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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精怪(人兽兄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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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精怪{人兽;兄弟}

1

我的家乡在闽北山区;地处偏僻;再向北走个三五天就能进入原始森林了;是著名的华南虎的故乡。
这里山高林密;云雾终年笼罩在山头;湿气很重;一年难的看到几天灿烂的阳光;故而蚊虫五毒极多;记的小时在灶头帮阿婆烧火;猛一抬头;见一条一尺来长的褐色蜈蚣像火车般从灶台上沙沙而过;之所以形容成火车;一是因为它身体呈很明显的一节一节状;且每节像个略长方的六边形;干巴巴的脚足又细又长;串起来像火车的一节节车箱。二是它离我太近了;齐眉对眼的在我眼前快速通过;那种震撼;犹如第一次出山後看到的呼啸而来的火车;惊的我声都不出的仰头倒下;待爬起来再看时;已没了踪影。妈妈从小就告诫我们;家里务必要保持干净整齐;因为时常会有蛇蝎之类的毒物游进家里;清洁有序会让家里一览无余;比较容易发现这些害物;可以避免伤及性命。那时村里村外被蛇蝎咬死的人时常有的。
因为居住的偏远和交通的不便;在解放前;祖上还几乎是过著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日子。那时村里人大多以打猎为生;男孩子年满十四岁就跟著大人学习在山上下套子;挖陷阱;捉些山鸡野兔什麽的;十六岁就背著铳筒子和成年猎户们一起到深山里捕捉较大形的猎物。通常是山羚;野牛;等等。最多的是野猪;山里的野猪极多;繁殖率高吧;时常成群结队的在村子附近祸害庄稼;远的种植物就更不用说了;不但吃的一干二净;还会用尖獠牙刨开地面挖红薯吃;还伤过牲口。
出山的猎队旦有所获;行至山口就开始吹号角了;呜呜声传进小村;整个山村就沸腾了; 男女老少聚柴起火;抬锅烧水。边竖著耳朵听;从号角声的长短;粗细中判断所获猎物的大小;数量;类型。大夥兴奋的猜测著;争论著。青壮些的需出去迎接;帮著抬猎物。留在村里的狗早狂奔了去了。渐渐地号角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年纪大的老人一听;就肯定地说猎物起码有三四百斤。喜的众人眉开眼笑;啧啧惊叹不已。
猎物抬近村落;全村的老小全拥到村口看;老人最先迎上去问这次狩猎的情形;归来的猎户如同凯旋的将士;肩抗土铳;钢叉;挥舞著手臂;高声谈论著捕猎的经过;以及每个猎人的表现;勇敢机智的陪受赞赏;孬的则被人起哄取笑著;也不见怪;互相打闹著。就连归来的猎狗都趾高气扬的走在路中间;见到村里的狗;欢吠著扑了上去;滚进路旁的草堆里;抖擞著毛;追闹著。然後是看热闹的小孩子;围跟在猎物四周。睁著大眼;惊奇又兴奋;喜悦又害怕。胆子大的就伸手摸一下猎物的皮毛;胆小的被後面调皮的孩子猛一推扑到了猎物上;尖叫的跳开;大哭起来;被大人连连喝斥著。女人们相互依挤著;远远的看著自己的男人像天神般威武。羞羞答答的互相打趣著;两颊飞起两片嫣红。
