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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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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不再深谈此事,主动询问一些有关河北豪雄的事情。
高泰言词谨慎,避实就虚,对伽蓝保持着一定的戒备,而谢庆则心直口快,满腹怨言,说到怨愤处更是破口大骂。方小儿显得十分幼稚,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回家,想着重回河北跟着义军劫富济贫,快意恩仇。乔二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吃肉喝酒,很难得说上几句,即使说了,因为其河北口音太重,伽蓝听起来也十分吃力。
河北人难以与西土人打成一片,语言不通、交流困难是重要原因。伽难自小在敦煌长大,从军后又经过特殊训练,会说梵语、突厥、栗特和吐谷浑等多族语言,这是秘兵在西土生存的必备条件,而像石蓬莱这种栗特商贾因为长年来往于东西方之间,在丝路上讨生活,更需要学会多族语言,否则生存艰难。河北刑徒初到西土,既不被大隋戍卒所接受,又难以融入西土诸虏,生存环境极度恶劣,他们当然想回家,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们也绝不放过。
至深夜,酒足肉饱,四个人方才意犹未尽的告辞离去。与伽蓝的关系拉近了,也有了回家的希望,心情愉悦,此刻再抬头看天上的弦月,感觉非常得亲切,而那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仿佛正在指引他们回家的路。
“我们真的能回家?”方小儿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如果不是鼓胀的肚子和嘴里的酒香,他甚至怀疑自己置身于梦中。
“我们有命回中土,但未必有命回家。”高泰声音低哑而沉重,心事重重,在他看来,伽蓝非常神秘,就像一头藏在黑暗里的狼,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我们一旦被他卷进黑暗,恐怕尸骨无存。”
“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谢庆蛮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已入地狱,即便尸骨无存,也不过就是再入地狱而已。”
“兄弟们,这一次豁出去了,拼了!”乔二声音冷峻,斩钉截铁,“能否杀出地狱,在此一搏!”
※※※
伽蓝负手站在帐外,望着四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英俊的面庞上露出深思之色。
鹫兄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他尚没有意识到中土即将大乱,大隋即将崩溃,而其中的关键正是此行所要斩杀的目标。斩杀这个目标的难度超过了想像,可惜鹫兄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伽蓝正在考虑是否到西行的帐内与其仔细商谈,忽然一阵冷风袭来,直入肺腑,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跟着一股锥心的痛疼从背心处迅速蔓延开来。伽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高大的身躯也随之轻轻摇晃。
伤势严重了。当日自己在且末城阻击阿柴虏,背部遭到重击,连铠甲都凹了下去,但形势危急,一直坚持到紫云天。到了紫云天又是一番厮杀,然后救治伤者,再急行一天一夜,自始至终没有休息,仅服用了几丸伤药勉强止痛。今夜疲困之中又喝了酒,酒虽活血,却对内伤不利,导致被强行压制的伤势终于爆发了。
伽蓝慢慢走进帐逢,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步都使痛疼更加剧烈,而随着头部痛疼的急骤加剧,眼前更是金星飞舞,头晕目眩。病来如山倒,伽蓝即便身强力壮,但到了这一刻,竟然连迈步都力不从心了。
