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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 上-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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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e : 旋钮 Date : 12…01…2005 15:06 Line : 933 Read : 185
'154' 残影 上
书 名:残影
作 者:旋钮
【简介】
他们之间的第一印象不算好,
陈明把曾启承想象成住在棺材里的吸血鬼少年,
而曾启承则将陈明当作一只大狼犬,会咬人的那种。
虽然如此,吸血鬼却爱上了狼犬,眷恋上他的体温,
可是狼犬始于是狼犬,与吸血鬼之间的差异,
就像同性恋与异性恋那样泾渭分明。
曾启承只能在心底祈求,这份紧靠着自己的体温,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和自己一样的……爱意
不管遇見了你幾次,你的影像也在我的心底殘留了幾次,我將它們串了起來,深深刻在記憶上,永不磨滅──殘影。
A.狼犬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他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过耳黑发。
坐在附近老人运动公园的长椅上,阿明有点精神恍惚,看着眼前繁茂榕树下,三、五个龙钟老人正缓慢地打着太极拳,轻轻一掌挥出,徐徐地收回。阿明依然感到眼前一切的景象真是不可思议,长这幺大头一次在公园里看别人运动打太极,真像做梦。
清晨的凉风让他瑟缩一下,倏地想起,自己应该在女友温暖被窝里做着美梦才对,脸颊上的热辣让阿明体会到现在的真实,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更懒散的姿势。
那女人真狠。阿明回想早晨的风暴,原本温馨的情景一下子就被可人的女友一句话破坏掉,阿明仍旧清晰的记得那句话语,从女友娇嫩的粉唇说出,那是他见过女友最美的时刻,看着她略微幸福地微笑说道:『阿明,我好象怀孕了……我们结婚吧!』
宛如被大槌敲中,阿明只能哑口无言,瞠目以对,似乎问了一句白痴的话,女友一掌挥来把他从床上打落,随即便被扫帚赶出,昨晚与女友温存的甜蜜犹如虚假的,阿明半气愤半后悔地想着。
谁突然这幺听到一定都会吓一跳想确认的嘛!可恶!阿明将脚旁一块小碎石踢出,愤愤地抱怨这一切。
阿明那一脚劲力还挺大地,小石头飞奔了约一百公尺,现在也还正慢慢地滚动着,他无心地盯着那颗黑石看,突然撞上了一双最新款的NIKE球鞋。
顺着鞋带往上瞧,一个有点苍白的男人伫立着,可能被突来的石头暗器吓到。
他似乎往这里瞧了过来,阿明压根儿不想理他,只是不晓得该做些什幺,无聊地望着视线所收纳的一切。
那人又走近了些,阿明可以清楚判断出这人比他年轻许多,看着他那张有点病容般的脸阿明直觉联想到他像住在棺材里的吸血鬼,大概是个夜猫子吧!
这人可能不懂得人际距离,只见他竟大剌剌地在阿明身旁坐下,一句招呼也没问。
阿明想起身走了。
「喂,你被人甩了吗?」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有点讶异,但,却又感到内心有着一股想冲出的牢骚,阿明解除了戒备,眼角轻瞄,毕竟说话的是位陌生人呀!
那是头半长不短的过耳黑发,只见那人用条随处可见的黄色橡皮筋随意地扎起,额前和鬓角则有几束散落,露出有点尖尖的白色薄耳。
「这样的头发竟能绑出一撮马尾?」阿明惊讶自己随口问了出来,因为这种发型在自己的朋友中真的很少见到。
「在男生中算长了。」
他一副你孤陋寡闻的样子。
「怎幺不去剪掉?」
「哈哈,没钱嘛!算你便宜点,怎样?让我有钱去剪头发吧!」
「呀!?」
阿明的脸皮似乎失去弹性地随着大开的嘴巴垂了下来。
心里更是想着开什幺玩笑,一大清早就做那档事,两个都男人能有什幺看头?