柴火熊熊;水滚翻沸;架起猎物;刨毛开膛;头锅的内脏照例先端上来犒赏出猎的男人们;一坛红通通的米酒;轮著满上;先用指头沾下酒水弹出几滴敬谢山神护佑此次行猎成功;无人伤亡;然後咕咚咚一口灌下;那种英雄豪气直叫人生生爱死。
山里人崇尚雄武;崇尚真正的男人;对秀气胆小的男人是很看不上眼的;谁家要出了这麽个货色;村里人会认为这户人家的气数算是尽了;祖上有句俗话;男生女相; 断子残障。可不想生并不等於没有。村里代代总会有些残障小儿出生;或聋哑;或痴傻。或缺胳膊少腿;或奇形怪状;也是没办法的事。算来那男生女相的算好的了;起码不傻不废的;不需人照看。
而我懂事後则悲哀的发现自己两样全占齐了;长的跟传说中山里的人参娃娃似的;白光光;滑溜溜的。一双如深山幽潭般的眼睛一年四季总是雾蒙蒙的。姑婆常捏著我略翘的鼻尖狠狠地说;要不是这对眼睛勾住她的魂;早把我丢到山上去喂老虎去了。看到我眼里的雾气眨眼间就要幻化成雨;她赶忙放开了;拍著手说;哎哟哟;我的乖乖;这雾可比我们村山顶的雾还变的快哟。这;这是要下大雨喽!快跑快跑;遂忙侧目抬手盖在头顶上方做挡雨状;弄的爹妈都笑了起来。只有承德虎著一张黑脸;拿起扫帚;摔摔打打地在屋里扫起地来;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灰尘跟长了眼似的直往姑婆身上扬;呛的姑婆连连打著喷涕;捂著鼻子;手娟儿扇扑著尘粒哎哎叫著跑到别屋去了。爹妈作势瞪了他一眼;赶紧跟过去陪姑婆说话。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承德没理我;装的很认真地把地打扫干净了;开始整理屋子。
我的手脚生下来就不好;不但比正常人小一陪;还绵软无力;勉强能握著匙吃饭;一杯水都端不稳。脚就更是摆设了;一步都走不了;爹爹做了个有轮的木椅给我代步。当初妈生我的时候是姑婆接生的;看我这样全家人都哭了;姑婆建议把我丢了算了;活著也是个拖累。这时我睁开了眼定定的瞅著爹妈;爹妈是极忠厚善良的人;这下就死也舍不得了;心肝似的宝贝著。说来也怪;从此我们家运极顺;养鸡鸡成群;养猪猪肥壮;种的庄稼果菜从不生虫子;家里人也再没生过病。後来爹妈包了座山头种起了药材;生意好的不行;药材供不应求。我们家是八十年代村里第一批富起来的;爹妈惊喜之後给我起名承恩。那时已开始计划生育了;因为我的残缺;爹妈又分到了个生育指标;两年後得了弟弟承德。
如果说我的残缺曾让爹妈遭了些闲言碎语;那生下承德後村里人彻底没了声音。弟弟承德生就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他特能吃;爹妈不在家时;他做一锅饭;乘一碗给我後;剩下的那一锅子就全是他的了。村里人说好在我们家殷实;不然照他这种吃法;山都会吃倒了;结果就是他不但块头大;力气也大;四岁时就高过六岁的我;十岁就打遍全村没了敌手。他自小就看不得任何人欺负我;但凡有夥伴们对我有一点不好;人就冲上去把人打的头破血流;小时常有同村的家长拉著鼻青脸肿的小孩子到我们家来告状。我们家光是鸡蛋就赔了许多。爹妈知道他是护著我才打架的;一般就装腔作势的打骂他几下就算了。对於当初差点把我丢到山上去的姑婆他是很记恨的;从来就没给过她什麽好脸色。村里的阿公有次对我大摇其头说了句男生女相;断子残障的话;他就乘中午大家休息时;把阿公晒在外边等过年再打的一床烟花爆竹点燃了;震天动地的爆竹声把全村人都惊动了。阿公火烧屁股般从屋里窜了出来;举著拐杖绕著床扑打炸的乒乓响的爆竹;无奈势不可挡;眨眼间一床爆竹烟花烧炸的精光。我和承德躲在高高的土坯墙後看著阿公瞪著眼看著一床一地的爆竹屑子;呼呼地直喘气;烧焦的山羊胡子一阵阵直抖。我笑的差点没岔了气;倒在地上直打滚。承德赶紧捂住我的嘴;连拖带拉的把我抱回了家。

