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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战情录之四 血魄 上 by: 云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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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主人。」听见他出声了,云飞立刻将原本四处警戒的注意力全放到他身上。
「就算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说爱你的人,也别把心交出去。就因为我们这种人与常人不同,很少有人愿意爱我们,所以才容易被感动……可是,你要记得,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如果还想活下去的话,先爱自己,再爱对方,把对方摆在次要,永远别去相信虚假的承诺,这样子,才不会坠入地狱。」
如果当初他能够冷静点,能够狠下心来,就不会尝到接下来几欲令人发疯的地狱酷刑了。
因为云飞跟他同为「异类」,所以必须提醒。
「……主人?」
「若是背叛,就亲手杀了爱人吧,趁你还爱着对方的时候。死亡并不可惧,没有人有资格摧毁另一个人的真心。」
就因为爱,所以才要亲手杀了对方。在爱变成恨之前,将一切归于零。这样的话,或许还可以当个「人」。
「没有那个机会的,主人,我会用我一辈子服侍您,直到我死。」隐约察觉了什么,云飞坚定的道。
挑眉,血魄看着说词数年如一日的男人,扬起一抹无奈的笑。
「我知道你想死在我身边当背后灵,但这武林喋血总有结束的一日,就快了……若你没死,也差不多要考虑成家了。」
他不喜欢血魄用要替他打算后半辈子的语气在说话,他一辈子都会跟随他的……
「主人!」云飞不安的低叫。
「吵死了!叫什么叫?成家了也还是可以跟着我嘛!奴性这么重干嘛?」没好气的瞪了云飞一眼,「再吵!再吵我找个男人给你!」
「……」云飞很识相的马上闭嘴,以免这主子一时心血来潮决定押他去妓院,或者当真决意包个男人给他,那他可就真的哭不出来了。
「真是的……有哪个男人跟你一样都二十有四了,还连个妓院都没去过……」
但显然兴致很高的血魄仍不打算饶过他,嘀咕嘀咕的继续抱怨个没完,一直抱怨到云飞那张正经严肃的脸红到几乎要烧起来了,才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停止刻意的调侃,倒地翻身睡觉。
闭上眼,感觉到云飞拿了毯子替他盖上,他将毯子往上拉,一直到遮住半张脸为止。
宁静的夜晚,只剩下枯枝在火焰燃烧下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有一些出没于夜晚的生物的鸣叫声。
天空中,月亮的位置慢慢移动,就在云飞替营火第三次添加树枝时,听见血魄平静的命令:
「云飞,你也可以准备睡了,小龙会守夜。」
「是的,主人。」
背对自己的身影纤细而瘦弱,血魄的逐渐异常让他很不踏实,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血魄的思绪本来就瞬息万变。
说不定,只是他多心了,他的主人不是行为异常,只是继续让他捉摸不着头绪罢了……
再过了两天,云飞奉血魄之命联系上了原本就按计划在岭南活动的人马,来到了邪道联盟作为隐藏据点的四合院。
「参见盟主。」
看着三三两两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以及那种稀稀落落的参拜跟称呼,云飞忍不着皱眉,一股怒气在胸口盘旋。
无论如何,他都见不得他们对血魄如此不恭敬。
右手搭上血魄赐与他的软剑,才想动手,就被血魄哼了一声。
心下一凛,想起血魄就算有点失常也还是血魔尊,并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出头或多嘴。反应过来的同时,他连忙低头退回血魄身体右侧。
血魄笑容不减的举步上前,赤红色的眼底是冰冷的光芒。
看着他一步步前进,原本脸上充满着不屑与轻视目光的众人额头开始冒汗。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忘了血魔尊称号的由来,以及这三个字代表的狠辣。有些怕死的人已经开始含恨嘀咕,刚刚是谁带头说想给他脸色看的?!最糟糕的是,为什么自己还蠢到跟着他们一起做呢?
无形中,原本随意摆手的行礼,腰杆却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
血魄一声不吭的坐到主位上,目光不怀好意的扫过每个人,将那些还敢抬眼看他的人给看得低下头去,才慢慢露出邪佞笑容。
他是不介意他们反抗或叛变,但那也要有时间的先后顺序,最恰当的时机显然不是现在,万一坏了他的好事,可不是毒死几个人能了事的。
「好了,你们心里服不服我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要怎么做随便你们,但若有谁敢坏了我的好事,就别怪我让他生不如死了。」
死,可怕吗?!
