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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番外_by_少紫-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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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八日,丐帮各分舵向我教同时发难,一日之内火并十数场,死伤者众。
十二月初三,蛰雪堂下十弟子千里潜行,重伤神剑门代掌门郭展阔于赣州。神剑门大弟子赵于栋率二十余弟子哗变请降,余部随郭展阔逃逸,不知所踪。
十二月初五,青城派数弟子行踪诡异,或有异动,请调离霜堂弟子至蜀中严加监管………”
秋无意沉默着合上手中的卷册。
桌上的饭菜已经重新热过一次,却又冷了。望望墙角处的更漏,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门外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来人轻功不弱,若是平日,即使以秋无意的耳力也不见得能察觉。但现在,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漏壶的滴水声,缓慢而有规律的响着。他又怎能听不见?
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属于少年的嗓音响起,“教主吩咐说他今日事务繁多,请秋左使先吃罢,不必等他一起用膳了。”
秋无意苦笑。每次屈墨来的时候就一定带来这句话。
细想起来,昨日早饭,晚饭,今日的早饭,都是一个人独自吃的。昨天中午时分他倒是来过,但也只是喝了几口汤,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要紧事,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就匆匆走了。
最近因为天下大会的缘故,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数不清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解决,反倒是自己真的成了闲人一个,整天无所事事。
本来以为回到风云顶之后就能够日日相伴,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秋无意慢慢的把桌上的另一副酒杯竹筷收起来,又慢慢的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鱼。
鱼肉已经冷了。腥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刚上桌时候的香味早就飘散的无影无踪。
吃了一块。习惯性的再夹一块。
筷子不慎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几滴汁水飞溅到旁边的卷册上,墨迹立刻被油脂晕染的模糊了。
秋无意怔了怔,急忙拿布去擦拭,但被晕染的字迹反倒更模糊了。
“青城”,“丐帮”,“赣州”,“火并”……朦朦胧胧的字迹似乎都一下放大了好几倍大小,在书上刺眼的嘲笑似的兀立着。
他突然将筷子啪的摔到桌上,推门走了出去。
在修竹院住的时间长了,悄然走回空置许久的秋思院去,进门就看见了一片葱绿。
当年亲手植下的草木有不少还在,如今都长得郁郁葱葱,几株梧桐竟都比他还高许多了。
秋无意试着摸了摸最中间那棵梧桐的枝干,当年的刻痕果然还在。
记得小时候自己最粘卓起扬,但每每气哭的时候,大多却也是因为卓起扬。
似乎有次气的狠了,拿了平日玩耍的小木刀到处乱砍,不慎砍到了小树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刻印。
自此,每次伤心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浅浅的刻上一道痕迹,想等积满一百道的时候让卓起扬来看,然后指着刻印跟他说每次他做了什么惹自己伤心,让他内疚死。
秋无意摸着深深浅浅的刻痕笑了。
积了好几年,等真的积累到一百道痕迹的时候,他已经记不得最初的那些刻印是为了什么。
然而,纵然其他的都忘却了,刻下最后那道深深长长痕迹的心情,他却是至今记得清楚。
当时的他,在秋思院中苦等了两个月,却没有盼到那个人依约归来。
就在那个月,苍流教的前任教主卓泽渊遭逢不测,教中大乱。
也就在那个月,少主卓起扬传闻落在仇家手中,生死不明。
在那段风云顶最迷惘混乱的岁月里,陪伴着年少的秋无意艰难度过的,除了聂长老每日抚慰的话语,就是这梧桐树上无声的痕迹。
每日一次,在第一百道的刻痕上划深一点,再接着划长一点。固执的认定,这第一百道还没有划满,所以他也许是明天就回来了……
三十五天之后,第一百道刻痕长得几乎环抱树干刻出一个圈的时候,卓起扬终于被聂长老接回来了。
他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眼神却如刀锋般犀利。坐在继任的教主座位高处,他始终沉默着,周身的森冷气势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三天之后,十三岁的自己就被安排去了萧家。
再之后……
即使偶尔回来,即使偶尔还遵循着习惯继续刻下痕迹,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
歪着头盯着那些模糊的刻痕看了一阵,秋无意伸出手去,在自己身高的地方用指甲浅浅的划了一道,低声自语道,“今天不理我。”
又划了一道,“昨天也是。”
一连划了七八道,转念再想间,自己也觉得这举动太孩子气,不由笑出声来,停了手。
刻刻划划的,心中闷气倒是减了不少。反正整日也是无事,他索性靠在梧桐上看着秋思院的景致发呆。
十年不曾踏足的地方,如今再看,亭台房屋依然,并无甚大变化。细想起来,变得最大的却是自己了。
一时间,神思悠悠,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正盯着梧桐出神,远处隐隐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脚步声沉重,来人并无甚好功夫,边说笑着边走近。
“张兄弟,今天又这么快,才半个时辰就扫完啦?”
