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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番外_by_少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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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无意脸色微变,“教主……”
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语被举起的手势打断了。卓起扬盯着他许久,轻描淡写的笑了,“秋左使,不如领我们去看看这位燕朋友到底是何许人罢。”
秋无意咬着嘴唇,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英挺的面容。熟悉的笑容看来竟似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嘲讽,刺眼的挂在嘴角。
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微笑,他的眼神却是对着远方的,飘远莫测。
一股寒意悄然自心底泛起。冰冷的感觉透过脊梁,散入了四肢百骸。
他这是什么意思!
耐心的等候了很久很久,卓起扬终于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视线落到眼前。秋无意就站在那里不动,抿紧了唇,始终不出声。
卓起扬挑高了眉头,淡淡道,“秋左使对本座的决定不满意么?”
视线在空中交错,无声的诉说着,碰击着,对峙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读不出半分喜怒。
秋无意闭了闭眼睛,深深的低下头去。
“属下遵令。”
※ ※ ※ ※
沉重的院门如同深远的梦,吱呀呻吟着被缓缓推开了。
“楚狂兄~楚狂兄~”秋无意扬声唤了几次,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推开房门,毛巾,脸盘,书桌,座椅,全部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没有动过的痕迹。
离开时还在的一个人,竟仿佛平空消失了。
卓起扬跟在后面慢慢走着,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每个不起眼的角落。
梧桐树下有酒杯——两个……走过去拿起酒壶——半壶残酒尚温……再看过去,那里是两个人坐在地上的痕迹……
一种微妙的直觉流过心底。那是多年来遭遇种种危机的时候养成的,近乎本能的感觉。
有人在某处窥视自己。是高手,就在附近!
卓起扬猛然抬头,刀锋般锐利的视线笔直朝着梧桐树干的阴影处望去——
惊鸿一瞥间,树上的人影如大鸟般倏然冲天而起,直奔院外而去!
秋无意吃惊的回头,“楚狂兄——”
“生擒他!”卓起扬的声音低沉而冷厉,飘散在傍晚寒冷的空气中。
刹那间,院门外刀剑呼喝声大起!
秋无意脸色一变,“教主!你这是……”
门外传来了几声人类濒死前的惨呼,随即是一声闷哼。
站立之地离院门五丈,院墙十丈。卓起扬就不偏不倚的立在秋无意和院门的中间。
秋无意咬牙,“教主,他是我的朋友。”
卓起扬神色难测的望着他,“他是你的朋友?”
秋无意道,“是。”
卓起扬向前跨了一步,暗色的眸光阴晴不定,“再说一次,他是你的朋友?”
秋无意重复道,“是。”
手臂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制住,瞬时间,整个人被重重甩到背后的梧桐树干上。
卓起扬压住怀里的身躯,手指抬高秋无意的下颌,俯下身,盯住他的眼睛,“你说他是你的朋友?”
秋无意不自觉的咬住下唇,扬着头道,“是。”
“你知道他是谁?”
“燕楚狂。漠北八方客栈的燕楚狂。”
卓起扬定定看着他,轻声道,“你当真不知道么?燕楚狂……燕楚狂……哈哈哈哈!”
他蓦然仰头大笑,“我道是天下哪里又出了个姓燕的高手,原来果然是他!燕孤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无意,我应当感谢你才是,若没有你引来这个好朋友,我又怎么能找到当年的杀父仇人!”
手上力道不知不觉的加大,秋无意的肩胛骨被捏得几欲断掉,苍白着脸色竭力忍着。
卓起扬神色复杂的望着怀里痛到微微发抖的人,轻轻扯了扯唇,“姑且算你不知道罢。”蓦的松了手,向门外走去。
秋无意靠在树干上急促的喘息着,手脚冰冷得厉害。
头痛的几乎裂开。
“燕楚狂……燕孤鸿……沧州燕门的门主燕孤鸿……”他按住隐隐抽痛的头,不停的喃喃自语着,“是他……是他……这么明显的徵兆,我怎么没有想到……”
院门外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众人的称颂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教主果然神功盖世!”“教主的冷月神功天下第一!” “教主亲自出手,来犯小贼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秋无意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打开门出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闭上了眼睛。
燕楚狂打着补丁的文士服上满是血迹,被人押着跪倒在泥土上。蓬乱的头发脱离了束带在风中狂舞,身上几个伤口犹自淋漓的滴着血,尤其是手肘上那道伤口血肉翻卷,一小段森森白骨露在外面。
抬眼间,燕楚狂看见了僵在原地的秋无意,费力的对他笑了笑,无声的唇语道,
“是老子自己不当心。不怪你——”
旁边的人一记耳光劈头扇过去,骂道,“老实点!”
