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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番外 by 于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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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响,秦晓面色青白地站在浴缸旁,欲言又止。
黎耀祖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昨晚去一品香了?”
“嗯。”秦晓坦然承认,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去做什么?”黎耀祖目光锐利地追问。
秦晓看了他一眼,不做回答,低垂着头擦拭他肌肉饱满的前胸。
他的缄默使黎耀祖有一种莫名的焦躁,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毛巾,冷冷地说:“你出去,我自己来。”
秦晓紧抿着薄唇一步一步后退,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似乎受伤,似乎倔强,似乎无所谓……
黎耀祖把脸沉入水里,又猛然跃出,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并不甘心做汉奸,只是想阻挠中储券的强制推行?随即,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真是昏头了,居然能为他想出这种可笑的理由?
洗过热水澡后,黎耀祖身心的疲惫略减,头脑也冷静下来。他把监视秦晓的特务叫进自己的书房:“你跟了我父亲很多年?”
“是。”特务不知这位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实作答:“属下是黎部长在中统时的老部下。”
“我父亲……”黎耀祖顿了顿,吞下已到嘴边的“监视”二字,“要你时刻保护秦晓?”
“黎部长的信任令属下倍感惶恐。”特务恭敬地弯着腰,从下往上偷偷瞄了一眼这个戾气逼人的上级。想起自己曾多次目睹他和秦晓缠绵亲热,从初时觉得不堪入目,到后来看得目不转睛,心里不由发虚。难不成被他发现,又羞又气地找我兴师问罪?念及此,他急不可待地解释起来:“黎少爷,属下念念不忘黎部长的叮嘱,不该看的一概回避,从不敢违令。”
黎耀祖的脸红了,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我不是想追究这个。你只要回答我,昨天晚上,秦晓去一品香你知道吗?”
特务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语调轻松地说:“知道。是我和他一起去的。”
黎耀祖面露惊诧之色,“去做什么?你们一直在一起?”
特务道:“我也是到了一品香才知道您也在那里,但秦先生不让您知道他来了。他听说你们有五位女客作陪,就一个人喝了大半瓶外国酒,醉倒在洗手间里人事不知。把他送回公馆之前,我一直都在他身边监视,不,保护他。他今天醒来时一定很纳闷,怎么会睡在自己房里而不是躺在一品香的洗手间里。”
黎耀祖把脸转向窗外,秦晓蹲在蝴蝶花丛里,不知在忙什么。他示意特务离开,忽然又追问了一句:“你带他离开时,一品香的生意如何?”
虽然对这个问题很是纳闷,特务还是认真回答:“生意很好,几乎是座无虚席。”
看来他们离开时,季翔卿还活着。秦晓的嫌疑排除了,黎耀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他没想到秦晓去一品香的目的竟如此单纯,单纯得令人心旌摇荡。
他大步走进花园,从背后抱住秦晓。秦晓举着粘满花泥的双手低呼:“放开。我手上的泥会弄污你的衣服。”
“我陪你去房里洗。”黎耀祖竟然将一只手抄到他的腿下,一把把他横抱起来。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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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喉哗哗地响着,秦晓的手刚接触到水柱又被荡开,反复着。黎耀祖从他的身后环抱住他的腰,吻着他的耳垂和颈项,带着灼热呼吸的含混字眼送进秦晓的耳中:“我再不会怀疑你,你也一定要相信我,我只要你,只要你一个……”