伽蓝弯腰扶住藤筐,伸手从筐内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当他站直身体,想打开盒子的时候,一股惊人的痛感直冲脑门,接着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紫檀木盒子掉到地上砰然裂开,从里面滚出一个绿莹莹的玉葫芦。
摔落地面的瞬间,伽蓝恢复了一丝神智,极力想抓住玉葫芦,但张开的五指刚刚触及到葫芦便骤然停止,彻底晕死过去。
暴雪一声雷吼扑了上去,用大脑袋连连碰撞伽蓝。看到伽蓝毫无反应,暴雪急了,连声嘶吼。
雪儿受到了惊吓,呆滞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慌,忽然她跑到伽蓝身边,用一双小手摇晃着伽蓝,嘴里轻轻喊着,“妈妈……妈妈……”伽蓝毫无反应,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雪儿呆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抬头指向帐外,“妈妈……妈妈……”
暴雪顺着她的手看向帐帘,蓦然一声低吼,如闪电一般射了出去。
黑夜里,一个纤细身影正蹒跚而行,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寒风劲吹,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黑暗里破空而出,一双冷森森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纤细身影发出一声恐惧尖叫,双手所抱的大水囊“扑嗵”掉到地上。
暴雪一声不响,张开大嘴,飞身扑上。
纤细身影掉头就跑,慌不择路。
暴雪仿若鬼魅,紧随其后,在黑暗里划出道道白光。白光追逐着纤细身影,盘旋左右,迫使纤细身影不得不向某一个方向亡命狂奔。
前方有一座帐篷,帐帘半掀,里面透出昏黄烛光。
纤细身影气喘吁吁地冲进帐篷,正待开口大喊救命,却看到晕倒在地的伽蓝和趴在他身边的雪儿。
“伽蓝……”纤细身影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第019章 打劫了
黑暗渐逝,睡眼惺忪的天穹露出一张暗淡无光的面孔,休憩了一夜的云彩如同披上了面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悠长的角声在清晨的寒风中徐徐吹响。浩瀚无际的突伦川晃动了一下慵懒的身躯,缓缓睁开金黄色的眼睛,一瞬间,天地动容,黑暗骤然散去,天穹神采奕奕,舒展出湛蓝的雄壮身躯,白云如雪,霓裳飘飘,楚楚动人。
绿洲就像落在突伦川上的一滴晶莹露珠,随风而动,在赤红色的叶片上,在清脆悦耳的驼铃声中,翩翩起舞。
勤劳的仆从们纷纷走出帐篷,拿出皮囊、布槽,盛满水和麸料喂食驼马。几个大隋卫士在尚未熄灭的篝火上架起了铁马盂,烧水煮肉。茹毛饮血是蛮夷人的生活方式,而对于远离中土的大隋人来说,热水熟肉还是不可或缺。
炊烟袅袅,雾霭朦朦,驼马轻嘶,犬吠阵阵,三三两两的人群各自忙碌,绿洲渐渐焕发出盎然生机。不同的种族不同的语言却有着相同的微笑,一个亲切的笑容一个亲昵的手势,都能让彼此的陌生和隔阂消弭于无形,更能让这群至今还没有摆脱死神追杀的人们携起手来,共度难关。
阿史那贺宝披着一件毛茸茸的裘皮大氅走出帐篷,仰首向天,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清新空气,接着下意识地要挥动双臂活动一下身板,但肩膀上的痛疼骤然袭来,痛得贺宝破口大骂,“贼阿柴,阿爷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大氅掉落在地,贺宝视若不见,迈步急行。两个强健大汉从隔壁帐篷了跑了出来,“大哥,你去哪?”
“去找伽蓝用药,伤口痛得厉害。”
“一起去!”一个浓眉虬须的红脸汉子凑到贺宝身边,腆着脸说道,“大哥,我这腿被阿柴虏打了一棍子,昨天尚能忍受,今天却痛得不行了。等下请伽蓝给看看。”
贺宝猛地停下脚步,冲着那汉子厉声叫道,“你昨天干甚去了?想死啊?你不知道紫云天的兄弟已经折了近半?”
“不过就是挨了一棍子,我以为没甚事。”
贺宝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虬须汉子的脑袋上,“没甚事?你晓得个鸟!大巫,记好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要告诉我,不要自个瞒着丢了性命!”