一口鲜血带着几颗牙齿吐出来,燕楚狂的脸被扇得偏到一边,半边脸登时肿的老高。
他不清不楚的骂了几句,甩甩头,奋力睁开被血雾遮住的眼睛——
摇晃的目光忽然定住了。带着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得老大。
就在那个方向,聂玉心苍白着嘴唇,正死死盯着他,身躯颤抖如风中的秋叶。
卓起扬慢慢的踱过去,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俘虏倒在血泊中的凄惨模样。良久,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好久不见,燕门主。”
燕楚狂,不,现在应该叫燕孤鸿了,费力的挺直身体,“是满久没见了,卓小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又有几颗牙齿和着血水吐在地上。
“搜他的身。”
稍顷,一个小小的布包呈了上来。
卓起扬拉起包裹的一角,往里面瞥了几眼,淡笑的神色顿时凝住。
手指谨慎的伸入包裹,拿出一颗鹅卵大小的黝黑色椭圆雷弹来,随即眯起眼睛,颇有兴味的在夕阳下端详着手里的黝黑物体。
观察了一阵,他微笑着道,“燕门主,这就是那天下闻名的乾坤胆么?”
低低的抽气声在周围响起。
燕孤鸿冷笑着不答。
“不说也无妨。试试不就知道了?”卓起扬笑了笑,悠悠走出两百余丈去,一扬手,居然将那椭圆雷蛋远远抛出!
四周众人脸色顿时大变,到处是骇然惊呼声和疾速后撤的人影!
秋无意倒退几步,旋即见到眼前衣袂闪过,一个玄衣人影轻飘飘的掠过身旁。
与此同时,背后轰然一声雷鸣似的巨响,震的在场众人耳膜嗡嗡直响,无数砾石沙土冲天溅起,飞溅而出的草茎泥土擦过两百丈外的众人身体,竟然还能刮出几道血痕!
方圆百丈的深坑出现在众人眼前。刺鼻的硝磺味道飘散开来。
见到如此景象,那椭圆雷弹是否就是乾坤胆,再无异议。
卓起扬沉沉的笑了。“燕门主带着如此大礼上门,实在是愧不敢当。十几年不见,既然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我们也该好好叙叙旧才是。”
他转头吩咐道,“陆右使,带燕门主去刑堂还礼。至于其他人……都散去罢。”
秋无意立在原地怔了很久,直到周围的人都零散的走开了,这才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几步跟上去,急声道,
“教主,他身上虽然有乾坤胆,但今天的袭击确实不是他所为!风云顶上想必还有其他闯山之人,请教主加强搜索,小心提防!”
卓起扬背着手,恍若未闻的走得远了。陆浅羽跟在其身后,遥遥递过来一个嘲弄目光。
秋无意怔怔的立在原地。
广袤的天地间,他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一个背影。那个背着手的悠闲身影正在逐渐离他而去,越走越远——
肩头被拍了一下。秋无意惊醒过来,低声道,“聂长老。”
聂玉心笑笑,“没事没事,别担心。”遥对着远处,脸上竟也带着隐约的悒郁之色。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站了许久,眼看着周围的各级首领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方圆视野可及之处再无他人,聂玉心闭了闭眼睛,终于开口了,
“你刚才说他来这里是找一个人?那么……他找的究竟是……”
秋无意苦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也直说罢。他就是来找你的。”
聂玉心的眼中倏然跳跃起一丝火光似的色彩,旋即又黯淡下去,“他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聂长老?”
聂玉心瞥见了秋无意担心的目光,深吸了口气,突然笑起来,“你这傻孩子,这是什么表情啊?本长老活了这么大了,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用不着你来担心!”
