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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孽 by 绪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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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璃,别这样……」他和缓却强硬地拨开玉璃要深陷他臂中骨血的指,站起身来。
「你不可以离开我,你不可以离开我!」玉璃喊著,但笙却越走越远。
笙不忍回头,他知道玉璃眼中的痛切是如何之深,但他又何尝不是?
「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对不?」眼中被雾气所弥漫,视线像隔著重重纱幔,扭曲了笙的背影。玉璃看不清了,他想追,但笙却引没入了岩壁之内,出了他的世界。
笙没有回答。
眼眶之中,有滚烫的液体掉了下来。他不知那是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胸口好痛,痛得要起身追笙的他倒卧回了石床之上。
「别离开我!」
揪著心,他挣扎爬起来。他晓得,这是最後了。若不能追上笙,从此以後再无法相见……
双手成拳,玉璃拼命地搥打著阻隔著他与笙的石墙,口中喃喃狂语著,但岩壁太厚了,是笙要狠狠断了他的希望。他只能停留在这漆黑狭窄的洞|穴之内,任双手敲打著要磨出血来,也得不到笙任何回应。
笙为何要离开,他难以理解。
岩洞之外,似有声音传来,忽远忽近,模糊缭绕。
「九尾妖狐呢?」
「无可奉告!」
「此狐本命该绝,星君勿要阻挠。」
「一切罪孽,都该由我来承担,请你们别再追究下去了……」
但玉璃听不见,他不断地喃念著:「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黑暗,随著无边无际的恐惧寻来,洞里的他被遗弃了,无论如何哭喊,都得不到笙的回应……
第四章
是欺骗。
他一个人孤守石窟,笙始终没回来过。
笙没有守住他的誓言,任他只身空盼。而後,日升日落、花开花谢,他双眸紧锁封印以解,洞|穴外空旷的野地。多少时间过去,他不敢动一下,就怕笙回来了,会找不著他。
明知笙在欺骗他,明知笙再也不会出现,但他却固执地守著一戳即破的诺言,安静地不发一语,静默地等著。
林里,近来不太平静。小璃东探西望地在岩洞不远处食草。它不走远,时而频频回首望望洞内动也不动的饲主。它倾著头觉得奇怪,玉璃已经好久没玩它了,但看了会儿,便又将注意力回到青翠的绿草上。
突然,远处的草丛传来了一阵的声响,它在野地上跳了几步,大眼睛探了探,以为是笙回来了。
哪知,嗖地声有个长长的黑影突然射出,它吓了跳想要跑,但发现得太晚。
伴著咻咻的声音,一只尖锐的异物穿射了它的喉际。
「吱──」玉璃,猎人,是猎人。
它的喉间好痛,声音发不出了。猎人来了,要来猎杀它们了。它瞪大了眼,拼了命要叫洞内的玉璃,但是好痛,真的好痛,它受不了了。
「吱……」玉璃,快跑,猎人来了……
草丛里,走出了两名猎户。他们身上穿著禽类皮毛缝成的衣服,身上挂著猎补到的野味,手上,就拿著射杀兽鸟的大弓。
「啧,没三两肉的兔子。」一名较年迈的猎人先走了出来。
「别抱怨了,今天收获算不错的,冬天将近,所有的野兽都躲了起来,你看看我,才猎了两只飞鸟。
