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kyo junkⅲ-第三个男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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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柾不喜欢自己的脸。
以男人而言长得太大的眼睛让他讨厌。睫毛也太长了。嘴巴要是再长得大一点就好了。下巴要是再性格一些……而不是像女人般尖细的这种下巴就好了。
身高也迟迟长不高。一百七十公分虽然不算矮，可是在班上算是个子小的。体育课排队时，自己是站在前面第三个。国中打了三年的篮球，但篮球并不是能够锻炼肌肉的运动，而且自己的体质好象原本就不容易长肌肉，离雄壮的身材是差得远了。
（而且，上了高中以后，整天打工，几乎没参加社团活动……。果然还是应该去一下社团的吗……）不久后，悠一拿着纸袋出来了。
「今天早上刚好用完了。」
「慕斯？」
「刮胡泡。」
「………呜呜呜呜呜～！」
「冷静下来、嘿、嘿。」
「我又不是马！」
柾把书包挥向拍着自己背部安抚的悠一。可是悠一闪躲过去，柾的书包正中路旁的行道树。银杏叶往头上纷飞落下。
「……可恶……！」
「好啦好啦，我真个好东西给你，别生气了。……嗯。这个满适合的。」
快步往前走去的悠一，在流行饰品店停下，买了一卷银底带红线的华丽包装用缎带。
「给你。绑在给贵之先生的生日礼物上吧！」
「好恶心的颜色。不过还是收下吧！」
柾「哼」地收下缎带，塞进口袋。
「啊～啊，有没有什么好的打工啊！一周两次，轻松又可以赚大钱的打工。」
「白雪公主。……别生气嘛！那个录像带出租店的打工还有继续吗？换成时新更好的打工怎么样？」
「要是有离家近、时新七百圆以上、假日不用上班的打工机会的话。」
从自宅骑脚踏车只要五分钟，位于国道沿线的大型录像带出租店，是柾打工的地方。每周一、三、五，上班三天，七百圆的时新迟迟不调涨，是他目前的烦恼。
他打工的目的是为了赚取高中毕业后的独立资金，因此说实话，他还想再增加打工的时数，可是……。
「可是我和贵之说好星期六、日不打工。而且，『那件事』之后，每次晚上太晚回去，贵之就啰嗦个没完……」
「哦……『那件事』啊！」
悠一「原来如此」地点点头。
原本贵之就反对柾打工。
「勤勉向学或参加社团活动，你应该过更有意义的高中生活才是。要是有想要的东西，用我给你的信用卡买就行了。」
——这是贵之的主张。不管柾再怎么向他说明他想要自己赚钱，贵之始终无法理解。石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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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么说，对柾骄纵的贵之，虽然嘴上反对他打工，在雨天的时候，还是会开车，柾去工作。
贵之的态度转趋强硬，是因为今年七月，柾被卷入某个杀人事件中。
媒体一时争相报导的那个〃俱乐部DAYTONA事件〃——这是以伴游俱乐部为舞台，牵涉到迷幻药的杀人事件。柾阴错阳差地与正取材俱乐部内幕消息的自由记者相识，自愿担任探索俱乐部内情的打工，却因为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被卷入事件当中，面临了贞操与生命双重危机。
当然，后来贵之得知事件始末，柾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从此设下门限、下达禁止打工令等等——不过柾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昨天也因为柾八点打完工回去，两人为了归宅时间太晚、辞掉打工什么的，大吵了一架。
话虽如此，贵之平常就忙碌不已。为了不想让两人独处的宝贵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吵架上，柾在贵之面前绝口不提打工的事，也尽量在贵之回家前结束打工。
不愿意和贵之吵架……而且让贵之为他操心，也不是柾的本意。
「真老实哪。」
「要是不让他看看反省的模样，让他冷静一下，会影响到年底年初的打工的。可以大赚一笔的时候被妨碍的话，那不是亏大了？」
……这才是真心话。
「啊～啊，肚子饿了。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你不是在省钱吗？还是已经打算要穿晚礼服了？」
「胡说八道。我有麦当劳的免费优待券哩～」
柾从内侧口袋里亮出优待券。忽地强风一吹，优待券「咻」地飞走了。在强风吹拂下，优待券与银杏叶一同在空中飞舞。
「啊！我的免费优待券！我从打工地方骗来的说～！」
「不义之财不得久享……」
柾拨开覆盖在柏油路上的落叶，突然一只凉鞋踏近他的面前。
