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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的邂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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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主要道路一条街的住宅区已经一片静谧了。
“啊,那就是我住的公寓,就是那栋三楼建筑──……”
我把木藤先生带到可以看得到公寓的转角,用手指给他看,看到房里点着灯,我不禁低声念立夏。
“……灯是亮着的。”
是今天早上忘了关吗?不对,我确实确认过了。
难道是大树来了。
“我先回去把房间整理一下,请你慢慢跟上来。”
我说完便急急地跑走了。
跑上楼梯时我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然后扶上手把,却发现是上锁的,我听到里面微微漏出来的电视声,正想用自己的钥匙开门时,锁从里面开了。
“大树?”
“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
大树一脸惺松,愣愣地俯视着我。
“大树,你为什么──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每次一看到你给我的钥匙,我就好想用用看。原本想看看你就回去的,没想到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我一边听着大树很难为情似的说明原委,一边在心里大叫不妙。
早知道大树要来,我就不会邀请木藤先生来了。大树还没有跟木藤先生打过照相面,就已经对他相当反感了。上次光听到我跟木藤先生一起去喝酒的事情,他就那么样地不高兴,现在我再跟他提及木藤先生要来这边投宿的话,八成会把他给惹火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现在总不能再去跟木藤先生说“请你去投宿旅馆”,可是就算要大树回家去,现在也已经没电车可坐了。
这么小小的六坪房间怎么容得下三个大男人?再说木藤先生大概也不喜欢这样,我该怎么办才好?
“宏也,你怎么了?”
大树看到我一脸铁青,很担心地问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于是大树轻轻地拉起我的手。
看到他如此温柔地催促我,我忍不住坦白说出来了。
“──……我公司的同事在外面等着。我们去喝酒,结果误了电车的时间……。他说他去投宿旅馆就可以了,可是,当初是我约他去喝酒,才会误了时间,如果让他去住那种地方,对他太说不过去了……”
我想像平常一样,有条不紊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怎么样就是没办法坦然地说“对不起,请你回家去”的话。
在一阵文法错乱的胡乱说明之后,大树突然转过身去。
“大树?”
我突然感到不安,急忙脱下鞋子,这时大树已经拿起他的背包了。
“我回去了。”
“可是已经没有电车了。”
“我去叫计程车。只要到车站去拦车,应该还有计程车的。”
“──对不起。”
“我也不对,突然就跑来。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向大树道歉,大树却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可以想像在这种情况下,大树是形同被赶走的,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却装出没事人的样子,穿上他的鞋。
看到大树这种样子,我觉得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
“……我说的同事就是木藤先生。”
我小声招认,大树闻言慢慢抬起头来。
“今天到客户那边洽公时,我犯一个差点让整个生意泡汤的错误,还好他及时地为我遮掩。为了表示谢意,我才请他去喝酒,没想到会搞到这么晚……”
大树一脸不悦地听我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一定让他不高兴了。可是,这也是工作上必要的应酬。就算大树再怎么不喜欢,我身为上班族,也只好希望他拉受这种事实……
我知道如果我耍赖的话,一定会让大树生气。当我做好心理准备等被大树责骂时,大树却呼地叹了一口气。
“那也算是你的工作,我不能说什么。”
大树轻轻地笑了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大树这个有气无力的亲吻让我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大树走过我身边,打开房门走出去了。我赶忙追在后面跑。
大树走到楼梯的中途便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睛看着站在楼梯下方的脚踏车停入处抽着烟的木藤先生。
木藤先生听到我跟大树的脚步声,也抬着看。
“……?你已经有客人啦?”
“嗯,我朋友过来看一下……”
木藤先生从容地看着我,又看看大树。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帮他们做介绍时,大树已经快速地走下楼梯了。
“你好。”
“……你好,晚安。”
木藤先生毫无惧色地向大树打招呼,大树则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不只是这亲友,大树是看都不看木藤先生,快速地走向外面的大马路。
“大树,等一下!”
