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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缚东宫_by_erus-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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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你在惩罚你自己!”
  玄澈默然,他不知道。
  玄浩咬咬牙,走到玄澈面前,抱住他,低低地说:
  “四哥,父皇很爱你的,你不要生气了……”
  半晌,玄澈说:“你不懂。”
  沉闷的生活里,朝廷还是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平叛过程中出现的奇女子夏弄影出嫁雄单。
  在平叛的第五天,她领导一干民众将叛乱残军引入朝廷所布下的埋伏圈中,让勤王军得以用最小的损失歼灭了所有的负隅顽抗的敌人。因为平叛有功,弄影姑娘被皇帝收为义女,封平安公主,封户一千。数月后雄单王萨朗耶前来求亲,平安公主下嫁,明艳的花车照亮了从临澹到草原的道路。此二人终其一生相亲相爱,这桩婚事被后世传为美谈。
  第二件事,就是太子大婚。
  “父皇,再过两个月儿臣就十八了。”
  某一天,玄澈突然这样对玄沐羽说。玄沐羽愣了愣,没明白玄澈的意思,这才惊觉,他们之间的默契竟然已经消失殆尽。
  玄澈看着玄沐羽的反应,淡淡地补上一句话:“云昭已经等了五年了。”
  玄沐羽觉得心好痛,痛得不能呼吸。
  太子的大婚是大淼二十年来最盛大的典礼。
  醮戒那日,御奉天殿,百官侍立,太子头戴通天管,身着墨纱袍,款款行来,风华绝代。至丹陛四拜,司爵插佩圭玉,太子饮过盏中祭酒,来到皇帝御座前跪下。
  玄沐羽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地在说:“往迎尔相,承我宗室,勖帅以敬。”
  太子恭敬地回答:“儿臣谨奉制旨。”
  太子又俯伏于地,平身,走下丹陛,再向皇帝四拜。
  皇帝回宫,太子出殿。
  终于等到迎亲这日。
  大型仪仗拱卫之下,太子妃的车舆进入皇宫。
  太子妃身穿褕翟花钗,鲜艳的色彩,华丽的稚羽,从没想过素雅的云昭也可以拥有如此惊艳的一面。太子一身黑色衮冕衣冠,庄严气派,看到云昭到来,他微笑地伸出手,温柔低语:“昭,我的妻。”云昭飞霞满面,幸福不可言喻。
  二人进入昭阳殿,在皇帝面前行合卺之礼。
  玄沐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胸腔里的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他淹没。为了压抑自己随时可能迸发的冲动,玄沐羽耗去了全身的力量,再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玄浩没有参加婚礼,他在玄澈往云家下聘的那一天离开了临澹,站立在哥哥曾经站立过的城墙上,玄浩告诉自己:你该长大了。
  当合卺之礼结束,太子妃被送入东宫,太子则进入太极殿接受大臣们的祝福。
  酒宴上觥筹交错,这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每个人都很高兴。大婚,意味着太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亲政了——只要皇帝愿意。
  狂喜地大臣不断向玄澈进酒,玄澈微笑着喝下每一杯酒,美丽的眼睛渐渐染上醉意,鼻尖透出微弱的红,双颊如同火烧一般绯丽。
  “四哥。”玄泠低着头,举起酒杯,低声地说,“祝你和嫂子永结同心,和和美美。”
  “谢谢你,泠。”
  玄澈又喝下一杯酒,身体轻轻浮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快醉了。
  “澈,不要再喝了。”
  玄沐羽按下玄澈即将送到口边的酒杯。
  玄泠看父皇和哥哥了一眼,沉默地退下。
  小小的角落里只剩下两个人。
  “父皇……”玄澈眯起眼,眼角上挑,化作一个小钩,勾人心魄。
  玄沐羽心悸且心痛:“不要再喝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多喝。”
  “哦……”
  玄澈顺从地放下杯子,垂目不语。
  两个人再次相对无言。自从那日,他们之间似乎就只剩下了沉默和尴尬。
  片刻之后,玄澈说:“父皇,时辰到了,儿臣该回去了。”
  玄澈转身离去,却不想被一只手拉住,紧接着自己撞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扣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还是那样温热干燥,熟悉的温度从手腕蔓延到心间,粗糙的茧子摩挲在皮肤上产生奇异的酥麻。玄澈甩不开,他的左手依然没有力气。
  “澈,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玄沐羽用力地抱着,声音就在耳边,低沉的,带着哀求。玄澈觉得心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又酸又痛,让人想哭。
  两颗心脏隔着衣物咚咚地跳动,胸腔的共鸣,体温的传递——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温柔是最钝的刀,一下下砍在心上,痛不欲生。
  父皇,是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抹平?
