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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之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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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忽然就醒了。
我想我没有做梦,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吵了我,就是突然醒了。
天还没有亮,睁开眼时,只见到一片厚重的漆黑,过了很久,方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我在大哥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他像怕我跑掉般双手圈着我,睡得很熟。
某种像是呼唤的声音细微地传来,我凝神去听,它就消失,过一会儿,又会出现,如同脉动
般有规律。
我是因为这个而醒吗?
我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这声音真的让我感觉很熟悉又陌生,我想看看,那究竟是谁发
出来的声音。
尽量轻地移开他压在我身上的手,他动了一下,我以为他醒了,吓得立刻屏住呼吸。很幸运
,我猜错了。
那声音还是在不紧不慢地呼唤,我下了床,走到窗边,看见小院外昏暗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
。
那个人向我挥了挥手,我也梦游般向他挥了挥手。
银萧。
我忍住身体的酸软穿戴好衣服,悄悄走下楼,拿起书包,穿上鞋,开门跑了出去。
“公主要从魔王的城堡逃跑了呀?”银萧在昏黄的光晕中,暧昧不清地笑。
我瞪他一眼。
“你来干吗?偷窥狂?”
他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捂住胸口:”你这样太伤我幼小的心灵了!我是王子!来拯救被魔王
囚禁的公主的!”
我倒地不起。
回到家里,老妈跷着二郎腿,打着呵欠在沙发上坐等我。
——他们知道我会回来?
——为什么?
我以为她又会说什么大哥不养我之类的话,连反驳的话都想好了,她却没说。见我回去,她
沉默地接下我的书包,沉默地带我上楼,什么也不说,秀美哥不在,老爸在书房依旧猛敲他的
键盘,没有人问我,谁也不对我提出质询。
老妈拎着我的书包走上楼梯,我跟在她后面,看她仍如年轻时一般的优雅体态。
“你们干吗都不问我!”我蓦然大叫。
老妈停下来,古怪地回头看我。
“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问我!阴阳怪气的,好象什么事情都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一样,只
有我被蒙在鼓里!你们为什么不问我!”
老妈慢慢地开口:”你说我……阴阳怪气?”
咦?啊!糟了!她最讨厌我们兄弟骂人了——更何况是对她……
果然,她缓缓举起了手中10KG以上的大书包。
“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你以为这是谁造成的!
书包和以前那些可怕的凶器——锅子、菜刀——一样飞向我的脑袋,快、稳、准、狠。
被砸了那么多次,我的反射神经自然是与众不同,脑子还没发指令,身体先一缩——
书包呼啸而过。
“啊!”一声惨叫发自某人口中,同时有重物砰然倒地的声音。
银萧,你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我非常愧疚地不敢回头。
砸不到我,老妈也习惯了,故而也没有露出太大的不满神色,只是又伸出了纤纤(=尖尖)五
指,往我背运的耳朵上拧了下来:”你这个冷酷无情的混蛋小孩!我愿意管你,你愿意听吗?
我愿意问你,你愿意说吗?你什么时候服我管来者?什么时候让我管你来者!?我说了你不听
,我不问了你说我阴阳怪气,生你们兄弟四个本来想的是养儿防老,却原来这么不省心!早知
道就把你们一个二个全部丢到澡盆子里淹死完算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普通的妈说到这会儿一般都是涕泪交流以示她有多么委屈,可我老妈当然是不普通的,她咬
紧牙关死命扯着我耳朵说着那么悲情的台词,真是超级爆笑。
我忍得很苦,扭曲的表情连我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
控制不住了……
她松开手,目光变得温柔,我看着她,猛地扑入她柔软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什么都会变的,什么都会消失的,但即使世界也抛弃了我,还是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用她
宽博的怀抱容纳我。
我浑身都在颤抖,呼吸很困难,空气不足。
在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哭到如此伤心过,狂暴的龙卷风席卷所剩的断壁残桓,那是我很早就
预料到的结果。
那为什么还要到风口去?为什么明知道结果还是要昂首挺胸地走进去?