我呼叫他,他也不理我。
“对不起,他平常不是这样的。”
我赶忙打圆场,木藤先生却好像很过意不去似地制止了我。
“他原先不是打算留下来住的吗?如果情况变成是我把他赶出去的话,我其实不一定非来不可的,我想你最好去阻止他。”
“我送他出去,马上回来。”
我使尽全力,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然后飞奔而去。
我追大树到大马路上时,刚好一辆计程车打着方向灯靠了过来。
“……大树!钱呢?身上有没有钱?”
“有,刚领了打工费。”
大树简洁地回答我的问题。他虽然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我听出他的声音是僵硬的。
“对不起,真的……!”
“我不是说过,不要放在心上吗?”
大树找开计程车车门,正在坐进去。我赶忙把手伸了过去。他的外套被我拉住,只好停下动作。
“星期三我可以过来吧?”
他有一点生气地问道,终于肯回头看我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心一点,晚安。”
大树坐在关起门的计程车内半带着苦笑对我挥挥手。我决定帮木藤先生在地上铺棉被让他睡觉。家里唯一的一组家用棉被,不久前大树才帮我晒过。
从浴室出来的木藤先生一副无聊的样子看着我铺棉被。
“对不起,房间太小,一铺上棉被就没有地方可以走动了。”
“这样真的好吗?他没有生气吗?”
“木藤先生,真的……”
打进门后,他就已经不知道问过多少次了,我很感困扰地打断他的话。
“没有关系。”
我明明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他却还是这么在意,反倒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对了,刚才我在外面等待时,发现一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是空的呀?”
“啊,是的,好像是昨天才搬走的。”
“哦,是吗?”
木藤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我有不祥的预感。
“那个房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搬到这里来好了?”
“啊?这里啊?”
“嗯,不过看起来又好像太小了。里面的格避跟这里一样吗?”
这突如其来的演变,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我用力地摇着头,木藤先生很遗憾似地喃喃说道。
“是吗?我看毕竟是太小了点。”
我不禁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就可能性来说,大树是不太可能搬来这里住的,可是,要是公司同事搬进来的话,那倒有点不便。
虽然经济不景气,可是我们公司平时就常加班。处处受拘束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可不想回到家之一,还有同事住在楼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个人隐私能和公事划分清楚,最重要的是,大树经常在这边出入。如果被撞见了,一定会让人起疑的。
木藤先生突然改变了话题。
“话又说回来,你确实也是适婚的男人了。”
“什么意思?”
“浴室里有两把牙刷。这就表示你有交情匪浅的对象。”
木藤先生那询问的视线让我心头一紧。瞬间我以为我跟大树的事情穿帮了,但随即打消这人念头。
镇定下来!只是因为发生了刚才那种事情,才让自己太敏感了些。按照常理,大家应该会将两把牙刷中的一把误以是女孩子的。不可能只因为看到大树在我不在的时候找上门,就立刻往那方面去联想。
当我这样告诉自己的当儿,突然想到来个将计就计,不禁为自己喝采。
“木藤先生,请不要乱讲,那是刚刚那家伙的牙刷。”
“啊?是吗?”
木藤先生一脸惊愕的表情。
“是啊,他常常来我这边睡。”
我为自己的作战成功而感到得意,没想到木藤先生却正经八百地问道:
“这么说来,他果然就是你的恋人罗?”
“啊!”
出人意料之外的发展使我不由得为之语塞,一时之间陷入恐慌状态。
心想:一定要否认才行。可是,如果真的穿帮的话,为时已晚。再说,感情这种事是个人的问题,木藤先生没有立场问东问西。
但这种事被在工作上有牵连的人知道毕竟非我所愿。如果让一般人对“这种事情”的偏见或攻击妨碍到我的工作就伤脑筋了。以前我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入,不过,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那种地步,我大概也只好辞掉目前的工作了吧?
今天老是在花脑筋想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脑筋快速地想东想西好累人。木藤先生看我一脸困惑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我只是开玩笑的,你也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啊?是这样吗?”