  父皇,你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所以你也不会明白,我有多痛。
  父皇,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玄澈不言不语,沉静的眼睛注视着玄沐羽。玄沐羽以为这双眼睛会藏下千万语,然而玄澈却只说:“儿臣告辞了。”
  话音落下的一刻,玄沐羽听到自己心中的天地塌陷了。
  日子还是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什么都没变,却也什么都变了。
  娇妻的模样令人心动,然而玄澈却没有太多感觉。
  这就是婚姻,这就是夫妻吗?玄澈有些疑惑,他明白性,却不明白情。
  少了玄浩的日子变得很清静,玄泠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小狐狸看到玄沐羽就愤愤地瞥过头去,一定要面对时便是藏不住地怨恨。玄澈抚慰它,小狐狸只能泪汪汪地舔舐玄澈的脸,似乎在告诉他:你让我心疼了。
  没有了皇帝和太子的相视而笑,皇宫变得冰冷而寂寞。
  束缚东宫 正文 第59章
  59、隔阂
  中国历史有一种很奇怪的发展逻辑。黑格尔说:“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能从中产生。”
  任何读史的人看到这句话都会心痛。
  满朝文武争得面红耳赤。从据理力争到相互攻击,从公务到私生活,没有一样不可以抨击。这就是中国的文人。
  太子突然冷冷地蹦出一句话:“内斗,有意思么?”
  大殿里顿时安静,每个人都惊诧莫名地看着太子。
  “父皇,儿臣累了。”
  玄澈淡淡地说,然后离开了太极正殿。他一向淡定优雅的背影,在这时看起来是那样憔悴无力。没有人计较太子的失礼,平时他们敬畏的背影此刻让他们心疼,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
  “澈!”
  玄沐羽匆匆散朝,在太子进入东宫之前追上了他。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玄沐羽关切地问,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已经问不出真实的答案了。
  果然,玄澈平静地说:“儿臣只是累了。”
  想起了玄澈脆弱的身子,玄沐羽神色黯然,伸手想要抚摸玄澈微皱的眉头,却想起他已经丧失了这个权力,讪讪地收回手,堂堂帝王此刻看起来很是无措。
  玄澈并不是没看到玄沐羽的局促,却执意地忽略了。
  “父皇,儿臣先回宫休息了。”
  玄澈离去,消瘦的身子,苍白的肌肤,阳光下他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太子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犹如神邸般接受太阳的膜拜,言能惑人,笑能倾国。
  玄沐羽按着心口,这里已经疼得麻痹。
  事情的开始其实很简单,最早是一个监察使弹劾某地方官员贪污,那官员反咬一口声称这名监察使受贿,两只狗互咬了一阵,最后那名官员落败。但是官员所属的势力不甘心,群策群力,拖了那名监察使下水。如果事情到这里打住,也不过是两只狗互咬的丑闻。可没想到监察使身后也站着一群人。于是两帮人马开始群殴,战争渐渐升级,最终在中央朝廷里正式交锋。
  早朝上某朝廷大员因为作风问题遭到弹劾,就此开始了一场廷争。相互攻讦谩骂,打击面迅速扩大,不但文官牙尖嘴利,连一些武将都参与进来。
  玄澈冷眼看着这一切,为这些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官员恶心。
  玄澈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十九年,开始掌权不过不四五年的时间,要改变整个国家风气是不可能的,甚至这个美好的愿望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完成。但亲眼看到就是这样一群人引导着中国历史渐渐走向屈辱,玄澈还是心冷了,如果能以杀止风,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全部推出午门。偏偏即使杀尽了这批官员,下批官员上来还是一个模样。
  心冷也没有用,该去做的还是要做。
  玄澈与玄沐羽分开后,他进入东宫只是在前花园里站了片刻,便回头去了上书房。
  上书房里,玄沐羽很认真地批改着奏章。如果是在一年前看到这一幕,玄澈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但现在再看到只觉得讽刺。如果不是自己受伤,如果不是自己不能过于劳心,玄沐羽又怎么会主动分担政务?!