2

那时;老人们认为孩子的残缺是被山里的一种叫做山魁的怪物给吃掉了;痴傻的则是被拘了魂去了。夜里有小孩子哭闹的就用山魁啊;精怪啊来吓唬小孩。我常常望著自己的绵软无力的手脚;呆呆地想;不知我的手脚是被什麽东西吃掉的;吃掉了咋还有呢?可能吃掉了筋骨吧;只留皮肉下来了。我不知山里的精怪们是什麽模样; 想起来就又惊又怕。可是对於这些千奇百怪的传说我又忍不住的想去听。总觉的山里有很多神秘莫测的力量;包话我们村世代崇敬的山神。总是会在我梦中出现。好像这些东西大多都不好惹;可是总有人不知什麽缘故就会惹上这些东西。从而留下了很多神秘的故事。
我母亲就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年;母亲在山上开了块地种红薯;刚插的苗;第二天不知怎麽回事那苗儿就被人当头踩死了;细看那脚印儿很小;不像是大人的;倒像是小孩子的脚印子;可荒山野岭的谁会让小孩子上来啊;会被野兽伤到的。母亲在狐疑中拔去了死苗;又重新插了一遍。可过几日上山一看依然如此;满地的小脚丫子;苗儿早被踩死多日了;母亲吃惊不已;便去问隔壁的阿婆;阿婆说那是〃阿山哥〃干的哟;〃阿山〃是我们山里的一种个头很小的猴子;因传说中系山神的哨兵而被村人尊称为〃哥〃。你要跟他好讲;说刚下的苗儿不能踩;踩死了就长不出红薯了;您帮忙照看著些吧。秋後有了收成;会留些根头薯尾的在地里头;大家都有份。可不能发火哟;以前有人也被踩过苗的;又不知是谁踩的;就站在地头大骂不止;结果第二天那〃阿山哥〃就把他们家所有地里的苗拔了个精光。
我妈听後就照阿婆叮嘱的做了;果然後面就没发生过踩苗的事情了。你说奇不奇?这还是惹著小的了;总算也和平解决了。那些惹著大的就没那麽幸运了。
我们村如果有哪家要办个红白喜事的话;就会请很多亲朋好友来吃酒。一般亲友吃完後就走了;特别亲的就会被留下来住几日;家里住不下;村里每家就要帮忙接待一些客人;叫帮铺。那年隔壁阿婆家孙子娶亲;我家分了三个男客过来;爹妈在我和承德的房里搭了个床;让客人和我们一起睡。晚上他们一开始还只是谈论新娶的媳妇啊;村里的姑娘啊什麽的。互相取笑著。夜深时;他们以为我们哥俩睡了就低声说起了一件四十多年前的事;说那时村里有个後生哥;不知咋地惹上了狐大仙;夜夜来他屋里与他欢好;开始人们都不知道;有天夜里;村里有个光棍白天不知吃坏了什麽夜里闹上了肚子;半夜起来到屋外的茅房大解;完事後路过那後生家的後门;忽听见里面传来似痛非痛的呤哦声;光棍汉对这种声音何其敏感;想那後生尚未取亲;别是跟哪家小媳妇好上了吧?赶忙搬了好几块石头垫在脚下爬上小窗向里偷看;只见被窝里翻拱著两条人形;那後生头伸在外边;鬓发湿透;面色潮红;闭著眼正欲仙欲死的哼叫著;正著急看不清被里人是谁呢;突然被角伸出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三尺长尾;还不住的摇动著;吓的那光棍一跤摔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一宿无眠。