她用力的拍着秋无意的肩膀,“那个闯山的呆子死他的好了,和本长老一点关联都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眼睛渐渐的模糊了。她抬起袖子胡乱擦着眼角,“哪里来的砂子迷眼……”
秋无意挪开了视线,装作没有看见那晶亮的液体。
从小到大,无论面对怎样艰难苦痛的时候,记忆中的聂长老都是神采飞扬的。敌手越是狼狈,她的笑容越是放肆无忌。
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她如此失态过。
面对着这样的聂玉心,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说不出。
秋无意转身推开了秋思院门,露出满院清冷,寂寞梧桐。
他指着最中央的那株,“树下的半壶酒……他刚才还在喝。”
※ ※ ※ ※
有一句话,叫做“一醉解千愁”。
又有一句话,叫做“借酒浇愁愁更愁。”
酒入愁肠,一分的愁化成了十分,一成的酒意也就化成了十成。
聂玉心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她的酒量向来很好,可是今日,不过半壶残酒,她就已经醉了。
秋无意坐在她旁边,只是默然看着,既不阻止,也不想阻止。
如果酒醉能带给世人一个温柔甜乡,即使是只有片刻的欢愉,也是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日头渐渐往西斜了。倒影很长。
秋无意静静坐在树下,仿佛已与天地同化。
孤独的时候,神思总是特别清明敏锐。他现在已经能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必仔细分辨,他已经知道那是谁。
卓起扬不会来。但陆浅羽是必定会来的。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院门外面,陆浅羽的声音在叹息着,却又听不出半分伤愁的味道。自言自语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院子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燕孤鸿为人倒也硬气,挨了几个时辰的刑还是一个字不吐。唉,其实他也根本不必招认什么,那颗乾坤胆不就是他闯山行刺教主的大好证据么?只可惜不能从他嘴里掏出是从哪里弄来的……啊,对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满是笑意的口气道,
“今天来这里是特地有个笑话讲给秋左使听的。说是有个人用性命担保另一个来做客的人是他的朋友,后来人们发现这个朋友居然来杀主人的。差点被谋害的主人还发现,这个朋友就是参与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他搜遍天涯海角都没有找到,结果这次误打误撞的居然捉住了。实在是很巧是不是?更巧的是,那个用性命担保那个凶手是朋友的人居然声称自己是不知情的。呵呵,秋左使,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摇头叹息了一阵,陆浅羽大笑着走远了。
秋无意坐在梧桐树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自始至终,他只是静静看着醉倒的聂玉心出神。
天色一分一分的暗了。
点点华灯如星辰,如梦泽,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聂玉心依然躺倒在地上,但她居然开口说话了。
她闭着眼睛轻叹着,“我醉了两个时辰,为什么你还不走?为什么你偏偏要留在这里?”
秋无意道,“醉了的人都是傻子,所以我要看着。”
聂玉心笑了笑,睁开眼睛道,“现在我酒已经醒了,不傻了。”
秋无意叹道,“酒醒了的人都是疯子,所以我更要看着。”
聂玉心板起了脸,冷冷道,“你这孩子有时候真不可爱。”
秋无意苦笑。
“唉,算了。”聂玉心摇摇头,“既然你赖着不肯走,那么想来也瞒不过你。不错,我是要去看他。今天可能是最后一面了,若不去,我一定会后悔死的。” 她的脸上挂着平日里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无意,你会不会拦我这个酒醒的疯子?”
秋无意微微一笑,翻手将酒壶里的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道,“现在是两个疯子了。”
聂玉心咯咯笑了半天,伸手捋捋额角的发丝,“好,这就走罢。”
走了几步,她忽然转头,眺望着远方的夕阳向天际沉去。直到一轮红日完全隐下去不见了,这才往前继续走去。
秋无意耳尖,听见她低声感慨着,“好美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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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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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冷。身体很热。
比身体更热的鲜血溅到了身上,黑色的夜行衣添了点点殷红。
聂玉心下起手来,狠辣绝不下于任何人。仅仅弹指间,刑堂大牢的地面上已经躺了七具尸体。
秋无意清点着地上的尸体数量,点了点头,“聂长老,可以了。除了这几个,其他看守刑堂大牢的都是戚堂主的心腹亲随。”
说话间,聂玉心已经倒纵回来,“左转最后一间的钥匙在哪里?”