大巫连连点头,连声唱喏。
另一个年轻的短须白脸汉子抱着贺宝的裘皮大氅跑了过来,幸灾乐祸地笑道,“大巫兄,挨打了吧?哈哈……”
“你呢?身上可有痛疼之处?”贺宝两眼一瞪,凶神恶煞一般。
“大哥,咱没事,咱好着呢。”年轻汉子急忙摇手。
“好甚?”大巫指着他说道,“腰背上都是大块的青瘀,肯定痛疼,不过忍着罢了。”
贺宝一言不发,冲上去又是一巴掌,正拍在年轻汉子的脑门上,“汉儿长大了,知道哄骗大兄了,了不起啊。”
年轻汉子抱着脑袋就跑,“大哥,咱真的没事。”
“一起来。”贺宝大声叫道,“凌辉,跟在后面,等下让伽蓝给你上点药。”
大巫和凌辉齐声答应,一左一右跟在贺宝后面。三个人迈着大步,横着膀子,一副跋扈的样子,所过之处,人皆相让,就连那些大隋卫士都为之侧目。紫云天上的悍贼,那可是恶名在外,前日虽然共过患难,但悍贼就是悍贼,翻脸无情,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
暴雪虎踞帐外,看到阿史那贺宝远远走来,当即翻身站起,迎上几步后又停下了,嘴里发出低微的嘶吼之声。
“小家伙倒是忠心,守在伽蓝身边寸步不离啊。”贺宝走到暴雪身前,俯身拍拍它的大脑袋,笑着问道,“伽蓝还在睡?铁打一般的人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走,随我一起进帐,把他喊起来。我这肩膀痛得厉害,再向他讨些止痛的药。”
暴雪伸着大脑袋蹭了贺宝几下,呜呜了两声。贺宝却是不理,右臂张开,抱住它的大头,连拖带拽走向帐篷。
一只脚刚刚伸进帐内,贺宝正欲大喊一声,眼睛却突然瞪大。
伽蓝睡在毡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翻毛大氅,满脸黑须,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憔悴。雪儿穿着白色小氅,蜷缩在伽蓝的脚边,小脸恬静,嘴角处更是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另有一个白衣少女也是蜷缩着娇躯,紧贴在伽蓝的腰间,手里还抓着一个玉葫芦。
贺宝认识这个白衣少女,是于阗那支商队里的舞伎,只是让他惊讶的是,这个舞伎怎么会出现在伽蓝的帐篷里?而且还睡在他的身边,手上还拿着那个伽蓝视若珍宝的玉葫芦,尤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暴雪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舞伎并且接受了她,而且还允许她靠近伽蓝,甚至与伽蓝睡在一起。
贺宝听到伽蓝轻微的呼吸声,认定伽蓝没出什么事,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然后低下头望向暴雪,满脸的疑惑。暴雪倒是平静,任由贺宝抱着它的大头,一动不动。
贺宝皱皱眉,又凝神仔细打量了一下白衣少女,目光在那个玉葫芦上停留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贺宝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大巫和凌辉非常好奇,不知道大哥搞什么名堂,齐齐挤上前,脑袋刚刚伸进帐内,顿时静止,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相视而笑,悄然缩回身子。
“伽蓝在突伦川待得时间太长了。”大巫感叹道,“没有女人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度日如年啊。”
“伽蓝兄很长时间没有女人了,现在看到女人就像饥饿的野狼看到猎物一样,两眼冒绿光,嘻嘻……”
凌辉正自笑得开心,陡然一只大手凌空扇来,“啪”打在了后脑上。
“大哥……”凌辉抱着脑袋委屈地叫起来,脸上表情哀怨,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啊?“大巫先说的,他还说到了楼兰就去找精绝美女。”
大巫急忙躲到一边,捂着嘴,暗自偷笑。
“好好的一个汉儿竟给你这淫贼活活带坏了。”贺宝冲上去一腿踹倒大巫,“啪啪”两个大巴掌,犹自不解恨,跟上去再踹一腿,“笑,我让你笑,我打你个满天开花!”
“大哥,我冤枉啊,我是说给你抢一个精绝美女,小汉儿听错了。”大巫两手抱头,两眼偷偷瞄着贺宝那张愤怒的脸,连声叫冤,“大哥,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孔雀河上的那个精绝美女嘛。上一次我们失手了,这一次,有伽蓝在,我们必定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贺宝抡起的大拳头顿时停止,一张怒气冲天的脸霎时雨过天晴,笑容满面,“是吗?哦,兄弟,不好意思,打错了,失手失手,哥哥给你赔不是。”贺宝的拳头马上张开,一把抓住大巫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一脸的歉意,还亲昵地帮大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辫,“兄弟,跟哥哥说说,这次打算怎么抢?光抢人没用,关键是要抢人家的心。”
凌辉捂住脸就跑了,再不跑,他就要笑出来,那等着他的必定是一顿老拳。竟敢嘲笑大哥,那还得了?反了不成?