第二天慌忙找到那後生的父母说了夜间所见;把两老人吓的面无人色;忙去请仙问道但无论做了多少法事也没能降的住那狐大仙;眼见那後生日渐憔悴不思茶饭;家人连同亲友没了法子;只得日夜轮流守著他;那狐仙果然没来找他了;大夥松了口气;以为那狐仙就此做罢了;就各自回家干活去了;没料到还没过得几日那後生就不见了;全村人打著火把敲著锣上山寻他;寻了五天五夜後见他光著身子在林子里浑浑噩噩的走著。大夥一佣而上;将他拖了回来;他爹妈哭的死去活来;连连上香请求狐仙放过他儿子;可并没什麽用;那後生回来後躺了十来天就死了;死时只是一遍遍的出精;拉尿一般;止都止不住;又不见什麽动静;後来给他穿衣时掀开他的被子只见满床的狐狸毛;骚味久久不散。
後来;村里人说那後生的爷爷是村吏上第一猎狐高手;每到城里开集市;挑著整挂整挂的狐狸皮去卖。可说归说;猎还是照打;肉还是照吃。没人把这当一回事。据说那时人们饭都吃不饱;为了填饱肚子哪顾的这些;就算被狐仙拿去了也是场豔遇不是?总比饿死强吧。
我听的心惊胆战;躲在被子里嗦嗦直抖。感觉承德也没睡著;他似乎笑了一下;伸手轻拍著我的背。我有些心虚的赶紧不动了;脸上热热的。总觉的偷听大人说话不好;且又是这种事关情事的故事就更加不好了。
与我的忐忑不安正相反的是承德对这种事的嗤之以鼻;我对他的见多识广;气定神闲。早从最初的嫉妒变成了麻木了。我这当哥的在他眼里的地位不提也罢。早在他四岁个头高过我时就不再叫我哥了;十岁後就不许我喊他弟了;让我叫他〃阿德〃;不然就会打我;打法是极其污辱性的;会扒下我的裤头在我屁股上扇两巴掌。记忆中他只打过我这一次;把我吓坏了;手捂著屁股惊骇地望著他;从小到大爹妈都没打过我;更何况他?那个为我跟人打架的弟弟哪去了?
他六岁时就从妈妈手里接过照顾的任务;喂我吃饭;帮我洗澡;天天背著我去上学;让我在比同龄人晚两年後得以进了学堂。他上课与我同桌;下课与我一同游戏。没有他在身边没有夥伴们高兴让我加入他们的任何游戏。说我只会拖後腿;游戏的两方都不肯要我;最後只能成为搭货。就是把我搭给每盘游戏输了的那方;以增一点点力量。如果碰到游戏的人数呈单;那我就连成为搭货的荣幸也没有了;他们会把最弱的人挑出来做搭货;而决不会把我加进来凑成偶数分在组里。这时我就眼巴巴的在一旁观看。 可是承德在就不一样了;哪组的人都抢著要他;大夥都折服他的强壮机智;而他则永远只和我一组;这时我才被夥伴们隆重的请进组里成为正式的组员;在他身边我骄傲极了;因为有他在的那组准会赢。当我们胜了对方时;同伴们欢呼雀跃时;我拍著小细手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我是多麽得意有他这个弟弟啊;在家里他从不和我争什麽;所有好吃的都是让我先吃;直到哪天我说吃厌了不吃了;他才会去吃;然後才轮到爹妈吃。我惹被人欺负了也从不向爹妈告状;而是向他哭诉。然後他就怒气冲冲地出去找人算账;几次以後;夥伴们都知他护著我;有人有人对我不好了;他的小狗腿们就会替我跑到他面前告状。在他的淫威下我的童年乃至少年都过的无忧无虑;快乐幸福。

3

那时起我便有些怕他了;再不敢违拗他了;好在他对我的要求也不多;除非是原则问题;一般不同我计较。他待我还是一样的好。只是多了些陌生的威严。不过如果我有什麽要求;只要小声求他;他都是会答应的。到後来他成了一家之主後;我在他面前就越加没了半点腰杆了。