秋无意弯腰在尸体上摸索了一阵,掏出几长串钥匙来,疾步转到那间铁皮牢房门口站定,小心的试起来。
不过片刻,只听机簧声轻响,锁被打开了。
秋无意低声道,“一柱香的时间。香灭之时我们就走,然后戚堂主亲自挑选的几个堂内兄弟就会进来顶替那些死的。把握好时辰。”
聂玉心点头答应,微颤着双手推了好几次才推开那道铁门,侧身闪了进去。
秋无意反手带上门正欲离开,门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从缝隙里望去,聂玉心竟然栽倒在地上。
难道有什么差池?!
他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大力拉开门,向里面望去。
仅仅一眼之后,秋无意的脸色登时大变,整个人僵在门口!
扑鼻的恶臭充斥在狭窄牢房里。
躺在墙角草褥上的那具躯体,已经称不上一个人。
手和脚都没有了。四肢被齐根斩断,或许是封了上好的金创药,断口却没有大量流血。
原来布满了血丝,似乎总醉乜着看人的眼睛也没有了。两个骇人的血洞出现在脸上。
仅仅半天的时间,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看不出形状的生物,在草褥上痛苦的蠕动着,地面到处鲜血淋漓。
秋无意呆呆的站在门口。他的手脚忽然变得冰凉,竟似乎连往前走一步的力气都被抽去了。
跪坐在地上的聂玉心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脸色比鬼还要惨白。
听到开门声,那个痛苦扭动的躯体停住了动作。“是……是谁?”燕孤鸿的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到几乎听不清。
“……是我。”秋无意脸色煞白,勉强开口道。
“无意?”燕孤鸿吃力的扬起头对着门的方向,面容上肌肉一阵扭曲,显出惊喜的神情来,“你果然来了,我……我就猜到你会来看我……见了我这副样子,吓的不清罢?呵呵……” 笑声突然断住,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
秋无意的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似的,嘴唇张合,发出的音节却怎么都组不成一个通顺的句子。
“难道……是教主他……”
“谁说不是?卓小子还真他妈的狠……上刑还不给酒喝,痛……死老子了……” 燕孤鸿断断续续的说着,努力抬起头,空洞的眼窝对着秋无意的方向,“无意,渴的紧,有没有……带酒来?” 一句话刚说完,身体猛然大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秋无意低声道,“有,酒带来了。”走过去解下腰带上的酒葫芦,放在燕孤鸿的嘴边。
一口气猛灌了几口,燕孤鸿呼了口气,大笑道,“舒服……舒服多了……”
秋无意眼睛里酸涩的厉害,又沉默着喂了他几口。
半葫芦烈酒入腹,燕孤鸿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满足的躺在草褥上片刻,突然苦笑起来,“当真是现世报,还的快……想当年一场混战,我们几个领头的当着卓起扬的面剐了他老子卓泽渊,就是先断手,再断脚,挖眼……”
秋无意的手一颤,几滴酒水泼溅到燕孤鸿的身上。
燕孤鸿若有察觉,苦笑着叹道,“无意,枉你把我当作忘年之交,我却瞒了你这么多事。之前在秋思院你说你不管我从前是什么名字,你交的都是燕楚狂这个朋友,现在呢?你准备怎么处置你眼前的这个燕孤鸿?”
秋无意默然许久,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燕孤鸿呆了呆,放声大笑,“你有时候说话真是老实的可以!真他妈有意思!”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声突然顿住,脸上的神色又变成了苦笑,“黑道中有象你这样对我脾气的,白道中也有看了就想一剑宰掉的,所以我年轻的时候才会烦的想去撞墙。越想越烦,越烦越乱,越乱……就越错……”
他仰起头颅,满是干涸血迹的脸上露出慨然神色来,“黑白两道自古不两立,世世恩怨纠缠,孰是孰非本就谁也说不清楚。如今冤冤相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唉,我燕孤鸿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后悔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把事情想通了,却又快死了,真他妈的过得窝囊!”