大巫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再不敢乱说话了,“大哥,天下有甚事能难到伽蓝?”
贺宝鼓着大嘴,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然后伸手搂住大巫,两人并肩而行,十分亲热,“大巫,你看看我这张脸,再看看伽蓝那张脸。”贺宝指着自己褐红色的脸膛,异常严肃地问道,“如果你是那个精绝美女,你说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伽蓝?”
大巫脸色一僵,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大哥,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贺宝手指大巫的鼻头,恶狠狠地骂道,“你竟然让伽蓝去帮我抢美女?你长没长脑子?你个蠢物,你故意打击我,伤我的心,是不是?”
“不是不是,大哥,你冤枉我啊。”
“不过这人是一定要抢的。”贺宝脸色一整,郑重其事地说道,“上次栽在了孔雀河,我火狐这张脸算是丢大了,这次无论如何要把脸面找回来。”
“大哥,没有伽蓝助拳不行啊。”
“嗯,你这个建议很好,很好。”贺宝连连点头,手指前方于阗人的帐篷,“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帮伽蓝抢一个女人,如此一来,伽蓝就不好意思抢我的女人了,你说是不是?”
大巫两眼一亮,“大哥,好主意啊。走,咱们打劫去!”
※※※
大巫前头开道。
阿史那贺宝居中。
凌辉抱着裘皮大氅跟在后面。
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于阗人的帐篷。
商队的几个护卫、仆从正在帐外收拾行装,看到紫云天的悍贼大踏步地走来,顿时警觉,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全神戒备地看着他们。有一个护卫匆忙跑进帐内报讯。数息之后,一个白衣栗特人小跑而出,满脸堆笑,远远躬身致礼。正待说话,就听到大巫纵声雷吼。
“打劫,打劫!东西留下,牲畜留下,女人留下,其他的统统滚蛋!”
栗特胡贾顿时色变,一帮护卫、仆从暗自吃惊,茫然失措。前天大家还在紫云天一起御敌,今天这帮悍贼就翻脸了,这个变化也太快了吧?不过好在大隋人还在,当着大隋人的面,紫云天的这帮悍贼们总不至于杀人越货吧?
那胡贾惊恐不安,转身偷偷望向帐篷,这时候,阿史那贺宝说话了。
“吼什么?打劫又不是杀人,费那么大力气干甚?教过你多少遍了,怎么就一直记不住?和气生财,和和气气才能发财,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知道?”
大巫立刻换上笑脸,大步走到胡贾的身边,躬身致礼,和颜悦色,“抱歉,吓着你了。”然后以非常温和地口气,声情并茂地说道,“冬天到了,紫云天的兄弟们饥寒交迫,迫于生计,不得不到丝路上打扰先生,向先生讨口饭吃。”说到这里他向那面如土色的胡贾伸出一只手,“东西留下,牲畜留下,女人留下,其他的我就不要了,总不能让先生饿死。先生饿死了,紫云天的兄弟们岂不连饭都讨不到。”
“我给,我给,东西统统给你们,牲畜也给你们,但女人……女人……”
胡贾尚在哀求,大巫的脸色已骤然变冷,抡起手臂,一个大巴掌印了上去,“没有女人,你让兄弟们如何度日?你打算让兄弟们自己阉了?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一巴掌太狠了,把胡贾打得转了半圈,飞身摔倒在帐篷附近。
几个护卫蜂拥而上,其中两人拔刀出鞘,作势就要扑上去。
凌辉突然飞射而出,手上裘皮大氅腾空而起,接着人影连闪,两声惨叫凄厉而起,两把战刀落地,两具身体倒飞而出。再看凌辉,他已经退到贺宝的身后,正张开双手抱住从天而降的裘皮大氅。
护卫们大惊失色,被凌辉这神鬼莫测的惊人武技所震慑,再不敢上前半步。
“给他们。”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帐篷内传了出来,“如果没有紫云天的勇士以死相护,我们早就死了。活命之恩难以相报,这点东西和几个女人实在算不了什么,权当是聊表心意。将来有缘,丝路再遇,必当厚报。”
大巫眯起眼睛,警觉地望向帐篷。
阿史那贺宝则暗自冷笑,咱就等着你露头了,倒要见识一下你这个见不得人的贼子是何方人物,若是你出卖了我紫云天,今天势必剥了你的皮。
“帐内何人?”大巫的目光瞥向那名胡贾,冷声问道。
“东主,我家的东主。”
“你的东主?为何隐匿身份?为何藏头露尾?”大巫的声音蓦然冷冽,杀气腾腾,“你们是不是阿柴虏的细作?是不是伏允的内间?是不是出卖了我紫云天?”