承德十六岁时就扬名乡里了;起因是杀猪。平常我们村杀只猪通常要动用六个人;四个人抓四肢;上绳;上扛。一人提尾;抬起放倒後;杀猪佬提刀刺入。而他则一人把这些全包了。
那年已是年边了;家里养的大猪要杀了过年。我爹天天去找杀猪佬让他快些来家里动手;可是这会儿正是杀猪佬忙活的时候呢;跑到临村去做生意好几日了;说是被别村的人家拉住了;不让回来了。眼看就年三十了;爹急的团团转。承德说他来杀;爹爹开始还吃了一惊;然後看著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儿子;眨眨眼;眉开眼笑地转身拔脚去村里喊人帮忙。哪知他一人就奔去猪圈了;打开圈门;那只大猪哄哄叫著窜了出来;我在楼上看见他三步两步就追上了狂奔的大猪;伸出一只手一把捞住猪後腿;往上一扯;猪就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了;另一只手铁钳似的钳住猪的两只前腿〃嘿〃的一声就把大猪扛到了肩上;大猪的嚎叫声把全村人都惊动了;全围了来看;我爹还纳闷呢;这人还没到;家里咋就闹上动静了呢?赶紧带著帮手往家赶;远远就看见自家儿子扛著嘶叫挣扎大猪在众村人的围观下一路来到谷场上;场上有专门杀猪的青石板;承德把大猪〃叭〃的一声摔在板上;一脚踩踏在猪的腰身上;一手抓著猪的两只前蹄;早有人送上接猪血的桶子;只见他从腰里抽出把出猎的尖刀;手起刀进;刀出;人们还没看清是咋回事;就见血咕咕的流进桶子里。
〃好!〃四周响起一遍喝彩声。。。。。。
他这一手干净利落杀猪的功夫让村人倾倒不已;在当地竖起了空前的威望。说当年的猎虎英雄也不过如此等等。如今连村长见了承德也会叫他一声〃阿德〃。
我爹被众乡亲贺的晕头转向;喜的走路前脚碰後脚。爹妈开始同他商议家事;而且很快就升任一家之主;凡大事都要等他拍板做主後;才去办。
我在家里就越加没说话的份了;有一次爹妈正和他商量一件什麽事;我在一旁随便问了句话;妈妈一回头:〃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快去睡觉。〃我当时就呆楞住了;突然间明白了;他长大了;成为大人了;可我则永远是个只会吃睡的小孩子。夜里我头一次失眠了;躲在被窝里红了眼眶;心底开始有了一种淡淡的哀愁。我不再任意享受家人对我过分的宠爱;开始自己握匙慢慢地吃饭;学著给自己洗澡。自己收拾自己的房间;也不再吃独食了。对所有美食浅尝既止;人也少言寡语了。
我自学了一些财快知识;帮家里记点账什麽的;如今家里生意做的大了;去年爹爹总抱怨收购药材的商人把价格压的太低了;承德决定在省城里自己盘个店面自产自销。如今店面也盘下来了;可我和承德都还在读高三;没法子管城里的生意;爹妈只好村里省城的两头跑;累的够呛;加上早年没读什麽书;做起生意来陪感吃力;承德一到星期天就跑进城里帮忙去了;一些账目什麽的就带回来让我清算整理。我在灯下一笔一画的仔细记著帐目;通常在弄到半夜;放下笔後;手指酸痛的不行;我就躲在被窝里自己慢慢地揉搓一会儿再睡。
一天夜里;不知怎麽的被他察觉到我在揉搓手指;伸手就把我的手握进掌中;慢慢拉出被窝在灯下细看;细弱的手指有些红肿;冰凉而顿木;我竟觉的有些不自在;想把手抽回来;抽了一下没抽动;赶紧把脸侧到一边去了;脸上有点烫。
