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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004永恒(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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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非每天工作回来都会先洗澡再上床,洗得干干净净,不会带上那些女人的一丝气味。他也在体贴我的感受,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一点点爱我了呢?
其实他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有睡著(怎麽可能睡得著?),但总要装出熟睡的样子,他才会放心,才算是遵守了那条该死的“不干涉原则”。然後等他洗澡上床,再给他一个吻,就会感到他偷偷地在笑。
我每天都在祈祷他失业,也明白他不可能再去找一份更赚钱的工作。钱啊,是他的生活动力!
他终於有了新的工作,我却依然高兴不起来。时间不固定不说,身边还有一只讨厌的花蝴蝶不停地飞来飞去!但是,他开心啊,还说要请我吃大餐,所以我也开心,只是再也提不起劲去探他的班。
我从没这麽讨厌过一个人!那个一心想占非便宜的家夥,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非已经昏迷两天了,体温也高得吓人,还好周医生每天都来看看,打针开药,总算情况还稳定。他刚开始嘴巴里还会胡乱叫著妈妈,可是到现在却连说胡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一遍遍地为他擦身润唇,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在苦痛里煎熬……那样的无力感比发病时还痛苦。终於,也能体会到家人对我的用心和感受了。
实在讨厌医院!那根本就是个让人无法安心养病的地方,永远充斥著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和死神徘徊的气息,让人的心情也跟著压抑而烦躁,讨厌讨厌!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必须把他转到医院去了吧?毕竟那里还有比较全面的医护。真是个问题……
上帝啊,有罪的只有我一个,任何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请不要把他像巡语一样从我身边带走!求你!
昨晚累得在床边睡著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我和非,还有巡语。他在哭骂著,指责我夺走了他生存的机会……他才是该出生的那一个……他要把非带走陪他!
我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心口却仍残留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分不清是为了我无缘见到的弟弟还是让我担惊受怕的非……
转眼一看,还好,非依然在这里,还好……
更好的是他的温度已经渐渐平稳,不知什麽时候就该醒了吧?上帝保佑,我的非还平安!
非终於醒了!我的喜悦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非终於醒了!我竟觉得除了哭什麽都做不出来……感谢上帝!他醒了!
那一刹那,全身脱力,软绵绵的,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已经用到了尽头,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和感激。听说梦是反的。也许帮助我的正是巡语!是他把非为我带了回来……我想亲吻每一个人,告诉他我的感激!
最值得纪念的不仅是他大病初愈,还有他对我说了那麽美妙的三个字!我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我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他真的说了──我爱你!他说他爱我呢!真的!真的!想不到竟是他先对我说的!我已经不会用言语来表达我的高兴!!每一个细胞都在歌唱!世界真太美好了,让我竟害怕起来──我这样的人有得到这麽多幸福的权利吗?强占了弟弟的生命,拖累了家人的人是该要下地狱的吧?
好吧,我不在乎下地狱,但是,上帝啊,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陪著他,爱他,也爱每一个人,赎我的罪!求你!
孟朝晖自从那天之後便一改习惯,不再出现在黑巷,而是──
每次店里打烊後,收拾好东西出来已是快4点半的光景,他像个影子站在後门的角落里等候。见我出来,就慢慢地走过来,带著微微的笑。
“下班了?”他总是要问这一句,像是我们接头的暗号。
“嗯。”我也依暗号般点头应著,生怕有半点差错便会从不知名处飞出箭羽无数,死伤不值。
然後,我们并肩走,有时他说话;有时谁也不说;只是走。
走过黑巷,走过他的车,走到我的住所楼下。
“好好休息。”他最後总要嘱咐。
“嗯。”我再认真地点头。转身上去。
我们这样相处,仿佛新近相识,从未有过过去。也绝口不提过去。
原来我们也可以这样平和,掩盖住任何欲望的平和。
我从不问他,什麽时候昆信改了上班的时间?否则每天在这样诡异的时段现身,他的白天何以为继?还是当老板的好处,任凭员工起早贪黑为公司打拼,自己却可以昼伏夜出只为对某人极尽殷勤?