」另一名较年轻的猎户跟在他身後步出。
「也罢,反正这只兔子毛色挺不错的,回去就把它皮剥了,给我家小孙子做兽衣穿。」老猎人由穿喉而过的箭端抓起,将白兔取了下来,检视它的毛皮。
「等等,等等,你看那洞内!」年轻的猎人双眼一亮,迅速搭上了弓。
老猎人寻著他的视线望去,见著一只有著雪白毛皮的白狐站立在洞口。它银色的双眸绽著诡异而骇人的光芒,嘶哑的吼声低鸣不绝。它的愤怒显现在颈後猖狂扬起的毛发上,对准了他们,露出森冷獠牙。
「杀了它,杀了它你的小孙子就可以做一整个冬天的衣服了。」年轻猎人箭头瞄准了白狐。
老猎人打了大半辈子的猎,他只消望这美丽而高傲无惧的狐狸一眼,便知此狐非一般寻常禽类。
「不行呐,那是狐仙啊!」老猎人喊著。
年轻猎人惊讶地回过头来,但弦已放,竹箭势如破竹射出。
突闻,一个风声响耳,四处血溅,老猎人再回过神来,箭已落在泥土地上,而他身旁的年轻猎人应声倒地,咽喉被利牙所断,圆瞠著目,一片鲜红染湿了黄土地。
白狐踏在猎者的尸体之上,腥血沾上它身,那双眸中积累的狂怒被无知的人们点燃,释放出了它深藏内心的魔性。
顿时山风袭卷,翻起砂石蒙天,遮蔽了秋阳。
「狐仙!」老猎人哀号一声,吓得口吐青色秽水,双眼翻白,肝胆俱裂而亡。
黑暗袭来。
玉璃卷曲著身子,倚著冰冷壁岩。银色眸子,失了以往璀璨光芒,如花笑靥,亦不再绽放。
他伸出染血的指,轻柔地,推著白兔惨红的身躯。 它软软如毛球般的身体僵了、冷了;聒噪烦人的叫声失了、止了。
「小璃……」他推它,它动也不动。他喊它,它也全无反应。
笙说,为它取名叫小璃,是要它成为他的一半,分予他怜悯与慈悲。
如今,它在成为了他的一半後,又突然地被夺走。
怜悯与慈悲何用?
全消失了……
岩洞里,再没人说话与他听,再没人同他嬉戏。他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守著这再也不会有人回来的石窟,日复一日。
黑暗袭来,充斥了他。
心里,什么也不剩……
空荡冷冽的气息缭绕不散,唯一的声音,是他孤寂悲切的低鸣……
第五章
一个又一个的战争纷扰,让殷红的血染湿宁静安和的大地。争夺强掠筑成的皇朝兴了又败,一如黄帝诛蚩尤,又如少康灭寒浞,再如商汤弑夏桀。世事轮回,早有定数,兴盛有时,衰亡有时。
山谷与溪壑在岁月的磨煞中消逝,上古一场大雨导致人间成灾。後来,夏出大禹疏河治水,水退了,却唯留牧野以北仍旧湿泽遍布。
传闻,牧野北方的大泽之内住了一只狐妖,它会在星空灿烂的夜晚出现泽边,遥望满天星斗。禹治牧野水泽时,要挖渠引大水入海,但狐妖不肯,杀了许多疏洪的工人,禹无奈只得过牧野而不治。
一切虽皆为传闻,但牧野旁的居民却也有这样的传说,据闻,那只野狐原为仙人所饲,但仙人返回了天上,徒留狐狸夜夜盼著主人归来。
百年过了,千年过了,牧野四周,众说纷纭,许多居民都说曾经亲眼看过那只前人口中的狐狸,说它的一双银眸总凝视著天上群星,眨也不眨,傲然而淡漠。
月色苍凉,映照在无垠水泽之上。是夜,星光依旧遍洒牧野水泽。
夜里,闻不见蛙鸣蝉吟声,唯有寂静空荡环绕。
月下,出现一抹身影,他踏著水草恣生的泽面乘波而来。但仔细一望,那人双脚只是轻触泽面,并未深陷入水下泥沼,似飘於空中,且引那水泽无风而动。
他名为寿,正是大商天下,殷人们的王。
低下头,寿注视著水泽中,一具沈睡著不愿醒来的躯壳。
清澈的水漫过那具如死了般苍白失血色的躯壳,让他丝绒般柔细的发散在摇晃的水波中轻轻舞动,水生藻类安分地凝聚在他的身旁,丝毫不敢造次地爬上他身繁殖蔓延,让他绝魅惑人的脸庞在月色辉映下,宛若牡丹般华美灿目。
