重于天,如今太子殿下可以草菅臣的命,他日太子登位,又会怎么对待天下臣民?臣为朝廷考虑,不能答应皇后为太子求情……”

  谢默的眼神异常严肃,我无言以对。

  他有他身为朝廷重臣的立场,这我知道。

  可我不能不恨他,为了我可怜的儿子,我不能不恨。

  他也不愿意伸出援手,天底下已经无人能帮得了我的忙……

  我等来的消息不出我所料。

  我的儿子被废去了太子之位,而我也被废去了皇后的尊位。

  我身边的宫人说谢默和陛下大吵了一架,说不能废去我的皇后之位。

  而陛下却不管他的想法一意孤行。

  “娘娘,陛下薄情……”

  宫人们叹气,为我抱不平。

  只有我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无辜,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儿子被废了,我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

  收缴后印,脱去凤冠那日,陛下亲自前来宣旨。

  “朕知道你很不平。”

  “臣妾无不平。”

  我很平静,或许对这个男人失望已经太多次,我对他的伤害,也已经麻木了。
  “朕废你,不是你的过错,而是不能让你对废太子之事有所作为。”

  “臣妾不会这么做!”

  我也有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如今我还能怎么办,这男人也太高估我了。

  他笑笑。

  “也许不会,也许会,朕不能留下威胁。”

  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独孤炫果然天生便是当帝王的材料,做事果断如疾风迅雷,毫不留情也不会心软。

  我冷笑,一点也不意外。

  “假如今日犯事的人是谢默,陛下又当如何?”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斩钉截铁的回话,我彻底心死。

  令儿与我都被幽禁于瑶光阁,那个宫中最为冷清的地方。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地方竟然大肆整修了一番,不止布置一新,还配给我很多的宫人使唤。

  只是没有了自由与权力,而我的日子与过去并无不同。

  那时我的生活里出现了第二个男子,他是守卫宫里的将军,那个男子并不象陛下那样,英俊而潇洒,却让人觉得安心。

  他只是偶尔出现,在高墙之外巡视,远远的我看到他,远远的他看到我。
  这男人我认得,很久之前曾经在路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还年少,还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杨家独一无二的千金。

  那时我对未来还充满憧憬,对这路上偶遇的男子,我朝他笑笑。

  那人红了脸。

  眼神中充满倾慕。

  这样的目光我见得多了,并不稀罕。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会,很快我便忘记了。

  而后我成了后宫四夫人之一的杨德妃,再见他时,他是巡视宫中的普通士兵。
  那时我并没多注意他,而现在,就算我不愿意注意到他也不成。

  他巡守宫廷,总有路过的时候,而让我羞又恼的,是他的瞧我的眼神。

  有时我瞧他老是偷偷看我,而发现我的目光,那个大老粗似的将军总会撇过头,红了脸。
  总是羞又恼,见了他那副样子却总想笑。

  我不知道完全死心之后,我是否能够喜欢上第二个人,而对于那个姓曹的男子,看到他的目光,我觉得开怀……

  有着淡淡的喜悦。

  可是我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我被废去皇后之位,只是庶人,可我依然是皇帝的禁脔,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女子。

  心动,又有什么用呢?

  见,不如不见。

  我开始躲着他。

  可不见,又觉得有些想念。

  时间在指缝中渐渐流走,又过了些年,那个大老粗依然是过去的老样子,喜欢偷偷看我……
  令儿象换了一个人似的,知书达礼,变得非常沉稳。

  对于他的变化我总觉得伤心,为什么当时这孩子就不能象现在这样呢……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透过宫人的间暇絮语,偶尔我也听到一点谢默的消息。

  听说谢默康复之后便又当了很多年中书令,而后我听说他的腿瘸了,听说是为了救他的儿子……双足的骨头都被奔马踏得粉碎,今生再无行走的可能。

  而后他辞官,却依然留在陛下身边。

  小宫人说可惜了那样温文尔雅的美男子,从今而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听说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谢默谢庭两父子的关系依然僵持。

  也许是报应,谢默唯一的独子,谢庭与他的关系极是恶劣。

  少年不知白头苦,初初进宫依然年少的女子看不见后宫女子的悲哀,那些小宫人很喜欢谢默。
  听到暗地里常为他不平的声音,我见了,只是微笑。

  谢默心里未必有怨,他不会责怪谢庭。

  就象我与令儿,虽然因为他的缘故我被废为庶人,可他始终是我的儿子,只能认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只有自己的孩子,让自己怎么被伤害,也无怨无悔。
  无可奈何,当是前生债,今生偿。