秦晓湿淋淋的双手举向空中,却无力够取到咫尺的毛巾,只有等体内沸腾的热血把手上的水迹一点点烘干了。闭着眼睛感受他温柔的爱抚,身体在他的双手和唇舌的挑逗下轻颤,随着他的律动,意识在一点点消逝。没有了任务,没有了一切,心像一朵云,轻飘飘地向上浮,向上浮,一直升入天堂……
意识尚未完全恢复的秦晓胸膛急剧起伏着,大脑一片空白。一只手被握住,牵引到身下两人的结合处。刚一触及,秦晓猛然睁开双眼,面露惊骇之色,拼命把手往回缩。黎耀祖鼓励地向他微笑,握紧他的手。这一次,秦晓没有躲,在他的引导下,轻轻抚摸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紧密相连。接着,手又被引至自己的小腹,触手是一片湿黏的液体。秦晓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黎耀祖,喉咙沙哑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
黎耀祖吮吻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是真的,是你自己。”舌尖钻进他的耳廓,将呢喃的话语用最短的距离送进他的耳中……
一夜不曾合眼的黎耀祖很快便沉沉睡去,这个回笼觉异常的香甜。他怀里的秦晓虽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同样都是任务的一部分,邓墨云的暴虐使他对心中的任务念念不忘,而黎耀祖的温柔却令他心神恍惚。他知道,渴望一个瞬间能得以永恒,如同把一个休止符当作完整的曲子一样荒谬。
黎耀祖向黎诗千汇报秦晓案发当晚的情况时,神采奕奕的脸上笼罩着光辉。
黎诗千默默地听着,审视着眼前的儿子,石南根的烟斗叼在嘴上,半晌没有吸一口。他相信黎耀祖所言据实,那个监视秦晓的老部下也一定不会说谎。只是,他实在搞不懂黎耀祖和一个男人之间的事情。
“耀祖,老季这件事,我们已无回天之力,听候上头的处罚就是。”他终于想起嘴上的烟斗,狠狠地吸了一口拿在手上摩挲,“至于你和秦晓的事情,我不会拿黎家的香火逼你。耀宗已经娶妻生子,你其他几个弟弟也都好事将成,我知足了。只是你自己,你当真愿意就这样,和一个……一个……”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他相信黎耀祖明白他的意思。
“除了秦晓,耀祖不会再喜欢别人了。这是儿子第一次违抗您的命令,您原谅了我;这也是我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他肯留在我身边。有这些,耀祖也很知足。”
黎诗千有些诧异,真心相爱的故事他只在戏台上见过,没想到现实中的第一场,主角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一个男人,眼前又浮现出秦晓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时那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告诉他,无论在家里怎么胡闹,好歹在外面给黎家留点面子,吃飞醋也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黎耀祖飞红了脸,嘴上应承着心里却软绵绵的。
黎诗千的神情却变得严肃:“无事才会生非。他整日像个花花公子似的流连于仙乐斯、百乐门、逸园、跑马场,闲来还要拈酸吃醋,终不是个事。他也是受过训的特务,身手枪法都不错,不如叫他做你的帮手。”
黎耀祖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脸色变得刹白,他急切地说:“父亲,我不想,不想让他参与这些……”
黎诗千有些不悦地打断他:“你不要真把他当成娇滴滴的女人!他当初能替邓墨云卖命,现在就能为你鞍前马后。”
夕阳西下,秦晓懒散地坐在花园的躺椅上,脚边那一丛嫩黄的蝴蝶花被落日的余辉染成鲜艳的桔红色,在微微的晚风中翩跹起舞。黄色镶紫边的蝴蝶花是秦晓对老公馆最深刻的记忆。因为童年的回忆充斥着太多的颠沛流离与孤独无依,只有和小少爷在一起玩耍的那段日子使他暂时得到一些孩子应有的无忧无虑。多年以来,他喜欢黄色的蝴蝶花也许就是在潜意识里缅怀那段在老公馆里短暂的快乐时光。
黎耀祖从76号回来了,下车便径直走向花园,边走边对秦晓大声说:“要我陪你洗手吗?”