「该醒来了,玉璃。」寿的一字一言由轻掀的双唇中低语逸出,撩起一湖死水千年不动的波涛。
水泽下的人儿缓缓睁开了双眼,坐起身。串串水珠沿著他的长发无声地滑落水中,他沈吟著,望著月光下,这个唤醒他的俊美少年。
「听说,你长年独处牧野水泽,是在等人?」寿问著。
「也许是吧……」太久了,久到他已遗忘自己为何执著不肯离开此处。
「别再等了!」寿对玉璃伸出了手,邀请著他。「随我回朝歌吧,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沈默许久,玉璃双眸直视著眼前这个少年。他,有著姣好轮廓与铃般悦耳的声音,但冷然的神情中,丝毫没有任何温度。
终於,玉璃还是举起臂让寿拉他起身。
他等的人……
他早已忘了自己究竟等著谁,千百年的岁月悠悠无尽,变更了地貌,将平原化作湿泽,也洗去了他残余记忆。
等著谁啊……
他早已遗忘……
为了一个虚妄无实的诺言,他守了千年之久,或许,忘了也好。这般痴傻为谁,竟全然得不到回应……
那夜,他接受了寿,任寿带他离开。
也巧在那夜,商统辖下的有苏方国诸侯,将其女献与纣王为妾。浩浩荡荡的车队亘越荒野,徙过洹河,直抵河水南岸的朝歌皇城。
朝歌以木筑成,椁板雕刻,蜃灰垩墙,月色映照,犹若白圭。
夜下,月光披洒在寿的身上,散发著凛冽而骇人的气息。一如他的朝歌,无瑕瑰美中,有著令人畏惧的天子威严。
接著寿带他进了皇城,入了宫寝,来到静坐床沿,等候天子临幸的苏氏之女「妲己」面前。
她披著艳红的罗纱嫁裳,抿著温蓄羞涩的容颜,螓首低垂,更因将为人妇的紧张生涩而说不出话来,只得绞著巾帕默默坐著。
直至有声音出现了,她微睇明眸而视,却发现除身著华服的商皇之外,竟又有一貌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侍侧。
不……那商皇身旁带著妖冶与清魅之人……看去又似有……男子之姿……
「玉璃,睡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吧!」寿抚摸著他湿漉秀发,不带一丝情感地问道。
「要给我?」玉璃侧首回问。
「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会呈到你面前。」寿这般说著。
有苏妲己不知此二人对话是何意义,她有些惶恐。毕竟也是冀州封侯的女儿啊,她自幼锦衣玉食,无忧无愁,今日亲父为求表现对商的忠贞不二,顺势博取商皇信任,而将她献上朝歌来,她见了帝皇除了惶恐还是惶恐。
怎知,就在商皇轻易应许将她给人之刻,她竟瞧见那名为玉璃之人,双眸闪出了森寒银光。
那是一双带著兽性,饥肠辘辘的眸啊……
恐惧浮上她的心头,她迫切的移转目光向商朝尊贵的天子求救,哪料,她的皇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不要啊……」
因新婚而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寝宫里,橘红的火光诡异地摇著,映照得满室惨红。 她哀求声颤抖而细小,柔弱得进不了别人耳里。
忽地,架盆里的火灭了。
真正的有苏妲己,於朝歌,只存在过这一夜。
多年後,朝歌人民口中所说的苏后妲己,已然非此姝……
帝乙皇末众星未降世前九泉之下,有片土地名为幽都。幽都顶上覆盖重重厚土,日月长照不进,经年累月阴暗无光。
许久许久以前,天界有星贪恋红尘,私自降世,惹得玉帝大怒。为杜绝星子凡心,他便将此星锁於幽都之土,暗无天日之所,让星子不得再窥探凡世,以惩罚其所犯之罪。