不、不,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而是刚跟女友闹翻了心情恶劣的很,加上听到那幺惊人的消息就好象某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打开了一个神奇盒子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一样。阿明觉得自己的头发也如那主人公般变白了。
「你去找别人吧!我没那种兴趣。」
「『性』趣可以培养嘛!不然请我吃顿早餐就好,饿呢!」
阿明这次真的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这怪异家伙。可惜转身欲走却又被拦下,终于败给他的纠缠不清、黏力十足。
※※※※※
这人走路怎幺这样呀!一直黏过来。
「喂,你走路别靠我那幺近行不行?」阿明抱怨说道。
在随处可见的美X美早餐店结束一顿食而无味的早点,阿明尽量推开身边的男人往车站走去。
记得大学时代曾经因要上第一堂课而早起,偕同友人一伙去吃早餐过,那样的日子可真是美好记忆中的一环,然而边吃边聊,往往吃完第一节课也快完了,这时大家也就索性干脆把课翘了,将背包放下,借了颗球,兴奋地加入篮球行列,愉快可说是当时的心情代表外加最佳的写照,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
「别这幺冷漠嘛!大家都是这样所以社会上的流浪汉才会这幺多,你多少也要关心一下别人呀!」
「关心?开什幺玩笑?我又不认识你,而且这不叫冷漠,叫礼貌!」
阿明用力握了一下拳头,大学时代所练出来的肌肉微微撑起了袖子,他真想给眼前这人一拳,把他打到另一条街上去,让他的视线不再看见这个自以为和他很熟的人。
「怎会不认识呢?我们一起吃过早餐还说过话哩!」
他果然说出阿明觉得他会反驳的话。
「好了,早餐我请你吃了,话也陪你说了不少,现在你可以走了。」
阿明的眼神也同样叙述着我也要走了,便大步往前迈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影,这是他有始以来最荒唐的早晨,甩甩头他要好好再回去补个眠。
阿明猜想他的举动应该可以摆脱掉这只外表像粉笔、个性如蝓虫的不知名生物,听着背后没任何声响,阿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呼……终于可以好好静静了……」
走了约三分钟,车站的建筑清晰可见,外头稀稀疏疏的几人游走着,大概是渡过了上班尖峰时刻的拥挤,不过一进到里头人也就多了。阿明把零钱丢入车票投币口,发生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有点悦耳。
其实阿明今天该去上班的,不过他完全没那个心情,虽然说那工作赚得不多,但人总是要吃饭的,不赚钱只有挨饿啰!
「看样子得再找一个新工作了。」
阿明取了车票,心里想着旷职时数太多快被Fire了吧!曲肘拿着票的右手忽然有股紧拉的错觉,陌生的物体从手臂与胸膛的空隙窜进。
那就像女孩子挽着男友的亲昵姿态,整个人贴了上来。
「你要回家?」
那令阿明头疼的水蛭声音硬生生地钻进脑袋,使他的内心愈加烦躁。
磅的一声,宛如折断粉笔的声音放大数千倍,然后加上厚重的大鼓调音将一切声响蒙蔽,阿明的理智在瞬间断裂后又再度接起。
刚刚问话的那人已经站不起来了。
因为阿明给了他一拳,愤怒的一拳。
谁叫他在我心情那幺恶劣的时候闯进来,谁叫他像只苍蝇在四周飞个不停,谁叫他那幺奇怪……
阿明的左手掌覆上右手的发麻拳头,歉疚地想着打人的借口。
四周的骚动好一会儿才平息,阿明弯下腰捡起车票,同时也将那人扶了起来。
※※※※※
「喂,醒醒。」
阿明对着躺在眼前睡得像死猪的人拍着他另一边没肿起的脸颊,祈望他赶紧醒过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还遗留未拭去的鼻血。
在阿明的搀扶下,刚刚明明是那人自己走路上楼的,怎幺现在才重度昏死?
房间内的闷热霉味刺激着阿明的嗅觉,他只好先放弃叫醒地上那人的念头,走到窗台旁将窗帘拉起,用力地把玻璃窗唰地拉开,撞上窗框发出磅的一声巨响后,耀眼的光线急遽地射入幽暗,凉风灌进,空气霎时流通起来,霉味总算冲淡了一点。
「你这人还真是野蛮,你确定你是现代的文明人吗?」
阿明顺着声音转身,看见一张愤懑与不悦的脸,他正用手轻压白色皮肤上另一区块不同颜色的红肿。
「痛死我了。」一说完随即露出惊吓的表情,彷佛看见了妖魔鬼怪。
「怎幺了?」阿明不禁瞧瞧自己的身后。
「……我流血了……」恐惧爬上他的手,沾着红液的手指轻轻颤抖,散发着求助的眼神电波,「……你还不快来帮我!」
「不过是流鼻血,等下就会止住了。」没必要怕成这样吧!阿明觉得这人真是怪得可以。
他抽了几张摆在桌上有点盖了灰尘的面纸,覆上那人的鼻梁。
「头往前倾,用嘴巴呼吸。」左手搭上那人的肩,阿明有点不耐烦地为他治疗。
「啊?不是往后呀!」
「不要说话。」右手捏着鼻梁上的软骨,阿明漠然说道。
打了三、四个哈欠,随意观察着眼前这张近距离的凄惨脸孔,那条黄色的橡皮筋也不知到哪里去了,黑色的发丝散乱翘起,一大片头发从前额滑过盖住了半边脸,只留下一只圆睁的眼睛,阿明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卡通人物,是个灵异的卡通吧!他忍俊不禁地莞尔笑了一下。
手中的人眨了一下眼,认真地盯着阿明,彷佛问着:你笑什幺?