无论怎样,都不会坚持太久。
我买定了他输。哪怕一赔十。
一个星期。
两个星期。
三个星期。
一个月……
时光流逝。
没有什麽时候比现在更难熬。
他依然在凌晨出现,我却越来越无法无动於衷。仿佛一开始便默许了他这个机会,结果好戏没看成,反倒陷入了看不下去的尴尬境地。
跟著他便有了更多的机会。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慢慢接纳一个从未想过要去接纳的人,然後,就这样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然後,就是依恋。
依恋当然也是感情的一种。且,孟朝晖并不计较些微细节。
他只是有时出神地凝视著我,直到我不自在地扭开头。他应该已经觉察了我的改变,只是种种历史原因让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当然清楚我的表现不能称之为爱情,只是突然失去温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寻找热源,不由自主地靠过去。他不介意提供温暖。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
连我到最後都不确信自己会不会以他想要的方式回报。实在这个温暖太诱人,又潜伏已久渐成气候,如今已经难以回头。
果真一赔十。说不定连自己也要配了进去。
其实,无所谓。如果那个人不在,那麽给任何人都没有区别吧。
所有的热情早就都随著那个人的离去而消失殆尽。这副身体,这副灵魂,只是在依赖别人的温度生存。
送人,或毁灭,又有什麽关系?
我不在乎。孟朝晖知道。所以他才会更不甘心。
我可以只当这是工作内容之一。他却比我投入。
输赢之说,原也是未定的。
非的广告很成功,他兴奋地一直要请我吃饭。可是兴高采烈的他像是全身都在发光,那麽闪亮动人,我怎麽可能还坐得下来看著这样的他只是吃饭而什麽都不做?我用了花招把他拐回家,却还要按捺下性子给他做饭。当然现在这都不是最主要的,重点是──我竟把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了他!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就把一直以来的梦告诉了他。然後才开始担心。
他会懂吗,在他得知了实情之後?他能听懂我全部的话吗?他能看到真正的我吗?也许潜意识中,我也只是在希翼──“塔里岛”,他能懂;“被治好了的杜逡语”,他也能懂。
非就这麽走了……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躺在床上,看著他开门离去,去参加那个昆信的记者招待会,听说後面还有个招待酒会什麽的,不知道。
那样的决绝,头也不回,似乎被留下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让我仿佛又看到,巡语也是这样的离去──在我的梦中,一次一次,无数次地重复。全身都好冷,像是回到了在森林里的日子,侵入骨髓深处的孤独,和寒冷。
还是有点担心他啊,那样的场合,他是否应付得来?何况还有只大野狼在旁虎视眈眈。还是打了电话给大哥,让他帮忙过去盯著。而我,只能等待。如同在森林中,似乎绵长至无尽的等待──等待著有人来看我,等待身体不再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等待终於能够走到生命的尽头……早点结束这一切吧!我是这样盼望,曾经!
不要再被留下了!不要再让我等了……求求你……
为什麽连非也要离开了……
不期然地,又接到了杜廷语的电话。照旧地热力四射,却又多了几分兴奋难耐:“小非,快从实招来,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我……做了什麽?”没头没脑的,让我从何猜起?
“没有?怎麽可能?明明逡语突然一脸幸福的样子,还一改常态,积极得不得了地配合治疗,简直是从未有过的神迹!一定是你!对不对?竟然比我还厉害哦。”
已经习惯了跟他海阔天空,淬不及防地再听到那个名字,我一阵心旌摇曳。
他──有在用心治疗?
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真是值得大大庆贺的好!
这样想著,心脏忽然似被紧揪著的疼起来,在疼痛中却依然有一丝的甜蜜。
这样就好!在我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平安地活著……
神啊,我已经没有其它的奢求,只有这小小的心愿──请,许我个长命百岁的杜逡语!
“……小非?怎麽了?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杜廷语的声音在模糊中再次冲进耳朵里,将浑然的我拉回现实。“哎,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什麽答案?”我嬉笑著,藏不住不断流泻而出的笑意,“我、我哪里知道为什麽!”
“少来!问题一定出在你身上!看在我在第一时间向你报告的份上,还不快说!”
“没有啦。好了,不跟你扯了,我还要工作。就这样咯,拜!”
“哎、哎,小非,你不能这样!我还没说完……喂……”
我关了电话,开始工作。可是不久,连於婉如都要跑过来凑热闹。
“请问Fee先生,可是碰到了什麽喜事?”