直至後来,西方净土预料将有大事发生,天界亦会卷入。
於是乎,此星监禁幽都漫漫千余年之後,西土中有位仙佛瞒过天帝耳目,悄然来到……
「你怎么来了?」天相星没察觉到任何动静,双眸在这黑暗混沌移动中,忽见身影飘然降临。
「出事了!」心急如焚的声音来自女娲口中,她有著一付美丽仙容,但人首蛇身。她的身子在黑土上焦急地挪移著,而她的身後则跟著个穿著苍绿罗衫的小仙子,那小仙嘤嘤啜泣著,泪流满面。
「是出了什么事,让你慌张得跑到这幽都来?」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仙佛敢入这片幽冥之土,是因玉帝有令他必须在此处静思己过,为期两千年,谁都不许来探视。
违背玉帝的旨意有何下场,众仙们都知道。今日女娲无视仙规擅自入了幽都之内,想必天上定发生了大事。
「西土刚刚得知玉帝与西王母一时起意打了赌,要派几个星子下凡,分处朝歌与邻近诸侯国当中。听说玉帝赌朝歌灭,西王母赌朝歌兴。
不久後仙凡对阵,凡间将要一片纷乱,民不聊生。」女娲忧心地道,不时还安慰一下身後那哭个不停的小仙子。
「那是他们的旨意,我们又能怎样呢?」天相星兴叹,如今陷於冥狱,他是有心无力。
「湘公主今日来了西土,她要我告诉你,小狐狸也在灭商榜单中,随侍破军星身侧。」
「玉璃……」他的心思没摆在女娲担忧不已的神色上,一听见了阔别许久的名字,他的心绪飘汤,不由自主地喃念著白玉石的名。但他一动凡念,四周便框啷框啷地响起声来。
渐渐地,手上现出手铐,脚上浮出脚镣,一道又一道的枷锁,困得他无法动弹。
此种刑具名为忘情锁,千百年来加诸他身,几次他想著独留人世的玉璃,强欲挣脱此锁逃出幽都,但忘情锁却只有愈缚愈紧,困他元神,令他饱受煎熬。除非爱恋退却,否则永无松脱的一天。
被深囚厚土之下,黄沙层层叠叠,他听不见人世尘烟喧哗,看不见红尘几番纷扰。这个地方狠狠地隔绝了他所有深切的思念,让他空想他一遍又一遍,就是无法与玉璃相见。
已过千年了啊,那初次为他挡下天雷的悸动还存在著,他的笑语也犹仍在耳。
冥土之中,他时刻挂念的,就是玉璃的安危。第二次没有他的雷劫,玉璃安然渡过了啊,这么一来,他也安心了。
「白玉石是我当初补天时遗留的五色彩石之一,为求炼石之速,我将玉帝封在海角与天涯的星星给挖了,而那白玉石正巧是以贪狼星所炼成的。贪狼与破军相遇,形成贪狼破军格,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才得罢休。这是场劫数,也是仙佛预料未及、措手不及的。」女娲再说。
「你想我怎么做?」他问。
「湘公主以为,你救过白玉石,与他有份情在。所以,要你上至朝歌劝诱他切勿杀生染血。他天生魔性,除你之外无人管得,我不盼你能完全灭了这场风波,因还有个破军星在,只盼你能淡化玉石狂念,让他脱离那场风暴。」女娲顿了顿,将身後的绿裳仙子推了上来。
「这孩子跟小狐狸是同根所生,我让她与你一齐上至凡间,助你一臂之力。但我虽能助你逃离幽都,就不知你是否愿意离开此地。再没几年就届两千了,若捱些时日,你即可回列仙班。小狐狸虽於你有情,但那也是许久许久以前之事,你此行算做私下凡尘,若玉帝再度惩戒……」女娲为天相星困扰著,一犯再犯,就不是思过千年得以饶恕的了。
「我去。」他掀起嘴角,微笑著道。
不为众生、不为谁,只因他在这幽都千余载,所思所念仍是玉璃。
好久好久了,但他总忘不了玉璃无所图的纯净笑靥。
往日历历犹在脑海,他知道,除非魂魄散尽、灰飞烟灭,否则,是无法将玉璃深植他心的一切,由骨血中刨夺而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啊……