“嘿,不瞒你说,秋思院里也就咱几个偶尔进去晃悠一圈,平日里连只猫也没有,干不干净谁管啊?”
“这倒怪了。这秋思院不是专门给秋左使的地方吗?”
“兄弟你孤陋寡闻了不是?秋左使可是大红人,自回来以后就住在教主的修竹院里哪。”…………
来的想必是负责打扫庭院的总舵弟子了。
秋无意微微一笑,正想离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冷笑。他神色一动,停住了脚步凝神听下去。
“大红人?嘿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低哑的声音笑了几声,忽然低了下去,“我倒是听说到另外一个说法。听说秋左使是犯了教主的忌讳,在修竹院里被就近监视……”
“啊?”另一个人吃惊的道,“不会罢?”
“什么不会?”低哑声音冷笑道,“昨天教主不是召集所有总舵香主以上的人物议事么?听门口守值的黄兄弟说,单单漏了秋左使。”
“我倒是听说了,但要是说堂堂护法左使被人监视,这也太……”
“这算什么,更离奇的说法都有哪。这些天总舵里的堂主香主们个个忙到脚不沾地,偏偏秋左使回来以后连个面都不露,整天在修竹院里不出来。好多人在传,说他其实是被教主囚禁了……”
低低的抽气声响起,“这倒怪了。秋左使回来以后没听说怎么着啊,哪里惹到教主了?”
“嘿嘿,教主的心思谁知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挪到咱们教里也是一样。行事小心点儿,说不定什么事情就犯着教主的忌讳了……”
声音越来越远,秋无意倚在树后哭笑不得。
只不过半个月没露面,若不是今天正好听到,他都不知道私下里流言居然传成这样。
自己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若是被莫名其妙安了个“伴君如伴虎”的名头却还是不好。反正闲着也是气闷,不如索性去找点事做罢,也正好堵住悠悠众口。
主意已定,看看天色尚早,秋无意径直向书房走去。
每日辰时至卯时,卓起扬都在书房。秋无意通报进来的时候,卓起扬拧着眉头,正在专注的伏案批阅各地飞鸽传来的紧急公文。
不动声色的听完,卓起扬点点头,伸手指向旁边的椅子,“你坐罢,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置完了,我们一起回去用膳。”
秋无意微微一愕,问道,“那我刚才所说的事情?”
卓起扬笔走游龙,边批阅着卷折边淡淡道,“你为了苍流教劳累很久了,休息一阵也好。谁若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不妨让他来见我。”
秋无意叹道,“教主体恤的心情属下了解。不过属下是自己想找点事情做,所以还请教主成全。”
“哦,不知秋左使想做些什么?”
“属下以前便是掌管烟雨楼的内务,风云顶总舵的内务事宜虽然有所不同,但给属下半个月时间就有把握做到得心应手……”
唰唰书写的湖笔突然停顿下来。卓起扬挑高眉头注视着秋无意,良久方道,
“现在的内务,是我亲自在管。”
大凡内务事务,多牵涉到日常防卫、银两进出等等,平日里事情虽然琐碎,但愈是非常时期愈是关键,甚至直接牵涉到生死存亡。
而现在,岂不正是关键时期?
秋无意转念间就明白了。他不觉咬紧了唇,低声道,“属下暨越了。”
注视着对面的秋无意,卓起扬的脸上闪过沉思的神色。
内务事宜非长老以上级别不能插手,若是决定将内务交由他接手的话,那岂不是要……
就在沉吟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扬声道,“属下离霜堂堂主冯于海,有急事求见。”
听冯于海声音急促,卓起扬将他召进来。“冯堂主,出了什么事了?”