老妈站在高我一级的台阶上抱着我,我的头靠在她的胸口,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耳边她温和
平稳的呼吸却是我所听过的,最美丽的音乐。
斧头敲击骨头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一次比起以往的还要清楚。
“银悠远————————!!!”
难得星期天的美梦就被这声噪音给搅黄了。
“要——死——了……”我缩在床的角落里对向我施行如此残酷刑罚的冷酷工头——我亲娘
——拉长腔抱怨。
老妈威风凛凛地双手叉腰站在我床前,手里拿着两本我最厚重的课本。
“你不要以为今儿个星期六你就休假了!告诉你,没门!快起床给我努力学习!”
“我平时都有在学啊……就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至于吗……”
我又想往更角落里缩,老妈举起那两本书对准了我的面门:”你到底起是不起……”
“哇!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马上起来!”
“真是欠揍!”
回家已有多天,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所有的事情和以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就
是我每天正常的上课放学和生活都变成了每天必行的——贼的功课。
大哥发现我不在,首先想到的就我已回家,我在家中还没坐稳屁股,他就在后面追了进来。
幸亏老妈的反应力奇高,将眼睛像桃子样肿的我连推带搡蓐进她和老爸房间的大立柜中,顺
便还在我头上放了一大摞子衣服。
大哥冲入质问,老妈沉着应对,抵死不承认我已归家。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我在立柜中暗暗佩服,以前都没发现,老妈这口才,少说也能当
个外长什么的了。
怎么说姜也是老的辣,大哥再精也精不过已经成精的老妈,口头上很快败下阵去,方才暂时
退却。
后来他大概找了不少地方,秀美哥昨天回家来的时候还恨恨说大哥太不够意思,到了他那儿
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们藏匿了我,劈头盖脸一顿好打,险些连他们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模特
也打走了。
再之后他可能经过了周密的分析,认为最大的疑点还是在老妈这里,便开始了守株待兔的恐
怖方针。
上课,他在家门口监视,放学,他在校门口专等,我抬头就见他,低头就见他车。上学不敢
走前门,跳窗;下课不敢走正门,翻墙。
天天都如谍报工作者般,搞得我心力交瘁,有时候我都想冲到楼顶上手拿喇叭对他大喊”我
在这里!”然后跳下去……
钟月童的事情怎么样了呢?再想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她忘记了很久,再碰触那时
候的交谈,心中也不会窒闷了。
那天,老妈拥着哭得声音也哑了的我说,忘掉吧,人学会了忘记,才能活下去呀。
我活下来了,所以忘记了。
我打着能咧到耳朵后头去的呵欠走下楼去。
客厅里,老爸和银萧两个人在正午的阳光中边看电视和报纸(注:这不是好习惯)边吃早餐
。
“今天有什么消息?”
“没有,只是一个私企的女老板好象被人骗走了所有的钱,破产了……哦,还是咱们市的,
不过都是化名,不知道究竟是谁……”
哇咧!我惊得简直要一脚踏空摔下楼去。
老爸也!那个老是因写文速度慢拖欠稿子而永远都在赶稿的老爸也!他居然在正常时间出现
也!————虽然稍微晚了点,总算是在”白天”出现了。(银山强:废话!我又不是鬼!当
然可以在白天出现了!)
“啊,悠远,早上好!”老爸神采奕奕地向我打招呼。
“早上好……”我持续震惊中。
银萧坐在老爸对面,嘴里塞了个炸鸡蛋说不出话,便用眼神向我打招呼。
你怎么还在我家……就算出差……就算工作也有完的时候吧……
那天晚上他可是被那一重量级凶器——书包——砸得很惨,就差没有血流成河死翘翘了,可
后来他居然没死,真让我吃惊!
两边的大吃惊让我站在楼梯上一动也不能动,老妈在我身后,见我挡了她的道,毫不客气就
是一脚:”人不大,占的地方不小!给我滚一边去!”
我很听话——控制不住地一路滚了下去。
痛~~死~~我~~了~~!!
我呲牙咧嘴爬起来。
老爸装做没看见继续吃他的饭,老妈昂首阔步走过我身边,光脚丫子顺便视而不见地”经过
”我的脊梁骨,我大声惨叫着抗议。
幸亏在家里她连拖鞋也不穿的,否则大家就可以欣赏到杀猪的拟声表演了。
不过这就是久违了的家的感觉啊……我是不是很有病?