不,死亡对真正的亡命之徒而言,并不算是真的可怕,因为他们一直过着在刀口舔血玩命的日子。
对这种人来说,真正可怕的是将人折磨到毫无自尊理智,却偏偏死不了的酷刑——偏偏这正是血魄最常拿来惩治手下或被俘虏的敌人的手段。
额角的冷汗滴落在地上,他们只能沉默不吭声,保持原本的姿势僵硬不动,以免血魄将矛头指向第一个乱动的人,心里却不知道已经把血魄骂了多少次。
云飞看着他们,眼底有些了然。
他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在他遇到血魄前,也常常有这种举动——不甘心,想反抗,偏偏又畏惧死亡与折磨,所以只能抛弃自尊。
自尊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拿得起的。
默然的替血魄上茶,他纹风不动的伫立血魄右后方,替右手无法行动的血魄提供了掩护与防备。
早就习惯他的作法,血魄顺手拿了茶来解渴,为了从西湖赶来,他们可是在马背上奔波了好几个昼夜,这事情讨论完,还是得要先休息一晚才能行动。
「好了,来个能说话的,现在计划进行的如何?」再拖下去,他可能就没耐性听了。
他的目标,是岭南陈家。
陈是中国的大姓,随便一抓都可以抓一把,但说起这「岭南陈家」,大概跟「江南柳家」的声名差不多。
陈家在岭南六代经营,有百年历史,对武林而言明着没什么势力,暗地里却有不小的影响力,因为陈家非常爱交朋友。
跟柳家的乐善好施赢来的好名声不同,陈家是爱结交江湖朋友,六代下来,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随便江湖上哪个有名的大侠的师父或太师父都可能跟陈家老太爷认识;随便一个绿林好汉的祖上也可能是陈家资助过的……蜘蛛网一般的关系牵扯出去,可真牵扯个没完没了。
就像之前叛变的饿虎岭山寨,正是因为曾经承了陈家的大恩,宁可得罪血魄被刀剑抹脖子,也不愿意伤害陈家人。
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会选定陈家,一方面是逼得邪道中人不得不反他,好颠覆正道人心中对于邪道份子的成见,替罗煞三人以后铺路……
按照之前的计划,消息应该已经由饿虎岭放出了,不少人都赶往陈家,因为陈家交朋友只凭一个义气而不问身分,所以各路好汉都有,有些敌对派狭路相逢,全赖得陈家老太爷的面子,才没有在大厅见面时就抄家伙拼命。
这种时候,只要给他们一个共同敌对的目标,就很容易逼得他们不得不联手,进而感到惺惺相惜。
他要改变这整个武林,献上的祭品将不可计数。
只有用鲜血与尸骸将原本的道路淹没,才有可能强迫众人走上另一条道路。
现在他要问的,也只有对方来了多少人,以及在人手的分配上是如何戒备的……等等问题。
面前众人直起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后一人往屋子中央一站。
「启秉盟主,目前整个陈家大概有近百名好手,其中更有素心派、武当派的好手,卓洛宇、叶歌等独行侠也已经到了……」
「陈家人呢?撤走了吗?」血魄挂着莫名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在听见卓洛宇的名字后,笑容似乎更深了一分。
「没有,一个都没走。」这可是他们监控了快一个月才确定的。
「很好,歇息一晚,把人手都叫回来,明天……咱们去打声招呼。」
虽然嘴里说的是打招呼,但每个人都听出那句话的冰冷与杀机。
毫不犹豫的起身,准备招呼云飞帮他准备沐浴与歇息,但身后的急喊勾住了他的脚步。
「盟主,且慢,我有一个问题。」
回头,血魄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名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
「秦庄主是吧?有事吗?」
「我想请问盟主,屠杀陈家与我们要血洗正道有什么关系?陈家并不算是真正的武林人士啊!」
血魄兴味盎然的笑了,非但没有杀人的意思,反而坐回位子。
「秦庄主,若我没记错,你臣服于我就是为了帮被正道人士血洗的全庄一百一十三人报仇吧?」
秦庄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血魄连他家枉死的人数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的。」