……什么嘛!原来是开玩笑啊!好在是开玩笑。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顿时消失了。仔细想想,我根本是被木藤先生耍着玩。如果大树看到我们这一段交谈的模式,一定会骂我“这个时候你总该生气吧?”我赶忙把话题拉回正轨。
“对了,木藤先生住在哪边啊?”
“哦,你不知道?就在獭田。”
“啊?那个地方不是很远吗?通勤要花多少时间啊?”
獭田是一个郊区的住宅区,这几年来盖了不少房子等着出售,可是地点实在太偏远了,再几步路就到郡县去了。
“……大概两个小时吗?还要从车站搭一段巴士。”
听到两个小时,我差一点没跌倒在地,我们公司是九点开始上班,这么说来,他必须要早上七点就出门。再加上公司加班的机率又高,也难怪他想搬家。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房子归她,是当初离婚的条件之一。她说既然协议都已经成立了,就要我赶快把房子腾出来,所以我一直在找房子,可是很难找到喜欢的。”
木藤先生很难为情似地笑了。
“事实上,我从昨天开始就住旅馆了。不过,经济实在太不景气了,我想趁这两三天先打个落脚的地方。”
“是吗?”
“这个地点还不错。不过,像你这种年轻人,一定不喜欢公司的同事住在楼下吧?”
“哪里……”
“话又说回来,其实彼此都不要去侵害对方的隐私还是最理想的。我已经做好花钱的心理准备,打算在旅馆住一阵子。”
木藤先生自暴自弃地说道。由于他似乎因为考虑到我的立场而打消搬到这边的念头,让我觉得对他很过意不去。不想他住到这边来是事实,可是如果因为这样而使得他必须去住旅馆的话,那真的是太说不过去了。与其迫使他做这种决定──
“那个……你大概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打到新房子?”
“这个嘛……我打算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在一个星期之内找到。”
木藤先生好像说给自己听似地不停地点着头。
我勉强抹去掠过我脑海的大树惊愕的脸孔,对木藤先生说道:“如果只需要一个礼拜,那么就请你先住到我这边来好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瞬间,木藤先生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即又高兴得眯细了眼睛。
“这样好吗?”
“花旅馆钱太浪费了。不过很抱歉,我不能让你在这边久住。”
“当然不能这样。真是抱歉要叨扰你,不过,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好意思造成你的不便,一切就请包涵了。”
“啊,哪里的话,我才觉得不好意思,我的房间太小,恐怕会让你住得不舒服。”
如果最后在各方面都能顺利解决的话,一个星期应该是可以忍耐的。我也得找机会向大树说明原委,要他忍耐一阵子。
木藤先生坐在棉被上,恭恭敬敬地对我行礼致谢,我赶忙也低下头回礼。
第二天是星期二。我利用午休时间打电话给大树,告诉他我要把星期三的约会提前,今天就要见他。
“我今天要去教练场,到你那边可能很晚了哟?”
“没关系,还有,我们碰面的地方要约在外面。”
理所当然打处直接到我公寓的大树似乎有点惊讶。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呀!我不能等事情办好之后直接过去吗?”
大树好像想问我为什么要刻意这么安排,“我告诉他我会自己打发时间”。木藤先生会在我的公寓里,我想避开他们突然碰面的尴尬场面。
当我们正在讨论碰面的地点时,大树的背后传来喧闹的声音。我虽然看不到那边有什么人,不过气氛似乎很热烈。
“棚桥,是女朋友吗?”我听到一个冷漠的男人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女孩子的说话声。
“好热闹啊!”