〃怎麽肿的这麽厉害?很痛麽?〃他用粗糙的麽指触碰著我的指头;我赶紧一用力;这回他没握紧;总算让我抽回来了。
〃没什麽的。〃我淡淡一笑;转身闭眼就要睡去。许久後;感觉他在後面抱住了我;头抵在我胫後喷著气小声说:〃恩恩大了;不太跟我说话了。〃感觉眼睛窜起湿意;我没敢睁眼;也没接他的话;假装睡了。
家里早盖了栋三层楼房;我和承德都有了各自的房间。不过他还是喜欢和我一块挤著睡;说是怕我被山里的精怪偷了去。我最怕他说这些东西了;可嘴里还强硬著说他尽胡说。他一脸认真的说是真的;说山里的精怪们对我可眼谗了;天天晚上睁著绿绿的眼睛不睡觉尽打我的主意;还商量著是不是和夥把我弄到山上去分著吃了呢。 我听的又气又怕。说你咋知道的?他说是晚上听到黄鼠狼说的;我说呵;弄了半天你是黄鼠狼啊?他眨著眼半天回不过神来;那模样好笑极了。

4

他从小尽拿这些神神怪怪的吓唬我;记的小时候有一次不知为什麽事我和他赌气;一天都没理他;晚上睡觉时也搭著眼皮子侧著身子;脸对著墙把他的好言软语置之脑後;那时我们家还没盖新楼房;和族里人一起住筒子楼里。我们的床靠著墙摆在窗子下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听;好像有什麽东西嗦嗦响耶。嗯?我立马竖起耳朵;没什麽声音啊。他说你把耳朵贴著墙听听;我不由自主把耳朵贴在了墙上;啊!是真的耶;好多各种各样的声音啊;希希嗦嗦的不知是什麽东西。他说那是蛇精呢;今天晚上它就会从窗子上爬进来;吸你的精气呢!啊!我吓的跳了起来;尖叫著说我要睡在床外边;然後急急从承德身上翻爬了过去;睡在了外边;拿被子盖住头背对著承德照旧不理他。又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像床底下又有什麽东西哗哗响耶;让我把头伸到床下边看看是什麽?啊!!!我哪里敢伸头去看;尖叫著说我要睡床里边;遂又忙跳起来从承德身上翻爬过去;承德立马转身背对著我拿被子盖著头说哦!蛇精从窗子上爬进来了喽!我又尖叫著从他身上向床外扑去;我刚翻过他的身子;他立马又转身面对著墙说哦!老鼠精从床下跳上来喽!我又尖叫著再度返回;就这样几次折腾後;我干脆骑在了他身上不下来了;他再忍不住了咯咯笑著把我搂著怀里。
如今虽说我也大了;也知道他那是拿我寻开心;可明知是骗人的把戏我还是没出息的会感到害怕;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黑漆漆的山林里有无数双奇形怪状的眼睛绿光闪闪地盯著我看;最後我还是一点一点地拱进他怀里;因为我若再背对他又不理他话;他会继续用那胡话折磨我的。
转眼我们就要毕业了。
承德没打算考大学;而我就更不能了;体检就过不了关。遂和爹妈商量毕业後就到省城里管销售;让爹妈在家收购药材。爹妈想了想就答应了;必竞上大学也是为了工作;不如自己创业来的更好。
六月;承德拿了毕业证就带我进了省城。店铺很大;承德请了两上帮手帮忙发货;搬运什麽的;二楼住人;有单独的卫生间却没有厨房;承德在旁边餐馆订了长期餐饭;让他们一日三餐的送过来;很是省事。
承德一到省城就忙著跑销路;联系了几家制药厂;商谈供货的事;天天不见人影。而我只在店里点点数目;写写账;指挥著两个夥计搬搬药材;顺便做些批发生意。那两夥计就二十上下年纪;大的叫阿水;小的叫阿亮。喜欢打闹开玩笑;当初第一次见到我时;两人看的眼发直;後来打趣我说那时他们以为我是德哥的小媳妇呢;俊的不像话哟。我笑骂他们胡说八道;心里却一痛。闷闷的。