冯于海对着卓起扬回禀道,“启禀教主,有人闯山!”
卓起扬一挑眉,“何时何地发现的?闯山者何人?”
“半山巡逻处,当值的巡查统领刚刚发现的。闯山之人踪迹不明。”
正值傍晚,天色有些暗了,却还没有完全黑下去。
卓起扬嘴角噙着冷笑,慢慢站起身来,背着手踱到窗前。
“这三千教众汇集的风云顶,已经很久不曾被人硬闯过了。就算以往的狂徒也只敢半夜偷袭。今天的来人倒是好大胆子。”
他侧头望了望秋无意,眸子里闪动着感兴趣的光芒,“无意,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
※ ※ ※ ※
出事的地点不在风云顶,而是苍山的半山腰,距离风云顶还有数百丈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平台,平日里安排了十几个弟子,分为暗哨和明哨守卫在此。
现在,平台不见了,暗哨明哨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坑,几片破布。
卓起扬打量着巡查统领呈上的那几片破布。布料呈青色,原来应该是苍流教服饰的某一部分,如今大部分却和它们的主人一起化做了尘埃。
卓起扬皱起眉头,仔细的端详着眼前这个数十丈方圆的深坑。
威力之大,尸骨无存。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周围浓烈的硝磺味道激起沉淀在心里的回忆。这似曾相识的景象……
他倏的一惊,蓦然回头望去,秋无意的脸色苍白,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是乾坤胆!
那个号称全天下只有两颗,应该随着慧苦和尚一同绝迹的乾坤胆!
卓起扬的眼神阴郁下来。
他沉声道,“立刻号令风云顶所有人众缉捕来袭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从今日起,加强全面戒备,夜间巡查加倍。巡查分队若在苍山周围十里之内遇到可疑人物,一律格杀。此外,这件事情不许宣扬到江湖上,违反者交刑堂处置!”
周围众人肃然遵令。
卓起扬点点头,道,“死伤的兄弟要好好抚恤家里。闯山之人应该还在这里,各位去继续搜寻罢。”目光一扫间,又道,“秋左使,刚才商议的事情改日再说。你先回去休息。”随即分开人群,举步离开。
穿过秋无意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极低声的嘱咐道,“自己当心。”
秋无意唇角微微向上一弯。
虽说事态紧急,理应忧心才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的那个眼神,那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心里涌起一阵甜甜的说不出的滋味。
有个奇怪的念头忽然闪过心底。即使是卓起扬对他的了解之深,也肯定猜测不到他此刻想做什么。
看看左右无事,秋无意直奔秋思院而去。
一路上众多巡视教众明火执丈,在各山道上穿梭来往,几乎掘地三尺,气势、阵仗着实惊人。在如此紧密的搜查之下,那闯山之徒至今没有现出踪影,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
秋无意心里想着,脚下却是不停,直接进了秋思院。
进了院子,反手关了院门,外面的喧嚣立刻如离尘般远去,只剩一片宁静幽深的天地。
他轻吁了口气,视线落在院子正中的那株梧桐上。
几道和他等高的新刻痕就在上面。
走过去,指腹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树皮,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昨天,想起了在修竹院的柏树下。粗糙的树皮在背后留下了不少刮伤的细小痕迹,虽然上了药,到现在却还有些痛……
秋无意望着树皮发了半天呆,摇摇头,暗运内力于手,把新刻的几道痕迹平平磨去。
就在这时——
“唉~~”一声慨然长叹没有任何征兆的从头顶处传来。
秋无意大惊之下,瞬间倒掠出数丈,低喝道,“什么人!”
梧桐的叶子虽然掉得差不多了,枝干却多。那人藏身于树影中对喝问声听而不闻,只顾自己慨叹道,
“梧桐无辜,被人损毁在先,又对它脉脉温情在后,只怕这树若有情也会茫然于心了。”
秋无意冷冷道,“有情无情,人尚且茫然不得知,何况是树?树本无情物,何必硬按上人之情义?以人心猜度草木之心,简直迂腐之极!”
树上那人呆了呆,忽然大笑道,“有意思!每次跟你说话都有意思的很!!”
“你倒是越来越迂腐了,楚狂兄。”秋无意的声音虽然冷,眼睛中却忍不住有了笑意。
人影闪动,轻飘飘的自树上跃下。看那人一副落魄文士的打扮,右手拿着书卷,左手偏偏提了个酒葫芦,却不正是久居塞北的燕楚狂?