  玄澈摸摸肩膀,不知道这伤是给自己带来了痛苦,还是给国家带来了福音。
  听到脚步声,玄沐羽惊讶地抬头。玄澈见礼道:“父皇。”
  玄沐羽忙问:“你累了,怎么还来?”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玄澈淡淡一笑,拿过一叠奏章坐到属于自己的书桌前开始批阅。
  玄沐羽的目光开始在奏章和玄澈之间游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像以前一样静静地注视那张侧脸,在自己出神的某一刻,澈会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颜如秋水,惑人心神。
  然而玄澈始终没有抬头。玄沐羽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将注意力投注在奏章上,以至于他没有发现在自己叹气的霎那,玄澈的左手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上书房安静得可怕,静谧催促着两个人快速处理完所有公务。
  不久,小狐狸出现,玄澈逗小狐狸玩玩,然后就抱着小狐狸与玄沐羽在清凉殿用膳。
  一桌子的清淡素食,玄沐羽陪着玄澈吃,味道其实不差,只是吃在嘴里总有点苦涩。玄澈看起来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点点地吃,不论玄沐羽夹什么给他,他总是微微一笑,然后一点不剩地吃掉。他的仪容总是保持着极致的完美,让人看了便觉得是一种享受,可玄沐羽却觉得压抑。
  用过膳,森耶送来煎好的药。补气养心的药一天三碗,快赶得上正餐了。浓稠的黑色药汁,光闻就让人作呕,玄澈慢慢喝下,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似乎喝下去的只是白水。玄澈说,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
  饭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玄澈可以和他说上一个下午,微笑有礼,措辞严谨舒适,然而话题始终离不开今天的天气和朝政。天气永远是“不错”,朝政永远是“如此甚好”。
  话题用尽,他们开始下棋。墨玉做盘,白玉做子,两杯清茶,一缕暗香,一切都如从前,只有玄澈执棋的手换到了左手。别扭的姿势,像个初学下棋的孩子。玄澈说,他应该多锻炼锻炼左手。
  夕阳西下,玄澈离去,金色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没有了绚烂,只剩下清瘦和孤独。
  上朝、议政,用膳、闲聊,品茶、下棋,从前也是这样的过,现在也是这样的过。太子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机械性地与外界交流。
  玄沐羽当然不会知道什么是机器人,他只知道这样的日子让他很痛苦。澈不会与他对视,不会进入他身周一臂的范围;澈会微笑,但不会嗔怪也不会开怀;澈说话都用陈述句,甚至连反问句都少有;澈尽可能地使用左手,仿佛失去力量的是他的右手。有意无意、每分每秒、一言一行,似乎一切都在提醒玄沐羽:你曾经这样地伤害了一个人,而这伤将伴随他一辈子。
  玄澈回到东宫,疲惫地靠在软塌上假寐,直到感觉到一个人站在面前。
  玄澈的耳朵没有受伤,他听的出是谁的脚步。轻柔虚浮,不紧不慢,东宫里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步伐。当脚步在前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感觉到来人温柔的视线,玄澈不想睁眼,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在梦中将这道视线想象成另外一个人的。然而玄澈也知道,如果现实中真的是那个人的温柔目光,自己却又会避开。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动物,玄澈恨那个人,却更恨自己,是自己傻却还自以为聪明。
  “澈。”
  来人温柔地轻唤,不给玄澈沉迷的机会。
  玄澈顿了顿才睁开眼,注视着眼前的美人,坐起身,温柔地微笑:“昭。”
  尽管成婚已经半年,面对玄澈云昭仍然会羞涩地笑。
  云昭说:“澈,该用晚膳了。”
  玄澈却摇头说:“你先吃吧,我不饿。”
  “那怎么行,太医交待过你一定要按时用膳。”云昭劝说,“澈,吃一点吧,等会儿你还要吃药。”
  玄澈没有胃口,但他不想辜负云昭的好意。草草地吃了一点,森耶又端来一大碗药。看着乌黑的液体,玄澈很想将它打翻,可他知道自己的任性会让一些无辜的人承受玄沐羽的怒气。
  既然会生气,会痛苦,会懊悔,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好吧,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错把你的温柔当成了麻药,硬生生挖开自己的心给你看,麻药散去才发现心痛欲死。
  第二日,两班大臣又在早朝上争辩起来,不过鉴于昨天太子突然离席的教训,他们今天的态度相当文雅。
  文绉绉地吵了一阵,不知是哪一方的人说了一句“请陛下和太子圣断”的话,大家都安静下来,看向皇帝和太子。若是以前他们会都留意太子的反应,但是现在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分工变得很混乱,太子似乎不想管事但皇帝却常常要将决策权给他,而皇帝放出权力的同时又主动承担了一些决断,很多奏章上往往没有了太子的墨批只剩下皇帝的朱批,令人难以揣测什么样的事取决于皇帝,什么样的事取决于太子。
  玄沐羽偷偷瞄了一眼玄澈。玄澈似乎是感觉了,又或者刚好是也回头,总之两人的视线交汇了。然而太子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对森耶点点头。森耶立刻从怀里掏出两封折子似的册子,分别送到两位大臣手里。这两位大臣就是争吵双方的领军人物。
  太子道:“你们谁能解释清楚手上的东西,孤就为谁做主。”
  两名大臣疑惑地打开册子,才看了两行,冷汗就全出来了。
  “罪臣该死!”