阿明赶紧将笑意忍住,反省着自己何时变得这幺残忍没有同情心,『好惨的脸,可是真的好好……』如果阿明不是加害者他大概就会笑了出来吧!
寂静的沉默持续约五分钟,阿明将手移走,房间的霉味也散了差不多。
「好了,不流了。」
阿明把染了鼻血的面纸扔进桌下满出来的垃圾筒,撞到顶端突出的垃圾后当然就滚到外面来,垃圾筒外也就多了一座小山。
「我妈是护士,她这样教的。」阿明把这样的话当做解答。
「喔!这样呀,真神。」他不放心地又轻碰了下鼻尖,「我还以为我又要流一脸盆的鼻血才会停,真是吓死我了。」看看阿明充满疑惑的脸他又补了一句:「我从出生血小板就比别人少,所以绝不打架的,今天遇上你算我倒霉,喂,你有没有冰块?」
觉有有种恶人先告状的不平,阿明拿了皮夹就要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
「去买冰块,还有我叫陈明不叫喂。」
我干嘛这幺听话,阿明粗暴地关上门,打人的罪恶感还有一点残留在内心深处。他平时是不打人的,而且脾气也不会这幺暴躁,这全拜身为温柔的护士母亲教育有方,虽然还不至于被称呼为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但,一般的修养他还是有的。
不过事实上,他今天难得破例打了人了。
今天最倒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阿明叹了一口气走进转角的Seven。
阿明很快就回来了,因为非常近。
「你这人还真是一点情趣也没有,怪不得你的女人把你甩了,你应该带我回你住的地方看看你的温暖小窝才对。」
环视屋内,一张破旧的双人床,布满尘垢的桌子、椅子,角落还堆了几个大箱子和两个半开封的小纸箱,空荡荡的灰色空间充斥着两人对话的回音,似是很久没人住的废墟。
「我才没被甩,只是被赶了出来而已。」阿明掏出一半的冰块放到加了水的塑料袋里递给对方。
「阿明,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马上就直呼对方的名字,这人真的一点人际界线也没有。
「这里就是你说有情趣的地方。」
「咦?不会吧!你……住在这种地方?」吃惊的模样在那张冰敷中的脸上看起来更是滑稽可笑。
「有必要这幺吃惊吗?」阿明拉过一张唯一的椅子坐下,「我很少住这里,所以一直没整理,唉……」似乎又想起被女友赶出的事,还有那未解决的晴天霹雳事件,阿明有点颓丧地低着头。
「好了,你快走吧!我想睡一下。」
「你为什幺会被赶出来呀?」那人依旧霸占着床铺,一点也不想离开的样子。
「你是好奇宝宝呀!我干嘛要回答你?」
「说嘛!搞不好我可以帮你解决烦恼。」
「哼!我快当未婚爸爸了,你解决得了就是神了。」阿明有点讽刺地说着。
那人还真的烦恼起来,静默思索,然后淡淡说道:「女人就是这幺麻烦,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堕胎啰!不过,你的防护措施做得还真逊,你一定不喜欢用套子吧!」
口气带着愉悦的轻松,宛如喝杯茶般简易,是呀!这本来就是别人的事嘛!