帐帘掀起,一个白面长髯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神色平静,面带浅笑,眼神矜持,泰然自若。
“东土的西北狼果然名不虚传。”中年人双手负后,冲着阿史那贺宝微微颔首,“有幸见到传说中的大盗火狐,不虚此行。”
阿史那贺宝笑容满面,躬身致谢,“东主慷慨,欣然笑纳。日后有缘,丝路再见。”
贺宝成功逼出了这个藏匿在商队中的于阗人,接下来的事情就该轮到西北狼了。虽然西行警告他不要多事,但他怀疑此人是阿柴虏的细作,出卖了紫云天,所以根本不理睬西行的警告,一定要多事,只是现在看来他的推断有错误,此人藏匿形迹,和紫云天似乎无关,但与大隋肯定有关。西北狼有事干了。
第020章 野蛮人
伽蓝从沉睡中缓缓醒来,耳畔传来悠扬的角号声,悦耳的驼铃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马嘶。
神智一点点清明,他的脑海中掠过黄沙漫漫的突伦川,浮过金黄色的胡杨林,流过幽静清澈的且末水。画面骤然一变,甲骑具装疯狂杀戮,且末城下挡者披靡,紫云天上一刀枭首。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无数亡灵从黑暗中冲出,张开白森森的大嘴,一口咬下。
伽蓝凄厉惨嗥,拼命挣扎,但他动不了,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都动不了。倏忽间,伽蓝腾云而起,他看到自己的躯体被钉在木柱上,铁链环绕,鲜血淋漓。亡灵咆哮,霎间将其躯体吞没,只剩下森森白骨。伽蓝怒了,恨了,冲天一吼,双手握剑,雷霆劈下,杀!
伽蓝霍然睁眼,一切幻像俱失,耳畔角号悠扬,驼铃清鸣,马鸣萧萧,还有炊烟的温馨香味,隐约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欢声笑语。
我还活着,还活着。伽蓝几欲崩溃的心迅即恢复了平静,他马上想到了自己倒下的一幕,想到了那个绿莹莹的小葫芦。谁救了我?谁给我喂了药?
伽蓝想抬头,想坐起来,但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听指挥,似乎连牵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点点蓄积力量,努力转动自己的头,终于,他做到了,他扭头望向左侧,那是帐帘方向,他看到了暴雪。
暴雪面朝帐外,虎踞而坐,如石雕般纹丝不动。接着他看到了雪儿,雪儿睡在自己的脚边,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白兔。要找到玉葫芦,那里面装着东土第一圣手、大隋太医令巢元方所赠的疗伤圣药,一丸价值千金,珍贵无比,已经数次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伽蓝再次蓄积力量,然后慢慢转头望向右侧。一张如花似玉的骄嫩脸庞映入眼帘。尉迟翩翩?她怎会睡在这里?旋即看到翩翩手中的玉葫芦。伽蓝顿时了然,竟是翩翩救了我。
“翩翩……”伽蓝用尽力气喊了出来,但声音十分微弱。
暴雪猛地回头,看到伽蓝醒来,当即发出一声欢快雷吼,腾身跃起,一步便扑到伽蓝身边,大头低下,伸出舌头猛舔伽蓝的脸。
尉迟翩翩霍然惊醒,翻身坐起,晕乎乎地看到暴雪正龇牙咧嘴啃着伽蓝的头,顿时吓得尖声惊叫,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一双小手奔着暴雪的大头发力猛击。
雪儿也醒了,睡眼惺忪,看到翩翩攻击暴雪,当即发出一声尖叫,踩着伽蓝的大腿就撞到了翩翩身上,然后张开小嘴,也不管是哪,一口咬下。
暴雪挨了打,很是不忿地低吼了两声,悻悻让开,不想报复这个救了伽蓝的小女人。翩翩却被雪儿咬得惨叫不止,头脑瞬间清醒,急切喊道,“雪儿,不要咬了,快松口。”雪儿倒是见势快,看到暴雪避到一边,马上跳起来跑了过去,紧紧抱住暴雪不松手。
“伽蓝大哥,你醒了?”翩翩一手捂住被雪儿咬痛的手臂,一边关心地问道,“你好些了吗?”说着从地上捡起那个玉葫芦放到伽蓝眼前,神情忐忑而焦虑,“我给你吃了这里的药丸,吃了四粒,有没有吃错?”