“嗯,我现在在学校的自助餐店。”
大树好像有点顾忌四周人的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这时女孩子们的声音响起,几乎要盖过大树的声音了“棚桥,还没讲完哪?”。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在她们呼叫大树之前,齐声吆喝着──预、备!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眉头皱了起来。
或许是察觉出我的心思吧?大树突然惊慌失措地说道:“等、等一下──喂,你们……”
“啊,算了,我挂电话了。”
他正跟朋友在一起,占用他太久的时间是不太好。我交代大树如果有事情的话再打行动电话给我,然后就挂掉电话了。
我加班到接近碰面的时间,然后在晚上九点整到达约好的意大利餐厅,可是大树还没有到。我坐在入口处附近的位置,先要了一杯咖啡,等着大树到来。
我出神地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的车灯,突然想起呼唤大树的甜美声音。大树那家伙似乎果如我所料,相当受欢迎。在和尚学校念书的他,短期间内就认识了那么多的女性朋友,真是不简单啊!
……唉!他长得又高,人又帅,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嘛!
“竟然还敢叫棚桥──”
一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意。为了掩饰自己不悦的心情,我忍不住学那些女孩子的语气说道,随即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真是讨厌哪!太难看了。
我对这件事好像比自己想像中更在意,竟然只为了这种事情就吃醋。
正当我对自己的心态感到郁闷时,突然听到餐厅的门铃响了,抬头一看,大树正走进来。
“对不起,这么晚才到……你生气了吗?等很久啦?”
大树喘着气坐到我对面,探询似地看着我的脸。
“只迟到这么一点时间我怎么会生气?我心胸才没有那么狭窄哪!”
我带着笑容否认了,可是心里想的却是对心脏不好的事情(可是我却为别的事情生气)。这句话也基于年长者的虚荣而硬生生吞了下去。大树放学之后就直接到驾训班去,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我帮他叫了披萨,自己又要了一杯咖啡。
“你不吃饭吗?”
“嗯,我在公司加班时已经吃过了。你只要分我一片就够了。”
说是吃过了,其实也只是随便塞点面包而已。我吃了两个面包,肚子还不饿。
“……如果没有要一起吃饭,又何必刻意浪费时间,约在外头碰面呢?”
大树落寞地说道,他似乎生气了。或许我不该勉强约他出来的,或者,他还在为上次那件事情生气?
“对不起,我知道你打工很累,但是有件事情一定要跟你说。”
我战战兢兢地道歉,大树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如果不是说要跟我分手之类的话我才要听。”
“……啊?大树,你在说什么啊?”
大树这番话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害我顿了一下才说得出话来。我惊愕地望着坐在我面前的大树。
大树慢慢地抬起头来。
“……不是吗?”
“……当然罗?笨蛋!”
他愿意让我看着他的脸,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讲的话又要惹他生气,心情不禁变得好沉重。
“宏也?”
“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后,不过──上次我给你的钥匙,那个……请你先还我一阵子。”
“什么意思?”
大树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相当有男子气概的,现在露出这种表情,那种威吓的效果就更加位了。还是因为我心虚才会有这种感觉呢?
可是,如果我有条不紊地把事情说清楚的话,应该不会有事的。一直以来,他总是可以了解我工作的新时期和价值感,总是一直支持着我。坏了他的兴致固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可是真要勉强说来,那也是为我们好。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把事实说给大树听。
“……所以,木藤先生住在我那边的这几天得要有另一把钥匙,否则就太不方便了。”
听我把话说完之际,大树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就是这样而已?”
大树用短短的一句话确认我的用意,我用力点点头,大树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宏也,你是个滥好人!”
大树断然地说道,一时我为之语塞。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事情就是这样,那没有办法呀!因为我听他说他把房子给了前妻,自己去住旅馆了。”
“那是他个人的事情,跟工作没有关系吧?而且,他离了婚甚至连房子都保不住,可见他是给人抓住了小辫子。怎么说你都没有必要去帮助他想那么多。人家是吃定你了。”
“可是,他正需要帮助,总不能不管他吧?”
“别管他!”
大树毫不容情地说道,我不禁也生起气来。大树不该有这么顽固的态度的。
“你说的简单,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也接受过木藤先生的帮助呀!当时如果不是他临机应变,我们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接下这个案子的。搞不好还要被革职。老实说,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再怎么谢他都不够。你不觉得如果能利用这个机会还清人情不是更好吗?”