唯一没有对我视而不见的人只有银萧,他叉起桌上的一块糕饼,颠儿颠儿地跑到我跟前蹲下
:”好孩子不哭,来!吃块蛋糕!”
你变态吗!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想破口大骂,又突然停住了。
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记忆很不清晰,模糊的影子里,我被推倒在地,我哭起来,却挡不住推倒我的人扬长而去。
一个老人走过,扶起抽噎的我,递给我一块糖果,然后说,好孩子不哭,来,吃块糖果。
那个人是你吗?
是你吗?
不可能吧。
银萧?
吃完饭,上楼,拉开窗帘的一角偷看。大哥依然在门口等着。
那天他被老妈诓走后就再没踏进家门一步,就像个流浪汉一样,胡子拉碴地和那辆红色法拉
利一起在门口等着。
住宅区当然有人为此投诉,但小区的那些个管理员对我大哥实在太熟悉了,一听是银之川在
守门就都哈哈大笑说”是在等他弟弟私奔哪!”,让投诉者挂一脸黑得滴水的线条逃窜而去。
私奔……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好亲切啊!
老妈,你的直觉为什么那么准呢?你第一次对我吼出这个词我只感觉到不可能的荒诞,可现
在,它已经是事实了——虽然还要稍微斟酌一下再用。
大哥在那里等着,风雨无阻……
我扶着书桌,手捂胸口,蹲了下去。
我的胸口正被利刃一刀一刀划着,逐渐鲜血淋漓,逐渐惨不忍睹。
——像变态一样……不!不是像变态,根本就是变态一样!
——你住口!
——怎么!你自己做得出来就不许别人开口!?我就是要说!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我打死你!
——你打呀!打死我算完!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让你们这对乱伦的变态一起过好日子去吧!
是谁在我心里吵架?
胸口很闷,被划伤的地方,剧烈地疼痛起来了。
大哥变得又瘦又憔悴,却还是等在那里,风雨无阻。
干吗要等我。
干吗要把真心放在我身上。
干吗要执着于我!
钟月童那么美,女人美到那个程度就是极致了,你干吗不爱她!
如果心情能像行为一样控制就好了,你要我的时候,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说,哦,不,
我不爱你。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说不出口?
不,我不爱你。
不爱你。
不爱你。
不爱你。
眼眶烧灼得痛,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我咬紧牙关,双膝跪下,额头碰触到地板上,双手几乎
就要抓破胸膛。
穿过了窗帘的阳光很刺眼,又瘦又憔悴的大哥邋遢地站在阳光里,那么英俊,比阳光更加刺
眼。
爬满了阳光藤蔓的承包那是王子的梦想,并非因为里面有公主,而是魔王。
魔王?所有的人嗤之以鼻。
是啊,怎么会是魔王呢?于是人们造出了各式各样美丽的公主让王子去救,王子和公主,就
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等一下,魔王呢?
他正躲在城堡内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里,慢慢的腐烂吧。
我身下的地板上,血流成河,是大哥在腐烂,还是我呢?
公主仗剑闯入城堡,救出了被王子囚禁的魔王,这才是皆大欢喜的真实结局。
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不要去思考,真正的故事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浪漫,让人讨厌
。
我坐在书桌前一直发呆到晚上,什么也不想做——也做不下去。
门开了一条缝,银萧伸了脑袋进来查看:”你在学习吗?”
“是啊。”我说瞎话。
“我看你没有。”
“知道还问那么些废话!”多事!
我四肢并用地往床上爬去。反正也学不进去,不如谁个觉补补眠什么的吧!
刚上床,银萧走过来又拽着我脚把我给拽了下去。
“你干吗!”
“老睡觉睡会发胖的。”
“胖死算啦!那又有什么关系!”脑力劳动如此繁重你又不让我睡好,那真不如一刀杀了我
算了!
“还会得高血压、脑梗塞、高血脂……”
“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絮叨!!”