“没有啊。怎麽了?”我故做不解地望著她,却马上被赏了个爆栗吃。
我疼得捂著被敲的地方喊冤,她则半笑著用纤纤葱指点著我的额:“你哟,装傻也要看地方。也不看看老娘我每天这迎来送往,见的人排起来都能绕地球一圈了,你那点伎俩能瞒得了我?还不从实招来!”
我真的该介绍她和杜廷语认识,连逼供的用词气势都一模一样。他们要联合起来,包准名震江湖,大小山贼闻风丧胆无人能敌。
“你又知道了?”我顽抗到底,抵死不从。
拜托,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自是不欲为人知吧。
“废话!看你那个春情荡漾的表情,我就知道有事。其实呢,本来你要一个人躲起来偷著乐我是不反对的,可是如果你高昂的情绪已经影响了现场的气氛,我就不得不干预一下了。还是你希望调回原位工作?否则我真没法向那些不停跟我打听的客人交代哦。”
“於小姐!”我冒死瞪她一眼。什麽叫“春情荡漾”?她没其它形容词了是不是?难听死了!
“别瞪我,都是你自己找的。”她话没说完,那头有人叫她,她回头应了声,用指头又指了指我,不再说什麽,转身走了。半道像是又想起什麽折了回来:“还有,你知道的……不要再哼歌了,已经有人投诉了。”
我情绪的波动,孟朝晖很快便察觉到了。在面对我的时候,他和逡语有著几近相同的直觉。或许,我本来就是个不难猜测的人。
“今天有什麽好事发生?”他问。
“没有啊。”我摇著头,竭力收敛表情。
“是吗?”他也不追问,点点头。
直到走到我的楼下,我正打算告别上楼,他忽然说:“我可以上去喝杯咖啡吗?”
“嘎?”他这样的要求尚属首次,我始料未及,迟疑了片刻。
“今天上午有个会要开,我还得看完几份报告。昨天睡得太晚,没有咖啡我怕会撑不下去。”他耐心地解释,一心要打消我的疑虑。“而且,有些关於杜逡语的近况,你不想知道吗?”
他若无其事地击中我的要害,让我不得不心存歉疚地点头。
“你刚才说,逡语最近怎样?”我倒著煮好的咖啡,尽量不动声色地问。
“很好啊。” 他也漫不经心地答,靠在旁边看我动作。“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好。”
“是吗?那就……”思绪一直随著他的言语而动,直到最後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是在敷衍。
他之前甚至不知道逡语是杜廷语的弟弟,可见杜家的保密工作多麽到家,逡语的现状又岂是他能轻易探听到的?
他根本就是在──
我气急地抬头起来瞪他!
“怎麽?我有说错什麽?”他状似无辜地回看我,眼神里写满了内容。
“你根本就……啊!”滚热的液体一下浇在手上,我吃痛地抽开手。
他皱眉地看著这一切,嘴角激起一丝嘲讽,摇了摇头,把我拉到水槽边,打开冷水使劲冲我的手。
我痛得呲牙咧嘴,却想著逡语在的时候一定是比我自己还紧张地到处找药了吧?
逡语……
“果然是因为他。”沈默中忽然听到孟朝晖的声音。他低著头握著我的手一起冲,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嘲讽,和失落。浓重漫溢。
“我真的半点也比不上他?哪怕我做得再多也不如随随便便提到他的一句话?”他猛然抬头看向我,脸上写满苦楚。“为什麽?!我果然是个笨蛋!”他笑,表情却比哭还痛苦。
我无言以对。从刚才开始他根本就一直在试探。只是,这个答案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笨蛋吗?呵!
只要是关於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我的情绪也随时会被牵引。哪怕再不能相见,也要这样牵牵绊绊一生。
那麽,做个只会吃喝的笨蛋又有什麽不好?
“我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麽?”
他冷冷地苦笑。然後把我扔在水槽边,静静地开门离开。
朋友吧……
我对著那扇被他开了又关了的房门,无声地回答。只做朋友不可以吗?