萦绕千年……而不休……
第六章
商纣八年,纣王纳妲己,遂忘三千宠爱,独锺伊人。朝歌城中,建酒池肉林,筑高楼摘星,劳民伤财,民怨渐生。
但见纣王如此宠溺妲己,任谁也料想不到,纣王的她,原来是个他。
摘星楼中,焚香的烟云缭绕,四周景物朦胧一片。
他眯著眼看女伎们婀娜多姿的舞艺,细而长的眼儿微微上扬,丹凤杏眸露出了迷茫醉意。他不甚专心地移转著目光,瞥见寿安适地坐著。
身著赭红衮服的寿,有著比女子还出色的容貌,但却偏又爱搜罗美女,在寿身畔几年,他似乎也要染了寿这种恶习。
朝歌城内的女子总是生得柔柔弱弱,水生娃儿,她们的肌肤白晰而柔软,让人很想张大了嘴一口咬下去,连皮带骨吃个精光。
虽然,他穿上了寿给他的后服,成了朝歌城内集尊贵荣华於一身的女子,但他的骨子里,还是以前那个玉璃。
悠悠岁月让他退去了狐狸之姿,他以人的姿态代替妲己入主朝歌,但,他并非如妲己般是名女子。许久许久之前,在他与世隔绝,未曾接触俗世的时候,他也不知何谓男女之别,只是後来好像遇见了谁,他忘了那个人的脸了,於是,他照著那个人的形体,化成了今天的模样。
原来,男女是有别的啊。害得他现在穿衣衫的时候,胸前都平平的,很容易地便引人侧目而来。
「寿……」玉璃攀上他身,醉得一塌糊涂。容颜也在浓酒薰染晕渲下,显得媚色撩人。
「不再穿这身衣服行吗?我也想穿像你这样!」玉璃扯扯寿的衣襟,再慢慢地将其抚平。
「我会叫宫娥送去,但你只能私底下穿。」寿将视线移至玉璃身上,冷然的脸庞就算在面对玉璃时也没有太大起伏,他像颗傲然独立於世的星子,从未与人有过交集,一心只处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著商末来临。
「为什么?」酒迷失了玉璃的心性,让他无法做太多思考。他只能重复著翻开寿的衣襟,再将它合上的动作。
「因为你现在是妲己啊,我的皇后!」寿任玉璃玩著,他早已习惯玉璃喝醉酒後的种种失态举动。
「那我先回去,你立刻让人把衣服送来吧!」玉璃扯著寿的衣襟,双眼朦胧地对不准寿的脸孔。
「来人啊,送娘娘回去!」寿唤来侍卫。
「站住别过来!」玉璃朝靠近的侍卫喊了一声,侍卫随即僵在原地。
「皇城如此大,你该有个侍卫傍身守候。」寿任他揪著衣裳,也出言不阻止。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玉璃突地站起身来,衣袖翻飞,打翻了鸱盛酒容器中氤氲热气的佳酿,亦溅湿了寿一身。
「你醉得厉害。」寿淡然说著,饮落青铜爵中黍酿甜酒。
「吻我!」玉璃勾起一抹媚笑,模糊的视线想要盯住寿,但却怎么也锁不住寿的脸孔。
寿索性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倾身按下轻描淡写的一吻於玉璃唇际,此吻当中却无欲念,唯有肤触,道:「若出皇城,莫要久留,更别让他近你身,否则你是为他寻死路。」寿说得轻、说得浅,就如殷殷嘱咐般。
玉璃醺然笑著,也不知是否听入了寿的话,他就这么不让任何人随侍,只身影单下了摘星楼。
摘星楼位於朝歌王城之内,坐落西方,城高四丈九尺,由玛瑙明珠相砌,建若琼楼玉宇。黑夜里,夜空中星辰若是闪耀,地上的楼宇便会交相辉映,蔚为奇景。
摘星楼,是寿竣工之时,让他取的,他曾经是那么地喜欢著星星,但如今却已许久不愿抬头望星辰一眼了。星子闪烁著的光芒似在朝笑著他,为了个虚无的诺言等了千多个岁月。
摘星楼这名取得讽刺,他的力量何其渺小,哪有能力摘星呢?
