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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ter-长风万里(第一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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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刚烈,连端王宁非也不由不动容,双掌用力一击,大声道:“好!诸位听着,山路险窄,我军固然上不去,施展不开手脚,他们也是一样!我方才看了,隘口只有数十米一段,他们纵然迎击,也不过容得下百来人——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便是比谁凶、比谁悍、比谁更不怕死的时候了!这是生死之战!谁要是稍有犹豫,现在就退出,不以畏战论处!”
淡白的阳光下,风声劲猎,数百人紧闭了唇,没一个人出声,更没一个人稍动。
端王瞧了叶长风一眼,叶长风心中一凛,正忖思这一眼究竟是示威、挑衅抑或自得,端王已放缓了声音,目光扫视过四周:“很好,果然都是忠勇之士。现在听我号令,受伤病弱者,家中独子者,上有高堂未养者,出列!”
这回迟迟疑疑,从队列里走出数十人,互相看看,有些人便又想走回去。
“不用了,就这样罢。”端王一挥手,止住了他们,温和笑道,“各位心意我已知了,仗么,有得打,不必急在这时,一边去后援吧。”
袁七已将剩下不到百人召集成队,一色的长刀出鞘,沉声道:“请王爷吩咐出击!这一次,我们不胜不归!”
“好。”端王一笑,转头看向随侍在身边的近卫骑军头领,“陶威,想不到他们的气概不下于你们——去准备长箭油棉,替他们发火箭开道吧。好久没考你们的技艺,也不知还有几人能拉得长弓,远射得过去?”
陶威性子甚沉默,淡淡行礼道了个是,便匆匆退后预备去了。叶长风心细,看出陶威眉宇间有一丝不服,想来是为端王看似无意,夸奖袁七那一句的。叶长风是何等聪明人,唯越看得清端王行事,越是惊心。
这等人物,若真个要拥兵作反,与当今圣上沙场重逢刀兵相见时,鹿死谁手实在是不可知。
一番收拾,袁七所率敢死队也都略加休息了一刻,正值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端王冷冷道了一句:“若你们得胜,本王将亲持酒以迎,”眼角瞥见一边的叶长风,又补了一句,“龙图阁的丹凤学士,亦将为你们亲书报捷奏章——”
此时此情,叶长风也不能不受渲染,向前一步,慨然拱手:“各位豪气干云,令人敬佩!丹凤学士叶长风,在此恭候归来!”
“就看你们争不争得到这无上荣光。去吧。”端王接着道。简短一句,战场就此展开。
陶威亲自统领的长弓队,早已在前方伏下,这边石上旌旗一摆,那厢立时裹着着火棉絮的数百箭齐发,遥遥地划破长空,一批紧接一批,有如金蛇狂舞,准准地落到敌方的山顶平台之上。
浓烟四起火星迸飞,中间夹着敌方纷乱的叫骂,刀箭破空声,隐约还闻女眷的惊哭,袁七铁石心肠,毫不怜惜,一挥刀,身先士卒,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队员砍杀了进去。对方似是措手不及,一时节节败退,却终于又明白过来,知道生死在此一举,竟立住了脚,剑刀回砍,也是十足十不要命的打法。
从千里镜里,眼见两方的人血肉横飞,如割草般地倒下去,有些虽肢残的,还是挣扎着爬起身,以刀,以剑,以咬……来与敌手偕亡,叶长风心性虽硬,却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知不觉,面色苍白,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不看也罢。”端王及时扶住叶长风,轻轻从他手中取过千里镜,幽幽道,“这一仗,我们稳赢了。”