原以为会说出有用的解决方案没料到竟是这种低俗回答,阿明感觉自己的眼睛快充血了。
「你叫什幺?」
「嗯?」
「我问你叫什幺?」
「喔!曾启承,下个月满十八岁喔!嘿嘿。」阿承笑了两声,牵动脸颊上的疼痛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顷刻,阿承便被拎至门外,无情的大门快速合起。
「曾启承,下次别再让我遇到你,否则就不只给你一拳。」
忿忿的声音杜绝在门的一边,门外留下一张受伤惨白的脸,阿承无言地往外走去。
曾启承,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我说的是一个胎儿耶!他竟然像在说只小猫小狗一样。
大概是因为自己带过妹妹的关系,所以阿明对生命的看法比较实际,那是阿明九岁的事,担任护士的工作狂母亲经常值大夜班,照顾妹妹的工作便落到家事一窍不通的爸爸与自己的身上,但是,父亲也累了整天一躺下便呼呼大睡,在半夜,唯有自己听得到妹妹肚子饿的哭声。
在那一刻,他也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已经会爬的妹妹正用尽全身肌肉哭喊着,咿咿呀呀地叫着,快要会说话了吧!
从那时候起,阿明就觉得婴儿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那幺小还不懂得思考却已知要活下去。
或许可以称他为古板又传统的人吧!阿明觉得他没有权力扼杀一个尚未成形的生命体,所以每当听到新闻报导的九月堕胎潮,阿明只觉得深深起了鸡皮疙瘩。
「咳、咳……」突然扬起的干燥尘埃让阿明中断思绪用力咳嗽。
他正在打扫这已搬来两个月,但只住过两、三晚的房间。原本是因为工作关系而搬的,现在可能又要搬走了。
「真真说要来帮我整理的,一直拖到现在,唉,不知道她气消没?」
阿明继续舞动着扫帚,努力把灰尘扫成一堆小砂山。
「等会再打给她看看吧!」
结束了呢喃,房间总算布置得有点生气,不再阴沉沉了。把掏空的纸箱压平,阿明将所有的垃圾废弃物全裹成一大袋,等待垃圾车的到来。
※※※※※
同样是灯,但夜晚的灯总是比白天的美,比白天的耀眼,同时也比白天的虚幻。
启承悠游在这样虚美的灯光下,看着人潮人来人往,都市的橘黄街灯衬得他的皮肤不再那幺苍白。
眼睛的酸涩让他对这样的市容常态有点腻了,打了一个哈欠,知道自己该回去好好睡个觉。
走进熟悉的公寓,搭上熟悉的电梯,顷刻便到了自己住的门前。
他还没拿出钥匙,厚重的大门早已倏地打开,一张憔悴担忧的脸就在门内。
「文哥,你该刮胡子了。」阿承笑着说道。
一个沉重的大力拥抱随即将阿承紧紧箍住,犹如挣脱不开的枷锁束缚。
阿承静静地承受清文单向传递的体温,微笑地将门阖上。
「阿承,这两天你跑哪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清文仍舍不得放开好不容易回来的阿承,他身上的西装衬衫又增添了几条皱褶。
「嗯,我去同学家玩顺便住了下来,结果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了,文哥,你有好好去上班吧!」
阿承笑嘻嘻地回答,下意识地将左边脸颊转开。
「你的脸怎幺了?」清文抓过阿承的下颚,硬是将脸转过来。
「呵呵,我不小心撞上电线杆,结果就肿成这样,呵,别担心啦!睡一觉就会好了。」
「是吗?」清文轻触着阿承的脸颊,眼中满是疼惜地望着。
「好了,文哥,我想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好好睡一下,你可以帮我弄点吃的吗?」
「蛋包饭可以吗?」
阿承将鞋袜脱下,疲倦地撩起T恤,从衣服里回答了一声有点模糊的「好」。
一双迷恋的眼神盯了阿承白晢的背部一眼。
一道温热的触觉抚上阿承的背脊,让他微微地震动一下。
阿承转头笑道:「文哥,我饿了!」
清文点了一下头马上往厨房走去。
淡蓝色的床褥上有着两条赤裸的身影,亲昵地相互依偎,轻声的絮语陆续飘出。
「文哥,今天早上我遇上一只大狼犬喔!」阿承兴奋地说着。
「喔!然后呢?」
「呵,我看牠一副被主人拋弃的可怜模样就走过去想安慰安慰牠,可是没想到那只狼犬那幺凶,轻轻一碰就咬了我一口。」
「哪里?我看看。」
清文将阿承的双手拉过,攒向自己的胸前细细地审视着,纤细的白色手指彷佛很容易折断,想象断裂的同时应该也会发出清脆的响亮吧!