  感情事,或许也是这样。

  听到这些,这是我唯一的体会。

  但其中细节,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外间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然而造化从来爱捉弄人,我想见的人,有一天不见了。

  他匆匆地来回,却不再停步,不再驻足,不再痴望,我觉得心里好像少些什么。
  而不想再见的人,却偏偏又见到。

  谢默来了,曹达走了。

  再次见面的谢默,已不再是以前的他。

  离了轮椅寸步动弹不得的他看上去很是可怜,但他好像对自己不能行走的事也无所谓,脸上的神色,一如昔年。

  平静而温和的眼神,蓝色眸子一如春水。

  水天一色净如蓝。

  这句话悄悄地浮上心头。

  我一直以为我恨他,而多年后再度见他,发觉恨意也没有如我所想象的那样强烈。
  “你来找我做什么?”

  “臣需要娘娘的支持。”

  他倒是开门见山,也罢,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会只是来看我这么简单。
  “我已经被废为庶人,谢相言重了。”

  “娘娘何必这么说,娘娘家族的力量,依然不能小看。”

  他知道的倒清楚,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有又如何,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冷哼,他一脸无所谓。

  “是不关娘娘的事,可娘娘希望四皇子在瑶光阁中呆一辈子吗?”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输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得上令儿的自由更让我牵挂于心。

  我问谢默想要我做什么,他说他要把他的弟子--舒王独孤冥推上太子之位。
  “陛下并不喜欢三皇子,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失望了。”

  我知道陛下当年最喜欢的人是他的第五子肃王祥,而照陛下如此顽固的性格,过了这么多年估计也不会有所改变。

  谢默无言,叹息过后,又是神采奕奕,冲我莞尔一笑。

  “那倒不然,如过满朝上下都反对陛下的主意,臣未必没有机会。”

  “这么做你的风险很大,莫非你打算赌上与陛下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还是不懂谢默想得是什么,他微笑。

  “我不想他后悔。人的心总是有所偏好,自己认为好的,却不一定是最适合的。”
  我的屈服是为了我儿子的未来,却也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我想看看陛下与他的感情,究竟是否象他与陛下所言的那样坚忍不拔……

  风声雷动响京畿,独孤冥居然如谢默所言当上了太子。

  而谢默被陛下赶出了宫。

  那段时日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陛下犹如困兽。

  他竟然跑来问我,谢默在哪里?

  我又怎么知道呢?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

  或许陛下也明了自己的失策,他尴尬的走了。

  第二天我又见到了消失已久的曹达。

  他在一旁看着内侍奉陛下的旨意,复我德妃的名份,我看那大老粗很伤心……
  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喜悦。

  而令儿被他的父亲送去了梁国,梁国在朱明,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虽然我与我的孩子必须得分开。

  如果他在依然在宫中,难保将来即位的皇帝不把他视为威胁而对他不利。
  分开也好,虽然我舍不得。

  送孩子上路那日的前夜,我为他打点好行装。

  此生没亲手做过这么多事,但我却很欢喜。

  天下这么大,令儿终于可以不在这偌大宫殿里寂寞一生。

  送他的时候我笑了,回来的时候我哭了。

  但那是喜悦的泪水,虽然,也免不得掺杂分离的哀愁。

  那头谢默依然毫无消息,最后被陛下找到的时候,又只剩下一口气。

  我不懂他为何对陛下如此有自信,但我想陛下此生大概都要栽在那男人手上了。
  最后皆大欢喜,那人依旧与陛下亲密如昔。

  这些于我都已经无关。

  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何必理他们的事呢?