20
叶长风定了定神,回看向端王,勉强一笑:“好一场恶仗。王爷麾下,果然不同凡响。”
“你这话不为过。”端王淡淡笑了笑,“本王带的兵,自信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再说下去又是禁忌话题。当今皇上赵光义自已也曾行军布阵,端王这句,隐隐已将皇上也扫了进去。然而君臣怎可相较,叶长风不愿就此多谈,正想转言,前方阵地处一阵喧哗,象是突然起了变故。
两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过去。
还没等看出端倪,已有个探子气喘吁吁一溜小跑从山顶冲下:“禀王爷,带头的反贼自称张余嘉,他要求与王爷见面亲谈。”
“张余嘉?居然是他?”端王的眼睛亮了一亮,连叶长风也为之一怔。
不久前的王李之乱,以川中为据;历时三载跨越数省,朝庭先后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其击败,却逃脱了个张余嘉,纠结残余剩部继续反抗,行踪不定出没无常,任是谁都头大之极,想不到机缘凑巧,竟无意间在此地碰上。
此刻峰顶那一干人已被牢牢包围,虽然艰苦,眼见便要一举成擒,这立功良机不啻是老天送给,上至端王下到兵士,无不心中呯然。
端王性子深沉,面上还未看得出什么,手下一众将领已是捺不住兴奋,手按剑柄,两眼放光,跃跃欲试起来。 “走,我们一起去瞧瞧。”
端王却不理会身后那干人,笑着携起叶长风的手,向石道上行去。叶长风微挣了挣,一如意想中的挣之不脱,幸好此举也不算逾份,也就由他去了。
沿着石阶级级上升,直行到山顶,叶长风亲身所临,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惨烈——这条长不过数百米,宽不过数尺的山路,竟真正是用血染出来的,连山风里都带了股腥味,充溢着每个人的口鼻呼吸。
地方狭窄,死尸堆得重重叠叠,更有残肢断骸,随处散落,叶长风看得一阵目眩,这才恍悟为何端王要强拉住自已,原来是他早就料到自已会行走不稳脚步虚浮之故。
不觉已至平台,叶长风无暇再想其它,凝神向前瞧去。说是平台,也不过是方圆数十丈的一处石地,两面临空,紧靠悬崖;一面山石林立,杂草丛生,止有一间年久失修的破庙,象是风一吹就能塌下来,里面有些人影,象是反贼家属,都挤在一角;另一面就是唯一那条能通上来的石道了。
不待端王吩咐,陶威等将领已先带了人,将破庙看住,又里三层外三层将早已半停战中的双方围得水泄不通。袁七全身挂彩,左臂软软地垂着,大约是伤到了骨,立时被扶下去,军医整治了,其余敢死队员,也都被替换了下来。
此时胜负已分,无可再议。
张余嘉一众人边战边退,所剩不足百余人,已被逼到悬崖边上,个个样子狼狈伤痕累累,那是不必说了。肢残者相互扶持,眼神剽悍,没有一个肯呻吟的,为首一个高大汉子越众而出,平静道:“我是张余嘉,谁是端王?请过来说话。”
端王放开叶长风的手,无视于部下劝阻的眼神,前行数步,冷冷道:“本王便是。你已死到临头,有什么话想对本王说?”
“有两件事想与你协商,不知你可能办到?”张余嘉答得直接了当,虽然血污满面,眸子却仍炯炯有神。叶长风知道这人必无生路,不由在心中为这人可惜。
端王面色不变:“你说来听听。”
“一,我是主谋,我跟你去,你放过我这些兄弟;二,我等的家眷,与这件事无关,请不要降罪于他们。”
张余嘉一字一字地道出,端王听得晒然一笑:“不可能。既你这样说了,那我也实话告诉你,谋逆之罪罪无可赦,你,连同这干人,统统都是个斩立决,没有侥幸之理。至于你们的家眷,罪或不当死,但发配为奴,充军千里,却是免不了的。国法无情,本王也不能骗你。”
张余嘉也不惊讶,静静地道:“我知道会是这样——那我也不能给你全功。”向四周环视过去,淡淡一笑:“兄弟们,可准备好了?来世里,我们再作手足,闹一闹这无道天地!”