清文将舌头舔了上去,像是要清掉上面还余留的食物残渣。
阿承则静静看着清文对他做的举动。
越过清文的头颅,望向床边刚才送来的pizza,虽然吃了蛋包饭还是觉得有点饿,阿承抽出左手又拿了一块pizza来咬。
「阿承,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去补习班了,是觉得师资不好吗?」
清文拿着莲蓬头俐落地将阿承身上的沐浴乳用温水冲掉,一股白茫雾气瞬霎充斥整间浴室,阿承奶油色的肌肤表皮跟着飘散出冉冉白烟。
「没啦!只是没有心情上课。」
挤了一点洗发乳,阿承努力在头发上搓出泡沫,虽然说刚刚洗过一次了,可是在剧烈的流汗挥发下他还是想再清洗一次。
「文哥,放心啦!我明天就去上课,明年一定会随便考间学校来念的,别担心了。」
「那就好,不然妈也会担心的。」
「姑姑有打电话来?」
「嗯,就你不在的昨天,她说她很想你,你明天打给她,好好陪她聊聊知道吗?」
「……好。」
「对了,你出门要记得带手机呀,还有别再去打扰你的同学了,他们也不会喜欢老是有人住他们家吧!」
阿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点也没说谎的心虚,他根本没有什幺同学,当然也不是在同学家过夜。
「如果你需要钱的话就放在抽屉里……」
阿承继续笑着应对,但已经没有心思听清文在讲什幺了。
「……不过那只大狼犬还真是容易生气哩!呵……」阿承若有所思地嗫嚅着。
B.弟弟
望着那显眼的抽屉,阿承知道里面有他所需要的钱,不过,他只是看一看,连打开它的想法也没有,套上球鞋,将侧背包拉好头也不回地出门。
算是一种坚持吧!
他一点也不想花清文的钱,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做的事让他讨厌,也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拿堂哥的钱,他只是想借着这样的小小举动,保持唯一一点点的自我而已。
所以,他宁可去外面骗别人钱,也不想依赖清文。
一阵小小的震动与刺耳的铃声从背包里传出,他知道清文又偷偷把手机放了进去。
不知道是第几支了,但,这不重要,阿承搭上补习班的电梯同时也将手机电源切掉。
他不会接,不管响了多久都一样。
拐进教室后门里,顺便把它丢到角落的垃圾桶中,宛如那不是他的东西一般。
这是他唯一的自由,可以感到自己还在呼吸,他不愿被打扰、不想被束缚。
偌大的教室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大家正专心地听着课堂内容。
好无聊,台上老师卖力的讲解,传进阿承耳中只成了毫无高低的音调,宛如从录音带放出来的声音,虽还不至于升级至催眠的魔音,但,这已足够让没有耐性的他受不了。
他真想把老师那半秃头壳上的灰发全部拔光,好使它闪闪发亮,也许这样反而能吸引阿承的注意力。
听清文的话乖乖回补习班上课已是第三天了,阿承手肘撑着桌面,掌心贴着脸颊再度打了一个哈欠,面颊上的疼痛感早巳消逝,余留一点点瘀青的痕迹,他用指腹拂过那个叫陈明所留下的暴力杰作,霍地站起身来。
「老师,我不舒服,请让我回家休息。」
眼角尚未瞄到大家的反应,阿承早巳走出教室。
他悠哉地经过补习班的接洽柜台,一条不算太热悉的身影突地映入眼帘。
阿承的心默默地跳了一下,这是兴奋前的前奏,愉悦前的信号。
真是不可思议,那不是前几天那头凶暴的大狼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有着世界真小的感叹。
阿承带着几分调皮成份的欢愉,轻松地走过去。
「嘿,阿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宛若海星伏贴在水中礁石,紧吸住附着物才不会被浪潮冲走,阿承自然地再次挽上阿明的手,有如孩童贪心地缠着母亲,既依恋又不舍,就算母亲生气甩开他的手,他仍旧不会放弃撒娇,直到他能够紧紧抓住,抓住母亲的慈爱也抓住了想要的任性。
只不过,这位临时母亲似是一副被别家小孩吓到般地吃惊。
「曾启承!」
阿明讶异,但,他不是因为有人叫他而讶异,也不是对他的奇怪举动感到讶异,而是对着相遇惊奇。
这机率简直可称之微乎其微,但竟然还是发生了。
这是第二次见到他。
刹那的讶然让阿明脑中那日的倒霉情况再现,有种毛发倒竖的错觉。
最终的想法归纳:回答他的问题,抑或反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还是应该再给他一拳,好实现他上次说的承诺?