依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银萧这个人起码有两个年龄,一个是外表,约20岁左右;还有一个
是心志,约80岁左右。
“我本来就是老头子,快起来!”他又去拽我的脚,我一个扫堂腿,他惨叫,倒下。
“让你多事!”我优哉游哉地爬上床。
银萧呈大字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会是不小心撞到脑袋,死掉了吧?我暗想。
“下雨了。”他忽然说。
我的心狂跳了一下。
凝神静听,真的有细密的雨声在窗外沙沙作响。
大哥……
我扑到窗前,将帘子拉开一条缝,看见大哥靠在汽车上,隔着蒙蒙小雨专注地盯着我的窗户
。
我慌忙拉紧帘子,头靠在墙壁上,心脏擂鼓似地猛烈收缩。
“一场秋雨一场寒,”银萧不知何时已盘腿坐起,摇头晃脑地吟哦,”这一场雨淋下来,风
一吹,感冒了,为了等候拖着不治,再染上肺炎,某一天,翘辫子了……”
“你个臭嘴!”我举起书本作势欲砸,他抱头鼠窜而去。
没用的家伙!我放下书本,轻蔑地看他逃走的方向。
不过他到底是来干吗的?就是为了刺激我一下吗?
……不会那么无聊吧?
他好象听到了我心里的说话,又将门开一条缝,伸了脑袋进来:”我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刺
激你,我只是想帮帮你……”
“哦?”我坐等他说下一句。
“……同时幸灾乐祸一下。”
我杀!
课本飞过去,砸在被迅速关闭的门上。
我就知道!这种人嘴里怎么可能说出正经话!
我四仰八叉地倚在床上,看着镶有蕾丝花边的窗帘,很难看地笑了。
你以为我会出去吗,大哥?
电话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我懒懒地看着,不想去接。
可对方很执着,颇有我不接他就把电话打烂的架势。
我默默地数,当它响到第38声的时候,老妈终于穿着睡衣,头顶五色发卷一脚踢开我的门冲
了进来。
“当啷当啷的吵死了!你活着没有!为什么不接!”
我慢慢地扭头,慢慢地把焦距对准她:”我想看看它会不会就这么烧坏掉……”
“不等它烧坏我就先打死你个懒得冒烟的!快接!不然剁了你!”
她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这么凶……也不知道当初老爸是怎么看上你的……我咕哝。
困难地爬起来,在一声比一声更令人心烦的铃声中拿起话筒。
“喂,谁呀?”
寂静无声。
装鬼电话吗?是谁这么无聊!之前在大哥那儿我也有接过这样的电话,不过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认为是骚扰,就对着它唱十八摸,结果那边那个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主儿,居然一直听到我
唱完才挂上电话。
“装鬼那一套老早就过时啦!去想个更有创意的点子来吧!”
我顺手就想把电话扣上,哪想就在那时……
“唉——”一个女声悠悠的长叹。
我全身僵硬。
这次真……真……真的是……”那个东西”吗?电话……会不会是……”贞子”!?
我这会儿真是恨死自己不是和尚,想念个金刚经什么的都不会!
不过我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虽然偶尔有小恶……也犯不着让日本的贞子找
到我头上来吧!
就在我准备冲下楼砸掉电视以绝后患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温柔地笑的女声。
“怎么这次不唱十八摸了?你的歌声很好听呢。”
我一头翻下床去,头顶冒起青烟。
钟·月·童!
是钟月童!!
她的声音我只听过两次,但绝对不会认错。
“怎么不说话?不是吓死过去了吧?醒醒呀,我不是鬼啊!”
“你……你打那么多无声电话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也是你吧!”
“想也知道吧。”
我一定要杀了她……
“我只是想跟你说话,没想到你会对我唱十八摸。”
“你……要是没有事的话我就要挂电话了……”整天做这些奇怪的事情,还害我差点做出砸
电视的愚蠢举动!真是屎可忍尿不可忍!
“我想听你的声音……”她说。
虾米?
“因为你的声音和之川的很像。”
我有点惊讶,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大哥的声音很像。
胸口的裂缝因为她的称呼而抽痛一下,随着心脉的搏动,传导到空气里去。
“要听声音,当然是原版的好,干吗要听盗版的。”
“人家不愿意给我原版,我只有望梅止渴。”
“那就去抢么。”
“我是生意人,”她笑说,”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比你更有切身体会。”
“生意人?你不是大哥的同事吗?你不是专门炸房子的?”