丝竹管弦之声从未停歇,由楼层高处流曳而下,空旷冷寂的四周仅剩一丝微鸣。咽喉一股气哽著喘不过来,他惊然发觉自己仍是以前那个憎恶寂静的玉璃,但当初说好要陪伴他的人呢?
却已经失去了。
踏著巅簸的步伐,他醉得跌进了御花园里。倒在软绵的花圃之上,他睁著迷蒙的眼,将整片夜空的星辰纳入了眼底。
天之上,星光粲然,刺眼得叫人由心底泛出疼痛。
他紧闭了双眼,不愿直视。
心里,有个身影模糊。他不知是因为太久了,才遗忘了那个人的容貌;还是不想记得,所以将其抹煞了。
心底,有种怅然有种怨。他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
就连寿,也只是默默凝视著朝歌西方的那片土地。西方有著谁呢,是谁让寿这样魂牵梦萦呢?
寿的心从来不存在他身上,让他看似拥有一切,其实却是全然皆空。
他也曾对谁魂牵梦萦吗……
那个人现在在哪呢……
玉璃曲起手臂遮盖住了眼睛。星光太过刺眼,叫他直视不了。
是谁说要永永远远守著他的……
如今为何……不在他身边呢……
第七章
醉得厉害。
方才喝的烈酒让他失去了起身的力量,他或许该听寿的话,让侍卫送回寝宫去。
後悔了,但他已下了摘星楼,要再爬上去叫人,他已没半点力气。
就在他想,乾脆於御花园上睡个一晚,酒醒了再说时,他突然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音由远处而来。
那似乎是谁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得慎重,落得轻盈,若非园圃中被压下的花草出声,他可能不会察觉到那个人。
缓缓地,声音停在距他颇近的地方,玉璃感受到一阵灼热的视线,他知道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扶我起来!」玉璃以为是哪里来的侍卫,随意地便喊了声。
迷蒙的眼里,他忽瞧那人的身子震了一下,怔愣许久,然後才伸出双臂。
玉璃将手伸给他,怎料那人却一把将他凌空抱起。
他被人拥进了怀里。
「还好吧?」一个声音说著。
玉璃怀疑自己是否因酒醉未醒,而听错了。朝歌内人人都识得他,没有人敢以这种字眼对他说话。然而这个声音中却有著他阔别已久的熟悉,让他深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送我回寝宫……」玉璃无法再想,他觉得累了。寿给他喝的酒是琼汁玉液,连天上神仙都会醉的,甭提他这只小小狐妖了。
「你的寝宫在哪里?」那声音问著。
「在……」玉璃举起手臂,无力地以手欲指方位。哪知,才稍稍地抬起,却又软了下来。醉得无力了。
「玉璃?」
玉璃听见那声音唤著他的名字,怎么可能,他那名字只有寿知道啊!不一样,这声音和寿不一样。
寿是冷冷的,无悲无喜的……然而这声音却有著……莫名温暖……
是谁……
睡去之前,他想起了一个模糊身影;想起星光灿烂,大火燎原的那夜。
是谁……
「然後您就把他带回来了?」
宰相府某处偏僻的厢房内,一名身穿绿衣的女子睁大惊恐双眸,来回踱步,不安地走过来又走过去。
「他醉得像贪泥似的,不能不管啊!」
「星君,他可是朝歌的后,纣王天天拥著不放的爱妻啊,您将他带回这里,纣王找不著人,不翻了朝歌才怪!」绿衣仙子名翠,为天帝之女湘君麾下五色彩石之一。
她因犯事,被主子丢给了女娲,女娲又将她丢给天相星,再让他们两人藉由不法管道,转世为人,上至凡间。
所以这世,他们成了空有仙风道骨、前世记忆,却没半点能耐的凡人。而且偷偷落凡之事上头已经有人知晓,宰相府上空日日有天兵天将巡视,只等他们两人这副凡人躯体不堪使用,也就是平常人讲的寿终正寝时,就要将他们押解回天庭受审。
「我不能不管。」他笑著,还是这句话。沿用上一世的名,也延续上一辈子的感情,他并没有认同父母给予的姓氏名号,而是认定「笙」这个字,为他唯一的名。