秦晓明知他是在打趣早上的事情,却故意高高举起双臂,先是手心后是手背地翻转了一下,展示着干净的双手。两条笔直的长腿随意地前伸,双脚上下相叠。
黎耀祖笑着摇头。秦晓随便的一个动作在他看来都是一种诱惑。他走近躺椅,秦晓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位置。他坐下来,揽住秦晓的肩。秦晓偏头扫了他一眼,继续看向花丛。沐浴在晚霞中的秦晓,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虽然读不懂那迷茫的眼神中蕴藏着什么,却能感受到他的心事重重。黎耀祖心中涌起歉意,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被人像女人一样养在家里,大概都不会快乐吧。
“总是看着花丛发呆,是不是很无聊?”黎耀祖偏过头,嘴唇印上秦晓的眼睫。那双透出忧郁的眼睛被动地合拢,喉间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黎耀祖的唇掠过秦晓的颊和下巴,含着他的喉结咕哝着:“如果实在闷就来帮我吧。76号是怎么回事,你早就清楚。”
秦晓掀动眼睫,眼中的兴奋一闪而过,睫毛复又垂下。他略微仰头,使黎耀祖吻得更深。
黎耀祖埋首在秦晓的衣领间,吸吮着他的锁骨,满意地听到他溺水般长长的抽气声,不禁恶意地想耍弄他:“你的醋意也太大了,我只是召妓陪酒,你就喝得酩酊大醉。”
“胡说!”秦晓不加思索地推开黎耀祖,脸上一阵阵发烧。好在暮色降临,掩住了双颊的绯红。本来只是为自己打掩护的小计谋,让黎耀祖一说,他竟真的羞赧了。忆起当时自己似乎真的有点不悦,羞赧又转为心慌。
黎耀祖哪知他瞬间的心思变化,只是一味地逗他:“你不承认也无济于事,别人都看出来了。父亲决定让你重回76号,就是怕你闲来无事乱猜忌,吃那些无谓的飞醋。你若否认,我就向父亲求情,许你继续闲在家里。”
秦晓被逼到了两难境地,张口结舌地看着一脸坏笑的黎耀祖,忽然想起他从76号回来并不曾回过房间,凭着对他的了解,秦晓迅速采取行动,一手抱住他的后背,一手自他的怀里抽出佩枪。眨眼间,德国制Lignose的半支枪管已抵入黎耀祖的嘴里。形势突变,两人的处境眨眼间互换了。
秦晓故意恶声恶气地说:“你敢出尔反尔,我就一枪打穿你这张言而无信的嘴。”
黎耀祖钦佩地看着秦晓,颈部僵硬地点头。他发现,这样强势的秦晓更令他心动。
秦晓得意地牵动唇角,把枪放回他的怀里。
黎耀祖夸张地上下左右地活动着被枪管撑痛的嘴巴,促狭地笑着,一只手突然握住秦晓的胯下。秦晓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笔直地端坐着,不敢挣动半分。
“打穿我的嘴,你这里怕是要少了一处享受。”黎耀祖戏谑地笑了。
脆弱之处虽被黎耀祖掌握,秦晓的嘴上却不肯服输,声音低沉地威胁道:“你再不放手,我决不会饶你。”
“是吗?我怎么记得每次求饶的那个总是你?”黎耀祖手指略动,不意外地感觉到掌中的变化。
“少爷,秦先生,开饭了。”菊姐背光站在公馆门口的台阶上,招呼着躺椅上不甚清晰的两个人影。
黑暗中,两个人的双眼晶亮,目光灼灼地对峙着。黎耀祖放开秦晓,回首答应了一声。菊姐唠叨着不要让老爷等之类的话,复又回去。
秦晓刚站起身,双臂却被反剪到背后,被迫和黎耀祖相对而立。他咬牙道:“你难道真要让你父亲等得不耐烦,再差人来催吗?由着性子胡闹,你就不……”
黎耀祖俯首含住他的双唇。未说完的话被截断,双唇被牙齿轻轻噬咬一番后,舌又被吸吮着。重获自由的双手自然地搭上黎耀祖的肩,在他的颈后交叠。
他们走进餐厅,黎诗千的视线从白汁鲑鱼的盘子里移到黎耀祖春意盎然的脸上,又移到秦晓红艳微肿的双唇。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放进嘴里一大块鱼肉,鼓着腮用力嚼着,再不肯多看他们一眼。