“炸房子……”她苦笑,”形容得真确切……不过我不是的,我们只是高中时候的同学,我
说,你不记得我了吗?……哦,你那时刚六七岁,当然不记得了。”
那是自然!不要说你是他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公司同事我也不认得呀!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决不允许我接触到除他之外的世界,我只是了解”大哥”这个人,
做为”银之川”的他,我是完全不认识的。
“你要是只为这种无聊的事想找人侃,拜托去找别人,我要看书了。”
“我不会这么无聊,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你看看你窗户外面。”
“哦,”我知道外面有什么,所以没有动,”我看了,那又怎么样?”
“你没有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
“我就是知道!掀开帘子!看一眼!”
“看了,你想说什么?”
“你没有看!看一眼!现在!”她几乎是吼叫了。
你的淑女形象完蛋了,美人。
我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望了出去。
昏黄的路灯下,沥沥的雨中,我家门口并排停放了两辆车,一辆红的,一辆白的,大哥浑身
湿透地坐在红车的车盖上,木无表情地看着我的方向。钟月童坐在白色的汽车里,隔着她车窗
的玻璃,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原来你就是要我看这个,钟月童。
“看见他的样子了吗?像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
科技真是神奇的东西,你在那里,我在这里,互相在对方的耳朵上讲话,中间的大哥,却完
全听不到。
“如果不是我每天晚上把他强行劝走,他恐怕能在这里等你等到累死冻死饿死明白吗?”
“天气这么热,他不会冻死的。”我说。
我知道。
我全都知道。
他坐在那里等,你来拉他,他不走,你骂他,他不说话,惹他烦了,一把挥倒你,你狼狈地
爬起,完美修长的双腿上满是沙土和伤痕。
一次又一次地,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是那么痴心?为什么还不醒悟?
“你劝劝他吧,”她疲累地将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深深叹息,”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
他了,你劝劝他吧。”
你的伤口裸露在外面,连只是在看的我,都觉得很痛。
“我想为你点首歌。”我说。
“你在说什么?”她微讶异。
“歌名是《美丽笨女人》,噢,你这个,美丽的笨女人……”
她噗嗤笑出声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心情很好吗?”
“是的。”我有这种本领,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你到底劝不劝他?”
“不是我不劝,而是我也没有办法。”
“你……”
“我是在给你机会啊,看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这么大好的机会让给你!”
“你大度。”
“扯淡!”美人骂脏话也始终是美人,”那是因为我是失败者!我没有资格跟你争!”
心脏紧缩。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赢了。”
“没有。”
“你真的赢了。”
“我说我没有!如果你是在说孩子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输得更惨!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没上过床怎么怀孕!”
“哦,这样。”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平淡,你不在乎吗?”
“不在乎。”
你有没有怀孕,那并不重要。
“你难道不是因为在乎那个才离开的吗!”她尖叫。
“不。”
是的,我是在乎,但那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你让我看清了我面前那条我必须走的路。
所以我要趁着另一波的螺旋之风来袭之前,斩断所有不应有的在乎。
“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去死!”她大吼,扣掉了电话。
大哥好象听到了什么,回头看扑在方向盘上的她,她趴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大哥正在看
她,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坚强的女人最美,钟月童。
第八章
翻墙的日子还是一直在继续,偶尔不想翻墙了,闷得慌的时候想和家人朋友联系一下感情都
很不容易。
老爸一天有12个小时以上都坐在电脑前,不止写小说,还上网,思路一概是窄带,跟他想联
也联不上线;老妈就整天一脸的凶狠,我学习稍有懈怠她就毫不客气抓我当沙包打,这个……
感情就不必联了吧!而秀美哥,我回家这么长时间,他们就回来过两次,其他时间根本就不见
他们出现!听说是因为他们在上次的时装节上大获成功,现在是客户一个接着一个,工作一批
接着一批,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应接不暇,跟他们联?用无线电还差不多!至于龙大……
龙大?我跟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过必要之外的说话了?