端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刚挥手要陶威等行动,却是已来不及,张余嘉一已当先,断然向身后的绝壁悬崖跳落下去,其余诸人更不犹豫,数十人竟都紧随其后,纷纷向断崖跃下。有几个跳得慢的,被官兵一把捉住,悍然回身便砍,有砍中也有未砍中的,无论中与不中,第二下,都是回刀引颈,慨然赴死,再无半点迟疑。
在场官兵跟着端王厮杀多年,见识不谓不广,却还没见过这般慷慨就义壮烈赴死之事,面色都微微苍白,肢体也象僵硬住一般,空气沉寂,一时只听风声呼呼,除此再无半点声响。
“传令下去,有尸体的,好生掩埋了,若还有活的,连同反贼家眷一起小心押送进京——不许怠慢欺侮!”
端王的声音率先打破寂静,缓缓道来,听不出是喜是悲,一侧的叶长风却瞧得清楚,端王的眸子里,有忧郁一闪而过,“他们是反贼,却也是义士,这份义字,唉,世上能做到者又有几人。”
叶长风惊骇之余,却也暗暗放下一重心事,一路行来,却是不见唐悦的形踪,官军将山头细细搜过,也未曾发现。想必原先便不在此处,不知哪里养伤去了。叶长风虽仍有忧虑,却是安心得多了。
当晚山腰近水处就地扎营,打扫战场登记物件,伤兵调养队列整编,还有俘虏的安顿……多少杂事,各人都忙得昏天黑地,反而叶长风落得清闲,只在帐中书写奏折不提。
第二日诸事务便慢慢安妥,这一仗的声名也渐渐传扬开来,那是朝庭不可不叙之功,连皇上都要亲笔嘉谕的,端王也不着急,第三日晚,索性便调了花红美酒,盛宴全军。
叶长风推故不胜酒力,早早便退了席,回到帐内。或是忙乱中疏忽,这两日也没人顾得到他,他仍与端王同宿,幸好端王两日来都早出晚归,连碰面也极难,兼之人来人往从未停息,叶长风也便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按规矩,端王得胜,叶长风身为当地知府,是要调集物资亲来慰问的,正在思量着,明日如何开口跟端王要求回府,或是直接向陶威借马,自行返回……烛影一晃,门帘挑动处,端王已走了进来,看那身影体态,倒象是有了三分醉意。
21
烛火随风窜了一窜,叶长风伸袖遮住,回头笑道:“回来了么?庆功宴可热闹罢……”突然吃惊地住了口。肩头骤然传来拑制的疼痛,端王微俯下身,略带酒意的面庞近在咫尺,仍是素向的冷峻英武,眼神却幽深闪着两簇光芒。
那光芒是什么,叶长风再清楚不过,过往每次,端王强行进入他时,眼中都会跳动着类似的欲望火焰。只不过此次的火焰,却似较以往的任何一回都要深沉炽烈,猛兽一般,几乎要将他吞噬了进去。
一时间心如坠到谷底。叶长风本以为经此一役,虽无出生入死,也算得上同袍以泽,数回直言相叙感叹悲怀,端王虽仍忌他,断不至于再象从前,只存了折辱凌虐,当作玩物的心,谁料这一眼,竟还是同原先景况一般无二。
僵直了身子,叶长风怔怔地看着这近处的男子,他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他是有数名将气势强盛,他要做的事,天下间究竟又有几个人能拦住?自已苦苦地阻着他谋反,阻着他势大,终还是如螳臂当车,落到个羞辱不堪沦为玩物的地步,其中委屈不甘,谁又能领情,谁又能知?