秦晓第一次和黎耀祖出现在76号时,引起所见特务的窃窃私语。当时,黎耀祖曾惊异于他脸上那种淡然无所谓的神情,他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尴尬与愤怒。后来,他越来越发现秦晓的矛盾。秦晓有时会表现得异常羞涩,即使没有第三者,露骨的言词和动作也会令他面露嗔意;有时他却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即使两人在书房亲热时被黎诗千撞到,他仍能优雅地起身,毫不慌乱地穿衣。他并不知道,优雅淡然地秦晓正在执行任务,而羞涩任性的秦晓却在袒露自我。
秦晓开始接触到黎耀祖拟定的一些行动计划,有些重要的情报经小烟贩之手顺利送达军统的上级,有些可能引起邓墨云不满的则经特务之手提前转至邓墨云处。为了保险起见,他还不曾亲自参与行动。黎耀祖答应秦晓重回76号,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自然不会指派秦晓独立行动,而他自己执行任务时秦晓若强要跟随,他相信自己有保护他的能力。
中储行上海分行专员兼中储券推销主任季翔卿下车伊始便成鬼魂,确实给汪政府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混乱:没有新人敢接任;76号的日本东家晴气庆胤兴师问罪;黎诗千在76号的威信一落千丈。但这只能暂时的推迟中储券的发行,却不能真正打消日本人垄断中国金融业的野心。第二年3月,新的推销主任走马上任,中储券正式开始强制推行。上海各大公司、商场被各种手段强迫接受中储券,一些规模较大的银行和钱庄也受到威胁。为了保护法币的地位,打击中储券的发行,重庆方面也派出大批军统特工与之对抗。秦晓参与黎耀祖制定计划的同时,也在静静地等待军统的指令。
军统特务与76号之间的银行斗争进入了白热化。76号暗设定时炸弹袭击中央银行上海驻地之后,军统特务日闯大华医院,将中储行上海分行的业务科长杀死。黎诗千随即派76号特工袭击中国银行,屠杀多名重庆方面的银行职员。
4月的一天,黎耀祖的情绪有些低落,吃过晚饭后一直很沉默,和秦晓在书房谈起最近中储券的推行情况时常常走神,几天前和父亲的谈话一直在耳边萦绕。
“日本方面对中储券推行的进程非常不满,重庆特务也越来越猖狂。上头要求我们尽快搞一次大行动,偷袭几个抵制最强烈的银行,以达到杀鸡骇猴的目的。这次行动由你全权安排。”黎诗千头也不抬地向站在书案前的黎耀祖发布命令。
黎耀祖面露踌躇地说:“父亲,银行属于商界,我们不该对其诉诸武力吧?”
“屁话。”黎诗千抬起头训斥道:“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哪管得了那么多?走到这一步,只能尽心尽力地走下去,难不成要被人踢开?”
黎耀祖默然退下,开始搜集银行资料,拟定偷袭计划。他向来如此,不管自己心中所想,对父亲永远是唯命是从,做起事来一贯是一丝不苟。他是最佳狙击手,却只能控制枪支的扳机,而不能掌握枪口的方向。
黎耀祖回想着偷袭计划,痴痴地看着秦晓,目光竟有些呆滞。
秦晓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你别勾引我,我今天很累。”秦晓劝他早些休息,他依言洗过澡先自躺下。
夜里,秦晓以为他睡着了,上床时轻手轻脚地唯恐吵醒他,谁知还没躺稳,黎耀祖翻身便把他压在身下。
秦晓仰视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奇怪地问:“你不是很累吗?”
