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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番外_by_少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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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无意的目光飘过立在对面的颀长身影,深吸一口气,平淡的道,“好久不见了,初阳公子。”
低低的倒抽气声响起。人影闪过,戚莫聪已经谨慎的几步抵住门口,肃然喝问道,“武林同盟的萧初阳?!”
萧初阳苍凉的笑了,“武林同盟已经不在了,萧某人倒是没错。” 目光扫过旁边的秋无意,笑容更冷,“也就是今日闯山行刺的人。”
戚莫聪的神情间闪过疑惑之色,“是你?那今天下午擒到的那个燕孤鸿……”
秋无意苦笑着摇了摇头,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睛中种种难以言喻的伤痛。
萧初阳冷笑,“半山腰的案子是我做的,修竹院的案子也是我做的。只可惜卓起扬运气太好,在乾坤胆落地的前一瞬间被他的影卫推开了,否则今天死的一定是他。你们枉自派出大批人手搜了整个下午,没有搜到我,却抓错了人,邀错了功,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哈……” 他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房间内外的众人听得清楚,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相顾骇然。
狂放的笑声犹自回荡在狭小的牢房里,萧初阳的脸色突然一敛,按住了剑柄,凛然道,“我就在这里,谁要过来交手的?来罢! ”
“我! ”戚莫聪瞳孔猛的收缩,反手拔刀!
刀光闪烁,瞬间已到头顶,萧初阳却没有动。不仅按着剑柄的手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闭起来了。
戚莫聪的心头升起隐约的不对。古怪,实在古怪的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句更古怪的话语,却分明是秋无意的嗓音。“戚堂主,把刀收起来罢。”
刀势硬生生的停在头顶几寸处。
秋无意的语气平静的很, “戚堂主,眼前的这个萧初阳已经不比当初的萧初阳,以他现在的武功,一个戚莫聪徒手就能制住十个。”
戚莫聪大奇,不由看向萧初阳——
这个敢於只身闯山的男子,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初阳公子,武功竟然会是超乎意料的差么?
萧初阳平静无波的脸色突然变的很难看。
面对面的僵持了片刻,他咬了咬牙,“你知道?”
秋无意沉默的望着他。
相隔仅仅半年,有些事他还记得很牢。比如说他亲手泡进酒中的解忧草,再比如说……当面喝下那坛酒的萧初阳。
就算是勤练不辍,日夜练功,半年的时光,能恢复的武功也终究有限的很。虽然竭力隐藏,但留意看去,无法掩饰的虚浮脚步却暴露了他浅薄的内力。
垂下眼睛,再抬起。望着萧初阳的眼神带着几许了然。秋无意点头,“我知道。”
萧初阳想笑。可是到真正笑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苦笑,满嘴都是涩然味道。
有些事情,虽然刻意瞒着藏着,原来……还是瞒不过他。
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打量了面前的男子许久,秋无意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柔和的嗓音带着叹息音调传入耳膜,却震得心里隐隐发痛,
“引颈就戮,你就这么想死么?”
萧初阳面容突然抽搐了一下,咬着牙不作声。
“被我说中了?白道中人的心思果然好猜的很。”秋无意笑了笑, “让我再猜猜看其他的。以你现在的武功,单枪匹马的闯上苍山来行刺,无异于自找死路。偏偏你真的来了。你的目的是什么?做一个人人称道的大侠?赢得生前身后美名?”
嘴里轻声说着,他的唇角不觉上翘起来,悠悠感叹着,“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好一个武林志士,白道英雄。”
萧初阳默然片刻,居然笑了起来。神色间的凝重之色被笑容冲淡了不少。
“原来你一直这样想我。”
面前正对着戚莫聪寒气逼人的刀锋,只要秋无意的一个眼神,立刻就会血溅五步。这样的局面下,萧初阳的神色竟似乎卸下了重担一般,轻松的对着秋无意侃侃而谈,
“有些事情想必你也清楚。当今武林格局大乱,虽然以苍流教势力为最大,但苍流教这几年发展过快,根基不稳,又经历几场大战,必然导致统率人手青黄不接。目前苍流教会有如此繁盛景象,这是因为卓起扬一手扩张的结果。只要有他在,以他的声望稳定住局面,苍流教的种种隐患就只会是隐患而已。但问题是——如果他不在了呢?”