「呃……请问……」
「咦？」
柾抬起头——瞪圆了眼睛。
一个巨大的日本人偶站在那里。
婀娜娇艳的长袖和服模样。黑底的纹纶子配上金色花车及庆长霞的吉祥花纹京友禅，豪华的佐贺锦腰带，连凉鞋也织有金银花纹，与日暮的金黄色银杏行道树相互辉映。
对方诧异地微微一偏首，长长的黑发便发出「沙沙」声，从肩膀滑落。陶瓷般的白皙肌肤、鲜红的嘴唇、修长睫毛所制造出来的天然眼影……。
（人偶……？）连悠一也看呆了。
柾呆然凝视对方，长袖和服的人偶轻轻朝他伸手。……动了……。
「你掉的东西。」
放在白皙手掌上的，是麦当劳的免费优待券。
「对……对不起，谢谢……」
「不客气。」
对方的视点比柾高了两、三公分，是可以媲美模特儿的高？身材。穿著凉鞋就有这种身高，要是穿上高跟鞋，或许会超过一百八也说不定。年纪可能比柾大个两、三岁吧？虽然她温和笑容酝酿出的气氛，让人觉得她依然适合被称做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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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恕我失礼了。」
温柔婉约的长袖和服人偶朝两人微笑，以无力的脚步开始静悄悄地小步往前走去。——可是，还没走上两公尺，她就无力地瘫软在路上了。
「妳怎么了！？」
悠一慌忙奔近，抱起她来。她的脸已变得苍白无血色。
「要不要紧？」
「非常抱歉……我突然有些头晕……」
「妳的脸都青了。到哪里休息一下比较好。阿冈，帮我拿书包。」
「OK。」
「请。站得起来吗？」
「对不起。……啊！我的脚……」
朝下一看，白色的袜套渗出血来了。
「会不会是水泡破了？」
「因为我从早上就一直不停地走……」
「从早上？」
「是的……」
美女的脸无力地伏在悠一肩上，悄声呢喃：「啊啊……肚子饿了……」
「……你也实在是个奇特的家伙哪！什么〃当做帮我捡东西的回礼，我请客〃。明明穷得想要别人请你。」
「……可是又不能丢下不管啊！她不是说她从早上就什么也没吃，而且身无分文吗？」
车站前十字路口处的麦当劳，就和平日一样人满为患。也有人找不到座位，买了外带餐点，就在店前的路上吃起来。
「二楼会不会有空位啊？」
柾一面排队，一面仰望柜台上的屏幕说道。悠一接话了。
「一楼比较好。穿著和服，不方便走这种楼梯。」
「……好温柔哪。」
柾斜瞪一眼，悠一一脸不在乎。
「好心有好报。对于看起来有钱的女人，我向来亲切。……她呢？」
「咦？」
她还是伫立在入口处。
在学生服的人群中，长袖和服异常地引人注目。对于这个拥有丰厚黑发及娇艳美貌的日本人偶，每个进店里来的客人都会先吃惊地停下脚步，看上一眼再前进。
「呃……妳怎么了吗？」
「……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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柾到门前迎接她，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回望柾的脸，然后问了。
「这里是不是那个有名的麦当劳！？」
「……咦？」
柾的眼睛不由得愣得变成两点。
「真的要请我在这里用餐？真的不是我做梦吗？」
「呃？嗯……」
「我好感激！」
美女兴奋地闪烁着眼睛，抓住惊愕的柾的双手。
「谢谢你。我一直希望死前能够在麦当劳吃一次汉堡！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呃……啥……？」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柾向悠一求援，悠一却装作不认识，在柜台前排着队。
「……妳是第一次看到快餐吗？」
「不，我知道快餐。」
在柾催促下排进队伍后面，美女可人地微笑。
「我曾经在好莱坞电影看过。」
「咦……电影？」
「那个柜台，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哎呀，好棒的小桌子！真让人感动！」
长袖和服美女稀罕地环顾店内，对每样东西都发出欢呼声，店内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柾以她听不见的音量，对完全装作陌生人的悠一小声耳语。
「……她难道是个超级深闺养育的千金大小姐？」
「可以确定的是，她绝对不是普通的OL。那套京友禅，光是腰带就不下两、二百万了耶？」
「你知道和服啊？」
「还好啦！职业上的关系。」
「是职业病吧？……花花公子。」
悠一有个女实业家的资助者。
虽然没有被正式介绍过，可是柾曾经在青山大道目击过两人在一起约会。那是个有着一头如云德兰牧羊大般茶色长发的知性美女。依偎在露天咖啡厅的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说什么资助者，结果还不是援助交际？……不觉得空虚吗？」