  两名大臣异常默契地跪下呼喊,连带着在这二人的示意下,后面一帮子人全跪下。
  太子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大臣们匍匐在地上,用眼角偷偷向皇帝求救。事实上,在惩戒官员方面,皇帝比太子仁慈很多。有时候,太子会让人觉得他明亮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玄沐羽并不知道玄澈究竟给大臣们看了什么,让大臣们如此惊慌失措,无非就是他们平时私下所犯的罪吧。但玄澈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前完全没有与他知会,甚至于刚才眼神交错的时候,玄澈也没有任何表态。玄沐羽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是愤怒还是无奈。
  玄沐羽最终选择了无奈,他在心里叹出一口气,对大臣说:“你们起来吧。”
  大臣们不敢起来。
  玄沐羽看看玄澈,玄澈无动于衷。玄沐羽再说:“太子既然没有选择将你们查办,就是希望你们能由此警戒。起来吧。”
  大臣们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两群狗终于不再互咬,弹劾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下朝之后,玄沐羽问玄澈:“你给他们看了什么?”
  “他们的一些罪状。”玄澈简单地回答,继续埋首于奏章之中。稍后,玄澈又抬头说:“父皇想看的话,儿臣让默言再拿一份给您。”
  玄澈说这话就像在问玄沐羽要不要再添一碗饭一样,十分的平静。问题是如此平静地对你说要不要看别人是怎么死的,反而让人觉得怪异。玄沐羽期期艾艾地摇摇头,说:“不用了。”
  “哦。”
  玄澈应一声,又开始批阅奏章。
  今天的玄澈似乎有什么心事,看起来特别的沉默,眉宇间总是若有若无地蹙着,一份折子会看上很久。中午玄澈陪玄沐羽用过膳,却没有留下聊天下棋,称有事就离去了。
  玄沐羽想问又不敢问。其实他也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连续三天,太子都在午膳后回到东宫,一个人下午都在书房里不知道写什么,晚上又点了蜡烛弄到半夜,第二天却很早就上朝或去上书房。任凭太子妃如何劝说,太子依然我行我素。
  玄澈向来是不熬夜的,甚至极少在夜幕降临后忙碌,对于他这种经历过电气化时代的人,在摇晃的昏黄烛光下写字简直难以忍受,而夜明珠——据说因为放射物质而放光的东西——玄澈更是不碰。玄沐羽不知道玄澈不喜欢在夜晚忙碌的原因,却清楚地记得他这个习惯。如此反常的行为让玄沐羽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
  玄沐羽终于忍不住拉住玄澈质问。
  玄澈因为睡眠不足精神不济,被猛地一拉眼前一黑,撞到玄沐羽身上,却一下子清醒过来。玄澈后退一步,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行礼:“父皇。”
  玄沐羽盯着他,逼着他开口。
  玄澈无奈道:“没什么,儿臣只是突然想到一点事情要去做而已。”
  玄沐羽又气又急:“什么事要你用这样的身体去熬夜!林默言呢?严锦飞呢?他们都在干什么?!”
  玄澈垂目不答。有些事本可以不用这么急,可现在他必须把时间从每一个缝隙里压榨出来,少一秒都让人可惜。有些事只有他可以做,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皇宫里,没有人可以帮他。或许曾经有一个,那个人不一定明白他在做什么,但他会听自己说,会默默地支持,可现在连支持也没有。
  玄澈不想这么说,光想已经让人心痛,说出来会撕毁他脆弱的心脏。
  看到玄澈甚至连是什么事都不肯说,玄沐羽气急败坏地扳过他的肩膀,怒道:“你说啊,究竟是什么事!”