“无意,这次上得山来,总算又见能到她,算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了。不过这些陈年烂账把你也拖进来了,却是没想到的事。唉,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他卓家,希望卓小子不要为难你才好……”
燕孤鸿睁着空洞的眼眶,对着天顶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显然是在交代后事了。
秋无意咬着嘴唇听着,沉默的侧头望去
跪坐在门口的聂玉心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早已无声的湿透重衫。
苦涩的滋味自口腔泛起,悄然蔓延到全身。秋无意默默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孤鸿躺在草堆里咳喘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抬起头来,血洞的眼眶四处搜寻着秋无意的方向,“无意,心里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秋无意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我在这里。什么事情?”
“今天闯山的人不止我一个,你应当是知道的。想请你帮忙的这件事……就是和另一个人相关;他就是……”燕孤鸿急促的喘息了几声,艰难的吐出一个名字。
秋无意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想请你答应我……送他下苍山。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兄弟,也……曾经是你的兄弟……”
秋无意咬了咬牙,“楚狂兄,既然他潜入风云顶的目的是行刺教主,凡苍流教上下,皆有辑捕此人的职责。按照教规律令,其罪当诛。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无意,我知道这事很勉强,可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燕孤鸿喘息着,吃力的道,“这……也可能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无意,答应我。”
空气不安的沉默着。
注视着燕楚狂期待的神色,秋无意不自觉的咬住了唇,痛苦的神色自眼中一闪而过。
静默了很久之后,他垂下了眼睛,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燕孤鸿怔了好久,勉强苦笑道,“临终要求都会失灵,无意你还真是……”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幽幽一叹,“呆子,还是呆子。”
叹息的声音似嗔责,又似埋怨,音调听来竟如此的熟悉。燕孤鸿侧头仔细分辨着,思索着……猛地,他全身一阵大震!
“阿心?阿心! 是不是你阿心?” 狂喜的神色自他的脸上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神色竟然有几分惊恐,“不要进来,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人! 你在门外就好……”
纤薄的丝绸织缎滑过他的脸颊,聂玉心俯下身体,在燕孤鸿的肩膀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燕孤鸿的声音倏地停住了。他苦笑,“那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咬人……”
聂玉心柔声道,“那么久不见了,你还是个呆子。”
燕孤鸿笑了笑,吃力的道,“就算从前确实是个呆子,现在这个燕楚狂已经算不上了罢?呵呵……阿心,这些年在关外,我想通了从前的许多事情……”
“呆子,你根本什么都没想通。” 聂玉心展颜而笑,手指温柔的摩挲着他的面颊,泪水却星星点点的落了下来;
“后悔从前犯下的错事,就索性把自己放逐关外,放浪形骸了一辈子。如今都是快死的人了,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却还苦苦记挂他们活着的人。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刻么?”
燕孤鸿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怔了很久很久,他突然纵声狂笑,“枉我叫了十几年的楚狂人,我竟然始终堪不破这红尘!哈哈,哈哈~~~世事一场大梦,世事一场大梦!总以为梦醒了,回头再看,却原来还在梦中! ”
狂笑声中,他的全身剧烈抽搐,一口鲜血激喷而出!
“孤鸿!”