是的,他是「笙」,但同时却也为殷人们的相、帝乙皇的血亲、纣辛的叔父,更是商朝最受人民爱戴的臣子──比干。
「我们不是该循序渐进,先离间纣王和这九尾妖狐的感情,让纣王疏离她,然後再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将九尾妖狐驱出朝歌吗?您一旦暴露身分让纣王发觉,不就前功尽弃了。」她都想好美人计,要努力诱惑纣王了说,这天相星怎么自己先失了方寸,打乱计画。
「我晓得该怎么做。」笙只是轻描淡写地应著。
她是曾经风闻,天相星当年与九尾妖狐曾有一段情缘,天相星受困幽都近二千年之久也是因九尾妖狐的缘故。只是她不明白这狐狸害人不浅,又做了许多坏事,为何天相星仍锺情於他。
天人是不能短视近利,为爱欲而舍众生的。他们要有责任维护这天上人间的祥和安宁,拯救所有穷苦受难之人於水火。怎么这颗星受罚之後,仍执迷不悟,无意醒来呢?
她不懂,真、是、不、懂!
翠转过身去,要瞧九尾妖狐究竟生得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能迷得纣王和天相星神魂颠倒,甚至连她家主子与女娲娘娘也关切甚多。她这可不是什么心里不平衡,只是好奇罢了!
哪知,就在她将视线移向床第的那一刹,忽地对上了一双绽著迫人银光的狐狸眸子。那双挟带兽性的眸中冰冷大於炙热,吐露出的寒意叫翠一下子由脚底冷到了头顶,当场僵住,动弹不得。
「你醒了。」笙温和若煦日的口吻如昔般轻易地便流曳而出,他的笑容也浅浅地扬在嘴边,和以前一模一样。
「先出去吧!」笙在翠耳际小声附语後,轻推了她一把,好让硬直得举步为艰的她能顺利走出这厢房。
让翠离开後笙迟疑了一会儿後,还是靠近了玉璃。
他瞧见了玉璃银眸中漩著的冷傲,他不了解其为何而来,也知道该适时离开,但思之若狂的人儿如今真实地就在他的眼前,他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转身而去。
走了过来,迎向玉璃的眸,宛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般,声调平稳而自然地道:「觉得如何?」
自他闻得寿为某一诸侯之女废原有的姜皇后起,便猜测到朝臣门口中赛若天仙的妲己是与他绝别多年的玉璃。
他想见玉璃,但寿却将玉璃养在深宫闲人无法入内之所,让他望眼欲穿,也寻觅不得玉璃身影。
昨日,他一如往常在朝歌皇城内闲荡,但见摘星楼装饰的明珠宝石在夜空下闪烁光芒,又见一抹身影醉倒御花园畔。他原只是关心地趋向前去,怎料如此便遇上了空盼多年的玉璃。
一时失了神,待他清醒之後,却发觉已抱著玉璃返回宰相府内了。
但,玉璃深沈的眸子却不复当日清澈明晰,他见玉璃眯著细眸,犹如其他野禽入侵了他的地盘,让他感受到某种威胁般。
玉璃艳红的双唇微微掀起,以睥睨万物的口吻问著:「你是谁?竟敢将我掳至此处?」
笙愕愣。
两千年是何等漫长的时间,他胸口满溢著无法相见的酸楚,朝朝暮暮不能忘怀,却只换来玉璃一个问句。
「玉璃,是我啊!」笙缓缓地坐上玉璃床沿,他只想再靠近他些,以弥补这段空白岁月的蹉跎。「或许十年,或许百年,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我不认识你!」玉璃以他在朝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口吻说著。
「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笙,天雷撼动那晚,与你相遇的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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