天下啊天下,天下何其之大。
刹那间多少萧索的念想掠过心头,从未有过的失落、灰心、失望……突然间一起涌了上来,叶长风颓然闭上双眼,一刹只觉万念俱灰,什么话也不愿再说。
叶长风脸上的表情,端王借着飘摇的烛光,看得一清二楚。端秀的容颜,由迷惑到惊愕,恍然而后愤怒,未了竟出现一股凄凉之极的绝望来,瞧得端王心中也是莫名一颤,欲火却反而燃得更旺,更不肯将臂间这人放开。
手一伸已将叶长风牢牢锁在怀里,拑住下颌,对准那张柔润的双唇便深深吻了下去,舌尖不住在对方口里挑动搅扰,逼得叶长风想装不知也不可得,不一会儿便呼吸困难,时断时续起来。
论起来,这还是端王第一次与叶长风极尽缠绵地口舌相交,之前都只是不管不顾,直接进入……为何此番会改变,端王自已也不甚明白。自从这次知道叶长风被劫起,端王心中就莫名存了烦躁,待见到叶长风与唐悦交好,相互回护时,恼怒之余,心底深处竟是自已也不会承认的嫉羡。想他贵为王爷,又执掌军权,由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一句话下去地动山摇,谁也不敢稍有违抗——却没有一个人,肯如叶长风对待唐悦那样对他,心事磊落,坦荡结交,一言既合,便成终生不渝之知已。
不顾一切将叶长风夺回,安置在身边后,端王心中的烦躁不但没减,反而一日比一日更甚,起初心悬战事,还不觉什么,战事一了,所有的烦躁都化作了熊熊欲火,只想扑倒他,占有他……延至今日,却是再也耐不住了,宴席上见叶长风借故离席,端王暗中嘱了陶威数语,也便跟着赶回……烛光下但见帐下那人丰神如玉,正提笔凝神忖思……端王只觉全身的血都象要沸开了一般,忍无可忍,张开双臂便向叶长风抱去。
“叶长风,你这几日也累了,本王定会在捷报折子里给你请功……”端王意犹未尽地放过叶长风的唇,却滑到了耳衅。一边轻啮着珠玉般的耳垂,一边喃喃地对着耳中吐气,端王说这话原是无心,只单纯地想令怀中惶然僵硬的叶长风心安,乃是好心抚慰之意,听到叶长风耳里却完全成了相反。
这是什么时机?为何来如许恩赐?叶长风一面咬牙承受着端王的轻薄,一面听得端王连声地允诺,凑在一处,竟象是端王以权势利禄换取他卖身一般。
你可以将我当成玩物,却不能将我当成用功名哄骗住的玩物……叶长风冷冷笑着,毫不犹豫便咬了下去。
闷哼一声,似是痛极却又强自压抑。下一刻,叶长风的身躯已腾空而起,被重重掷在床上。端王紧接着压了上去,手臂上一圈齿痕犹在渗血,他却连看都不看,毫不理会,手腕一转,咯嚓一声轻响,叶长风的下颌骨已被拆开,休说咬人,连闭合都有困难。
端王再次肆无忌惮吻了上去,再没有什么能反抗他的唇舌……一丝津液悄无声息地自叶长风的唇角溢出,烛光下闪出暧昧情色的银光,端王轻轻舔舐,手中也不停留,连解带撕三两下便清光叶长风身上衣物,露出一袭象牙似的赤裸肌肤来。
“好美……”端王的喉间,逸出低沉模糊的两个字,震动着空气,叶长风满心绝望,再无兴听他说了些什么,只紧闭着眼,等待着记忆中的那抹剧痛入侵。
却半天没有动静。叶长风疑疑惑惑地睁开眼,正对上上方男人若有所思的一双黑眸。
端王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将叶长风的双腿分得更开,也不急着进入,反而伸出手,悠悠拔弄起他从未碰及的,叶长风的男性所在,看着它由软弱而坚挺,叶长风的表情也由冷漠而转成惶惑,心中竟是说不出地满足:“你还从未尝过这种滋味罢?我教你……”