「那我问你,难道你觉得你六十岁的老母亲、端庄婉约的夫人、十五岁的儿子、忠心的丫环家仆,还有管事与其他兄弟的父母妻儿,都算是武林人士吗?」
话语一落,屋内先后响起抽气声,随后,是连根针落地都可以听见的寂静——安静到沉闷的地步。
而能够面对血魄仍悍不畏死的男人,则全身发抖,用尽全力才能压抑下满心伤痛。
「当然不关他们的事,真正在武林上舔血过生活的是你们结拜兄弟十四人,庄里的人会武功是因为那是你们教导他们防身的,别说杀人了,搞不好连跟寻常百姓打架的经验都没几个。可是他们全死了,就因为你们兄弟在外出时跟青城派干了一场,杀了青城派掌门的独子,秦家庄就被冠上『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大帽子,直接被抄家灭门,只有远赴邻镇去替母亲买药的你逃过一劫……可笑的是,据说起冲突的原因,只是因为青城派那个浪荡子跟师兄弟喝多了酒,在客栈用膳不给钱,还调戏掌柜的女儿,所以你家冲动的老三看不过去出声骂人,对吧?」
轻笑,笑声里没有笑意,反而充满无奈与憎恨。
「你同情陈家,是因为陈家让你想起故人吗?」
「……」昂然而立的男人没吭声,他拼命的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可是,秦庄主,所谓的报仇,就是把自己所尝到的痛苦,加倍的还给对方,让对方后悔再后悔,痛苦到生不如死,才能血祭故人啊。这世上早就没有真正无辜的人了。你自己考虑一晚吧,真的不想去,就别去了。」
明明就不是谁的错,却偏偏要为此而死,打着正义的旗帜,把「异己」者冠上邪魔歪道的头衔,名正言顺的铲除……若这就是正道与公理,就让公理正义去死!
阴毒在眼底一闪而过,血魄浑身弥漫着冷酷的杀意,身形眨眼间消失在主位上,众人只看见一抹红云飘落屋外空地,云飞立刻跟上。
无声中,屋子里的众人也渐渐散去,只剩下秦庄主独自伫立原地,一动也不动。
鲜血,一滴滴的从握紧的指缝中滴落。
日落后,未点烛火的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映着窗外的月光,似乎隐约可见,有什么从男人的脸颊流下……
第四章
自从认识洛宇以后,他生平第一次尝到被人宠溺的滋味。
母亲当然疼爱他,但儿时那种生活环境是做不到宠溺那种程度的。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过度的关心很烦——因为他已经太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连食衣住行都要被念半天时,就有点想让说话的人变哑巴的冲动。
他知道泉水洗澡很冰冷,但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洗过热水澡,也不觉得冬天泡溪水有什么不对的。
「凤儿,你再敢在冬天给我在溪里洗澡试试看!」卓洛宇难得动怒,双手忙着拿毛毡将雷鸣凤整个包裹起来。
「不然在哪里洗?你该不会要我一整个冬天都不准洗澡吧?」皱眉,打定主意不可能真的听他的话不洗澡净身。
「……你可以要我找人帮你烧水。」
「你想煮熟我吗?」
「……」
怒气尽消,年轻男人很困惑的看着他满脸因为洗澡被打断的馀怒,小心的问:
「凤儿,你洗过热水澡吗?」
「……洗热水好玩吗?」
他看见卓洛宇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但他从没看过那种情绪反应,所以猜不出来那代表什么意涵。
话题结束,他被拖回房间穿衣服,来不及抗议,又被拖上马,策马狂奔了一刻钟,最后来到一座山上。
「你带我来山上做什么?天都黑了……」还强迫他跟他骑一匹马,害他好几次都想把身后的人给干掉。
「上山就知道了。」他的口气很闷。
讨厌,乱发脾气做什么?惹火他就直接宰……不对,惹火他就直接早人比较好,毕竟他一直都对他还不错,怎么说也不该杀了他。
满脑子胡思乱想中,他看见半山腰有个小山庄,那就是他要带他来的地方吗?
下马,卓洛宇随口吩咐仆人准备晚膳,然后带他往屋后走。
大户人家的建筑就是复杂,连小山庄都要七拐八绕了。
「你打算把我埋掉吗?」愈走愈偏僻。
「我还想把你淹死咧。」哭笑不得的回应。
嗟,怪人一个,心情又好了喔?