望着周围悚然而惊的神情,萧初阳微微冷笑了,“苍流教的前辈人物死的死,隐的隐,放眼望去,也只有卓起扬能镇的住人心。如今苍流教的天下大会还在筹备中,若是一教之主突然死于非命,就只有一个结果——人心浮动,内乱群起,苍流教分崩离析!”
秋无意脸上闪过思索的色彩,“所以,你选择这个时候前来行刺教主?”
“不错。”
“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若能除去卓起扬,以命搏命,杀身成仁亦是无妨! ”
“杀身成仁?”秋无意慢慢重复着,嘴角渐渐上扬,泛出隐约的笑意来。
“我倒要试问一句,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仁,亦或非仁?如今江湖大乱,武林众人也不过是按照自己各自的方式活命罢了,黑道白道,正派魔教,彼此之间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神色间的笑意变成了冷笑,他的视线直视着萧初阳,平静却尖锐的质问着,“你,就能么?”
萧初阳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不错,是非仁义,只在人一念间。江湖中的恩怨纠葛太深太重,我也不能绝对保证自己的作为是对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坦然直视着秋无意,“若是能抛开个人私怨,一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能看得比旁人更清楚。就比如说今天前来刺杀卓起扬。中原武林的格局原本互相牵制,相约制衡,但就是因为他的勃勃野心,却造成了如今乱世,死伤无数。所以他若死,对武林来说是好事。”
秋无意冷冷一哂,“你一直都是这样,开口杀身成仁,闭口拯救武林。但你有没有想过,江湖上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武林中人纵然有良善之徒,却也多的是死不足息的败类。你用你的性命来阻止苍流教一统江湖,结果却是让那些败类继续在武林上作威作福,岂不是可笑之极?!”
萧初阳沉默了。
思索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纵然江湖上多的是败类,只要能多挽救一个良善之人的性命,就已经值得去做了。”
飞扬的衣摆掠过秋无意的身体,又擦身而过。
萧初阳的脚步没有迟疑的向墙角处走去,跪倒在拥抱着彼此而去的两个人身前,默默的凝视着他们。
声音沉了下去,低而沉重,近乎喃喃自语的说着,
“秋无意,我和你的立场终究不同。换了是你,只要是卓起扬想除掉的人,无论是他是谁,无论有多久多深的交情,你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对不对?亲手把藏在秋思院的人交出来,亲眼看着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被折磨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或许你心里连半点痛的感觉都不会有罢……”
不知不觉的,眼睛中泛起深刻的哀伤,却又升腾着其他种种难以明喻的色彩,如火焰般的跳跃不休。
“知道么?燕大哥担心会误伤到你,特意潜进修竹院和你说话喝酒,就是为了在我动手的时候能拖住你。你可以不管忘年之交的生死,我却不能不管我的过命兄弟;你可以放下那么多年的相处情谊,我却放不下,他……也放不下……” 他怆然笑了,“罢了,也是命该如此,今日来迟一步救不得他,我抱憾终生。”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目光中带着隐藏不住的伤和深到刻骨的痛,望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我不会后悔我的作为。只不过……秋无意,加上今天的憾事,我这一生,你给我的遗憾未免太多了些。”
昏黄的烛火闪耀在萧初阳平静的脸上。憔悴的面容,消瘦的脸庞,只有那双眸之中的坚毅坚持,历尽日日夜夜的风霜劳苦,却始终没有一丝的改变。
秋无意的目光久久定在萧初阳的身上,又缓慢的移到燕孤鸿和聂玉心的尸身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间带着几分恍惚,竟是想到痴了。
时间安静缓慢的流逝着。无尽的沉寂扩张成无形的压力,笼罩在狭窄的牢房内。
渐渐的,那种焦灼等待的压力无声无息的铺散开来,压迫着人的心头,瞬间竟仿佛经年。
汗珠自额头上缓缓落下。不知不觉的时候,戚莫聪已经屏息。
只听哔啪轻响声传来,外面一盏油灯的灯芯爆开,房间里的光线猛然一暗。映在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不止。
灯暗,灯复明。光芒再起的时候,秋无意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所说的杀身成仁,拯救武林的大义,我还是没兴趣。”
对着苦笑的萧初阳,他继续道,“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今天我来这里,也是来救他的。”
挥手制止戚莫聪开口,秋无意正视着对面的萧初阳。
“只在今夜,我们是同道人。我送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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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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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初阳怔住。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他本来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落在秋无意的手里,他的心里本来已经没有任何希冀。就在某个瞬间,他的心里甚至隐隐有种释然前的宁静。
然而现在,他眼看着秋无意走出牢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套洄风堂侍卫的青色劲装,腰带上甚至还系了个腰牌。
萧初阳哑然注视着这一切,神情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异之色。
猜测到秋无意的意图,戚莫聪不由也吃了一惊,抢上几步,低声提醒道,“秋左使,今夜之事牵涉到聂长老之死,责任重大,我们只怕瞒不过去。何况外面暗伏无数,若是私放萧初阳的事情被教主察觉的话……”
“放他走。一切责任由我担当。”
秋无意转头笑笑,把衣衫递过去,“时间有限,更衣装扮一下罢。”
萧初阳滞了许久,涩然问他,“你打的什么主意?”