〃真的。〃阿亮跳上来挤眉弄眼地说:〃不单我们看走眼了;你没看到这阵子我们店门口晃来晃去的人特别多耶;以为你是店里新请的小姑娘呢。〃
〃 唉!〃我怎能不知道?搞的跟动物园里的熊猫展览似的;一拔一拔的来瞧稀奇。弄的我手脚都没地方藏了。然後看著他们带著婉惜;同情的目光摇头叹气的走了。我心里堵的特难受;这不像是在村里;大家夥看著我长大的;见怪不怪了;後来只好买了个淡红色的半透明眼镜天天架在脸上;眼不见心不烦。没事就干脆躲在楼上看书;吃饭也不下来。承德回来时;店里就显的很热闹;找他的人很多;看著他不停的拿著手机打电话;接电话。一边还亮著大嗓门招呼著朋友;指挥著夥计搬运装车。最後那一夥人吵吵嚷嚷地佣著他去饭店吃饭去了;我在楼上看著他和他的朋友们上车绝尘而去;心里酸楚而无力;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叹息一声;关上了窗子。
近来叹息似乎越来越多了;其实我也渐渐想明白了;兄弟再好也只是兄弟;缘分是有限的;大了後终归要各自成家立业的;儿时的手足情谊和那些甜蜜的记忆终是挡不住时光的脚步;阻不了他离去的身影。我想我这辈子能摊上他这麽个兄弟已是前世修的了;又不是没见过别家的兄弟是啥样的;有貌和神离的;有形同陌路的;更有反目成仇的;就是有要好的;也没好成我们这样的。我告诉自己该知足了;将来他成家後就把省城的店铺让给他;回去跟爹妈过。等爹妈老了後就自己一个人过;没什麽大不了的;村里许多残障人都是这麽孑孓一身的过完一辈子;有些没能娶上媳妇的光棍也是这样的。
秋季是采办货物的重要时节;承德跑到乡下去收购药材去了;我们跟好几家制药厂签订了供货合同;保证货源的充足是至关重要的;承德说光靠爹妈在乡里收购是不够的;还要另找货源;外乡也有些药材种植户;可品质参差不齐。最好能扶植起一批专给自己供货的药材专业户。他可提供技术指导。
我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想的人消瘦。我知道在他身边的日子越来越有限了;就越加珍惜在他身边每一分时光。他每次一回来就累的倒头便睡;我常常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像一只小耗子;在夜里瞪著眼睛倾听著他的呼噜声;闻著他身上的体味。感受著他睡在我身边的幸福。静静地迷醉著;贪恋著只专属於他的那雄性气息;享受著这只属於我与他的短短夜晚。
冬天;我常常买来米酒蒸蛋让阿亮热在炉子上;承德一回店里就闻到香味了;高兴地裂嘴大乐;知道是我准备的;说恩恩真是越来越乖了;然後呼噜呼噜地几口扒下肚;心满意足的咋吧著嘴;上楼睡觉去了。有时他在睡梦中也时不时的咋下嘴;好像在回味米酒蛋的味道。唉!外面买的米酒终不算很好的;没有自家做的地道。以前小时候妈妈就常用自家做的米酒冲蛋给我们喝;说能暖身养胃的;香甜的泌人心脾。尽管我滴酒不沾;可逢年过节的我还是会喝一碗的。承德就更是爱喝了;说那才是无上的美味呢。唉!可惜我手脚不利落;不然我做的米酒一定比妈妈做的还美味;承德喝了一定开心死了。
今天是农历二十四;过小年了;生意已进入收尾阶段。阿水和阿亮已打点好行装;准备了年货打算过两天就回家去。街上家家店铺张灯结彩的;时不时还响起一两声爆竹的炸声;小孩子们的欢呼声;空气中迷漫著节日前的喜气。行人也见佣挤了;很多是乡下来省城制办年货的;挑箩的挑担的;个个穿著簇新的衣裳脸上喜气洋洋的。