和不喜欢的对象SEX，亲密地依偎，这是柾无法想象的事。
——悠一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喜欢她啊！或许她会是我人生中最棒的女人。只是，她和我都不是适合恋爱的体质。以金钱为前提的交往，对彼此都比较轻松。……你可能无法理解吧？」
「……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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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柾没有能够对悠一教训道德什么的立场。只要回首看看自己的恋人就知道了。
「她的和服也是，不过，看看那双手。」
悠一以视线示意柾看她的手。
「没擦指甲油就能亮成那样的指甲，可是非常稀罕的哪！一定有专任指甲师吧？别说是洗东西了，那是连洗头发都用不着自己动手的手。她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你都只看女人的那种地方吗？」
柾半带佩服半受不了……还带着些许轻蔑地望向悠一。悠一则一脸若无其事地回答：「要判断是不是有钱人，与其看化妆或衣服，倒不如看手更准。」
这么说来，贵之的手也很漂亮。那是一双与洗涤或需要力气的任何肉体劳动都无缘的美丽双手。……贵之会做的需要力气的工作，顶多也只有把柾抱起来、扯他的耳朵、触碰、抚摸或揉捏之类的……。
「……你在脸红什么？」
「咦……？没、没什么！」
悠一一脸诧异，柾慌忙背过脸去。耳朵都热了。不该想贵之的。别说是耳朵，害他连奇怪的地方都热起来了。
「欢迎光临！请问是内用吗？今天这个组合餐有优惠活动，请多利用！」
店员小姐露出营业性的笑容，朝气十足地说着老套的招呼。……可是，美女还是动也不动地呆站着。
「客人，请问是外带吗？还是内用？」
对于不但没有反应，而且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奇妙客人，店员毫不气馁地再次重复。
「呃……客人？」
「……我好感激！」
她双手合十，闪烁着眼睛叫道。然后用力往柜台探出身子。
「和电影一模一样！能不能请你再说一次？可以的话，能不能加上〃再加点个薯条怎么样〃！」
「……那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外星人哪！」
悠一觉得有趣般地呢喃。……真是，别开玩笑啦！
「自我介绍得迟了。我叫妙法寺绫音。请多多指教……」
在起司汉堡、可乐及小号薯条套餐的托盘前，黑发从肩膀「沙沙」地落下，日本人偶深深向两人低头。
左面对马路的窗边座位，穿著长袖和服的绫音和两个制服男生的组合，异样地惹人注目。往来的行人都一定会往店里看上一眼。也有车子大声按着喇叭经过。
「请用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悠一劝道。
「是的。我享用了。」
说完，绫音淑女地将起司汉堡送到嘴边。
和悠一都差点笑出来，却在前一瞬间忍住。
「呃……绫音小姐。」
悠一因为努力忍住笑意，眉间都痉挛起来，成了一张怪表情。柾抓住桌子边，拚命忍着笑，整个肩膀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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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装纸不能吃……也不是不能吃，可是我想……吃了大概会坏肚子。」
「……哎呀。」
绫音白皙的颈子到脸庞，就像染上墨水似地瞬间染红了。
「因为我不习惯……」
「不管是谁，第一次都会这样的。」
悠一打圆场道，绫音呢喃着「对不起……」。她焦急地以笨拙的动作想要打开包装纸，差点把汉堡掉到膝盖上，又羞红了脸。
（好可爱。）虽然觉得对年长的人这么想有些失礼，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开来。
「非常美味呢！」
吃了一口后，绫音微笑道。
「听说最近的日本人情淡薄，可是遇到如此亲切的学生，我真的觉得好高兴。」
简直就像演讲的台词。是国外回来的千金小姐？柾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啜饮着咖啡。
她到底是哪里的谁——该不会真的是外星人？太过白皙的肌肤，娇艳地穿著的长袖和服，细柔的手及温和的微笑，都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了。
（辉夜姬？）这个形象突然浮现脑海。那是简直如同沉浮于世间、天真无邪的微笑。
「绫音小姐，妳说妳从早上就一直走……是从哪里走来的？」
「新宿。」
「新宿！？一直用走的？」
「是的。」
「呜耶～……」