黎耀祖不语,只是一味地吻他,吻到胸肺几乎要炸裂开时,才喘息着抬起身子,拿过身旁的布条缚上秦晓的手腕。
起初发现双手失去自由时,秦晓以为黎耀祖是在玩花样捉弄他,本能地挥动双臂反抗,但黎耀祖严肃的表情使他放弃了挣扎,顺从而又木然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双手分别绑在床头的镂花铁栏杆上。
黎耀祖在捆绑过程中,目光不期然与秦晓那双困惑的大眼睛对视,他迅速躲闪开,拿起一条布带蒙上秦晓的双眼。秦晓的身体轻微的战栗着,脚踝也被布条缚住,分别固定在床尾。他不知道黎耀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知道无论黎耀祖做什么自己都不能抗拒。这些日子过于放纵自己了,放纵到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双眼失去视觉,听觉便格外敏锐。秦晓听到黎耀祖起身下床,又听到衣物的窸窣声。如果只是脱去睡衣,这声音则显得过长了。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耀祖,你在做什么?是在脱衣服还是在换衣服?”
疑惑中,头侧黎耀祖的枕头掀动了一下,脸颊拂过枕头落下时带动的凉风。秦晓恍然大悟,挣动四肢大叫:“耀祖,你放开我!”他十分清楚黎耀祖的携枪习惯,平时身上只带一把德国制Lignose,那支容弹量多达13发的勃朗宁大威力一般放在枕下,执行重要任务时才会两支手枪同时使用。
“黎耀祖,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根本不是真心要我帮你!”秦晓锐声骂道,身体挣动得更加剧烈。
“别闹了,手腕都红了。”黎耀祖啄着秦晓的唇说:“等我,我很快回来。”
松软的被子覆在身上,脚步声移向门口。秦晓停止了挣扎,叫了一声:“耀祖――”
听到这透着寒意的两个字,黎耀祖的双腿僵直了,迈不开步子。
秦晓冷然发问:“你想过吗,如果我们不在一起了,你和我会是什么样子?”
“懂了。”黎耀祖蓦然回身,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扯下秦晓眼睛上的布条,闷头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此次任务凶险,类似于战场上面对面短兵相接的搏命,他不敢让秦晓陪他送死才出此下策。但是,秦晓那句话触动了他,使他临时改变了决定。
黎耀祖携秦晓风驰电掣般赶到76号,近百名武装特务已经整装待发。一向谨慎的黎耀祖此时才发布第一条命令:“马上出发去上海江苏农民银行。不留一个活口。任务完成时再宣布第二个袭击目标。”
静谧的午夜,街头万籁俱寂。没有亮灯、没有鸣笛的军用汽车一辆接一辆悄然无声地驶出极司菲尔路,秦晓和黎耀祖乘坐的吉普车驶在车队的中间。
秦晓表情恬淡地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适才为黎耀祖担心的情绪已经消逝殆尽,现下的他正在焦灼地思考着如何应对此次的银行杀戮。现下联系不到小烟贩,无法通知江苏农民银行;第二个袭击目标除了黎耀祖尚无人知晓,又该如何是好?
“秦晓,你怎么了?”黎耀祖握住秦晓的手,担心地问:“手怎么这么冷?身体不舒服吗?”
秦晓汗湿的手反握住黎耀祖,莞尔一笑,附在他的耳边低语:“耀祖,我们刚才,没有做……”
湿热温软的呼吸,挑逗的话语,黎耀祖感到身体被点燃般的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奔涌的热流,哑着嗓子说:“把中国银行解决掉,今晚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回家后你不要耍赖才好。”
车队停在上海江苏农民银行附近,特务们兵分两路分堵前后两个出口,先用快慢机枪向毫无防备的银行职员一通扫射,很快便与惊醒的武装保安展开了枪战。一会儿,一个小特务来报告说后门人手不够需要增援,秦晓带着一个小组过去了,黎耀祖想阻拦已来不及。
枪声很密,被堵在楼内的银行武装人员仍在顽强抵抗。秦晓带着一组特务迂回绕到银行后门附近,恰好一个人影贴着墙根跑过来。
“交给我好了,你们先过去。”秦晓迎面走向那个人影,大路人马继续前进。
秦晓举枪喝道:“站住。再跑我开枪了。”
那人站住了,面对眼前黑洞洞地枪口筛糠般哆嗦着,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一把与瑟缩的身体极不相称的手枪。一看便知,这是一个侥幸逃脱的银行职员。
秦晓靠近他,枪口顶着他的胸口问:“里面情况怎么样?”