“没有。”伽蓝吃力地说道。
“还要吃吗?吃几粒?”翩翩神情一松,接看问道。
伽蓝微微摇头,“篮里有药……黑油布……黄丝带……拿出来……煎服。”
翩翩起身走到几个大藤筐边上,看到每个筐都塞得满满的,从武器铠甲戎装到炊具马毡等,无所不备,估计药材也是必备品之一,只是不知放在哪个筐里。这时暴雪跑了过来,站在一个藤筐边上吼了一声。翩翩急忙跑过去,一阵翻腾,果然这筐里装的都是药材,油布包裹,以不同颜色的丝带加以区分。
翩翩找到了一袋装有黄丝带所扎的黑油布小包,从中拿出一袋,然后询问伽蓝,“是这个吗?现在就煎吗?”
伽蓝点头,轻轻吐出几个字,“布衣……戍主……”
“我这就去请天马戍主。”翩翩答应一声,抓着药包匆忙跑了出去。
※※※
布衣与江都候并肩站在毡床前,脸色难看,既担心又气愤,不过兄弟之间都很了解,生死关头谁也不愿意连累袍泽,伽蓝如此,换了他们两人也是如此,要死就死自己一个,绝不拉上袍泽做陪葬。
“内腑伤得严重吗?”布衣问道,“能否骑驼?”
“直娘贼,你没长眼睛啊?”江都候忿然骂道,“这个样子还能骑驼?嫌他死得不够快啊?”
“此事不可张扬。”布衣瞥了一眼正在帐外升火煎药的尉迟翩翩,“现在紫云天的悍贼怨恨满腹,很多人把这场灾祸归罪于我们大隋人,还有那些栗特胡贾。刚才火狐和大巫已经找上了于阗人,公开劫掠了。这时候如果伽蓝受伤的事传开,火狐必定怒不可遏,迁怒他人,大巫那帮悍贼们即便给我们大隋人几分薄面,但不会放过那些栗特胡贾。假如昭武屈术支的事情暴露,麻烦就更大,给我们处置的时间就更少。”
“从目前的西土局势来看,射匮可汗还不想和我们大隋翻脸,但也不愿意让大隋人轻易找到借口介入西突厥的内部纷争,所以我可以肯定黑突厥为了确保抓住昭武屈术支,必定兵分多路,一路从南道尾随追杀,一路则从龟兹、焉耆方向进入北道,抢先赶到敦煌、楼兰一带予以截杀。这种情况下,一旦昭武屈术支的身份暴露,紫云天的悍贼或者那些胡贾们极有可能走漏消息,后果可想而知。”
江都候冷笑,“咱早就对你们说过,不要把离开西土的希望寄托在这个逃亡的康国王子身上,咱们必须另想办法。”
“这是捷径,如果成功,可以帮助我们在最短时间内东去长安。”布衣手指伽蓝说道,“这是伽蓝的谋划,鹫兄也赞成,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是全力以赴确保昭武屈术支的性命。”
“但火狐早在红峰海就知道了屈术支的真实身份。”
“火狐不会告诉他的手下,他知道轻重,更不会把紫云天卷进去。不过紫云天的悍贼良莠不齐,并不是个个忠诚于火狐,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必定有人出卖我们。”
伽蓝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几分,勉强支撑着说道,“布衣兄,你和火狐带着驼队先走。熊霸兄留下陪我。喝下这副药,再躺上一两个时辰,我就可以骑驼了。我们会尽快追上驼队。”
“把这个胡姬留下。”江都候说道,“于阗人被火狐打劫了,所有货物牲畜和女人都给紫云天抢了,这个胡姬现在是紫云天的人。稍迟咱去找火狐,把这个胡姬给你要过来,这一路上让她侍奉你。”
伽蓝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布衣兄,昨夜我与几个河北刑徒谈了一下,向他们表露了回长安的意思。你和鹫兄商量一下,到了楼兰后,马上找鹰扬府,把他们的身份改过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在楼兰不会待太长时间。”