或者,那种关系也无所谓啊。
只要,不要求我的心。
只要,继续给我温暖。
27
今天无聊地四处闲逛,竟让我发现了邝希珩的录影带!非的妈妈耶!赶紧买下了那家店所有她的影带。看了一下午,眼睛都快看直了。这才确切知道非有个多了不起的妈妈!“魔性的魅力”就是这样的吧?而且高贵大方,举手投足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不愧是影後呢!不愧是我的非的母亲!难怪非一难过就会像个小孩子似的叫妈妈,呵呵!决定了,就收集她的剧集和电影吧!等收集齐全了就全部送给非作礼物,他一定会高兴死的!
我终於也要和非站在一起拍广告了!意义太重大了!以至於我现在拿笔的手都禁不住在颤抖。广告呢!就像邝小姐那样,即使到了必须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爱她的人也仍看得到她的一颦一笑仪态万千。我过去常常会悲哀自己就像颗流星,生命一闪即逝。无声无息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之外,然後无声无息地死去。除了家人,没有人会记得杜逡语的存在。
爱上了非,更是不能自已地惶措──这个世界没有什麽是永恒不变的啊,包括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两个男人的爱能维系多久?何况我又是如此不定的状况。
也许有一天,他会爱上别人,也许会结婚生子,拥有另外的幸福!到那个时候,他还记不记得杜逡语是谁?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个人用全身心地爱著他?所以,如果能留下些什麽,让我爱的人相隔多年也依然可以看到该多好。更何况,这是跟非一起拍的呢!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虽然看得出来非并不高兴我的参演,但是,拜托,一次就好!只要一次,让所有人见证我们,曾经相爱!
现在总算知道拍广告的辛苦了。终於捱到了拍完的一刻!而且非拿到了四天的休假,我们回了家一趟──太久没回家了,心里已经堆积了满满的愧疚。
这几天的时间被压得太紧,药根本就不能按时服用,加上连番劳顿,身体方面似乎有些吃不消。一回来,母亲就说我脸色不对,一定要拉我去做检查。其实哪有那麽夸张?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大好,不过是几天的药没吃而已,哪里会有什麽问题?但是母亲实在担心,也就顺著她的意吧。出门的时候不敢告诉非,趁他还睡著的时候走的,只留下话说是陪母亲逛街。
在医院里给周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对我说,还好,没什麽大问题。可是我从小就几乎在他身边长大,怎会看不出他的眼神中另有内容?果然,他们把我差出去,万没想到我会躲在门外偷听。
其实,那样的结果我早已猜到。什麽“病是已经好了,只是身体有些虚,仍需好好静养吃药”──何苦要编这样的谎话骗我?这个病根本无药可医!──只是我尽管知道,却也骗了非啊!
不,这不是欺骗!我答应过他,就决不会让他看到生病的我!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安静地退场。而现在,就做属於曹非的健康的杜逡语吧!
不知道发生了什麽,让非今天的状态不稳定到了极点。他本就是个容易悲观的人,定是有人挑拨,让他失常到这个地步。害得我更一时说错了话,让他无法原谅……
他一下子跑到了天台的残栏边,我的心恐慌得要冲出胸腔──仿佛又看到了巡语,在我的梦中同样决绝的姿态!巡语和非,他们的影像重叠在一起,我只看到眼前一阵模糊……不要走,非,巡语……不要丢下我……终於抓到了他,紧紧地搂著,在天台凛冽的寒风中,身体几乎冻得僵硬,却仍不敢放手。只怕有一点点松懈,他就会跳下去,掉下去……楼下漆黑的一团像是无底无边,随时会把我的非掳走,就像梦中把巡语带走的无尽迷茫的虚无……
你是恨我的吧,非?我是这样残忍的人,为了逃避,竟用了伤害你的方法……对不起,非……你用那样的眼神望著我,恳求我一起去意大利,我几乎想冲口而出那个“好!”字。但是,不能啊,明明知道你有多渴望,明明即使说谎能够让你开心也是好的,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了啊!
意大利,是个多麽遥远的梦,远到我用尽我微薄生命的长度也难以触及的国度。那是你最爱的妈妈的故乡,你一直想要去到的能够忘却往事的地方,我知道,所以终究是答应了……如果神也能站在我们这边的话。可是,还是不行啊……对不起,非!要如何才能让你得到真正永恒的幸福?
好想好想对你说:我的爱,我的家人,我的一切,全都给你,只要你快乐,只要你能够像我一样爱你自己……不要再做傻事,我的生命在依赖你而延长啊!这是真的──爱你等於爱自己!