我们的交谈,每天超不过三句。
上学:
“来啦?”
“来了。”
课间:
“要不要玩?”
“不要。”
放学:
“走了,再见。”
“再见。”
我们坐得很近,身子就相隔几厘米,我在想我的事,他在想他的事,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有时候想和他谈心一下,他不是讳莫如深就是逃之夭夭再么就是一脸”你挖我秘密想干什么
”的可恶嘴脸,。
不过我不着急,小白兔永远是小白兔,那三瓣漏风的嘴永远也改不掉,等他自投罗网那是再
简单不过了。
果然,时间一长,小白兔终于忍不住,那一天,主动来找我了。
——呃,说他来找我也不对,他只是打电话给我下了个”指示”而已。
那是个天气稍微凉爽了点的中午,有风,有乌云,怎么看都是想下雨的样子。
“我在你平时等车的站牌那儿,我想见你。”说完这句话,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你到底想干吗!难道你下个指示我就得说‘YES SIR’吗!”我怒得对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大
吼,老妈在书房大扫除,老爸被迫抱着手提电脑跑出来和银萧边看电视边打字。
我的吼声惊动了他们两个,都回过头来看我。
“是谁呀?”
“龙晓清!”我忿忿地挂上电话,”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老爸笑:”去吧,没准他真有什么事呢?”
也对,他今天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说不定真是有什么事才找我。
“那我去看看好了。”
我正想从前门走,忽然想到不行,便回身往后门而去。
天上的乌云积得厚了些,虽然刮的是热风,但总也是聊胜于无,这一场雨下来,”一场秋雨
一场寒”的时节就要到了。
远远地还没走到,就看见龙大很没精神地靠在白色的站牌柱子上,低头看着地面。
他穿了一身米黄的衬衣,松松的白色休闲裤子,刘海很长,垂到了眼睛上,这让他看起来有
点忧郁明星的味道。
他从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走近他,他也看见了我,我们靠近,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有多久没有和别人好好地谈话了?你知道龙晓清发生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困难吗?
——
——我想见你。——
朋友离远了也是朋友,遇到了困难,首先想到的还是朋友。只是,生疏的感情,却很难在一
时半刻之间找回来。
他对我点个头,我也对他点个头,然后他朝某个方向走,我就在后面跟着。
靠得近了可以看见,他的眼圈稍微有点红,脸颊上明显有被人揍过的痕迹。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很严重吗?
“你知道原因吧?”他突然开口,说。
“啥?”
他站定,看着我,一会儿,自个儿笑起来:“对了,你脑子里除了你大哥,其他什么也没剩
下了。”
“……”
他说的是事实,我无话可说。
我们经过一个草坪,一群小孩子尖叫着互相追打,无忧无虑,快活无边。
“其实,我……”
“什么?”
“我……被你秀美哥轮奸了。”
脚下忽地一绊,我一声不响,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我也真够笨的,居然能着他们的道……你怎么了?”
鼻子和额头一起硬硬地碰到地面上,我痛得头晕眼花,不过也因此确定了一件事——现在,
我们绝对不是在梦中讲话。
“他们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我爬起来摸摸鼻子,啊,流血了。上帝保佑不要有人看见我
出糗的样子——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走过路过的人们都在看……
“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他有点好笑地看着我,”我是说轮奸,又不是强暴。”
词是不同,但意思都一样!
秀美哥他们的确是喜欢玩弄别人,但也不至于……
我上下打量他:”龙大,你……是男的吧?”
龙大一记暴拳,我晕乎乎~~~~
好吧,我知道我问错问题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在……
“那次时装节之后……”
当当!果然没错!
时装节上,像龙大这等菜鸟自然没有什么机会”大放异彩”——凡是外行”大放异彩”都是
小说作者们胡说!——只要他不出乱子就已经很谢天谢地了。
然而在完成表演的庆功宴上,秀美哥却带了一头雾水的龙大暗中脱逃,说要举行”只属于三
个人的宴会”,结局呢,就像所有人都猜得到的那样,龙大被灌得晕三倒四时,就被两条色狼
给OOXX了……
“然后?”龙大也……我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然后我们就在交往啊。”
“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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