“坚持不了多久了。”吓丢了魂的懦弱小职员带着哭腔说,“都死了,都死了。”
“听着,你答应替我送个信,我就放过你。”看着那个拼命点头的小职员,秦晓继续说道:“你速去通知中国银行,就说76号突袭队很快就到,让他们马上求救。”
小职员将信将疑地看着秦晓,不敢挪动脚步。秦晓用枪管杵他:“快去!”
他刚跑了两步,秦晓又大喝一声:“站住!”
小职员停住了脚步,背对着秦晓瑟瑟抖动着双腿。
“你会开枪吧?打我一枪再走。”
小职员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秦晓发呆。
秦晓吼道:“不要浪费时间,开一枪就快去送信。快啊!”
话音刚落,秦晓觉得腹部好像被重重地踢了一脚,被一股力推着后退了两步,仰倒在地上。
Junlan,我对不起你,虽然邓大叔出场了,但是我没给他机会……
第九章
**********
银行职员持枪的双手哆嗦着,枪口仍指向倒地的秦晓。本想将计就计地逃跑,但秦晓柔和的目光却令他驻足。这个行为怪异的特务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真的为了送出中国银行将要被袭的消息,为了一个能让自己逃脱的合理理由,甘愿倒在自己的枪下?秦晓眼中那种如愿以偿似的平和使他感到心悸,握枪的手缓缓垂下,声音虽然颤抖,吐字却清晰坚定地说:“你勿要担心,我一定把消息送到。”
秦晓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另一块巨石却再次提起。接到求救的上海站军统特务,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到中国银行严阵以待……
“耀祖……”秦晓无声地默念着这已烙在心上的两个字,与阵阵袭来的睡意争夺着最后的意识。
憧憧的人影渐渐靠近,把他围在当中,其中一个人半蹲下来,拿什么东西按在他失去感觉的腹部,模糊的视线里仍然没有黎耀祖。在他几乎就要绝望地闭上眼睛时,那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了。
黎耀祖拨开人群,单膝跪下把秦晓揽在怀里,低头查看他的伤势。秦晓靠在黎耀祖的臂弯里,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黎耀祖抬起头与他对视,了然地俯身将脸贴近他的唇:“是我。你要说什么?”
秦晓仰视着黎耀祖汗水涔涔的侧脸,感受着他啉啉的鼻息,却无言地抿紧了嘴唇。不能让他去,却不能说出来,这该如何?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黎耀祖胸口的衣襟,目光焦灼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黎耀祖宽慰地一笑:“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揽在后背的那只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膝下,把他稳稳地抱起来,贴近他的耳边说:“我带你回家。”
第二次听到他说“回家”,安心的感觉仍如往昔。秦晓如释重负般阖上了双眼,抓着黎耀祖胸襟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身体似被拦腰锯开,腰部以下已不属于自己,上半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右手,唯一的意识就是不能松手,不能放开。可是,为什么此时右手感觉空空无物?攥在手心的衣襟为何变成了空气?秦晓慌了,想大声呼唤耀祖,口中却喊不出声;想四顾找寻,眼前却一片黑暗……
秦晓在心惊中倏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黎耀祖的轮廓,欣喜之余不敢眨眼地直视着他。
“醒了?”黎耀祖喉咙喑哑地问,眼眶却在瞬间红了。他慌乱地揉了揉眼睛,掩饰地说:“你整整睡了六天半,想必是睡饱了。我可是倦得双眼又酸又疼。”
秦晓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亮,看清了黎耀祖脸上的胡茬,眼中的血丝。他默默地从被中伸出一只手,伸向黎耀祖的方向。黎耀祖伸手与他相握,两个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秦晓反握住黎耀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一放松他就会消失。黎耀祖俯身靠近他:“是不是把我的手当成衣襟了?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秦晓手上略松动,抬眼想辩解几句,却发现黎耀祖左颊上一条两寸长一指阔的伤痕,轻声问道:“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黎耀祖偏头把左脸隐在暗影里,故作严肃地说:“记住,这是我第二次为了你挨父亲的耳光。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临阵脱逃,把袭击中国银行的任务擅自交给别人。”
其实,秦晓已经猜到这伤是黎诗千掌掴所致。黎诗千挥掌打人总是迫不及待,连放下手里物事的时间都不愿耽误,手里若持枪,就连枪带掌一起掴;手里若有烟斗,则是烟斗与手掌一起上。这类耳光留下的痕迹一般都比较容易辨认,秦晓明知故问,实际是想探听当晚的情况。黎诗千既然动怒,想是那次行动并未成功。
黎耀祖无所谓地笑:“父亲多半是因为迁怒。那晚,中国银行好像有所准备,我们参加行动的一百多人几乎死伤大半,再加上我中途离开,他难免光火。”
秦晓抬起手,指尖轻触黎耀祖颊上伤痕的边缘。这一回合,他又赢了。身中一枪换得情报的送达,也换来一个健康活着的黎耀祖。但是,他又能赢多久?