叶长风怒目而视,身体却仿佛自有主张地反其道而行之,未经人事的男性被端王熟练地抚弄数下,立即坚硬了起来,体内同时充斥满一股陌生的,焦灼又甜美,急切寻找释放口的激流……面颊不由自主染上春色,眼里蒙过一层水雾,叶长风很久后才发现,弥漫在空气中的呻吟竟是从自已口中发出……急急咬唇收住,却被身上那人以指拔开,吟声再度逸出的同时,下身也一阵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追逐渐渐息止,端王欲望发泄后心中安定,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叶长风微颤着身躯,心中较以往哪次都来得恐惧惊怕。以往痛虽痛,神志却清明冷静,这是他唯一的自持,唯一的安慰,却在方才全数被打破。他究竟是怎么了?一被人碰就忘乎所以,这样丑恶的身躯,连自已也要厌恶不已……
下身粘腻冰冷,被大片的液体沾湿,好不难受,腰也如要折断般的疼,最要紧的是,叶长风极不愿再见到身边的男子,哪怕对方已然睡着。悄然挪开端王的手臂,叶长风披起衣物,走出帐外。
狂欢宴后,多数士兵都已疲累睡下了,值勤的岗哨见到叶长风,知是首领的贵客,也不敢阻拦,任其向营外行去。当叶长风强提着精神,若无其事缓步行至无人的潭水边时,全身都象要散开架了,无力地倚坐在潭边的山石旁,再也动不了一步。
月自云层里透出一丝亮边,算不上清澈,却依然映得面前这潭水幽深宁静。稍作停歇,叶长风确定四周无人后,缓缓解开衣物,向水中迈去。
初冬的涧水犹带寒意,在午夜的山间更是冰冷徹骨,然而若非这刺骨的水,又有什么能洗去身上,心上的重重污秽?
身子疲弱,究竟不太禁得住寒意,叶长风立在齐腰深的水中,一阵昏眩,再不敢向下走,水寒越重,从脚下而起,如利刃一般,整个人还是摇了摇,几乎便要一头栽下潭里。
一阵柔风拂过。叶长风愕然睁开眼,只不过一瞬间,已有人飞掠过水面,揽住自已,再掠回岸边。
这等轻功,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及。待到全身被大衣裹起,搂进一处温暖的怀里时,耳边传来一声低责:“你这算是不想活了么?”叶长风更无怀疑。也不抬头,低声道:“你来作甚?”
22
修长的手指轻柔地顺过叶长风披散的黑发,月辉朦胧,草木瑟瑟,唐悦内心翻腾起伏,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叶长风无力偎在唐悦怀中;耳听山风吹卷林叶,阵阵声响如潮,心中渐渐安定,清明恢复,泛上胸口的却是越来越深的苦涩。
此地就在大营一侧,山顶守卫身影隐约可见,唐悦无声无息现身,若说只是巧合,叶长风决计不信。
“你……你是为刺杀他来的?”
“嗯。”这个他是谁,唐悦自然理会。低低应了一声,将叶长风冰凉的手抓在掌间揉搓,直到它转成温热。
叶长风默然半晌,也不避忌,抽出手抚上唐悦左肩:“你肩上的箭伤呢?都好了么?让我瞧瞧。”
唐悦的外衣早披在叶长风身上,现在所着,不过薄薄数件单衣,叶长风手指抚过,轻易就能摸出衣下绷带厚厚的轮廓。眉头微皱,叶长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悦心中甚甜,已笑道:“这是小伤呢,无碍的。要不是箭上有麻药,前两日就该好了。”
“幸好箭上有麻药。”叶长风停住手,喃喃道了一句。
“我却宁愿没有。”乌云数点,半遮住了月华,唐悦仰望天空,神情有些抑郁,“如果我能早些赶到,他们或还不至落到个全队战死。”
当日唐悦中的那箭,是端王亲手射出,力沉势猛,箭簇又淬过麻药,换作一般人,当场就要倒下了。唐悦仗着武艺卓绝安然逃脱,但事后还是足足在山林里昏睡了三天,也因此错过了与张余嘉部会合的时机。
端王率军包围山顶,之中没有唐悦,正是此故。
叶长风见他沉痛,又想起前日那战的惨烈,心中也不好受,微叹口气:“你不用自责。别人不知,你总该明白的,所谓兵败如山,张余嘉再强,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眼下数省合围大军压境,你就算赶上,领他们躲过这次,能躲过下次?何况,我瞧张余嘉也未必肯听你的。先闹个窝里反,很有意思么?”