燕楚狂笑道,“我看到‘秋思’两个字就知道这里定然是你住的地方了。见到了你,也不枉我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时辰。”
秋无意点头道,“既然见了面,不如我们痛饮几杯?”
燕楚狂咦了一声,反问道,“你为何不问我是怎么溜上山来的?还有刚才山下那个大篓子是不是我捅的?”
秋无意笑了笑,“你怎么溜上来姑且不论,若你当真敬我为友,顾念此地是我居所,那枚乾坤胆就定然不是你抛的了。”
燕楚狂摇摇头叹道,“不见得。”
在秋无意的对面盘膝坐下,燕楚狂道,“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罢。”
秋无意笑道,“自从有次不打不相识,到现在有三年了。”
“是了。”燕楚狂一拍手,道,“你我结交数年,虽然始终没有说过姓氏之外的身份,可是有些事还是能轻易的猜出来。”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秋无意,道,“苍流教是正道口中的魔教。”
秋无意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苍流教的护法左使。”
“我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你的身份;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刻意瞒过我。可是我……”燕楚狂仰起头;涩涩的一笑,“我有很多事情却是刻意瞒着你的。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十几年前,我也算是白道中人,有过另一个名字……”
“我不管你从前叫什么名字。”秋无意一摆手打断了燕楚狂的话,淡淡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结交的朋友是燕楚狂,高兴的时候就唱歌吟诗,不高兴的时候就骂人,现在正坐在我的对面和我喝酒。”
燕楚狂愕然半晌,忽然仰头大笑,“好!好!不错,老子就是燕楚狂,老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他妈的什么身份地位,正邪不两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一敛,“若我二十年前的想法能像你现在这样就好了……说起来,今天我偷偷上这风云顶,就是为了解决当年遗留心中的一件大憾事。”
秋无意讶道,“什么憾事?”
燕楚狂苦笑道,“当年年少轻狂,自以为什么都在手里,也不懂得什么是珍惜。就为了这正邪黑白之分,我不仅一时冲动伤了她,离她而去,还说了什么永不相见的屁话……唉!”
他抓抓稻草似的头发,烦恼的连灌了几口酒,这才道,“后来后悔了,找了七八年都没找到人,本来我都一心打算在八方客栈做个老板了结此生,没想到前些天萧……”他倏的顿了一下,接着道,“消息传过来,有个朋友告知我她的行踪,原来她就在这风云顶上。”
秋无意思忖了片刻,把风云顶上的人物个个想了一遍,忽然若有所悟,凑过他耳边低声说了个名字。
燕楚狂全身猛的一震,大声道,“就是她,就是她!她果然在这里!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哈哈~”说到眉飞色舞处,居然手舞足蹈起来。
秋无意抿嘴一笑,起身道,“她就住在不远,我带你去。”
“等等!”燕楚狂跳起来道,“梳子有没有?我要先梳梳头发。啊,无意,你再借我一套干净衣服。还有水,我要洗洗脸……”
秋无意莞尔道,“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一件一件办罢。”
洗漱用具都在房里,秋无意刚走了两步,只觉得地面猛地震动;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过瞬间前后;一声炸裂似的轰然巨响蓦然传入耳际!
他倏然一惊,转头看去,整个房屋竟然都震的微微抖动,外壁上的粉尘簌簌的掉到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连绵不绝的警钟声自山峦间回荡起伏,激荡耳膜。
是风云顶遇袭!
秋无意脸色微变,对燕楚狂说了句“你在院子里找个地方藏一下”就飞身掠出院去,随便挡下几个苍流教下属,喝问道,“具体什么地方遇袭?”
那几个巡逻组的下属神色惊魂未定,相互望了几眼,为首的小头目嚅嗫道,“是……是教主的修竹院……”
霎时间,秋无意脸上血色尽失!
那几个巡逻教众只觉得眼前衣袂一闪,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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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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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出现在修竹院的正中央。浓烈的硝烟味道,远在数百丈外都能闻到。
卓起扬面沉似水,此刻就站在坑旁。
秋无意赶到的时候,乍眼看了卓起扬安然无恙,一颗心顿时安下大半。
片刻时候,风云顶上的大小人物纷纷来齐,顾盼间神色皆有些惶恐。
这次遇袭不比下午的半山腰那次损失了几个教中弟子,而是一教之主在自己住的内院遇刺!