  玄澈任凭玄沐羽摇晃身子,晕眩一阵阵袭来,眼睛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焦躁的脸,只剩下一片黑花,耳鸣得厉害,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心口又传来熟悉的痛楚,十九年前的生命每日每夜都在承受这种威胁。
  “父皇,儿臣没有时间了……”
  玄澈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能不能让人听到,他只觉得这句话说完就再没有力气了,眼前彻底黑去,失去了意识。
  玄沐羽眼睁睁地看着玄澈慢慢软到他的臂弯里,时间仿佛回到了逼宫那夜,惨白的脸,虚弱的气息,血将整片地砖染红,毫无预警地昏过去,再醒来时,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澈!”
  玄沐羽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而他只会在事后叫喊这个名字,无补于事。
  束缚东宫 正文 第60章
  60、融冰
  太子一晕就是两天两夜,醒来后仍然要静养半个月,经不得半点辛劳和刺激。
  皇宫被低气压环绕,整个太医院鸡飞狗跳。
  太子昏迷不醒的时候,老太医跪在床前,冒着死亡的危险对皇帝说:“太子身体虚弱,切不可激动,更不可以劳动心神,最好任何剧烈的行为都不要做,尽可能避免外界的刺激……”
  皇帝黑着脸握紧拳头,老太医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生怕一秒会听到皇帝说“治不好就拿你殉葬!”。关键时候太子醒了,太子强打精神笑说:“张太医,若按你这样说孤岂不是每日都要卧床休息才好?张太医你不要吓父皇了,孤的身体孤知道,还死不了。”
  太子醒的那个及时,老太医简直要将太子供起来拜了。
  不论怎样,太子带着太医们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最后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太医们击掌相庆。
  太子能下床了又开始忙碌,哪怕玄沐羽不让他管理太多朝政,太子仍然能从他自己的组织里找事做。后来玄沐羽才知道玄澈那三天里在忙碌什么:堂堂太子竟然在给一个商行策划如何开办学院!
  这个学院有点特别,由通川商行联合冰岚山庄共同建造,设文学院和理学院。文学院又分蒙学、中学和大学,分别招收从5岁到20岁的学生,统一发放教材,据称教授的内容很特别。而理学院则分基础班、高级班和技术班,基础班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和天文六个课程,高级班则在六个学科的基础上让大家选择一到两门进行更加深层次的学习,而技术班却是由冰岚山庄的大师们教授学生各种制造技术,包括炼铁、铸造、纺织、刺绣、医药等十多门专业技术。
  玄沐羽难以理解玄澈究竟要做什么,这个学院的设置和内容是很特别,文学院就算了,但理学院里那些淫巧怎么值得他耗费这么多心血去规划!
  玄沐羽气势汹汹闯进东宫,却看到玄澈睁着大大的眼睛坐在书桌后面,像失去灵魂的漂亮人偶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因为生病而消瘦的脸让眼窝更加深邃,双颊上犹带着泪痕。听到有人闯进来,他稍稍侧头,眼珠僵硬地转动过来,木然地看瞄了一眼,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姿势。
  玄沐羽心疼了,他走到玄澈的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地哀求:“澈,你要恨就恨我,要折磨就折磨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的身子根本经不起折磨。”
  玄澈停顿了一下,看向玄沐羽,摇头道:“儿臣没有。”
  玄沐羽提高了声音:“那你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学院将自己搞成这样?!”
  “父皇,您不明白。”玄澈说,“儿臣在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
  玄沐羽手一下子缩紧:“什么究竟是你不得不做的事?你想要什么?权力?名誉?还是这个位子?!你要什么朕给你,你究竟要什么?”