唐悦微微一震,叶长风说的没错,张余嘉为人优柔,又颇多疑,原先跟唐悦就相处平平,那时去见他,十有九成他倒要防着自已夺权,原也是心底的麻烦事一件,只不过,这种在内部也算得隐密的关节,叶长风又如何得知?再推想开来,叶长风尚是文职,他知了,那些带兵的将领知不知?端王知不知?
想到起义军内部的种种混乱,初时还不觉得,势力越大越发明显,目光短浅一意为私调度失衡……哪里是得天下的气象,想越是心寒,怔怔半晌,无声地长出一口气:“果然是大势已去了。”
叶长风将手压在唐悦肩上,简洁道了一句:“鸟栖高枝。”
唐悦摇摇头,目注叶长风,唇角漾起一抹浅笑:“长风,你为我好,我很感激,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我们今日虽败了,他赵家江山,却也未必就能太平。别的不论,就这宋辽之战,赵光义便没法摆平,你看他十数年来敛了多少财,征了多少兵,冗员积弊,军马粮草耗了无数,却总是个败,被打怕了,没奈何只得拿钱买平安——瑶役赋税一加重,被他逼苦的还是百姓。长风,你瞧着,这天下,还会有反的人在。”
叶长风读史无数,又身居枢要,唐悦所说属实自然明了。犹豫了一下,低低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顾君臣伦常,助端王得了江山……会怎样?”
唐悦笑了一笑,神情颇为古怪:“这个,你自已尽知的罢,何必来问我?”
“我自已,自然是节义尽毁,永为贰臣了,只是天下呢?天下会不会好些?”叶长风苦笑,抬起头,看向唐悦的双眸中隐现求恳,“鸾鸟凤凰日以远,燕雀乌雀巢堂坛,唉,我……我心里有些乱,这种话……也只能对你说,你帮帮我,成不成?”
月色映在叶长风的侧脸上,线条柔和动人,一双凤眼清亮深邃,却多了平日里不会有的无助茫然。
看在唐悦眼里,不由心中一软,搂过叶长风,叹道:“为何我一遇到你,就甚么法子也没了……我只能就事论事,端王此人,凭心而论,杀伐果断,大有其祖赵匡胤的遗风,做皇帝,原比赵光义要强,可惜他生不逢时——十数年前,赵光义为防藩镇割据,就将支郡都撤了,三十九州俱直辖于朝庭中央,财政人事兵权……统统由他一手调控,所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端王的鹰军也算特例了,但鹰军就再勇猛,可抗得过天下之兵?他若要逼宫,或弑君而自立——太子尚在,京师的那十万禁军,难道是摆着好看的么?”
“密锁宫门,斧声烛影,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叶长风垂下头,喃喃道。
唐悦只是一笑:“可一不可再二。赵光义以此起家,又怎会给别人同样的可乘之机。退一步说,端王就算能将他杀了,也终是个两败俱伤,天下大乱的格局——宫帏里的事,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倒是想问你,你不是素以儒家正统自居的么,怎会有此谋逆之念,莫非,你竟——?”
说到末尾,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酸溜溜的口气,本想说是否爱上了他,随即觉察,笑而不言。
叶长风只当唐悦在笑自已,不由脸一红:“是我学术不纯,多有疑惑,你莫见笑。”
“这点就该笑,那我们明火执仗扯旗造反的要怎样?”唐悦懒懒一笑,指尖若有若无,滑过叶长风面上的绯色,“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再多说,但端王,我是一定要杀的,所谓生死之仇,不共戴天,你不要拦我。”
“只怕我想拦也拦不了。”叶长风苦笑了一声,对这两人间的事,深觉头疼。
家国大事说完,两人不知不觉都沉默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样寂静相对,也是极好的。
风声呼啸,山石后却是一片宁静。怕叶长风禀赋薄弱受了凉,唐悦细心地将他揽在怀里。虽然大不合常规,但比这更羞窘的场面都经历过了,叶长风也不甚在意,半合了眼,似睡非睡。
不知过了多久,叶长风突然淡淡道了一句:“我该回营了。”
“回到他身边?”