时隔一星期,孟朝晖又像没事般的出现,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他这次的无尽耐性和韧性喝彩。
我的工作已经熟能生巧,於是向於婉如要求吧台的固定职位。在黑巷里本没有什麽职位是固定的,每个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位置,这样才能保持客人的新鲜度。我的要求无疑是无理是破坏店规,当然她答应了我,也无疑是再明显不过的偏袒和纵容。
很多时候,尤其是现在,於婉如对我像只爱照顾人的母鸡甚於像个老板,她给我充分的自由,哪怕明知暗地里已有人颇有微词。
这样的宽待,我无以为报,惟有更勤奋地工作,即使那天即将到来,也打算不再请假。
倒是她主动找上门来,在前一天打烊的时候就通知我明天可以休息。
“为什麽?”我钝钝地问,“难道……”
如今市道不好,服务业也颇受影响。我疑心这是裁员的先兆。
“不要乱猜!呸呸呸,乌鸦嘴!我的生意好得很!”她未等我略为猜测就曲起中指敲我的头,这是最近她动不动就对我使出的固定招式,再这样下去我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先变笨再变形的光明前景。“你请假的次数用五个手指就能数出来,更何况年年的这个日子都会请的假。我还是个很通情理的老板嘛──干吗用这麽感激的眼神看著我?以後给我多赚点回来是重点。知道没?”
“知道。”我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只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二天天晴气爽;让人的心情也跟著舒畅。
虽然当班到凌晨才归,我依然起了个早,细心梳洗穿戴整齐地去往车站。
路上路过年年都会路过的花店,买了次次都会买的金蔷薇。如此与众不同绚烂夺目,美丽到让人的心脏也几乎难以负荷的程度,这样的花束才配得起同样骄傲的她。
妈妈离开我已经14年了,我每年的今天来看她。只有今天,而已。
那个地方留存的,只是形式。妈妈不会喜欢那麽冷清僻静的地方,不管生著还是死去。
所以,只有今天,她才会回来这里与我相会吧。她是这样喜欢东游西逛,呵!
过去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约定:下次放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哪里哪里,一定一定哦!虽然她总是没有时间,让我们的约会总是一拖再拖。
是的,我信奉她也同样记得。我们是母子啊,理所当然的心意相通。
其实我们也常常相会的。梦中,或是迷蒙中。当脑子不太清楚的时候,浮现的总是她,那最美丽自信的微笑,仿佛绽放著神化的光芒。然後,是我最喜欢的声音:非非,我的非非!时而轻柔,时而欢快,无比的宠溺。
我是她的至爱宝贝啊,无人能及!
被人无比强烈地拥宠,这样的幸福,除了母亲,没有人再能给予。
而14年前的那天,我失去了一生中最大最无偿的幸福。
从此便陷入似乎永不可能停歇的漩涡。
得到──失去──再得到──再失去……
然後,只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生存,不敢再奢望任何“幸福”。
呵,幸福……它对我来说像是不停飞舞的彩蝶,明明近在眼前,可是待我伸出手来,它又招招摇摇地飞远,然後停在空中对我狠狠地取笑。
7岁的时候,它的名字叫“方采薇”;19岁的时候,它的名字叫“杜逡语”。
幸福啊,其实是那样遥不可及。
有时在想,也许我的前生是个十恶不赦的盗匪,杀人无算,今生才会受尽劫难,不得超生。
看著墓碑上的她在和熙地微笑,脑海中除了回忆,再忆不起其他半点旁的事情。
我的爱也如此满溢!并不逊色於孟朝晖。
轻轻抚上相中她的面容。一时思绪万千,情难自禁。
我多想恨你,妈妈。
为什麽要这样轻易地走掉?
你要我坚强,要当时还是孩子的我坚强,那麽你呢?你又做了什麽?
你逃跑了,妈妈。为一个荒唐的罪名。如此轻易地放弃。
我活在没有你的日子里。14年,太长了,太久了,不知还能否坚持下去。
我也想放弃了呢,妈妈,像你一样。这样就能获得永远的自由了吧?
我想要啊,你得到的自由。
他呢?也在那里吧?你们终於在一起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追求了一生的,幸福?