秋无意道,“没什么别的意思。”
萧初阳不动,“我不会感激你。”
秋无意淡淡道,“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自有我的主意,不必谁来感激。”
眼角里瞥见萧初阳的神色,他又笑了笑,道,“初阳公子,你虽然说着一心求死,但心里带着种种遗憾的人,当真甘心把命丢在这里么?”
萧初阳默然半晌,道,“我不甘心。”
秋无意微微颌首,不再多言。等萧初阳更换了洄风堂服饰,秋无意拍拍戚莫聪的肩膀,当前走出了大牢。
戚莫聪目送着两个人影走远,无声的叹了口气。
风云顶上灯火通明,无数巡逻岗哨穿梭来往,更兼暗桩无数,当值的苍流教众个个面色严肃,阵势令人心惊不已。
萧初阳穿着洄风堂的服饰,跟在秋无意的身后,也不知会被带去哪里。
一路之上,不时有人自隐身黑暗处拦住两人查看身份。见到秋无意,大多弟子都是认得的,当下即退下;少数不认得的,见了秋无意出示的令牌也纷纷行礼退下。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周围景象越来越荒僻,萧初阳心头疑心大起,当下停了脚步,沉声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秋无意也停下脚步,对远处眺望了片刻,“看到那片小树林了么?树林尽头转弯有个山洞,洞里有条暗涧,沿着那条暗涧走下去就能直达山底。”他转过头来笑了笑,“那条小路绝少人知道,如果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萧初阳极目望去,前方数里外依稀树影重重,确实有片小树林。他点点头,正欲过去的时候,只听四周忽然响起一片衣袂飘飞之声,十几个人影已经拦在前面。
为首的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瘦小精干汉子。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他上前行礼道,“属下离霜堂辖下香主方择,见过秋左使。” 却原来是认识秋无意的。
秋无意颌首道,“各位巡值辛苦了。”当即就要离开。
不料那方择抢上几步,再度行礼道,“秋左使请留步,今日陆右使刚刚知会属下,最近属于非常时期,所以遇到一切可疑人物都要仔细盘查,宜紧不宜松。所以……”
秋无意淡淡道,“所以,方香主是怀疑在下是可疑之人了?”
“属下不敢! ” 方择急忙躬下身去,眼角却瞄着秋无意身后那个始终不出声的人,“但……这位洄风堂的弟兄好像面生的很啊。”
秋无意冷冷道,“什么时候离霜堂和洄风堂的兄弟亲近到互相都熟识了?”
方择暗自使个眼色给旁边的几个下属,语气依然恭敬,却坚持道,“不知道这位兄弟的当值令牌能给属下看一看么?”
萧初阳记得腰间确实挂了块令牌,当即解下来递送过去。
方择接到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见上面中央刻了个“展” 字,颜色花纹不似假的,点头笑道,“原来是洄风堂的展兄弟,失礼了~”
正说着的时候,身后一道烟花突然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离霜堂的传讯烟花!
与此同时,方择挥手,与下属十几人同时闪身疾退数丈之外,隐约显出包围之势!
秋无意沉下脸色,“方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择远远的却是依旧拱着手,笑道,“还请秋左使见谅。实在是陆右使有令谕属下,这两日如果见了秋左使与陌生人半夜同行,属下们就要先戒备着的。秋左使,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而已,如果有什么问话等陆右使来了以后再说……”
“哈哈哈哈~~~”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狂肆的笑声,年轻男子的声音满怀着讥讽意味,悠悠接口道,“秋左使,和你同行的这位是展兄弟怎么看来这么面熟啊?”