这一阵常有我们村的乡亲到店铺来;多是买年货逛省城的;顺便来看看我们哥俩;爹妈早让他们捎话过来;二十八就是猛子哥娶亲的日子;让我们早些回去千万别误了喜酒。
猛子哥比我大一岁;过年就二十二了;乡下结婚早;有些家里厚实的十七八岁就娶媳妇了;说是早得儿子早享福。猛子哥算是晚婚了。
一大早;猛子哥就喜气洋洋的来到店铺里;说是来省城制办些做酒席的干货。带了一大包喜糖过来;头发打的油光发亮;中指上撑著个金灿灿的大戒指。说娶亲那天要承德和另外六七个男孩子一块跟他去接亲呢。承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把最後一笔货款收回来。我替承德把这差事应了下来;留猛子哥吃了中饭再走;猛子连连摆手说没得空了;要赶紧去买酒料了;临出门时跟我说;我爹妈已托他妈帮承德提亲了;说的好像是西边大羊村的月梅。
我的心呼的往下一沈;眼前的景物有那麽一下模糊。强颜欢笑好容易支撑著把猛子送走了。失魂落魄进了门;一上午我手在柜台上摸来摸去;不知干什麽好;虽然早知道有这麽一天的;心里也不是没有准备;可这一天真来了;还是觉的受不住;心慌慌的;心跳时快时慢;觉的全身疲累;却又出奇的清醒。中午没吃什麽就让阿水背我上楼睡觉了。可一闭上眼;就一点睡意也没有;脑袋跟擦了风油精般清醒。我只好爬起来蹭上轮椅肘腕推著轮子在屋里转悠。可一转悠我脑袋又昏沈沈的想睡觉;就这样起起睡睡的折腾了一下午;到傍晚我已是筋疲力尽了;窝在沙发里似睡非睡的闭著眼。
这时;楼下传来阿亮的招呼声;我猛一机灵;是承德回来了。

5

果然是承德回来了;一进门就咋咋唬唬的叫开了。
〃阿水;阿亮;你们都还没吃吧?今天可是过小年啊;我从酒店叫了一桌菜过来了;一起吃;一起吃啊。〃听到阿水阿亮咚咚响的把食盒搬了上来;摆在了沙发边的茶几上;然後他喜滋滋地吹著口哨;捧著一坛米酒上来了。
〃恩恩;今天过小年喽;我叫了好多菜过来了;快来;快来;都是你爱吃的;看看水晶虾仁;大闸蟹;炸乳鸽;鳝鱼片;还有只烤全羊呢。〃他忙著张罗著碗碟。
〃咦?你怎麽不开灯啊;空调也不开;屋里冷冰冰的咋行呢;也不怕冻著。〃他说著卡卡几下把灯全打开了;空调也推高了。屋里立时温暖了起来;我揉搓著眼假装刚睡醒。
〃阿水;把米酒热在电壶里。〃
〃知道了;德哥。〃阿水阿亮总以为承德比他们大;而我则是承德的小弟;比他们还小;我对这样的误会早也麻木了;懒的纠正;由著他们跟著承德叫我恩恩。
〃今年的销售渠道已打开了;开春得赶紧抓货源的事了;外面收购的药材质量难保证;还是自己去组织种植的可靠。〃
〃嗯。〃我胡乱地应著;看著承德把鸡蛋打在大瓷缸里;拿著双筷子快速地打著蛋花。
〃今天小年;你也喝点米酒冲蛋花吧;补暖补暖。你看看你;三根骨头四根筋的;咱家一天一两参的养著你;也能把你养成这样!还没三婶家的豆蹲天天嚼萝卜干来的壮实呢。〃
我一敝嘴;〃傻人吃食补皮肉;乖人吃食补筋骨。你知道啥?〃
〃哎哟还?就你那样还补筋骨哪!跟面人摊上指捏的小面人似的;就靠中间那根竹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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