黎耀祖拉过他的手放在唇上,心神有些迷乱。秦晓这次受伤,是救了他的人,还是救了他的心?也许,他只是借此逃避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以免去内心的煎熬。
秦晓养伤期间,军统局与76号在上海金融界的斗争经香港的杜月笙出面调停,终告休战。为了维护大上海的正常秩序,双方各退一步:76号停止强制推行中储券,军统撤回大批特务。
经过一个多月的卧床休息,秦晓的伤势已大有好转,只是仍被黎耀祖禁足。此间,黎耀祖一直没有离开黎公馆,所有黎诗千交付的76号事务均在书房或秦晓的床畔处理。
这一日,天色将晚,秦晓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至极,试探着起身下床走了几步,动作幅度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尚不致牵动伤处,行动还算自如。只是多日不曾走路,腿有些发软。他支撑着走出卧室,慢慢走到黎耀祖的书房门口。虽然敲门前他特意调整呼吸,拭去了额上的汗水,黎耀祖看到他时,还是一脸惊惶地冲过来,脚在柏木勾子腿书桌的桌脚上绊了一下,却没有减缓速度。他抓着秦晓的肩急问:“你怎么下床了?”
秦晓宽慰地笑说:“你别这样,我的伤没大碍了。”说着,眼角瞟向书桌旁身着黄绿色军警制服的特务,低声道:“你先忙罢。”
“你坐下不要动,我很快就好。”黎耀祖确认秦晓无恙,把他安置在一旁的花绒长沙发里方走回座位。他挑出几份电报稿交给候在一旁的特务,解释说:“绥靖军第三师和国军在清乡中的约定我并不完全知情,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通过黎部长,这些电报烦你带回去给他处理。”
秦晓仰靠在沙发背上,垂落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特务接过电报,弓身说:“下周一影佐祯昭先生视察76号,周日晚7时在礼查饭店顶层的大餐厅举行酒会。黎部长要我通知您,76号上至部长下至各情报处处长及警卫队队长务必按时出席。您和秦先生……”
“这……”黎耀祖刚要推辞,秦晓却向他颔首示意,他只得改口应承下来。
特务离开后,黎耀祖坐到秦晓身边,不解地问他:“你很想见影佐吗?伤口裂开怎么办?”
“不管见谁,我真的想出去活动一下。闷了一个多月了!” 秦晓夸张地叹息,无意间瞥见窗台上那盆黄色镶紫边的蝴蝶花,眼神有些迷茫。
苏州河北岸的礼查饭店在黄昏时便已灯光通明,76号包下来的顶层大餐厅里,更是极尽奢华与富丽堂皇,墙面上欧洲流行的大玻璃镜映得人两眼发花。影佐及其随员,梅机关(*)的要人,76号的高级特工,或是相聚而谈,或是簇拥着舞女旋转。穿着浆得笔挺的白衬衫黑裤子的侍应生托着银盘子在人群里穿来穿去。5月的天气,巨大的吊扇不停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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