他们来到建筑物环绕的一个庭院,院中很奇怪的有一圈用木板围起来的地方,没有屋顶,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卓洛宇走上前,推开木门,一股热风夹带一股奇怪的气味迎面而来,雷鸣凤先是警觉的闭气,稍后察觉体内的蛊没反应,所以可以确定这气味没有毒,才又放轻松。
「凤儿,进来。」
他边招呼边在里头点起火光。
好奇心旺盛的雷鸣凤左看右看,慢吞吞的靠近木门。
在下雪的冬天,这种温度真的很舒服。
木板围绕的是一个池子,池中的水冒着热气,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弥漫着淡淡的白雾。
「这是暖泉,冬天泡很舒服,下去吧,我等等帮你拿衣服过来。」
卓洛宇微笑,拍拍他的头。
「喔。」探手触碰有些烫人的池水,他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习惯了冷水冲澡,这水温让他有点担心会烫人。
但一来认为卓洛宇应该不会害他,二来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蠢笨到被煮熟,所以在卓洛宇出去后,他好奇的褪了衣衫下水。
一开始有点烫人的温度在习惯了以后,舒服得让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冬天冲冷水澡总是让身上一些旧伤很难受,泡这热水让肌肉都放松了,原本隐隐作痛的旧伤也比较不疼了。
「好棒……」干脆跟洛宇说他想住这边算了……
不过因为是热水的关系,让他脸上的红纱变得湿湿黏黏的贴在脸上,弄得很不舒服。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红纱解下来,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池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浮出水面。
「凤儿……」迟疑错愕的低喃声让他吓了一跳。
糟糕,沉入水中反而让他没有听见本来脚步声就极轻微的卓洛宇进来的声音。
一手抓住红纱想往脸上蒙,却注意到水池中有一丝丝黑水,因为池水有排出口,所以他一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慌忙抓起身后的长发,原本用药水染黑的发色已经恢复赤红色。
被看到了!
低喘,虽然泡在热水中,却觉得打从心里发冷。
他不知道……他没想过这暖泉会把药水洗掉……有么办?!
他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僵持的沉默中,原本的温暖在渐渐崩毁。
他放手让红纱沉入池底,感觉心也随之沉入黑暗。
「……被发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扬起唇角,他干脆让红纱沉入池底,转头面对最不想面对的人。
卓洛宇面无表情的瞪着他,眼中充满了无数复杂的情绪,还是没说话。
果然……除了母亲跟十大恶人以外,没有人能不在意这身血腥的颜色……
「我穿了衣服就走。」
垂下眼掩饰心底的落寞,他探手去抓从卓洛宇手中滑落到地上的衣衫。
刚抓住布料的一角,手腕就被压住。
原本僵硬站直的男人跪了下来,一手压住他想拿衣服的手,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凝视他赤红的双眼。
他不安的想挣扎,因为不喜欢眼睛的颜色被看见,也不想看见对方脸上的嫌误或恐惧。
「很漂亮……」低哑的呢喃让他挣扎的动作顿住,细细的吻先是落在额头,然后温柔的落在眼帘。
他刚刚……说什么?!
不是恶心、不是妖怪……而是漂亮……?!
过度的惊讶让他无法反应的任凭原以为会用力推开他的双臂抱紧他,感觉到身上的水弄湿他的衣服。
对,是身上的水弄湿他的衣服的,绝对不可能是泪……从他有记忆开始,甚至连母亲死的时候,他都没哭过啊……
「凤儿,这下你真的像只凤凰了,这身羽毛挺漂亮的。」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耳畔的嗓音隐约含笑,有心疼,也有宠溺,他用跟记忆中母亲同样的温柔力道磨搓着艳红的发。
「我……我是血……」
「嘘,」他打断了他不安的话语,「你是我的凤儿,除此之外,谁也不是。」
他愣愣的看着他,听着他强势的话语,无法答腔。
「看过血珀吗?血色的琥珀,是种非常美丽的宝石,跟你眼睛的色泽一模一样,下次我送你血珀好吗?」低喃的沙哑嗓音温柔而眷恋。
跟他染血的称呼同音的宝石,在眼前这人眼中,却是美丽的……
珍惜而温柔的吻,一样带着血腥味,却在唇舌交缠中,尝到了一丝甜蜜。
哗啦!
热水从背后淋下,血魄一震,猛然回神。
他又在发呆了吗?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红唇噙着苦笑,他慢慢闭上眼。
「主人?」云飞的声音带有迟疑的想确定。
「没事,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起身让云飞帮他擦乾身体,穿上衣服,独自走回寝室,熄灯。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思绪还是不停翻腾。
有时候很困惑的是,那个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的「血魄」的?是一开始就猜到了吗?还是后来才得知的?
他所说的话,又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从前那所有的温柔与爱恋,曾经有真实存在过的吗?