  翻开一卷卷轴,读书之前,我微笑着想。






第18章

  长久以来民间都流传着一句话。

  “谢郎无寿,不过四十七。”

  来为他测命的相士皆言他将位极人臣,可也说他短寿。

  连街上玩耍的孩童都喜欢唱预言他“不过四十七”的歌谣。

  我不知道他对此事心中的想法,也曾问过,他只是淡淡一笑。

  “寿数岂由人定,想太多又何必,活一天,便好好活一天,也就对得起自己了。”
  今年谢默四十六岁了。

  于一个男子而言,尚未退去雄姿英发的年纪。

  我和他已多年没见。

  传说之中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不知道这是真,或是假。宫中总有许多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是当事人,分不清。

  而我在宫中行走,和以前不同,不常见到他。据说他在修书,也有传说他自腿废之后便很少出行……

  或许,这也是真实。

  也曾想过又是几年过去,他可有变化,可真见了面,我却不相信这是他……
  世人公认聪慧绝顶的他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我吃惊的捂住了嘴。

  其实他并没有不同,只是眼里过去的那种灵动,如今已经不见了。

  而我与他说话,他想了半天才回答我。

  一点也不知所云。

  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他不认得我了吗?

  我惊惶失措的看着找我前来的陛下,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今年清明踏青回来,高热过后,就这样了,连朕也不认得。太医萧涤说高热损了他的脑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也许就这样了。”

  陛下话中无忧喜,言语也淡淡。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他,谢默见我看他,想了想,缓缓朝我微笑。

  微微勾起的唇角如旧时的他,他的眼睛却是茫然的。好象努力的想着我是谁,却又好象什么也想不出来,拉着陛下的衣服,他疑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里面尽是不解……
  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头。

  “本来以为找到熟人,也许会勾起他一点记忆,看来没什么效果。”

  他这样对我说。

  我不明白他口吻里的平和。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该做的都做了,天意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可太医说他也许此生都是这样了,如此陛下也觉得没关系?”

  我小心翼翼的问着,意外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动怒。

  “哪里不一样呢?”他失笑。“君阳在朕身边快三十年了,朕和他一直都在一起。如今他只是比以前更笨一点,他还是他,有什么不同!以前觉得天下霸业最重要,现在也许朕老了心也老了,只想守着他好好过日子……。”

  以前的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瞧着他的背影,才惊觉他也变了许多,不独我,鬓边染白霜。

  宫中所在地,乃是温泉乡。

  花开不败。

  春日盛开的杏花如雪,缤纷飘落。

  那时我见,树下他靠在陛下怀里,脸上有明朗的微笑,宛如少年。

  陛下看他,不言语。

  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一手举起笛子……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再见活着的他。

  而后相见,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陛下说他们心无灵犀,纵然相爱,却无灵犀。

  “他是在朕上朝时去了的,那时朕一点感觉也没有……封悦说他的脑子好了,还问朕在哪里……可他却等不到朕回来,就走了……”

  活着的人喃喃,我看着床上的人,不知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殿堂照射进来,连灰尘都好像起舞,映照在谢默身上有班驳的光影,柔和了他微开的眉目、含笑的神情。

  我不敢相信那个人已然不在。

  陛下平静的看着他入殓,平静的为他守丧……平静的象是走了的不是,他一心牵挂的人,此后七天,他没有进过停灵的南熏殿一步。

  谢默头七那天,陛下来祭他。

  宫中四处都有暗香浮动,迤俪了一地。

  人说云阳的墨荷开了。

  梁首谦带着下属的宫人们采了很多盛开的墨荷,这是我未曾见过的花朵,焰色的花朵……
  据说,谢默死去的那日,墨荷也开了。

  云阳谢默最爱墨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用它来送他,或许是最适合的。

  陛下却不允。

  他说这花太亮也太艳了,和谢默现在的脸色不班配。

  他摘了朵白色的荷花,把它放在谢默的胸前。

  白的花绿的叶黄的蕊,衬着棺木中的那人素白容颜,依然栩栩如生。

  那个人象是旧时的他。

  他的脸色如生。

  这是宫中为历代帝后停灵所用,温玉的作用。

  我以为陛下要拿温玉与他陪葬,却不料陛下没给他任何一件陪葬品,也不允任何俗物接近他。
  只除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荷花。

  宫中荷花开三季,这一季的荷花特别美丽。

  荷花伴着他睡去,荷花伴着他化为灰烬。

  还有陛下最后的一吻。

  他轻轻地将吻印在谢默的额头,一如往素的温柔眸光凝视了谢默好久。

  而后,他退开,让人点火。

  陛下取出了笛子,悠扬的乐曲再响,我再度听到了阔别数载的美妙乐音。
  笛声一曲送故人。

  那时我隐约,有些明了陛下内心的主意。

  而太子与谢家人几乎与陛下决裂……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先生?”