放眼望去,自远处拐弯处施施然转出的年轻人面带微笑,纸扇轻摇,却不正是陆浅羽?
不仅是萧初阳,秋无意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陆浅羽轻笑着拍了拍方择的肩膀,“虽说守株待兔已久,不过这次能顺利网到大鱼,方香主功劳不小,回头我跟教主说说去。”
方择大喜,“多谢陆右使栽培!”
“好说好说。” 陆浅羽眯起眼睛,视线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微笑道,“秋右使,燕孤鸿的事也就罢了,如今这萧初阳又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
夜色如水,头顶月色已过中天。
不过瞬间时辰,火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此地,放眼望去,周围通亮竟宛如白昼。团团围绕在四周的火光刺眼的很。
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萧初阳的心冷了。
面对这种阵仗,如果半年前锋芒最盛的时候放手一搏,或许还有可能逃脱生天,可是现在……
罢了!
他暗自咬牙,反手拔剑。
就算天意让他死在这里,也要战斗而死!
拔剑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按住了。用力按住他的那只手,掌心满是潮湿冷汗。
他侧头望去,站在前方一步的秋无意缓缓摇了摇头。
然后有根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悄然滑动了。冰冷的指尖无声无息的在手背上划下四个字,
“以我为质。”
周围的火光跳动不休,四周景物也似乎涂抹上了一层殷红色彩。瞳孔里映出了周围包围的人群,和身边那张平静淡漠的面容。
萧初阳有些恍惚的看着周围。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和以前的某个场景重合了。
记忆里,似乎有过一段大风大浪的闯荡生涯,似乎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张扬岁月。那个时候……不就是曾经和他这样肩并着肩的作战么?
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
这宛如昔日重来的景象,现在看来,却只看见了满眼的讽刺!
萧初阳沉郁的笑了。刹那间,他的手掌一翻,长剑已经架在秋无意的脖颈间,沉声喝道,“让开一条生路,否则他死!”
四周传来了低低的吸气声,众多的视线相顾茫然,犹豫着落在陆浅羽的身上。
陆浅羽皱眉思忖了片刻,冷笑道,“秋无意,你少装模作样,萧初阳的武功早已被废,又怎么可能制的住你?”
萧初阳霍然大笑,“陆浅羽,若武功当真被废,我又怎么可能闯上山来?! ”
陆浅羽脸色微变,沉吟不答。
正犹豫间,萧初阳冷然道,“我数到三,再不让路的话,我就卸下他一条胳膊。”
陆浅羽目光一阵闪动,扬声笑道,“你们这套苦肉计瞒不过我。萧初阳,你不过是说说恐吓而已,敢当真动手废了他么?”
“你说呢?”萧初阳的声音冷静沉着,手一抬,“一。”剑身侧转对准秋无意的肩膀。
“二。”
萧初阳的手偏转用力,剑刃沿着肩胛骨向下压,生生割开寸许深的切口,三指宽的剑身嵌入皮肉!
鲜血立刻从伤口飞溅而出。秋无意身子一颤,半边的白衣瞬间被血色染成殷红,脸色痛的煞白。
陆浅羽的神色时阴时晴,沉吟不语。
他虽然怀疑秋无意与萧初阳今日内有隐情,但明里说来秋无意与他同为教内护法,如今既然宣称被劫持,苍流教法令严明,断无罔顾他生死的道理。如果秋无意当真在自己眼前被萧初阳废掉,传到教主耳朵里,只怕会让教主雷霆大怒,倒不如缓一步……
“三。”
萧初阳执剑的手指加力,握紧剑柄——
“住手! ” 陆浅羽不再迟疑,侧身闪出一条通道来,“萧初阳,你走。”
萧初阳扣住秋无意,神情冷然的穿过人群,身影消失在小树林中。
※ ※ ※ ※ ※
雾气湿重的小树林里,土地潮湿泥泞。
秋无意仰头看看天上星辰方位,弯下腰去,伸手在周围几棵树干上摸索了许久,手指触到了一个模糊的尖头标记。
他轻舒一口气,起身面对尖头指向的地点,“这个方向。”
萧初阳沉默的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重重树影遮住了月色,树林里四处都是漆黑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萧初阳的脚下一个踉跄,原来是被裸露在外的树根绊到,险险栽倒。他急忙撑住树干,狼狈的站起身来。
抬眼望去,却看见秋无意站在身前,望着他的神色若有所思。
萧初阳脸色紧绷,“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秋无意叹气,“你的乾坤胆呢?我突然想到,如果刚才的生死关头拿出来,我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萧初阳道,“没有了。”
“是么?当真可惜的很。这么有用的东西,如果换了我闯山的话,必然多带上几颗。”
“……秋无意,你也不必套我的话。” 萧初阳冷冷道,“不妨告诉你,少林宣称只有两颗乾坤胆,其实一共存了五颗。这三颗乾坤胆是慧嗔大师给我的,这几个用尽,世上便再也没有了。”
秋无意摇摇头,探究的视线从萧初阳的脸上移开了。“这个还是其次。方才我一直在想,以你现在的武功,你是怎么躲过暗哨的?”