想问,或许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也没有被爱过……可是,是到如今,这答案肯定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啊。
「小龙,过来。」轻声低叫,让小宠物缩进怀里,冰冰凉凉的温度让他平静了下来。
不该迟疑,不该留恋,就这样把所有都结束掉……可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还是会不时想起。
「哼哼。」自嘲的哼笑,他闭上眼任黑暗吞没神识。
自从得知「血魔尊」血魄没有去花费心思追缉叛徒,反而把矛头直指岭南陈家以后,不少武林好手就已经先后赶至救援。
他们有的曾在穷愁潦倒之际接受过陈家的帮助,有的真心与陈家老爷兄弟相称……虽然帮助陈家的理由各个不一,身份也黑白交杂,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希望能够帮助陈家,别再让血魄嚣张下去。
照理来说,有这么多各方好手齐聚一堂,就算不至于摸摸鼻子绕道而行,也至少会先观望风向再想点办法好个别击破。
可是,血魄是狡诈的、谨慎的、擅于玩弄人心的。
他清楚知道,这些众派之掌、数帮之主因为谁也不服谁,反而疏于调度人手,少数几个没有门派牵累的人,又因为陈家人口众多,无法顾及陈家偌大宅邸的每一个角落。
正因为如此,他不但没有暂避其锋,反而趁他们站稳脚步前,趁势出击,使用环环相扣的连环计,利用人心弱点,嚣张至极的在众人看护之下,掳走了陈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甚至嚣张的在刷洗得雪白的屋墙上以鲜血书写下大剌剌的拜帖。
这举动无疑的是在这些英雄好汉脸上扇了几记响亮的耳光,也让他们知道,忌讳着什么旧恨新愁互相猜忌的后果,就是不足十五岁的、会用景仰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那个少年如今陷入生死未卜的险境——意气之争连个屁用也没有。
打从成名以来,他们就未曾蒙受如此奇耻大辱,但人从他们铁铮铮的保证下被带走也是事实。
事发之后,陈家原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是一下子蒙上了愁云惨雾。
「陈老爷,这事是我周征办事不力,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把小公子平安救回来的!」
周征非常不爽,一张大胡子脸胀得火红,脖子上青筋浮动,只差没被血魄气到脑溢血。
想他塞北雷霆堡独霸一方,竟然在赶来岭南帮助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朋友时出了搂子,他简直有一刀把自己脑袋砍掉的冲动。
「周堡主,您别这样说,大家都已经为我陈家尽心尽力了,是那厮太过狡诈,这……依各位所看,老夫那孙儿……可还有希望救回来?」陈老太爷忧心忡忡,面色惨灰的问。
这话说得体谅,但众人老脸上均是一红。
如果不是他们东提防西提防,各自猜忌又隐隐有暗斗相争之意,谁也不服谁的安排,导致于闹了这般大乌龙,那血魄不管有通天本领,都很难在他们层层戒护下把人掳走。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不管他们现在如何后悔都没用了。
面对陈老太爷这个不安的询问,饶他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人物,也不敢答得肯定,因为掳人的是血魄。
诡谲莫测的血魄、狡诈阴险的血魄、性情变换不定的血魄……过去三年多的喋血事件中,只告诉他们一件事——只要有血魄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死不少人。
这样的魔头,可能费心抓走一个少年却不取他性命吗?
此时的沉默,是凝重的。
陈老太爷眼中的绝望,在众人的无语中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浓,耳中听见的,只有从屋后传来的媳妇的哭泣声,以及依稀可闻的……孙子的呼救声。
他为什么没有看好那活泼好动的孩子呢?这种问题现在就算问上一千次也不可能有答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一再的这么问自己。
「陈老太爷,现在绝望还太早了。」
出声的是刚好走进大厅的两个年轻人之一。
「韩七爷,你这话怎说?」
韩七,北海七狂的老七,昔日恩师曾受过陈家恩惠,所以听闻陈家有难,素来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的北海七狂也只好合力把资质武功最高,同时年纪最小的小师弟踢出来「为师报恩」。
由于北海七狂的师父辈分高得吓人,连少林寺高僧都得称呼一声师叔祖,想到自己的辈分比一堆老和尚还高,这天性率性自在的韩七就开始想咒骂自家师父是个老不死妖怪——虽然恩师现在已经挂了。
面对这种「困境」,韩七除了在心底死命咒骂上头六个不够义气的师兄师姐,顺便哀鸣师父的「祸害遗千年」,没事欠了个恩情,害他闲云野鹤般的有为弟子必须耗费青春在这中原武林的斗争之中。
可是咒骂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把亡师的遗骸拖出来鞭尸又是另一回事,所以韩七低骂含在嘴里,还是很认命的一路从北海千里迢迢赶至岭南。
不过,赶到了是赶到了,但他懒得应酬,厌烦互相吹捧,讨厌客套,在他的坚持下,这乱得可以的中原武林几乎人人都称他为「韩七爷」——他宁可他奶奶的当个大爷,也不要被一堆年纪可以当他爷爷的老前辈叫师叔!