  太子说。

  “把我爹还给我……”

  谢庭说。

  宁的至尊什么话也没说。

  谢默回云阳去了,谢家人带着他的骨灰,回云阳去了。

  时间又过了一月,时日近冬,天气渐渐冷了。

  半夜我听到有忧凄的笛子声声传来,披衣起身看,却是他。

  “这么晚陛下还不睡?”

  “睡不着,吹吹笛子也好打发时间。”

  “陛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了。

  “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不用说。”

  “可是……”

  “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依然活着,太阳照样会升起,日子一样得过……”
  他朝我笑笑,横笛就唇。

  清越的笛声婉转而动听,只是陛下想吹给听的人却不会是我。

  那人不在的今日,其实也释然了,他的胸怀不是我的归处。

  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向他告辞想走,笛声却一断。

  我回头,只听他道。

  “你,愿意不愿意走……”






第19章

  来年冬尽时分,我与曹达自“朱明”归来。

  街上哀哭阵阵,四下素白一片。

  却并非下雪。

  拉个人问,说是当今圣上驾崩,国人守丧。

  陛下竟也去了吗?

  我正失神,街人又道。

  陛下过去,已有半年。国人感陛下圣德,为他守丧一年……如今新帝在位,年号“永徽”。
  算来时日,陛下西归极乐,正是我与曹达抵达“朱明”之时。

  我以为我已不再介意他的消息,听闻他亡故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要曹达带我去昭陵,他就葬在这里。

  山陵脚下,官员下马处,在那里我看到两位女子,一个我认识,另一个我不认识。
  我认识的那个人是萧月仪,虽然我和她只见过一次面,我却无法忘记这个勇敢的女子。
  我不认识的女子样貌平凡,却有一双聪慧的眼睛,月仪说她是李聆音,谢默曾经的妻子。
  今生今世,与那对人有缘的女子齐聚于此。

  月仪说她做了女冠观的观主,从今而后,专心修道。

  李聆音脸上有着温婉的笑容,她说她自谢默放妻之后,便嫁了一个普通的书生。日子很平淡,却有滋有味。

  而我也不再是国母,成了普通的民妇,有一个大老粗样的丈夫。

  我们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曾与我们在爱恨离合中纠缠的男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问聆音,她可曾恨过谢默?

  聆音摇头,唇边有一抹笑。

  “来不及恨……我就已迎来了自己的幸福。”

  她说她嫁谢默的时候也曾有憧憬,以为可以改变她身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离她而去却太快……等他回来,她已对别人动了心。

  我又问萧月仪,她可恨过?

  她点头又摇头。

  “恨,也不恨。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陛下,一开始就知道,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何来说恨的理由……只是人心终不由人意,说不恨,不恨也难……倒是对陛下怨气满腹……”
  你恨吗?

  我问之后,那两个女子问我。

  我恨吗?

  连我自己都不懂,我究竟是恨,或是不恨……

  那日陛下问我走不走,便是打算送我出宫去。

  他说虽然他没了谢默,却不想再误了我。

  纵然他孤身只影,却也想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人喜欢天下的人都幸福,朕无法给天下所有人幸福,却能放你自由。想走,现在你就走吧……这是唯一的机会,幸福从来都是握在自己手上,如果你不去争取,那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
  那天我摇头,不知为何,虽然对他的感情已经淡去了,可心里却不愿意离开他,也许是因为不服输。

  身为宫妃,帝王的妻子,女子的自尊从来被压抑在最底层,可在物事人非的今天,如果能有另外一个开始,那我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样做其实很傻,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淡忘了那一切的一切,恩恩怨怨,而今才知道,其实那些只是被埋进了心底。

  我还是怨,我还是有怨,虽然我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子,对我眼前的男人不再有那样深沉的眷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微微叹息。

  “你这又是何必?我所倾心之人虽已离去,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三十年的记忆,已经足够伴我度过余下的日子。”

  他说话的时候,我依然不住摇头。

  可我还走了。

  不是心甘情愿的走。

  一日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陌生的景致,陌生的脸,而后才知道,曹达打昏了我掳我出宫来。我说他怎么能这么做,亏他还是朝廷将军,他搔头说他不再是将军了……

  他又说,那是陛下示意自己这样做,不论男人或者女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只要我们远走高飞,不被他看到,一辈子不泄漏这个秘密,那么,我便不再是皇帝的女人。
  一瞬间,心思苍凉如旧。

  原来,我始终不是他所爱,就算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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