我的语气在不知不觉当中带有说教的意味,大树则一直交抱着手臂听着。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交抱双臂是代表拒绝。
我实在很想让大树了解我的用心,所以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赞同我这么做。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可是我也觉得要把给你的钥匙要回来对你很说不过去,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
大树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我不禁住了嘴。糟糕,我竟然说了不该说的话。
其实,我是很想以自己的方式来还清在工作上欠的人情,反正才刚中毕业的大树是不可能了解社会的复杂性的。
“……因为我们楼下搬走了一户人家,木藤先生打算要搬过来住。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对不对?如果他住到这边来,你可能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进出了。所以,我希望你暂时忍耐一阵子。”
这么一来,大树一定非得接受不可了吧?这个时候我怎么会想得这么天真呢?我一定是疯了。
当我和带着可怕的表情瞪着我的大树四目相接时,我才发现我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大树?”
大树真的生气了。
他摸索着牛仔裤口袋,拉出一串钥匙,然后粗暴地把我给他的钥匙从钥匙圈上扯下来。
“我确实是不懂你们公司里面的事情,不管你说得再怎么辛苦,我顶多只能应和你几声。”
“没有这回事,我知道你常常帮我的。”
“可是,这一次那只老狐狸对你的帮助远胜过我,不是吗?”
我急急忙忙想缓和气氛,可是大树地态度依然没有软化的样子。也不知道大树对只不过匆匆瞄过一眼的木藤先生有什么想法,他似乎对上次那件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这不是我想从平常总是彬彬有礼、思虑甚深的大树口中听到的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说大树……”
大树看到我的反应,轻轻地咋咋舌,他大概已经发现自己失言了。
“我也不想这么说,可是,你实在在无防人之心了。……我觉得那个老头子绝对是个危险人物,我坚信如此,就算你因此讨厌我,我也不在乎。”
“所以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你会这么排斥他?你到底认为我会遇到什么事情?”
大树吞吞吐吐的说法着实触怒了我。事实上我很清楚大树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想自己说出来。
不想说出自己被性骚扰的事实。
事实上,我跟大树就是这种关系。但是,我不会因为有这样的感情取向,而对所有的同性都来者不拒。只有大树才能让我有这种感觉,以后也一样。
对那个年纪比我大上一轮的同性男人,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事实上,当我想到这种事情时,就已经产生一种自我厌恶感了。如果这些话出自他人口中,我觉得自己将会深深地隐入自我厌恶的困境当我。就算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
这一点大树也了然于心,所以似乎无意说破。他只是长长地、深深地叹着气。
沉重的沉默气氛让我受不了,于是我先开了口。
“难道你吃醋了?”
大树的眉毛条地挑动了一下。虽然是我主动提出来的问题,但是大树的反应却让我有一点惊讶──果然没错。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木藤先生这个人会让大树为我如此地担心呢?我又没有恋父情结。
“可是,他是个老头子耶!他的年纪大上我一轮……。跟你比起来,他的年纪足足可以当你爸爸了。”
“所以我才担心呀!我的年纪根本没办法跟他比。”
“那还用说?连我都没办法跟他抗衡了。说起来很让人泄气,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
这一个星期来,我简直是被木藤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苦笑,可是大树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玩似地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了。你就尽量去找你的救命恩人报恩,直到你高兴为止。”
大树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丝接受这种事实的样子。我只能不停地道:“真的很抱歉。我会尽量缩短这段时间,我会告诉他,请他尽快找到房子。”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算了,别勉强了。”
大树不悦地说完,便把钥匙丢到桌上,站起身来,掉头就走。
我知道大树这些反常的行为有一半是因为我的缘故,可是,这一次我反而无法释怀了。
我就是不想引起大树的怀疑,所以在明知道会惹火他的情况下跟他实话实说的。
如果他真的赞成我这样做的话,总可以笑着说话吧?而事实上他已经气得连一丝伪装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大树就必须忍耐,可是,我也不是有意要制造这种“必须强迫他忍耐”的状态啊!