叶长风也不惊讶,幽幽道:“你是去刺杀他的,却没动手……都看见了罢?”
抓着叶长风的手一紧,唐悦哼了一声:“我见你也挺享受的,便没打扰你们。”
叶长风垂了头,半晌没有出声。
唐悦自知说重,也明白叶长风不是那种贪恋情欲之人,有心赔罪,想到那幕被翻红浪的欢爱场面,一阵恼怒,硬起心肠,所有的话都又咽了回去。
远处突然传来隐约的人声嘈杂,火把闪动。
23
“倒底来了。”叶长风静静望着远处喧闹,唇角微笑似讽非讽。
唐悦突然觉得这样的叶长风有些不对,可是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却一时也想不出来。一瞬间,只觉面前的人如此孤清,象这深山一样,有说不出的寂寞,很……遥远。
不由自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冲口而出:“长风,我带你走。”
叶长风凝视唐悦,修长凤眼黑亮深邃,含笑摇了摇头。唐悦自知失言,脸微微一红,不再勉强:“那你小心了。”
“我没事,总也是开衙立府一方大员,”叶长风站起身整理衣物,自若道,“他就算再怎样,也不敢杀我的。”
唐悦心道这世上比杀更恶毒的法子可还有很多,却也不愿提,见叶长风神色宁静一如往日,放下心来,笑道:“今日我便不跟他照面了,你先回去罢,我自有法子走开——以后不许半夜三更出来洗澡了,寒侵脏腑呢,知道么?”
唐悦省略了半句话,房事后入冷水,才是寒最易侵入脏腑,为道家养真之忌的,叶长风熟读书札,学富五车,怎会不知,心中虽酸楚,面上只是淡淡一笑:“你才该保重。能说不能说的,我都与你说了,你是聪明人,自然有斟酌,我也不劝你,只盼我们不必在刑堂相见罢。”
“那自然。会向瑶台月下逢,要见你,原该在草色烟光里。”唐悦轻轻一笑,化解去若有若无的末一句肃杀意。
火把人声渐近。叶长风镇定地迎上前去,直到每个人都将他收入眼底。
端王被簇拥在人群中,并不靠前,一双带着锋芒的眼却比谁都犀利森寒,阴沉沉地扫视着叶长风。
叶长风衣衫尚算齐整,头发浸了水,半湿着无暇就绾,黑丝一般披散在肩上,衬着寒风里略显苍白的肌肤,比起往日里见惯的端正庄肃来,别有一番妩媚风流的意趣。却偏生不自知,只是从容向端王一揖,微挑了眉,淡淡道:“王爷这半夜起兵点将,不知所为何事?”
他居然仍能这般悠闲!端王瞪着这清秀文雅的男子,一双在袖中的手几乎要捏出咔咔响声。他适才醒来,习惯性地去搂人,却只觉怀里空空荡荡,再细看去,床上连同整个营帐,竟半个人影也无。
这一惊非同小可,端王一瞬间慌乱猝然涌上心头,然而究竟是为了防卫失守或是事出意外,却连他自已也不清楚。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来人”,声音出口,脑中这才重又恢复镇静。
集齐哨卫查点,营内营外并无异状,又听得左营的哨兵回禀,叶大人独自往后山去了,端王略一沉吟,已猜知叶长风所去何为。但恼怒他一声不响地悄然离开,又恼他直到此时还不回来,隐隐约约还存着“难道他就真这样厌憎本王”的不忿之念,当下点了队亲卫往后山而来,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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