  玄澈的眼睛似乎在瞬间睁大了一下,一丝哀痛转瞬即逝,他轻声说:“父皇,您到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儿臣若是要那些东西,也不用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儿臣要的东西,父皇,您给不了。”
  “澈……”
  玄澈沉默了一下,说:“父皇,其实您那日的选择没有错,您是皇帝,在以前的十几年时间里,您给儿臣了超越君臣的信任,儿臣应该庆幸了,只可惜儿臣自诩聪明其实还是没能看透你们的规则,过分沉溺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建立在泡沫,这个泡沫名为‘皇家的亲情’,经不起戳,一戳就破,一破信任就崩溃。儿臣以前一直觉得,我和您之间的信任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前几日浩给我写信,他说,其实儿臣和父皇这十九年来,谁也没有了解过谁。儿臣一味地索取您的温柔,却不知道你的想法;您一味地支持,却一直不明白儿臣究竟想要什么。浩说,我们之间缺乏真正的沟通。没关系,儿臣今天说给您听,说儿臣究竟想要什么。”
  玄澈终于再一次直视着玄沐羽的眼睛,无神的眼睛里点亮了些许光亮。
  “父皇您刚才问我为什么要为了学院搞成这样了。或许在父皇心中,这不过是一个玩弄奇巧的地方,在儿臣看来,这却是燎原的一颗火星。
  “我们的国家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因为我们的制度有着巨大的缺陷,然而造成制度缺陷的却是我们的文化。儿臣不是要否定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文化丰富多彩,然而东西一旦大了就必然会出现漏洞。
  “看我们的贪官。朝廷总是在反贪,然而官却越反越贪。为什么?因为我们皇家就是他们最大的榜样。我们汇集了天下的财富,营造了庞大的排场和威势,他们惧怕我们,却又羡慕我们。当年秦始皇出巡,声势浩大,项羽看了说“吾可取而代之”,刘邦则想“大丈夫生当如此”。古人说,学而优则仕。又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形成我们的文人‘官本位’思想,每个人读书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做官,做了官要学皇家的排场,但他们的俸禄不足以支撑这种奢侈,怎么办?贪污,受贿。
  “看我们的帝王。我们的帝王居然不希望官员十全十美,总是希望他们有一点缺点,可能是好美色,又或者喜欢贪小财,这样有缺点的人才好控制。当年的萧何,明明是干干净净的宰相,却偏生要做些欺田霸民的事情才能得到刘邦的信任。受益的是帝王,遭殃的是百姓。
  “看我们的朝廷。我们的朝廷、我们的国家不懂得如何去维护百姓的利益。朝廷拿百姓做权力工具,朝廷和百姓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百姓与国家没有共同利益,他们就不会在意究竟是谁在统治他们,他们不会从心里拥护国家和朝廷,我们在外力面前会变得很脆弱。
  “看我们的信仰,我们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自以为天朝上国,自以为地大物博,轻视工业,鄙视商业。我们东边是大海,北边是极地,西北是荒漠,南北是高原和丛山峻岭。我们出不去,别人进不来。我们安稳,却也被困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我们的百姓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目光如豆,心胸狭窄,没有探索精神更没有竞争意识,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希腊的文明早在几千年就超越了我们,而几千年后又将有一个英国用利炮铁船敲开我们的国门。而我们,只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咬来咬去,最终咬得精疲力尽。
  “看我们的百姓。我们的百姓眼里只有朝廷没有国家。百姓眼里没有国家,他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国。我们的朝廷使用愚民政策,然而这种政策最终将报应在朝廷身上。我们的百姓都成了一群奴隶,他们的一生只有两个时代:想做奴隶而做不了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百姓的脑子被我们掏空了,不会思考,百姓的脊梁被我们打弯,不懂得挺立。人是一个民族的基础,然而基础都已经弯曲了,一个民族又如何屹立?
  “父皇,这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您无法想象,这小小的一部分将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灾难。而这些,都是我想改变的。所以我要去做一些事,去开办一个商行证明商人的重要,去创建一个山庄引导科技的发展,去建设一个学院从思想上改变我们的国民。
  “父皇,君王要的是版图、是物产,是天下太平地位稳固,而我要的却是一种精神,一个能让整个民族进步的精神!我们的民族,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她美丽而深沉,她应该充满了活力,她会蒙受灾难,但她却会在灾难中涅盘,每一次烈火焚身都只能让她更加壮丽!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的民族都会屹立在世界之巅上,光华夺目!”
  玄澈的眼睛闪烁着玄沐羽所不曾见过的绚丽色彩,斑斓多姿,几乎点亮了整个世界。以往玄澈所展现动人在这瞬间面前也不过是米粒之珠,言语无法形容的辉煌,任何光芒都无法与之媲美!
  玄沐羽震惊不已,几年来他看玄澈不断在各种微小的地方改变着整个朝廷,他知道玄澈有着一个远大的理想,或许是一统中原,或许是千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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