萧初阳神色立时一冷,闭嘴不答。
“唔,让我想想。你一路闪过二十多道的明哨暗伏,到了半山不慎被发现。以你的武功断断不是敌手,所以只好设计用乾坤胆除去他们。但其后的三十多道哨卡和无数的巡逻却又始终没有发现你。对於初次来苍山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在是蹊跷的很……”
秋无意仔细思索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悟,“是了,半山那道暗卡是新近加上去的,而其他的则没有变动过……” 他抬起头来,闪亮的眸子盯着对面的人,“有人把苍山的防卫图画给你了,对不对?”
萧初阳神色不动的道,“既然你知道我武功尚未恢复,这并不难猜到。不错,若没有防卫图,我确实上不得山来。”
秋无意点点头,“告诉你的那个人是谁?”
萧初阳的语气平平,“我不会说的。”
秋无意低下头又思忖了片刻,一句话倏然滑过心底。记得曾经听说萧初阳曾和纪鸿熙在一起……
这么说,如果没有料错的话……
“我知道了。”他的神色间多了几许柔和笑意,悠悠问道,“影子最近可好?”
萧初阳的身体一僵。
望着秋无意含笑的面容,他警戒的喝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秋无意叹道,“你何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去杀他。”
“是么?”萧初阳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信你的话。”
“我不会杀他。信不信就随便你罢。”秋无意深吸一口气,将肩头传来的阵阵剧痛强压下去,转身前行,“山洞就在前面,你若是想在天亮前下山就跟上来。”
左支右转,不多时,眼前猛然开阔,原来是已经出了树林。
隐隐月色倾泄到地面上,仔细辨认望去,四周茅草杂乱,怪石横生,正前方赫然立了一堵岩石绝壁,已经没有通路!
萧初阳警惕心顿起,不由停住了脚步。侧头望去,却见秋无意走上前去,在岩石壁上来回敲打着聆听回音。不多时,他定住脚步,拉开几处结满藤蔓的爬山虎,登时露出一个黑黝黝三尺见方的洞穴来。“就是这里了。”
萧初阳神色凝重,走上前去。
看起来这里确实是久无人迹,青苔结满四周,被新扒开的植物覆盖痕迹宛然,一股阴湿带着霉味的空气从洞穴里面直扑出来,直欲掩鼻。
“里面的味道一直不好,那是因为山洞构造迂回,空气不畅的缘故。但只要沿着暗河走下去,就能直达山底。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个石门,旋开墙壁上的按钮就能开启它。不过它只能单向开,所以你就不必指望能从这个通路上山了。萧公子,天快亮了,请罢。”
嘴里漫不经心的说着,秋无意的视线却盯着石壁,怔怔的有些出神。
萧初阳的视线也不由飘落到石壁上。半人高的地方,依稀有几个模糊的刻痕,在青苔的掩盖之下几乎看不见了。仔细辨认之下,原来是一个箭头和两个小人。
警戒心不由升起了,“这刻痕是什么意思?”
秋无意猛然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什么意思,小时候刻的好玩罢了。”
“小时候?” 萧初阳的声音忽然多了些涩然,“是……到萧家以前?”