他也是在前院作战时,第一个发现后院有异状的人,不过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护院被毒死了四个,陈家小公子的贴身随仆惨死,雪白的墙上用鲜血抹上了「血债血还,不死不休」八个大字。
然后,在各个武林好手回到大厅去唉声叹气时,只有两个人还留在后院。
一个就是韩七,另外一个,则是卓别山庄的庄主,卓洛宇。
此时,听到陈老太爷的问题,韩七马上把球踢给跟自己一起研究半天的男人。
「与其问我,倒不如问他。」
众人这才注意到,卓洛宇手中沾有沙土和鲜血的信签。
「这似乎是挑战信的样子,上头言明若要救回小公子,三日后到东边三十里外的八仙亭一会,但若提早有人行动,小公子的性命绝对不保。」他说着,将手中的信签交给陈老太爷。
「卓庄主,这信签是在哪里发现的?」周征性急的追问。
「尸体身下。」回答问题的是韩七,「他研究现场的痕迹找出来的。」
卓洛宇沉默着,无视众人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安静的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众人开始讨论,他也只是低垂着眼,沉默。
这些年来,他的话愈来愈少,眉宇间的沉重愈来愈浓,漆黑深邃的眼中,情感也被藏得愈来愈深,尤其是在卓家因为五大世家开罪朝廷入狱,又在狱中被血魄毒杀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他笑过。
注意到他似乎将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韩七感兴趣的盯着他,辛苦的在脑中复习来中原武林之前,他家酷爱蒐集武林侠士资料的六姊给他灌输的情报。
其实这也不难,因为卓洛宇在中原武林中可以说是赫赫有名——出名的不止是他出身于五大世家中的卓家,甚至曾经有成为五大世家第二代中的领导人的趋势,还有他在正欲大展鸿图的时候,仅仅二十三岁的年纪就在武林中宣布脱离卓家自立,放弃卓家继承权,一个人跑到远离江南的长沙,成立了卓别山庄。
有人说他轻狂,有人猜他犯了家规被驱离,有人笑他不知好歹……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两年中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成就,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专管不平之事——脱离了五大世家的光环,他的声名不减反增,隐隐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与此同样攀升的,还有他的身价,多少闺女青睐于他,多少武林前辈希望有他这个乘龙快婿,数年间媒婆几乎踏坏了不知多少卓别山庄的门槛,但没一次找到他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经年在广大的中原武林奔走不休。
而后「血魔尊」血魄在十大恶人死后,一举促成邪道联盟,大举向正道宣战,这才增加了卓洛宇跟正道人士的接触。
随着武林喋血愈演愈烈,柳煜扬、白彦海等原本深受倚赖的好手又先后隐退的隐退、被驱离门派的被驱离门派,落在卓洛宇肩膀上的担子也日渐沉重起来……
「唔……」差不多想了个大概,他用手肘轻轻拐了拐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沉思中的卓洛宇似乎被惊扰到,用带着困惑的眼神回望他。
「韩七爷?」
「趁他们还在讨论,你介不介意回答我几个问题?」韩七露出一口白牙,友善的笑问。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之前还在后院的时候,你说『再来一次吗,对你而言,游戏还没结束』是什么意思?」看着卓洛宇诧异的眼神,他耸肩道歉,「抱歉啊,我耳力很好,所以你的自言自语我听得很清楚。」
「……」卓洛宇张嘴,顿了顿,才低语,「就是话里的意思啊,他只是在布局,也许我们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中……」
他是个很适合神采飞扬的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疲惫和沉重。韩七想着。
「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血魔尊吗?」
「没错,就是血魄……」微微握紧空汤的手心,卓洛宇在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后,苦涩的扯扯唇角,将手放开。
「他心计真的如此诡谲难测?按照年纪算来,他也不过十九岁吧?」
年未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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