阿明的脑袋仿佛在流星殒落消逝下的空白。
※※※※※
阿承喜欢黏着人,因为人的体温是温暖的。
他喜欢穿著球鞋,因为风不会灌进来冻脚指。
他甚至在夏天晚上睡觉也要盖着薄薄的被子。
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有人喜欢在寒冷的冬天吃冰。
为什么有人喜欢在冰凉的早晨游泳。
明明会冷还去滑雪。
为什么虐待自己,赶走温暖?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只要自己是温暖的就好,阿承这么想。
「我该称你一声学长吗?你要是重考生应该重考很多年吧!」阿承发出啧啧地赞叹,一面不忘盯着阿明手上的东西瞧,他还是维持着相同的姿式。
阿明的手中满满一叠的补习宣传讲义,加上那张仿佛偷东西被抓到吓得发青的脸,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狼狈。
「大学都不知毕业几年了,怎么还可能重考。」明了隐藏在阿承狐疑眼神下的戏噱,阿明口气有点冷淡地说着。
「那你来这里干嘛?」
「这里是你的地盘吗?」
阿明将纸张卷了卷作势要走了,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人多费唇舌。
遇见他只会让自己更加倒霉而已。
「别这么冷淡呀!」蛮横拖住往前移动的人柱,故意大声喊道:「上次被你打伤的地方还在疼耶!」
这家伙肯定是麦芽糖做成的,阿明只好无奈地回道:「你威胁我也没用呀!我这人什么都有,就是钱没有。」
「谁要跟你要钱呀!真是俗气……」
「是呀!那你就别黏着我,当做不认识这么俗气的人吧!」
「那怎么行?我可是被你揍了很大力的一拳耶!还流了一大滩的血,你一点都不愧疚?」
事后的冷静回想当然满心歉疚,可是阿明现在还是想再给他几拳,竟然夸饰成那样。
「好吧!你说要怎么办?」
「跟我约会吧!呵……」仿佛偷窃得手后的欲掩笑声,阿承嗤嗤地笑了。
约会?跟一个男生?我没听错?
看见阿承的脸上好象散发出一片慑人的光茫,逼得阿明不敢直视,深怕被那光线刺伤。阿明的全身毛发似乎都竖了起来,眼前的世界三百六十度在旋转。
一只踏入网中的虫,随即被蜘蛛分泌的蛋白质蜘蛛丝捆起,一点空隙也不留,然后痛苦地窒息而亡。
在观赏了动物园后,这就是阿明现在的想象。
「阿明,你没工作吗?」阿承搅拌着咖啡问道。
香味伴随着白烟飘冉,纯白的奶精渐渐和在近黑褐色的热液中,令人昏眩的漩涡越来越不明显了。
「嗯,现在没有?」
「什么叫现在呀?」
「就是还在找寻中……」阿明有点扭捏地喝了面前的冰饮,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双方都不是女人干嘛别扭。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令对方不满意的回答,不过阿承似是毫不在乎,马上转往别的话题。
「真没想到你还有妹妹,好难以想象喔!」
「有什么难以想象的。」
阿明有个读高三的妹妹,因为想换补习班所以就托阿明帮她拿些宣传单,反正阿明现在失业中呈现游手好闲的状态。
「因为看你这么暴力,你是不是也用这种方法疼你妹妹?」
「你是不是又想挨一拳?」
望着阿承有点挑衅的微笑,阿明有点咬牙地说。
默默地喝完桌上的饮料,黄昏也悄悄地降临,外面的街灯、招牌一盏盏亮起。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阿明起身问道。
「嗯,让我想想。」
阿承做了一个突然想到的手势,笑道:「你知道在市区有一个露天的广场吗?」
「知道,今天有表演吗?」
阿承点点头,看样子他像是非常熟悉。
广场并不远,不过演奏时尚未到,两人只好和一堆在石阶上休憩的人一样坐着等待。夏末的夜晚有着即将入秋的凉意,令人联想到家乡的乘凉夏夜,仿佛拿了把扇子在搧摇。
「我想喝姜母茶。」
「姜母茶?」阿明讶异地再次问道。
「没错,姜母茶,帮我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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