柾为了省钱，地下铁两三站程度的话，他也不惜用走的，可是从新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走路的干劲。而且还穿著和服……。
「是的……我也觉得要是能够穿著更方便行动的衣服就好了……可是迟迟找不到机会。没办法，因为今天是订婚日。」
「订婚？」
「绫音小姐要结婚了吗？」
「那真是恭喜妳了。」
「……」
绫音的脸色罩上一层阴霾，沉默下去。气氛变得无法让人继续追究，柾和悠一偷偷对望了一眼。
（……不太对劲呢？）竟然在订婚日身无分文地，穿著和服走到昏倒。发生了什么事吗？柾与生俱来的好奇心猛烈地沸腾起来。
「那么，妳打算去哪里呢？」
「是的，我打算去町田……去见某个人。」
「町田吗……？很远呢！」
「要从这里走过去，人勉强了。要不要我借妳出租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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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可是我不能受你们照顾到这种地步。」
「那么，搭出租车到那里，然后再请对方付车钱就好了。」
悠一劝说道，绫音吃惊地眨眼。
「唉呀……说的也是呢！我完全没想到。……你真是长于世事呀！」
「哪里。先打个电话，通知对方妳大概几点会到比较好。……请用吧！」
悠一从制服内袋取出手机，绫音深深向他低头。
「实在是感激不尽。受到两位诸多照顾……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因为我弃家而出，现在无力完成任何事，但是等稳定下来之后，我一定会再次拜访道谢的。」
「……咦？」
「弃家而出……？」
「是的。」
绫音微笑。
「我离家出走了。」
「………啥？」
就在这个时候。
「绫音小姐！绫音小姐！」
咚咚咚咚！一个穿著西装、戴着度数极深眼镜的小个子中年男子，以拳头敲打着面对马路的窗口叫道。
「哎呀……木下先生……！」
绫音睁圆了眼睛站起来。
「绫音小姐！」
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店内变得鸦雀无声。在客人的注目下，男人喘着气奔进店里。
他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穿著便宜货的西装、打着绉巴巴的领带。一看就知道是永无出头之日的上班族。如果这是绫音的订婚对象，那还真是非常不登对的一对。
「果然是绫音小姐！我、我停在那个红绿灯的时候，从车窗里看到妳——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绫音也好吃惊。我正打算去拜访木下先生呢！能够见到你，绫音真的好高兴。好感激。」
「我家？到底是怎么了？说起来，绫音小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嗯，我在这里用餐。受到这两位照顾——哎呀……我还没请教两位大名呢！」
「敝姓佐仓，请多指教。」
「我叫冈本。」
两人暂时先站了起来。男人的身材比柾矮了许多。和缓音约有十公分以上的高差吧？……真是一对矮夫高妻。
「这两位招待我用午餐。他们真的是非常亲切的人。」
「啊，是这样啊！真是谢谢。我叫木下，呃……名片……收到哪里去了……呃……不，现在不是这么悠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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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摇头大喊。
「到底是怎么回事？绫音小姐竟然连随从也不带，就到这种地方来！今天……那个……不是订婚日吗？」
「是的。我溜出来了。」
「咦咦咦！？」
「绫音再也不回家了。我要成为木下先生的妻子。」
绫音拉起木下的手。微带湿润的瞳孔，带着令人生畏的真挚，目不转睛地凝视男人的脸。
「绫音有了献上身心的觉悟……将绫音的所有一切全都舍弃，来到这里。绫音发誓共渡今生与来世的，只有木下先生一人……不管哪里，我都愿意追随木下先生一起去。即使是世界的尽头……奈何桥的彼岸……只要与木下先生同在，绫音就绝无半分后悔！」
「绫音小姐……！」
「绫音这样……会不会让木下先生感到困扰……？」
「怎么会！我、我也……只要是和绫音小姐，不管哪里我都愿意去！」
「我好高兴……木下先生！」
两人拥抱在一起。原本鸦雀无声地看着两人的店内，顿时涌起拍手喝采。
「咻～～咻～～！」
「小姐！好帅啊！」
「祝你们幸福！」
「抱……抱歉。」
木下羞红了脸，慌忙放开绫音的身体。微微染红了脸颊，低下头去的绫音，完全是陷入爱河中的女人表情。
「总……总之，先到我家去吧！在这里也没办法好好谈……」
「没有那个必要。」