虽然教主无事,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就不仅仅是被江湖耻笑的问题了,只怕会引起教中的大片惊恐情绪。
卓起扬背着手立在众人身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周身发散出来的凌厉气势却将他心头的怒意表露无疑。
刀锋似的锐利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卓起扬绕着那个深坑慢慢走了两圈,顿住了脚步。
“好。很好。”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音调,“苍流教的总坛,所谓的风云顶,不过是供人戏耍的地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
四周鸦雀无声。
卓起扬越是狂怒的时候,声音越是冷静,这几乎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了。此刻若是谁妄想顶嘴分辩,无异于自触霉头。
“派出去几百上千的护卫,连自己的后院都守不好,随随便便跑上个人就能将风云顶闹得天翻地覆,苍流教还去争什么天下?说出去白白惹人耻笑!”
被卓起扬饱蕴着怒气的阴霾眼神扫过,众人不由纷纷垂下头去。
“今日是谁当值?”
陆浅羽从人群中走出来单膝跪下,垂首道,“今日是属下当值。未能将闯山之人当场擒获,导致事态扩大。属下无能,请教主责罚。”
卓起扬冷冷一笑,“陆右使,今日失职,责罚是少不了的。至於责罚的轻重,就看你准备如何应付那闯山之人了。”
陆浅羽的头垂得更低,“关于那闯山之人,虽未抓获,却已有线索。属下不才,还请教主宽限一日,一日之内活必见人,死必见尸。若一日之后不能抓获此人,属下愿以入刑堂领罚。”
卓起扬盯着陆浅羽,道,“记住你的承诺。”
“属下谨记。”
陆浅羽站起身来,对周围准备散去的众人道,“各位请勿急走。在下还有几句话,想当着各位的面说个清楚。”
眼见四周的苍流教首领级人物都纷纷走回来,就连卓起扬也停下了脚步,陆浅羽这才侧过身来,却是正对着站在旁边的秋无意。
两个人相互注视片刻,陆浅羽道,“秋左使,刚才教主和我的话你都听见了。”
秋无意颌首道,“不错。都听见了。”
陆浅羽追问,“一个字也没有错过?”
“一个字也没有错过。”
“好!”
陆浅羽唰的打开手里的折扇,却不看秋无意,而是面对着众人朗声道,
“既然秋左使听见在下在教主面前立了军令状,那么还请秋左使看在同僚的份上行个方便,将人交出来罢。”
此句既出,满座皆惊!
卓起扬神色一凝,沉声问道,“陆右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浅羽上下打量几眼神色不动的秋无意,回禀道,“启禀教主,今日闯山之人武功高强,属下派遣数百人搜山仍然遍寻不着。因此属下改变了策略,改由四处安插暗伏,只求遍地撒网能捕得大鱼。苦苦等候了几个时辰,终於被暗伏截获了闯山之人的行踪!”
听得周围的窃窃私语之声,陆浅羽将折扇摇了几摇,继续道,
“那人想必是不熟地形,在风云顶上转了大半圈,直到最后撞到了秋思院附近,却是面露欣喜之色,直奔而去。尾随的那几个暗伏不敢走近,只在远处守着。过了一阵,又见秋左使独自走进院中,随即和先前的闯山之人交谈起来。呵呵,原来他们却是早就认识的! ”
人群立时大哗,议论之声大起。
陆浅羽盯着秋无意,笑容中却带着说不出的锋芒,言语间步步紧逼,
“秋思院和修竹院距离最近,此刻那人想必还藏身在秋思院罢。秋左使,请问在下刚才说的,是对,或不对?”
众多视线立刻转到秋无意的身上。
卓起扬挑高了眉头,却不作声,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
众人或狐疑或迷惑的眼神纷纷聚集到这对质二人身上,等候了半天,秋无意抿着嘴唇;始终不开口。
立在旁边的聂玉心大急,轻轻拉了拉秋无意的衣袖,低声道,“无意,跟教主解释一下罢。”
秋无意瞥了眼陆浅羽,微微冷笑着,却还是不说话。
陆浅羽摇了摇手中的纸扇,样子看来说不出的自负潇洒,施施然道,
“聂长老不必费心提醒他了。里通外敌的罪名可不是小罪,秋左使在没有想到适当的说辞之前,确实还是少开口为妙。”
秋无意淡淡反问,“开口即被陆右使视为狡辩,不开口又是默认,陆右使倒是想让在下如何应对?”