我也知道这种说法是在狡辩,可是,我不想让彼此都怀着恶劣的心情回家。如果不能站在对等的立场沟通,那我们的交往就没意义了。
桌上的披萨碰都没碰,已经变得又冷又硬了。
“对不起,我先把钱放在这边,待会儿马上回来!”
我看了看帐单,把两人份的餐费放在桌上,对店里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即追在大树后面。
“等一下,大树!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可是,犯不着说走就走吧?”
“我没有生气。”
“脸色都那么难看了,还说没有生气?”
我一把抓住迈开大步走向车站的大树,大树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而且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只是讨厌自己。”
大树落寞地说道,我知道他是意气用事,可是还是觉得他很可怜。然而,我竟然没办法缓和自己的语气安慰他。
“如果你没有生气,那就回餐厅去,特地点给你的披萨都还没吃。”
“抱歉,现在没那种心情,我要回去了。”
“什么嘛!不要说这些孩子气的话。”
“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哼!不是吗?”
“大树你……”
我伸出手想安慰他,却被他一手拂开,我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大树痛苦地扭曲着嘴。
“……我不想再吵下去了。真的很抱歉,让我回去吧!”
“这就叫吵架?这个样子能叫吵架吗?”
我忍不住顶了回去,质问的语气使得大树顿时皱起了眉头。
“一直以来总是我任性地决定事情,而你也总是我说什么就听什么。但这次的事情跟工作有关,就算问你,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反弹,至少说一声嘛!因为我也希望能找出折衷的方法好让你放心。否则这样不是一点都不公平吗?”
“……如果我说了有用,我也想说,可是……”
低声说完,大树好似准备要发表长篇大论似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想说的是,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我是不会那么简单地就相信那个叫木藤的男人。我也无法具体地说出来,可是,听你对他的描述,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可是,这些话在你听来,一定只让你觉得我是基于嫉妒的心态,而不希望你跟那个男人交好,对不对?我不想被你看成一个任性的孩子,所以不想再说什么。你也可以当成没听过这些话。”
一口气说完,大树呼地叹着气,然后便是短暂的沉默。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大树仿佛死了心似地笑道:“关于你工作上的事情,很遗憾的,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你自己加油了!”
他的表情有几丝痛苦的色彩,我的胸口不禁一紧。
“大树……”
“那个人会待到什么时候?”
“……啊,这就不晓得了,快的话也要一星期。”
大树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随即变成自嘲的笑容。
“我知道了,在他离开之前,我不会去找你了。”
大树说完便跑走了。
目送着他那消失于夜色中的背景,我突然感到一阵悔意涌上心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非常要不得的事情。
大树转过身之前的表情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没有生气”大树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不可能不气的。我第一次看他有那样的表情,那种掺杂着愤怒和沮丧的复杂表情。
胸口突然一阵抽痛。
“等,──……”
我忍不住想追上去,可是又勉强自己停下脚步。
就算追赶他,我也没办法如他所愿。
要不是工作上的关系,我当然很想以大树为第一优先考虑,可是这一次,情况非我所能掌控。我所能做的,就是在目前的工作上多加把劲就像大树说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慢慢走回餐厅。
“对不起,我的朋友有事……”
我请店员帮我把刚刚才点的,却连碰都没碰的披萨包起来外带。
店员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再度道歉,然后拿着披萨离开了。
独自走回公寓的路上,我的胸口依然隐隐抽痛着。
“……我回来了,木藤先生,要吃披萨吧?”
我已经尽量装出很开朗的样子了,可是好像没什么用。拿着罐装啤酒看电视的木藤先生回头看到站在玄关的我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一副失恋的样子。”
“──啊?”
突然被说中心事,我的一颗心不禁狂跳了起来。
“什么意思?请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一边夸张地抱怨着,一边走进浴室洗脸。木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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