“是啊。”秋无意轻轻摩挲着光裸粗糙的岩石壁,“很久不来了。小时候常常来这里玩耍,那时的爬山虎还没有完全覆盖住洞口,现在已经长得铺天盖地了。”
虽然没有回头,却知道他是站在背后默默听着的。
“对了,你以前问我小时候的事情,我总说不记得了。其实哪里可能忘记呢?只不过,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风云顶上啊……”
秋无意背对着萧初阳轻声慨叹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悠然神往的微笑。
萧初阳的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坦然的笑?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男子,为什么此刻,他却可以笑的这么平静?!
还有那悠然的表情……
“秋无意。”
秋无意应声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注视着他。
萧初阳也笑了笑,夜空般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面容,平静的问道,“你现在的记忆里,还有雪儿么?”
雪儿……
萧雪儿……
微笑突然自秋无意的脸上退去了。脸色瞬间变得如纸一样的白。
他的身体突然站不稳了。脚步摇摇晃晃的直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后背靠在墙上才定住身形。
面对着面前那个沉静到异常的男子,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字来。
萧初阳的眼睛中闪烁着冰寒的光彩,声音却更加平静了,“原来你没有忘记她?……不是不想忘记,而是没有办法忘记她,对不对?”
秋无意沉默着垂下眼睫,不去看着萧初阳刀锋般的眼睛,嘴角勾起轻轻淡淡的一个笑容,
“不是~”
又是这样的笑容。
嘴里说的话越是违背心意,他就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笑着。
每次见了他那伪装的平静笑容,他那违心的客气话语,他那掩饰的淡泊神情……
都让人想狠狠撕下他虚伪的面具来!
当萧初阳自己惊觉的时候,他已经将秋无意猛的压在石壁上,手紧紧勒住那透明得看见血管的脖颈!
肩膀的新创伤被大力冲击的重新裂开,突如其来的痛楚直冲头皮,秋无意眼前一阵晕旋,创口处的鲜血沽沽流出。
“就算你小时候是在风云顶长大,就算你小时候的回忆都在这里,可是你在萧家也住了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他死,却能眼睁看着你相处了十年的兄弟姐妹死在眼前?! ”
秋无意怔怔望着面前的男子。即使因为视线因为窒息而模糊,这么近的距离里,他依然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伤痛刻骨。
沉静到了极致,却又痛苦到了极致的一句话,倏然闪过他的心底。
——“我这一生,你给我的遗憾未免太多了些。”
记忆中沉稳的眼神和眼前狂乱的眼神互相交叠着,尖锐的刺痛从心底翻腾着直冲上来,秋无意的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如果当初不那么固执的拒绝知道燕楚狂的真实身份,
如果在教主面前坚持否认燕孤鸿的存在,
如果……
如今已没有如果。
我不欲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为什么……又是这样……
有些旧时的记忆重新清晰而尖利的凸立出来,如锥子的尖头那样在心脏最没有防备的地方狠狠扎下去,已经渐渐模糊的痛楚再次激烈的翻涌在心头——
他说不出话。
隔了鸿沟互望的两人之间,无论什么样的辩解,什么样的语言,终归是苍白无力。
眼睛对着眼睛,呼吸紧贴着呼吸,萧初阳手上的力道缓慢加大,看着他被迫抬高了头,艰难的急促呼吸着,因为剧痛而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不辩驳?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用那样迷茫哀伤的眼神看着我……
凝视着眼前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萧初阳如同着了魔似的慢慢俯下身去,缓慢的覆上那啮痕斑斑的殷红唇瓣——
他的唇,也是凉凉的,带着血的味道……
眼前闪过了错愕的眼神。秋无意的眼睛,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怔怔看着他。
萧初阳浑身一抖,用力推开怀里的人,踉跄着退出几大步。
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我怎么可以!!
勒紧脖子的压力突然消失了。秋无意坐倒在地上,痛苦的咳喘个不停。
萧初阳的声音远的如同天际的回音,“秋无意,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今天是你救我,我记下了。有了这肩上的伤……你也好在卓起扬面前交代罢。”
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我,萧初阳,今日与秋无意割袍断义。他日狭路相逢,我必不饶你。”
青色的衣摆碎片轻飘飘的在风中飘荡着,打着旋儿落到地上。空旷的岩石壁旁只剩下一个人。
缺氧和剧痛引起的耳鸣终于消失了。
秋无意靠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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