聂玉心脸色大变,颤抖着揽住他的脖子,急忙用衣袖去擦拭嘴角的鲜血,但血水越涌越多,却怎么也擦不尽。
燕孤鸿断断续续的咳着血,脸色却平静的很,“阿心,你说的对,我这辈子确确实实是个呆子,天下第一的呆子……幸好这个呆子很有福气,能死在他最思念的人怀里……”
聂玉心小心的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新溢的血,轻声阻止他,“不许胡说。”
燕孤鸿苦笑,“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还要我继续受活罪么?阿心,帮帮我,让我解脱罢。”
聂玉心浑身一颤,声音立时哽住了,“孤鸿你……”
秋无意猛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铁门里似乎传来了一些响动声,隐隐约约的又传出话语声来。
燕孤鸿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阿心,你还……还记得么?我们是在太湖认识的……当时为了争一艘画坊,我们从诗词歌赋比到武功阵法,再……再比到星象玄学……整整比试了三天三夜……”
“记得,当然记得。”聂玉心抱着燕孤鸿的躯体,神思恍惚的遥望着远方,“比试了三日,精疲力尽,然后我们相对一笑,不约而同的收了手,然后我们就相伴着一路同游……”
燕孤鸿的神色间出现了几分向往,仿佛竟又看见当日的景象了,
“是啊,同游的那一个月零九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了。阿心,你喜欢苏轼的词,路上没事总喜欢吟个不停,最喜欢的就是那句……那句……”
他的声音突然断住了,布满伤痕血沟的脸上满是惶急的神色,“阿心,那句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
聂玉心闭了闭眼睛,下颌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我最喜欢的是他的西江月,尤其喜欢那句‘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总在路上吟的就是这一句……你这个呆子,明明记得这些,明明没有忘记我,为什么当初舍得抛下我一走了之,让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其实我早就不气你了,孤鸿,你再听我说话好不好……”
秋无意咬着唇,背紧紧的靠在铁门上。
只有这样,身体才不会发抖,身躯才能站的笔直。
干涩的眼眶痛得厉害,他闭起了眼睛,茫然的听着聂玉心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耳朵。恍惚中,竟是宛如少女般的口气,犹自带着赌气的音调,轻轻柔柔的道,“笨蛋,呆子,孤单了一辈子,就连去黄泉也要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我偏不依你,偏要和你一起去。你走慢点,在前面等等我~”
秋无意浑身一个激灵,失声惊道,“聂长老!” 反手推开铁门,闪身疾冲进去。
聂玉心抱着燕孤鸿的躯体倚墙坐着。
回头望了眼秋无意,她笑了起来,“无意好孩子,我要跟他走了……” 一开口,鲜血立时沿着嘴角缓缓流下去。
不止嘴角,自七窍里,都缓缓流出殷红的鲜血来。
这是……自绝经脉的征兆!
秋无意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干涩的喉咙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聂玉心笑着拉过秋无意的手,指尖冰冷。
“你这孩子,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不好接近,碰到亲近的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实在让人放不下心。听心姨一句,凡事依着教主点儿,有什么心思想法跟他多说说,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男孩子家哭什么,人总归一死,我不过是看明白了,想清楚了,先走一步罢了……”
每说一个字,就有一丝鲜血自嘴角滴落下来。她的双眼渐渐垂了下去,凝望着怀里的躯体,喃喃的低语着,
“世事一场大梦……我们不过是……今生梦尽了……”
秋无意怔怔的跪坐在地上,心里也不知是悲,是苦,是酸,是涩。
背后的铁门轻响着被拉开了,昏黄的烛光泄漏进黑暗的牢房里。一个长长的人影映到了墙上。
“是戚堂主么?” 秋无意疲惫的合上眼睛,“如你所见,事情都了结了。”
映照在墙上的影子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应答。
“戚堂主,把这里收拾一下,走罢。”秋无意轻叹着回身,抬眸。
黯淡的烛火构勒出来人的身影来。虽然有些模糊,却已经能够分明的看到那个人的脸。
秋无意突然浑身一抖,踉跄着退了一大步!
来人颤抖着身体,双手攥握成拳,死死瞪着牢房中已没有气息的尸体,眼眶直欲裂出血来
萧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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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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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火在阴湿的牢狱中不时的跳跃闪烁着,映照在秋无意的脸上。他的脸失去血色。
拖长的阴影笼罩了狭小的牢室,萧初阳的面色同样惨淡。
沉郁的目光由地上的尸体开始,缓缓向上望去,看到了秋无意和聂玉心交叠的手。
他的手上,身上,满是鲜血。
绷紧的眼皮蓦然一跳。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萧初阳的眼睛就定定看着那只手,还有……那片干涸了的鲜血。
暗沉的风暴在眼中聚集着,翻滚着,越聚越沉,最后却化成了一句平静异常的话语,
“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秋左使。”
虽然平静的说着,嘴角的讥嘲之意却越来越扩大,上扬的唇线变成了无比讽刺的弧度,无声的沉淀着此刻的所有真实情绪。
秋无意垂下眼睛,也望着自己的手,苦笑。
该说些什么?说什么也没有用。眼睛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清清楚楚的摆在这里,信你的终究信你,不信你的怎么辩解都是白费唇舌。
手上沾染的是燕孤鸿伤口流出来的鲜血?亦或是聂玉心临死前嘴角里滴下的血珠?他自己也不知道。谁又能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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