就在此时，打断木下的话似地，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我找妳找了好久，小姐。」
穿著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背后跟着两个体格近似阿诺．史瓦辛格的黑衣男子。
三个男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汉堡的客人，他们所带来的险恶气氛，让疑似店长的人物担心地从柜台里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窥看。
「有话就现在说吧！绫音小姐接下来的行程已经排满了。」
「津田……！」
「津、津田……！」
绫音害怕地后退，躲到木下身后。木下虽然伸开双臂庇护恋人，脸却也急速地僵硬了。
（难道这家伙是绫音的订婚对象……？）那是个典型菁英份子的上班族男人。理智的长型面孔、锐利的眉毛、绷紧的嘴角。颀长的身材体面地穿著两件式西装。穿的同样是西装，看起来和木下却有着天壤之别。
「好久不见了，木下先生。看到你健康，真是比什么都教我高兴。」
津田从容不迫地俯视整整比自己矮上二十公分的木下。视点愈高的人愈有利，这是吵架的铁则。这样下去，木下没有胜算。


不出所料，木下转瞬间就萎缩下去，嘴里喃喃着「谢谢…」、「你也是…」等不知所云的话语。
「你来干什么？」
在木下的头部后方，绫音刚毅地睨向男人们。
「当然是来迎接小姐的。我们找小姐找了好久呢！来……回去吧？令尊也很担心妳。」
「我不回去。我要和木下先生在一起。向爸爸这么转告吧！」
「和他……在一起？」
津田苦笑。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大小姐。……木下先生，可以请你劝小姐回去吗？」
「这……这……我……」
被津田威吓地从上方俯视，木下已经完全吓呆了。他慌得可怜地游移着视线。
「我……呃……要和绫音小姐……」
「……木下先生。」
津田挑了挑眉毛。
「你也是个大人了，应该知道什么叫做门当户对吧？」
「……」
「真不错的衣服呢！」
津田伸出手去，调好木下歪七扭八的领带。被津田将领带缓缓勒到喉颈边，木下的圆脸露出害怕的神色。
「两套一万的现成货，加上三条一千圆的领带啊！原来如此。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象出你现在的生活情形哪。以你的年收入，连给小姐买一条腰带都不够吧？」
津田用力勒紧领带，木下吓待全身一震。
「死了这条心吧！对你而言，小姐是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住口！」
绫音拍下津田的手。
「木下先生，请你别介意津田说的话。绫音只要能够待在木下先生身边，就觉得幸福了。即使贫困，只要和你在一起……！」
「绫音小姐……我……」
「把小姐带走！」
津田手指一弹，两个肌肉男瞬间从两侧架住了绫音。
「不要！放开我！」
「绫……绫音小姐！」
木下情不自禁地想要扑过去，却被肌肉男手臂一挥，飞到两公尺外的桌子去了。女客人发出尖叫跳了开去。
「呀！木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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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家伙！怎么做这种事？」
柾扑向架住绫音的男人，对方从十公分以上的地方故意弯下来俯视柾。
「让开！别碍事，矮冬瓜！」
「你说什么！？谁是矮冬瓜！」
竟敢说这种绝不能说的话！柾激愤地整张脸都涨红了，而肌肉男及津田、悠一、甚至绫音，全都朝下俯视他——这些人到底是吃什么东西才会长得那么大！？
津田抬抬下颚。
「别理那种矮冬瓜。快点把小姐带上车。」
「不要一直矮冬瓜矮冬瓜的乱叫！」
柾用抓过来的托盘狠狠砸向肌肉男的侧脸。趁肌肉男一个踉跄，绫音逃离男人的手，想要奔近晕倒的木下身边，却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臂。
柾想要踢上对方，却被刚才用托盘砸到的肌肉男从后面揪住衣领，吊在半空。
津田抓住柾的头发，抬起他的头。
「可恶！放开我！」
「实在是……不懂事的小鬼。」
「谁是小鬼！」
柾踢中津田的脚胫骨，津田气得挥起手来。
「……可恶……！」
「津田、住手！」
被男人架住两侧，就要被拖出店外的绫音叫道。
「这位学生对于素不相识的我亲切相待，还招待我吃饭。我不许你对他乱来！」
「……放开他。」
津田命令肌肉男，冷冷地瞪了柾一眼，走出店外。柾被屁股朝地地丢下地面。
「好痛……！」
「还好吧？」
悠一过来扶他。
「真是血气过剩的家伙。」
「你也偶尔愤怒一下吧！」
「我低血压。」
木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想要走出店内，追上绫音。
两人也奔向店外。一辆大得教人咋舌的林肯轿车停在店门口，绫音正要被推进车后座。