陆浅羽哼道,“如今教内各大小主事人物都在这里,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还请秋左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源源本本的说个清楚才好。”
眼看着秋无意还是不说话,不辩驳,聂玉心越发着急起来。
陆浅羽和秋无意这二人不合,几乎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众人都在,眼看着陆浅羽的咄咄逼人,对于他所说的众人倒也不见得全信。但她却满心担忧万一秋无意的脾气上来,又抛下满座的人不置一辞的走了。
等了片刻,见秋无意始终不答言,众人的眼光在他的身上不停打转,私下里议论之声不绝。
秋无意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朗然道,“秋思院内现在确实有一个外人。”
此言既出,人群中立时一阵骚动!
卓起扬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听秋无意接下去道,“不过这个人却是我的朋友。”
陆浅羽嘴角挂着的微笑不知何时变成了冷笑,追问道,“那人是谁?”
秋无意答道,“燕楚狂。”
“燕楚狂又是何人?”
“来自漠北之地的旅人。”秋无意淡然道,“你不认识他的。八方客栈的老板,不过是一个天涯伤心人罢了。”
陆浅羽怔了怔,纵声大笑起来,“一个客栈老板就能躲过本教数百个明哨暗卡,独力闯上风云顶来,实在是匪夷所思!秋左使交的朋友当真了得!”
他蓦然收了笑容,追问道,“此人闯山为了何事?”
秋无意道,“上来喝一杯酒,找一个人。”
这下,不仅陆浅羽,就连身后众多堂主舵主的目光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陆浅羽的脸上挂着分明的讥诮,“一个客栈老板,不远万里的从漠北赶来中原,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私闯苍流教总坛,其原因竟是如此简单?秋左使,这次找的借口未免太可笑了。”
秋无意反问,“你不信?”
陆浅羽断然道,“一个字也不信!”
秋无意浅浅的笑了。“非断肠人无以远遁天涯。伤心人的心思,你不会懂。”
思及那个荒凉而冰冷的地方,他的眼神飘忽起来,那个寒冷之夜里的漫天飞雪仿佛又在眼前了。
飘远的视线不经意的掠过眼前的陆浅羽,“更何况,我说这些,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抬起头,亮如晨星的眸子坦然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
他们信不信我,无所谓。
你呢?你信我不信?
卓起扬沉思着,自暗处缓缓踱出来。
“燕楚狂~燕楚狂~”他低声念了几遍,扬声道,“既然将这燕楚狂称呼为友,那么秋左使是相信乾坤胆之事不是他的作为了?”
秋无意点头,“出事的时候,属下正在和楚狂兄喝酒,乾坤胆之事绝对不是他做的。”
卓起扬高高挑眉,“你确定?”
秋无意毫不迟疑的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卓起扬似乎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秋左使会愿意以性命来维护此人……”来回的踱了几步,他顿下了脚步, “这燕某人倒引起我的兴趣了。”
秋无意脸色微变,“教主……”
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语被举起的手势打断了。卓起扬盯着他许久,轻描淡写的笑了,“秋左使,不如领我们去看看这位燕朋友到底是何许人罢。”
秋无意咬着嘴唇,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英挺的面容。熟悉的笑容看来竟似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嘲讽,刺眼的挂在嘴角。
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微笑,他的眼神却是对着远方的,飘远莫测。
一股寒意悄然自心底泛起。冰冷的感觉透过脊梁,散入了四肢百骸。
他这是什么意思!
耐心的等候了很久很久,卓起扬终于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视线落到眼前。秋无意就站在那里不动,抿紧了唇,始终不出声。
卓起扬挑高了眉头,淡淡道,“秋左使对本座的决定不满意么?”
视线在空中交错,无声的诉说着,碰击着,对峙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读不出半分喜怒。
秋无意闭了闭眼睛,深深的低下头去。
“属下遵令。”
※ ※ ※ ※
沉重的院门如同深远的梦,吱呀呻吟着被缓缓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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