布衣点点头,向江都候招招手,两人匆忙而去。
※※※
阿史那贺宝趾高气扬,意气风发,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
大巫和凌辉一左一右夹着那名胡贾跟在后面。
翩翩远远看到,心里害怕,担心东主怪罪自己夜不归宿,闪身躲进了帐篷。有伽蓝这道“护身符”,即便东主不高兴,恐怕也不敢当面责叱。暴雪正蹲踞在伽蓝身边,看到翩翩慌慌张张地躲进来,目光顿时警觉地望向帐外,然后站起来晃悠悠地走出帐篷,目光炯炯地巡视四方,最后停在了跟在贺宝身后的那名胡贾身上,眼神顿时冷肃。
“小家伙,一边去!”贺宝挥挥手,示意暴雪让开道。
暴雪睬都不睬他,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名胡贾,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胡贾心惊肉跳,连退数步,如果不是大巫一把拽住他,估计掉头就跑了。
贺宝感觉很没面子,但又不敢得罪暴雪,只好恨恨地啐了一口,自个走近帐篷,掀开帐帘,也不进去,先看看毡床上的伽蓝,发现他已经醒了,正望着自己,于是咧嘴笑笑,然后冲着翩翩招招手,示意她出来说话。
翩翩转头望向伽蓝,一副楚楚可怜的求助表情。伽蓝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色,“但去无妨。”
翩翩走出帐外,怯生生地站在了暴雪身后,不敢多走一步。
“知道咱是谁?”贺宝指着自己问道。
翩翩低着头,一个劲地点头。
“知道他是谁?”贺宝又指向那名胡贾。
翩翩悄悄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胡贾,再次点头。
“你家东主是个大好人。”贺宝一本正经地说道,“咱救了你家东主,你家东主为了感谢咱,就把所有的货物、牲畜,还有你们这几个乐舞伎,一起给了咱。咱推辞不受,但你家东主执意要送,无奈,咱只有笑纳了。”
翩翩心中一窒,面露惧色,一双碧绿的眼睛更是骤然睁大,惊恐万分。这不是打劫吗?那我岂不落入了虎狼之手?
“说话啊!”大巫冲着胡贾一声雷吼。胡贾吓得一哆嗦,颤抖着声音叫道,“翩翩,打劫了,我们被打劫了……”
“你说甚?”大巫勃然大怒,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跟着冲上去拳打脚踢,“打劫?谁打劫了?你个狗一般的贼子,咱拼了性命救了你,竟然恩将仇报,诬陷咱打劫,还有没有天理啊?”
翩翩捂嘴尖叫,更为惊惧。
“野蛮人!”贺宝痛心疾首,厉声责骂,“忒丢人了!哥哥这张脸都给你丢尽了,还不住手?”
大巫骂骂咧咧,大手卡住了胡贾的脖子,把他拖到了翩翩面前,“说话!说人话!”
“翩翩,东主把你送给了紫云天,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东主家的人了。”
胡贾战战兢兢地说完之后,抱头鼠窜而去。
贺宝转身进帐,“你也进来!”
翩翩脑中一片空白,脸色苍白,娇躯轻颤,哆哆嗦嗦地跟了进去。
“这是我兄弟,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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