「木下先生！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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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音双手撑在车门大叫。可是木下垂着头，无力地摇头。
绫音的眉头罩上阴霾。
「……木下先生……！？」
「妳还是回去比较好……」
「咦……」
「……就像津田先生说的。我无法带给妳幸福。」
「……」
绫音的表情因打击而出现了裂痕。
抵抗的力量顿失，她的身体被强壮的男人包挟着推进车后座。车门关上了。
「那里的矮冬瓜。小姐受你照顾了。收下吧！」
生进副驾驶座的津田放下车窗，将钞票丢到柾的面前。一万圆……。
「……！」
「不够吗？」
津日以一张完全把别人当傻瓜看的表情，想要再追加一张钞票。柾怒火中烧。
「我才不要！」
「不用客气，收下吧！我可不想为了区区一顿快餐的饭钱，事后被刁难哪！」
「你说什么……！」
「好啦，阿冈。人家都说要给我们了，就收下吧！」
「不要捡那种东西！」
无视于气冲冲的柾，悠一捡起一万圆钞票，收进钱包。
津田满足地瞥了一眼恨得牙痒痒的柾。
「开车。」
「等一下。」
悠一从钱包里抽出钞票，从车窗的隙缝中丢进车内。钞票撒在津田膝上……九千圆。
「套餐是三百九十圆。」
接着悠一又丢进五百九十八圆的零钱，悠然朝一脸诧异的津田微笑。
「这是找钱。我可不想为了区区一点零钱，事后被刁难哪！」
「她是某大药品制造商的董事长千金。我以前在那家公司从事药品的开发研究。我之前在长野的研究所，她正好到附近的别墅来避暑……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在只有够热是唯一可取之处的咖啡前，木下断断续续地开始述说。
一行人最后还是从麦当劳被赶出来，这里是马路旁一条巷子里的咖啡厅。在勉强能够判别他人面貌的昏暗店内，被高高的隔间一个个区隔开来，有点摸摸茶的感觉。


「她从小就在瑞士的寄宿学校长大，今年才刚回到日本。她一定被日本吓了一跳吧？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街上走过……也不知道要怎么搭电车、怎样打公共电话。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碰过现金。要买东西的话，只要签个名就够了。看到她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是活在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
柾非常能够了解。因为他也有这样一个恋人。柾超级豪奢的恋人，出门只带金卡，这十年来从来没有搭过电车。
「她在今年秋天谈妥了一椿婚事……是父母决定的，所谓的政治联姻。」
「就是今天订婚的对象吧？是刚才那个叫津田的家伙吗？」
「不。津田先生是董事长的……绫音小姐父亲的秘书。他是T大出身的超级菁英份子。」
木下用绉巴巴的手帕按在汗涔涔的额头上。
「我……很不会应付那个人。只要被他一瞪，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像是被撒上盐的青菜，或是被撒上盐的蛞蝓一样……」
「没什么好在意的。谁都会有一两个先天八字不合的天敌啊！」
「是吗……谢谢……被高中生安慰，我也太不象话了。」
听到悠一的安慰，木下不争气地露出难为情的笑容。他的眼睛底下有个瘀青，是被肌肉男打飞时撞伤的。
「……可是，」
柾嘟起嘴巴。
「就算再怎样害怕，怎么可以把绫音小姐交给那种人呢？」
「别说了。」
悠一用手肘戳戳他，可是柾不吐不快。
「这样绫音小姐不是太可怜了吗？身无分文，不会搭电车也不会坐出租车，从新宿一直走到这里，不吃不喝地差点昏倒——可她还是想见木下先生，拚命地走到这里了耶？」
「……」
「为什么说出要她回去那种话？你不是喜欢她吗？……让她抱有期待，却在紧要关头背叛她，说实话，木下先生真是差劲透了。」
「别说了啦！」
「……不，没关系的。」
木下拿下眼镜，开始用手帕撩起镜片上的污渎。那是一双像长颈鹿般，温和而圆溜的眼睛。
「我……不怕见笑地坦白告诉你们吧……我被公司解雇了。我和绫音小姐的事，被董事长知道了。发生了许多事，连退休金也没了。哈哈哈……」
「好过分……」
「不提起诉讼吗？」
「对绫音小姐的父亲？不可能的。……那样只会议她痛苦而已。」
「可是董事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吧？」
「或许吧？…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以董事长的立场来看，就算是自己公司的职员，区区一介研究员，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