呵,幸福……也许吧。我注定与它无缘,所以已没有苛求。
只要自由,拥有自由就已足够了。
是的。自由。
踱著步穿行於大街小巷,每一个记忆中曾与她一同拥有过快乐的地方。
状似悠闲地,安然地,走著。不急不缓。和每年一样。眼光流转处的每一个地方,在今天都是无比的亲切。周围人流嘈杂的声响都渐渐远去,仿佛重新置身十多年前的街道,满耳的孩童与母亲的稚嫩说话与笑声,无忧无虑,剔透得如同晨朝的雨露,单纯地快乐。
这个时候的天气,大多只有著熙和的阳光。但今天从午後起便飘起了细雨,如水晶的精灵在阳光铺陈的光幕中轻巧而恣意地舞蹈。混合著秋阳的暖意洒在脸上,一阵清凉,滋润且舒适。
只有去年如此过。去年也飘起了的太阳雨。
已经一年了啊。
可以让我轻易想起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的一年竟这样迅疾地悄无声息地从我的身边溜走了。呵,一年。
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个顽皮的小孩跟上我,对我无赖地笑著说:“让我们来做点不无聊的事吧!”
心底有个角落破碎著,嘶嘶地吹著冷风,带著酸意,慢慢地泛上眼眶。
眨眨眼,再眨眨眼,感情渐渐平复。
呵,我终於学会。看,就是如此简单。一切都可以沈淀,成为过去。只需眨眨眼。
黑暗降临的时候,我回到家。照旧浑身酸痛。
正要打开门时,身後响起了脚步。
28
心被那轻微的声响牵引得一惊,几乎是要跌倒地急切转身,却看到孟朝晖穿过路灯的阴影走出来。
不是。
抑制不住满心的失望,原本要展露的笑容僵在唇边,只冷冷地看著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呼声噎在喉咙,上下不能。
他把我的尴尬看在眼中,自嘲地一笑:“怎麽?又让你白欢喜一场?真是抱歉!”
自上次到过我家,他的言语中就开始藏满了尖酸刻薄,像要临敌的兵士,时时准备跳出来列队站好,以抗外患。仿佛不这样,便无法维持与我见面的立场。
我已搞不清楚,他现在究竟视我一如渴慕,抑或只是挑战?
爱恋是种世间最毒辣的药剂。轻易可以让人心智迷失,灵魂出窍,且比爱滋毒品癌症更难找到解药。病入膏肓时,非玉石俱焚不能解。
眼前者,虽尚不致此,也病得不轻。
我提防著,依旧冷冷地开口:“你来做什麽?”
他看我的姿态,却没有其他表示,只是笑笑:“为什麽我们总是不能和平相处呢?每次都搞到剑拔弩张的,真累人。”
我抿嘴,保持沈默。他摇摇头:“看在我等了你一天的份上,如能准我进去歇歇,在下不胜感激!”
“一天?”疑惑地盯著他,“干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明天将被派驻非洲开拓新大陆,今晚将是我们今生能见的最後一晚,我的请求能否更快地得到兑现?”
咦,此事当真?
看著他诡异的笑脸,我突然惊见自己几乎又要上当!非洲?哈,他们的人寿险最好卖到索马里,然後赔死!
“那真恭喜!非洲大陆土地辽阔地广人稀,物产丰茂风光秀美,实是可度余生的佳所!阁下此行定能广有收获,不如早点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好及时起程。非诚祝一路顺风!一天劳顿,恕不远送!”
他听得目瞪口呆,终於很受不了地爆笑出声:“曹非,你真的──呵呵,让我没有办法。”
我恨恨地瞪他,他只顾笑。
最後才停下来,一脸真诚:“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想来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我呆了呆:“你──怎麽知道?”
“很多事我都知道,你还不相信吗?”他继续笑。
也是。曹非的生日而已,又不是什麽惊世秘闻,况且他还曾是我的雇主,看过我的资料细表说。
只是,为什麽只有他……
“怎麽?因为不是那个人,其他人的祝福就不值钱了?呵!”他撇撇嘴,已看不出有多生气。
“请进。”我终究不是个冷硬得起来的人,只能转身开门。
他没再说什麽,跟著我进了门。门在他身後“砰”地一声关上,我便被一股力量拉住,往後倒进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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